陪她来的几个朋友焦急地争取:“老师,说不定余蓝下午就好了呢?她准备了好久了!”“老师能不能通融一下啊……”“老师老师?”
“我比你们还着急呢。”女老师被这么催着,好像自己有多坏似的,也不太耐烦:“我现在上哪儿找个领唱……”
正说着,小余晋低着头经过教室门口,见那儿一堆人挤着,本能地看了一眼。
“!”女老师忽然一指:“哎,你!”
余晋愣了愣,犹豫一会儿抬脚过来,小声说:“……老师。”
老师不是没听过余蓝有个双胞胎弟弟,但她教三班,小余晋又像个神出鬼没的幽灵,一直没见过。
这会儿陡然一看,孩子的五官没长开,竟然这么像!
“你会唱歌吗?”女老师没过脑子,余晋也没过脑子的答道:“会啊。”
“就你了。”女老师说:“中午让你姐姐教教你,下午汇演的时候你来领唱,知道了吗?等会儿有人通知你几点集合,好了散了吧。”
余晋视线茫然地追着女老师,直到看不见,转过头来时,面对的是以余蓝为首的一干小朋友们的敌意。
余蓝眼睛红彤彤的,含着泪,嗓子确实哑得厉害:“凭什么!?”
余晋哑口无言,习惯性低下头。
余蓝张口想骂,又从没骂过人,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漏出一声呜咽,转身跑了。
“余蓝!”“等等我——”
众人也跟着呼啦啦跑了。
小憋死:“狗血大戏。”
暴躁哥:“狗血大戏啊。”
北思宁:“哼。”
闻争没说话。
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个故事绝对不会是一个好结局。
毕竟余晋现在看起来像个变态。
而且比起剧情,一种没来由的焦躁一直萦绕着他,从他踏入这个副本开始,就像落入了一张充满试探的网。
如果这个副本中的一切是真实的,那一个人,究竟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把这样惨烈的过去剖出来给别人看?不是每一个受过校园欺凌的学生,长大后都有勇气撕开伤疤,何况余晋看起来过得并没有那么好。
如果不是这个副本起码用了大半年的时间策划和制作,他甚至会觉得,跟之前那场莫名被人肉的事件有关。
但这事到底不归他管了,即便对方给了他二十斤重的大行李,他总不能扛着行李去冬城,带着崔甜甜去找他,给他做个二十次套餐的心理咨询……
他自己的日子还过得一团糟呢,有没有明天都不知道。
虽然这么想,他还是迅速分配了任务:“这样,暴躁哥跟着主角,‘快憋死了’跟着余蓝,我和北思宁跟着老师。结束了再汇合,地点面板交流,有问题吗?”
暴躁哥:“你叫我什么?”
小憋死:“啊?”
北思宁:“……走走走。”
迅速甩开后面俩人暴跳如雷的怒吼,闻争喵了一眼弹幕,不出所料满屏的哈哈哈。
走廊中充满着青春活力,孩子们中气十足的笑或者尖叫。
闻争是故意把他们支开的,北思宁静静跟在他身后,脚步轻得让他联想起大黑。
“你小时候也这样瞎跑吗?”北思宁终于憋出一句觉得安全的话题,没想到闻争很快怼了回来:“跟你有关系?”
北思宁:“…………”
他努力控制自己,下弯的嘴角还是现出不高兴来。
闻争其实没有那么生气,他已经被失望浸了太久,北思宁给的糖衣炮弹让他忘了,求而不得才是他人生的主流。
于是他淡淡看了北思宁一眼,甚至还笑了笑,避开他的目光说:“逗你的,我小学转学前就是个普通人,既没有欺负别人也没被欺负,转学以后,来学校的时间很少。”
“嗯?”北思宁不了解这些制度,笃定道:“那就还是会瞎跑。”
说着一个男孩举着纸飞机从走廊呼啸而过,嘴上发出biubiubiubiu轰轰轰的声音,皮得前面的老师怒吼:“不许在走廊上跑!”
余音绕梁,回忆瞬间入侵脑海。
天光下,穿着t恤的男孩子,无忧无虑的时光,都随着扬起的衣摆飘过,随后戛然而止。
回过神,闻争说:“嗯,能跑会跳,像个傻逼——你对我有什么误解?你小时候不跳不叫不傻逼?我看你现在也…………”
停顿的时间有点长,北思宁瞪着他。
闻争用口型说:又跳、又叫、像傻逼。
“…………”奇耻大辱!
北思宁毛都炸了,闻争却先一步跟着老师闪身进了办公室,把门啪嗒一声带上。
北思宁吃了个闭门羹,怒气冲冲地等到下一个送作业的小学生开门,才跟着进去了。刚刚的女老师站在左侧靠窗位,被一个中年男人训,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糊涂了”!
“没排练过,连合唱都不能参加,还要当领唱?万一出了问题,我们怎么向领导交代!小王啊你这个事做得不好,不过脑子!领唱生病了,就从合唱里面挑一个补上啊?怎么这点变通都不会呢?合唱里唱得再不好,也是之前精挑细选的,总比你路上随便拉一个好吧?长得像?领导又没看过排练,关长得像什么事!?”
女老师羞愧极了,她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逻辑刚才被小学生同化了,主要余蓝一直扯着她哭,弄得她心烦意乱。
“组长我知道了……行我这就去办。”
组长哼了一声:“快一点!早上就剩一节课了,下午就要演了!”
“好好好!”女老师提高声音,揪住一个过来送作业的男同学:“你是几班的?”
“啊……三班。”男同学一愣。
“帮老师传个话,和你们班的余……余什么来着,就是余蓝的弟弟,知道吗?”
男生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嗯。”
“跟他说一声,下午不用来合唱了。”
“……好的老师。”
闻争和北思宁对视一眼,没有说话,跟着男生出了办公室门。
这个人他们都认得,长得人高马大,就是刚进游戏时,在厕所扒小余晋的衣服,又带人把他揍了一顿的那个。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难受
-为什么这个本能拿白金,到现在一直在走剧情,鬼想看剧情啊
-这才一小半都没到吧,有些人能不能有点耐心了?到后面难起来你又过不去了,就你吓叫唤真他妈难伺候
-may粉要点脸,我说的是实话ok?
-may黑要点脸,人家拿了白金评级,不是你靠嘴炮能拿的所以闭嘴ok?
-别吵了嘤嘤嘤我哭傻了,我恨校园暴力!!!!
-我哭傻了,z大明珠神仙爱情
-前面的???
-哈哈哈哈哈哈
-神仙爱情笑死,你们没看到吗争哥说明珠又跳又叫像傻逼
-!????
-看见了
-我就想知道,明珠哪里跳,怎么叫
-过于骚举报了
-所以他们以后真的不播了吗,我会寂寞死去,我想躺在他俩中间一被子
-一辈子
-别说了前面的……
-弟弟真的不能唱歌了吗?他真的很喜欢啊,之前在窗边唱歌那一幕美到我了,还是孩子啊。最残忍的莫过于给了希望又失望,我都替他难受
-虽然觉得之前明珠分析的对,但弟弟又做错了什么呢?长得像又不是弟弟愿意的,模仿她说不定也是因为看姐姐受宠,希望变成她那样呢?反正如果我有个双胞胎兄弟,和我境遇截然相反,我也会希望变成他那样啊。
-看站在什么角度,如果站在弟弟角度真是过于倒霉,而且越不自信就越难自信,以后长大可怎么办啊,我竟然真情实感地开始担忧……云养娃好心疼呜呜哇哇
-会触底反弹变成骚气的女装大佬?
-…………魔鬼!
过了晚饭时间,越来越多的观众上了直播间,参与讨论的人也越来越多。
闻争看到人数时,惊觉这是一年间自家流量最好的时候,笑了笑想,也算是一个好的结局吧。
那个欺负人的男同学下了楼,来到他们班门前,暴躁哥正无聊地坐在一张空椅子上。看到他们热情招手:“哎呀你们终于来了!”
闻争朝他嘘了一声,又指了指那个男同学。
三人便没说话,看他一脸自然地进了教室,坐回自己的座位。等了两分钟,他又站起来,出去了。
意料之中。
过了一会儿小憋死也回来了,四人到走廊上交流。
“轮不到小弟弟上场了是不是?”小憋死怒道:“靠,那个带头搞暴力的小屁孩儿去余蓝班上,跟她们班女生说说笑笑,全班都知道了——老师让弟弟顶替余蓝上场,没一会儿又反悔了!”
闻争侧头看着安静却兀自兴奋的小余晋:“但他不知道。”
“什么?”小憋死睁大眼睛。
“哎,欺负人嘛,”暴躁哥说:“那老师让那小屁孩儿去通知小弟弟,小屁孩儿没说,小弟弟这会儿还以为自己要领唱了,高兴着呢!”
闻争忽然从倚靠墙的姿势直起身来,暴躁哥诧异:“你干什么?”
“告诉他。”闻争走进去,敲敲小余晋的桌子。
小余晋犹豫抬头:“幽灵先生?”
“你唱不了歌了。”闻争居高临下,眼神冷漠。
“嗯?老师让我唱的。”
“他说不让了。”
“不会的。”小余晋笑得眼睛一弯,和姐姐八分像的脸增色许多,是个很讨喜的孩子。
北思宁已经来到闻争身后,按住他的肩膀,让他消消气,又沉声说:“你老师骗你的。”
小余晋还是那句话:“不会的。”
他忽然站起来:“老师说的,我可以领唱的,我可以的。”
两人眼前忽然一闪,模糊的横条彩线急速闪过,让人眼晕的闭上眼。
几秒后又睁开,场景俨然又一轮转换。
他们身处充满生存空间特色的高楼中,教室凭空拔高许多层,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一套桌椅,一个人。
连前后的投影和墙贴都被隐去,剩下一片白墙。
而后叮一声提示音响起,金色的倒计时忽然悬在半空,小余晋看了看表,稚嫩的声音说道:“啊,还有半个小时,我得快点了。”
“啊啊啊啊!”小憋死哀嚎一声:“我死了我不可能过得去好变态你们看下面!”
教室外是怪异的旋转楼梯,楼梯上以一秒为单位,变幻着一级或多级的黑洞陷阱。
小憋死是个失智玩家,据说密码全靠试(还没有小玉的运气),陷阱全靠抖(踩着脚感不对就缩回去),boss全靠遛(这倒是和闻争有共同语言),自古大型副本从没有进过true ending。
当然他的游戏龄也不长,否则早就被打击得退游了。
暴躁哥看着那变幻的陷阱脸色也不好,啧了一声:“嗨,这洞开开合合的,我总觉得有地鼠要钻出来。”
闻争:“……”还挺形象?
北思宁左右看了一圈,整个屋子里除了小余晋的桌椅,别的什么都没有。
“尺子用用。”
闻争不问做什么,随手召唤出来递给北思宁。
“…………大佬!?”暴躁哥突然震惊:“这是传说中的特殊贡献奖吗!?大佬拿过奖!?靠!跪舔大佬带我过关——”
他话音未落,北思宁把尺子朝楼梯下面一扔。尺子并非球形,不好滚动,即便如此,还是幸运地沾上了第一块实心台阶,又弹起来向下掉去。
刹那间,天花板上掉下一行尖刺,把腾空的尺子钉了下去。
众人仿佛看到自己被串成刺猬的凶残状态。
尺子牺牲了,暴躁哥闭嘴了,四人沉默了。
“要不算了?”小憋死很不争气,虽然知道为了过审不会做真正的血腥画面,估计刺碰到的一瞬间自己就会传进休息室,但还是很吓人。这是个找规律的题,难的不是规律,而是要一次性答对,不存在实验和测运气的机会。
对于他们这种普通玩家来说,太费脑子了。
暴躁哥挠头:“不甘心啊……”
身后忽然传来歌声。
小余晋的心情似乎很愉快,男孩子没有变声,还是清亮如水,气息不那么稳,带着点难以形容的单纯与温柔。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你在哪里呀……停歇在那竹竿尖上,那是红蜻蜓……”
他桌上放着一面小镜子,手中只有一只口红。没有老师帮他化妆,他就自己给自己弄,先把口红抹在手上,又笨拙地拍在脸上,对着镜子侧着脸看。
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校服裙子,也许是他姐姐的,谁知道呢?
“哎。”小憋死突然叹了口气,犹豫说:“要么我们还是试试吧?这么个小孩儿,就想唱个歌儿而已。如果我们半个小时把他送到楼下,是不是就能唱了?”
估计不能。
闻争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径直走到楼梯边上,定下心观察陷阱变幻的规律。
万事万物都有规律,游戏更是一定有破解之法。
弹幕一行行划过,没有在闻争眼里留下一丝痕迹。观察,捕捉,推算,简单的逻辑的衔接。
度量尺已经回到包裹中,冷却时间也已经过去。他拿出来,轻轻丢下需要弄清落刺规律的地方。
五分钟的冷却时间,他一共扔了三次,二十分钟已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