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生气的权利。”
“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
“好吧,当我是故意的……你有什么办法呢?”
“你根本一开始就在利用我。”
“我喜欢你,所以才利用你。”
我一脸苦相,这真是天下间最令人哭笑不得的告白。
我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才会终止,天气越来越冷,我拒绝出门,窝在床上,易扬与我日夜交颈而欢,我对性爱开始感到恐惧,我害怕快感的三秒钟还未来临,死神的钟声便已经敲响。
易扬总是笑我,胆小胆小,还不如一只老鼠,我有时候也奇怪,为什么自己那么害怕,时雨不过是个斯斯文文的男孩子,他直起身来还没有我高,他的拳头还没有我硬。
可我早就看清楚他眼中的执着,他爱得太深太深了,足以焚烧掉一切的理智和人性,如果不是无奈至极,我并不想伤害他。
可我更怕他会伤害我。
“易扬,你为什么那么残忍。”
他伏在沙发上看笑片,乐得嘻嘻哈哈,听到我的话,转过头来,神情疑惑:“我残忍?”
“你把一颗真爱你的心戳得千疮百孔。”
“真爱?”易扬尖声地反问:“你认为时雨的所作所为,是因为他太爱我?”
我呵呵笑两声:“我想他不会为无关紧要的人浪费心神。”
“时雨他是个疯子!他只是不能接受失去!他的野心不允许他失去任何东西!”
易扬从床上起来,盘膝而坐:“你看他的模样象个天使般,白衣的天使……可他有恶魔一般的爪牙!是他教会我,凡事绝不可放弃,不达目标不能罢休,因为有他,才会有我易扬的今天!我爱他……我真的很爱他!不是感激,是爱!”
我愣住,不知该说什么。
易扬说到情深处,眼中闪起莹光泪花:“我真的爱他……可我不知该怎么去爱他……”
易扬是一条帆船,迎风破浪,自由浪荡。
时雨就是一个码头,停靠的时候,总让人感到倍加温暖,离别之际,依依难舍,渐行渐远。
可时雨是一个不允许船儿离开的码头。
他的疯狂他的霸道他的独占欲,逼得易扬想要逃开。
易扬扯出个难看的笑:“偷窥,跟踪,监视,软禁……他什么招数都用过!他不允许我跟别人接触,
我每次出门身边都要有大批保镖尾随,全城的人都以为我与黑道结仇才会活得胆战心惊!有一段日子,他甚至把我的双腿打断,为了不让我跑出门去,他每天给我注射镇定剂,让我象个瘫子一样终日浑浑噩噩!我的生活我的事业几乎被他毁掉!我怎么还能跟他在一起!这样下去我只会跟他一起发疯!”
“也许你们可以谈谈……”
“谈?”易扬哈哈大笑:“假如他愿意听我解释!”
“总会有办法的。”
“当然有!办法就是分手!我易扬离了时雨不会活不下去!”
“可时雨离开你……他会死的。”
易扬突然语结,他气喘不已,却再想不到任何言辞予以辩驳,我们都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我们这两个叛徒,正在用刀日日夜夜剜割时雨的心。
10。码头
我担心时雨现在怎么样,可就是有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再去见他。以前我与时雨作联系之用的那个手机,再也不敢开机,我希望他认为我是人间蒸发,但是怎么可能。
我已彻底失去自由,在所谓保护之下,头顶只有巴掌大一片天,深夜月圆如盘,我也仅能窥得一角。
我想阴沟里的老鼠都要比我逍遥自在。
有时候望着易扬,他笑得古里古怪,仿佛在说,曾经我的痛苦如今你也感同身受,看你再敢揶揄我。
我之前替时雨痛陈过易扬之负心罪状,可现在不得不说,若是我自己,别说七年,七天都耐不住,早就逃到爪哇天国去。
什么爱呀恨呀纠葛呀恩怨呀,其实,没有什么比自由舒坦更重要,否则各国政府为什么把死和囚禁定为最高刑罚。
这一点也许多半人难以苟同,尤其是看多风花雪月的痴男怨女们,愿意为爱奔走天涯为爱舍得一身剐,真是被小说电影毒害不浅。
天网恢恢,尚且有漏洞,况且易扬只当这是一场游戏,他粗心大意,总算有一天让时雨逮到我。
那天,易扬刚刚下中班,邀我去对街餐厅,繁华区人满为患,他拉着我的手穿梭于人群之中,我们前后左右都有保镖跟随,可人流实在拥挤,不一会儿我们整齐的队形就打散开。
我四下望望,担心地扯易扬的手,轻声道:“我们一定要走着去吗?开车不是很好?”
易扬笑:“你怕什么,人多反而好些,难不成时雨会扔个炸弹下来不成?”
我叹口气,跟他贴得近了些,真是奇怪,我居然会觉得这家伙可以保护我?
我们费力地在人行横道上向对面走,突然我身后有人拉着我的衣角,我转过头,一个小女孩拉着我的裤管,哭得梨花带雨:“叔叔……叔叔……”
我微愣,停下脚步来,就这么一顿的功夫,后面的人潮就挤上来,生生把我和易扬握着的手撑开。我俯下身去问小女孩:“迷路了吗?”
她脸上还垂着泪花,此时却破涕为笑,我正觉着怪异,卒不及防身后有人猛得搂着我的腰,我第一反应就是用后肘去击他的脸,可腰间一阵刺痛,身体便酥麻无力,接着人事不知。
即使是晕迷着,我也很害怕,害怕到即使醒过来,也不敢睁开眼睛。
可是强烈的灯光仿佛能够透过眼皮插进我的眼睛里面,我只好伸手去挡,同时勉强睁开眼睛,其实我不用睁开眼睛也知道,那人定是时雨没错。
我知道早晚会落到他手里,所以事先已经准备好大量煽情的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忏悔书,每天对着时雨的照片练习,形成条件反射,一看到他的脸,嘴巴舌头就自动工作起来,台词哗啦啦。
可我的舌头似乎不听使唤,在嘴里转动一圈,也发不出声音来,原来嘴上被箍着一只透明的氧气罩,我四肢架在手术台上,象只挨宰的羊。
头顶的灯总算熄灭,我的眼睛酸痛,不停地落泪,我拼命摇头,想要求得宽恕,可时雨只是轻轻一笑,把我全部勇气都埋没。
他绝不会放过我的。
因为我嚣张我狂放我与易扬激情交缠时,时雨正独自一人在冷雨中凄厉地发抖,他的牙齿咯咯直响,每一声都是在咬碎我。
“你要让我怎么死?”我在心里问。
不用担心,时雨听得到的。
他转身在一个托盘里面捣鼓起来,拿起一只针筒,对我笑。
“你一定要死在他身边……等他拥抱的尸体慢慢变凉,他就会忆起我的温暖。”
我的眼泪潸潸而下,视野中的时雨的脸,被浸泡得失了真,象漂在小河上的纸船,经不起折腾,渐渐沉了下去。
不要!
我心中狂呼一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挣开左手的束缚,从手术台上挺起半个身子。
时雨略有惊愕,面带凶狠,举起针筒就向我刺来。
我挥动左拳朝他脸上击去,时雨是文弱书生,经不起我的一拳,踉踉跄跄向后倒去,撞在一堆瓶瓶罐罐里面,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股难闻的味道,我连忙扯过刚刚挣扎时落在旁边的氧气罩,吸气呼气,而时雨闻到那股味道,痛苦地皱起眉来,四肢渐渐向地上滑落,眼皮重重垂下去。
我撕拽着,扯开撕在手臂和腿上的步条,跳下手术台,怒发冲冠地瞪着他,吼:“混蛋!你居然真的要杀我!你怎么不去杀那个负心的男人!”
时雨没有反应,是昏了过去,这屋里的化学药剂味道极浓,不知道刚刚打翻了什么,再呆下去我恐怕也会跟时雨一样,我急忙禀住呼吸朝大门跑去,门从里面反锁上,我在时雨身上拼命摸索,总算找到钥匙,他侧伏在地上,人事不醒,我瞥到跌落在地上的针筒,心中蓦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把我自己都吓一跳,可我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并且去做。
我颤抖着手伸向那个针筒,突然意识到什么,用左手拍掉右手,如同人格分裂一般,两只手打起架来,我发着抖,不停地搓弄掌心。
我捡起掉在旁边一块纱布,垫着,捡起那只针筒,小心翼翼揣在怀里,打开门走出去。
时雨杀了人,这针筒上有他的指纹。
我打电话给易扬,告诉他我没事,只是在路上走散了。易扬在电话中呵呵笑着,说,看吧,你就是大惊小怪,时雨没那么厉害。
今年的圣诞之夜,还是决定在海上进行。易扬非常喜欢海,因为它很宁静,同时暗藏汹涌。我剖析道,某种程度上很象时雨的个性,他那么恬静的相貌,居然也可以为爱而狞狞满目。
我说,特别一点,来我的游艇上面吧,他面露喜色,大概以为我会为这个圣诞节而煞费苦心。
易扬来我艇上的时候,还拎着他最爱的那盏吊灯,挂在我的船舱里,它象个美丽的符咒,仍然在浪尖摇来晃动,可这次,它已经无法再左右我的心。
多亏这冰冷的圣诞节,空气中就是冷静,无比的冷静。
我端着酒,在冷冷的月光下跟他碰杯,看他把酒一饮而尽。
易扬俏皮地笑着,摊出掌心向我要圣诞礼物,我神秘地笑着,搂着他的腰轻轻推,“你先到下面等我,马上就来。”
他捏捏我的下巴,笑两声,蹬蹬跳下船舱去,我的脸被捏得很疼,整个面部都抽动起来。
手又开始抖,左手抖完右手抖,我只好紧紧捏着裤脚,把指甲深深陷进肉里面。
我等了好久好久,久到整个身体都麻木僵硬,船舱里没有传来任何动静,我轻手轻脚地走下去。
真是有意思,我怕什么,易扬已经被我在酒里下的安眠药弄晕了过去,现在我把他扔进海里他都不知道。
可是我不是要把他扔进海里。
我镇定的、从容的、甚至有些专业地掏出藏在衣服口袋里,用棉布包着的针筒,更加镇定、从容、专业地把里面的液体注入易扬的身体里。
我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我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