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谢舟遥都算是在摄影基地长大的,相互扶持,亲如兄弟。见自家低弟弟发展的好,也很高兴。在微信里各种鼓励,就是不收红包。
谢舟遥不勉强,转头就把红包发给了嫂子,理由就用“给即将出生的娃娃的见面礼”。唐家夫妇没再拒绝,让谢舟遥得空了到他们在魔都的家里玩。
微信里,唐志鸿说起另外一件事。
“唐志鸿:舟遥你有听说小衫要结婚了吗?闪婚嫁给个二婚的影视公司老板,婚礼就在半个月后,她应该有邀请你吧?我反正是去不了的,就你嫂子去,她和朋友一起从魔都出发,她当不了伴娘,把自己朋友给小衫拉去当伴娘了。”
谢舟遥确实收到了婚礼的邀请短信,正在思考要不要去。
小衫是当时与他和唐志鸿同期在影视基地拍照时认识的女孩子,难得的中性风,是一位性格豪爽的大姐头。
当时拍照间隙,总会有家长嫉妒他接拍业务多,找着没人的地方可劲儿地拿衣架打他。他才五岁,躲也躲不过。直到有天被八岁的小衫姐撞见,她无所顾忌、又嚎又嚷地把事闹大,之后再无家长敢明目张胆欺负他。
谢舟遥回了句“有收到”,又补了句“不知道该不该去”。
唐志鸿一看,当即拨来电话,“怎么?有什么情况吗?”
“我爸妈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也会去。”谢舟遥找小衫问过了,“应该是小衫父母邀请了当时童模圈的其他家长,可能我爸妈也听闻了。我爸妈本就认识小衫爸妈,他们开口,小衫不可能不给邀请函。”
谢舟遥说完,唐志鸿也明白了几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又有了声音,“去或不去都不算大事,小衫知道你和你父母关系就那样,肯定不会为难你。只是说你如果想去,没问题,大不了不搭理他们。那么多人的场合,他们不至于自找没趣吧?”
谢舟遥想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他记人恩情,小衫当时自己还是个小孩,对他的照顾有加,何况婚礼对她是一辈子的事,他作为友人确实该出席。他当即答应同去,挂断电话后就开始准备礼物。
婚礼如期而至,选的是皮氏集团旗下的豪华级酒店。姚嘉得知谢舟遥要去参加婚宴,婚宴主角还是影视圈的人,当即给谢舟遥订了套手工定做的西服,让自家艺人以最光鲜的面貌出席。
当天,谢舟遥去机场接到怀孕临产的唐嫂,一同出发往酒店。
唐志鸿媳妇是标准的江南姑娘,温婉又体贴,见到谢舟遥,长姐一般问着生活情况。
“哪里什么越来越帅,和以前长一样,是公司安排的衣服。”
“生活都挺好的,有存款了,还有自己住的地方,姐你放心。”
“……没有没有,他们最近没拿我的钱。问倒是问过一次,我给推了。”
“你爹妈一直没联系你,也没跟你说他们要来吗?”唐嫂问道。
青年摇摇头,不想再多聊这个话题,看车在酒店门前停稳,先一步下车搀扶孕妇。
他们入场时,婚宴还未开始。小衫站在门口迎客,见两人到来,兴奋地都要跳起来了。身边人见此,赶忙去扶她,手搭在小衫肚子上,表情很紧张。
唐嫂摸摸自己肚子,秒懂。
两位孕妇见面寒暄,谢舟遥则被新郎官抓住,聊了起来。礼堂入口还有不少受邀前来的亲友,和一对新人打完招呼后,目光纷纷落到谢舟遥身上。
身高腿长的青年肩背挺拔,比周围人都高出大半个头。他一身熨帖修身的套装,短发被梳得整整齐齐,立体精巧的五官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明眸皓齿,干净又美好。他一笑起来,眼尾都带着暖意。
礼堂入口都是寻常人,乍一个公众人物站在这里,其他人脚都挪不动了。有人认出谢舟遥来,还悄悄拿出手机拍照。
“舟遥,你们先进去吧。”新人看足以几人并行的礼堂入口就快堵起来,失笑道。
谢舟遥被带着往内场走,坐在安置新人父母上宾桌的隔壁桌。同席已经来了些人,见到谢舟遥,难掩惊艳和诧异。
“我看到你父母了,在靠大门那边。位置很一般,桌上的布置都没我们这边好。”唐嫂眼观八方,很快就找到了谢舟遥的爹娘。她侧身,压低声音在谢舟遥耳边说道。
谢舟遥顺着唐嫂的目光方向看过去,果然很远处角落里的一桌,有对中年夫妇正在与周围人攀谈,一边胡吃海喝,一边眉飞色舞。
谢舟遥盯了几秒,不动神色地收回视线,脸上不喜不怒,就像是在看陌生人一般。
人没来齐,婚宴还不能开始。四周目光都在往这边瞄,谢舟遥坐了会儿,起身去找休息室,还未走近,就听到里头有宾客在聊天。听声音,都是中年男女。
“乔乔妈妈你有看到吗?小衫婚礼来了明星哦!”
“是谢舟遥吧?小时候就觉得他长得像瓷娃娃,贵公子一样的!”
“我和他父母一桌,这一家人还分开坐,关系不和吧。”
“肯定的!小时候他父母压榨劳工一样对他,我要是他,我也受不了。”
“我去听了一耳朵,他们还在抱怨谢舟遥呢。”
“有什么好抱怨的?谢舟遥很小就开始当童模了,至少给他们赚了十套房款,直接财务自由哦。”
“真的羡慕!我们求都求不到的财神爷,他们拿着还觉得烫手。”
谢舟遥脚步一顿,转身就想走。
休息室里的谈话还在继续,或许是聊到兴头上,对话语气充满调侃,声音从半掩着的门里清晰传出。
“话说,你们有注意到谢舟遥他妈今天一直没喝酒吗?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怎么可能,邱小兰不是最喜欢打秋风的么?自助餐还想打包,每次都找着贵的酒喝。”
“我看邱小兰肚子有点挺啊,别不是怀孕了吧。四十来岁硬要怀,也不是不行。”
“刚才他妈私底下问我,说现在的童模业是否还缺人,能不能找到婴儿业务……”
“卧槽!不是吧?”
休息室里,聊天声戛然中断,显然所有人都被这个推测给惊到了。短暂沉默后,房内人们忍不住八卦起来。
“也就是说,谢舟遥有可能会多个弟弟或妹妹?”
“啧啧啧,又想从小孩身上捞巨款,算盘打得真响。”
“你们说,谢舟遥作为家里小孩,会知道这件事吗?”
“我很好奇,那对夫妇都长得不好看,怎么生出谢舟遥那样的崽。”
“小时候对他那么狠,别不是抱来的小孩吧。”
“我倒是以前和那对夫妇聊天,我当时二胎,找他们要谢舟遥出生时的照片,他们竟然给不出!”
休息室聊天声还在继续,谢舟遥站在墙边,蓦然有点犯恶心想呕。他不想再听下去,拔腿走人往婚宴大厅走。
婚礼司仪已经站到台上,灯光都打亮了。谢舟遥望着高朋满座的会场,心情很复杂。他收拾好表情,重回座位。
桌上宾客想与谢舟遥搭话,又与谢舟遥没交集,只好找着与新人相关的事情来说。
什么婆婆对新娘很好,结婚前送大量的保养品补品,还找来有价无市的昂贵食材。新郎上一段婚姻破裂,是因为女方出轨,男方坚持要离婚……
谢舟遥脑海里一片混沌,勉力应付旁人,脸上笑容都僵了。他听了满肚子八卦,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最终什么都没听进去。宾客见谢舟遥不搭腔,也不再搭话,回座位埋怨明星就是冷淡。
唐嫂看出身边人的不对劲,趁着司仪讲话结束的空档,凑过来询问。
“就听到些事。还不确定,到时候跟你们说。”谢舟遥清楚唐志鸿夫妇的性格,方才的事要是被他们听着,指不定这场婚礼都没心情继续参加了。
舞台上音乐在继续,一张张洋溢着幸福的面孔从聚光灯下闪过。誓词读完,掌声响起,只剩下扔捧花的环节。
玩嗨了的新娘小衫抢过司仪手中的话筒,站在台前,望着台下逐个点名,也不管捧花环节的的性别规矩,看见只要是适龄的,男的女的都喊。
谢舟遥也被点到,他整理下衣襟,站起走到舞台下人群边缘,对上新娘狡黠机灵的目光。
“捧花来啦!”小衫扯着老公的手,反身把捧花对天上一扔。婚宴风格是中式的,捧花由红玫瑰组成,火红一团很耀眼。
谢舟遥无意凑热闹,发现前排站在不少跃跃欲试的小姑娘,干脆就往人群后移,把机会留给别人。他还没走出几步,就被捧花砸了个满怀。
花束先是掉在了他头上,弹了下,直直地往他身前落。
谢舟遥下意识伸手,等反应过来时,就听周围人都开始起哄。
“谁拿到的,一年内给把婚给我结了啊!”新娘兴奋转身,“……舟遥?啊哈哈哈哈哈哈!”
谢舟遥就这样顶着全场的注目礼,带着一束玫瑰回了座位。唐嫂差点笑岔气,不断叮嘱谢舟遥要好好珍惜手里的花束,新人的捧花往往带有好运的祝福,很吉祥。
明星抢到捧花的小插曲让婚宴现场热闹起来,直到婚礼结束,还有不少宾客想来结识谢舟遥。
谢舟遥很艰难才脱身,随后在酒店走廊碰到了父母。
邱小兰见青年从大堂出来,眼睛都亮了。她抓起身边的丈夫,大步追过去,开口就是一副质问的语气,连名字都不准备喊了,“上次电话你怎么给挂了呢?”
妇人没压着音量,引得周遭一片宾客侧目。走廊上的青年站得笔直,如一柄刀,与周围欢乐喜庆的气氛格格不入。
谢舟遥抓紧手里的花束,整晚被刻意压抑的沸腾情绪一瞬间平静。他眼神都冷了,不想开口接话。
“家里确实有需求嘛,没见哪家孩子像你这么不耐烦!”邱小兰埋怨着,絮絮叨叨。她想找谢舟遥要钱,但又不愿被宾客留下话柄,因此话讲得含糊。
谢舟遥不想跟他们兜圈子,有意试探,目光落到邱小兰肚子上,“已经几个月了?钱不够用吗?”
妇人怔怔一愣,下意识用手去摸肚子。她去看自己丈夫,随后不敢置信地回头去看谢舟遥,嘴里不住地嘟囔,目光游移闪烁,“什、什么几个月?什么钱不钱的……”
周遭不乏知情的宾客,听闻窃窃私语起来。
谢舟遥一看到她拙劣的表演,心里就清楚了。他觉得好无力,眼前两人无论要如何都与他无关,他不想发表意见,更不想再参与。
他抽身走人,不管身后动静,把临产的唐嫂细致地托付给新娘,并电话告知唐志鸿后,就闷头出了酒店,喊车回家。
临近零点,小区静悄悄的,楼道里也没人。谢舟遥按了电梯,疲惫地伸手揉额角。
电梯叮地一声,谢舟遥强打精神。他走出电梯,就见自己门前地上放了及膝高的大袋子。大袋子边缘上,还挂着张纸条。
谢舟遥蹲下一看,大袋子里塞买了各种真空包装的食材,袋子最上层就有鲍鱼海参瑶柱,全部都个头硕大、形状饱满,品相很好,价值应该不菲,绝非能在超市买到的寻常档次。
“我有敲门,但你好像没在家。煮粥用得上这些食材,我看了下,不算珍贵但也能吃,谢谢上次款待。我应该会很晚回,不必等。”
纸条上的字迹撇捺飞翘、刚劲大气,行笔很恣意,却也不失工整。见字如见人,谢舟遥脑海中浮现笔迹主人的样子。
他手指在纸条上摩挲了下,就着下蹲的姿势扭头去看对面大门。再回过头时,眼里积蓄的阴霾全部散去,只剩笑意。
谢舟遥从来没有收到这般充满谢意和心意的回报,他盯着袋子看了良久,揉揉眼睛站起,深吸口气,自己一个人在楼梯间里笑得很开心。
他余光瞄到手里拿着的花束,想到唐嫂说过捧花代表好运和祝福,索性挑了支开的最好看的,从花束里抽出,小心翼翼摆到了冰夷家的门把手上。
……然后给自家开门时格外轻手轻脚,生怕这边的动静会震到冰夷的房门,让花从把手上掉落。
深夜,连轴转加班完的男人回来,第一眼就去看隔壁袋子还在不在,第二眼就发现自家门上多了支花。
红玫瑰很漂亮,只是此时有些脱水,花瓣蔫耷耷的。
冰夷捻着花枝,眼里是浓烈到要溢出来的感情。他走到谢舟遥门前,抬起手想敲门,想着这个时间点不早了,又放下,最后举着花回自己那边。
浅淡的蓝光闪过,花朵凭空站直了枝干,花瓣抖动,卷曲的边缘都舒展开来,重新恢复了舒张盛放的姿势。
寒气从男人指尖蔓延而出,转瞬把整支花朵吞噬。透明寒冰凝结,玫瑰永远停在了在最美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