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宣恪的声音?
於夜弦有些意外,他在这种时候,还能考虑到自己吗?
他不应该正在冉羽的周围,掩护冉羽撤退吗,怎么这个声音听起来,像是就在自己的周围。
与此同时,一道流光飞出了於夜弦的袖口,樱桃的语速比平时还要快:“圆圆,撤,桥下也有炸弹。”
车夫叔叔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哆嗦变成了嚎哭。
“叔叔,我呢,没人疼没人爱的,我们自救吧。”於夜弦站起身,估摸了一下硬着头皮冲出去能活命的可能性。
“你不害怕吗?”车夫声音颤抖“你还这么年轻。”
“末世呢,叔叔,什么时候死都不是自己说了算,您也别让我在这时候跟您讲道理了,起来跑路吧。”
身上绑着炸弹的反抗军,向着两人马车所在的位置扑了过来,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人管打的是谁了,一阵混乱中,原本安心观战的於夜弦也变成了攻击目标。
杀红了眼的一群人,这个时候已经开始觉得能死一个丹夏的权贵就是赚。
冉羽被一群士兵护在中央,脸上没有半点慌乱,他坐在自己的轮椅上,手里拿着枪,时而加入战局。
“叔叔。”於夜弦说,“站起来,想活命就别缩在那儿。”
“我们怎么办?”车夫没见过这场面,还是慌张。
“你驾车,冲出去。”於夜弦说,“这车我不会操作,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快快快。”樱桃吼道。
於夜弦一把拎起地上的车夫,生死关头,那中年人像是爆发出了极大的潜力,大吼一声,一拉车前的操纵杆,没拉着,反而整个马车一顿,刹车卡了。
於夜弦欲哭无泪:“叔叔您输出全靠吼吗?!”
“五秒,跳车,圆圆。”樱桃在他的耳边催促。
“这种时候没差啊。”於夜弦说,“跳车也就多一种死法啊。”
“卓璃呢,怎么还没到?”樱桃问。
“谁来都一样。”於夜弦自言自语道,“完了,我竟然不是死于身份暴露,圆圆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一道身影忽然跃过,出现在於夜弦的身边。
“你……”於夜弦是不怕死的,但是这个时候他先是有些意外,随后又突然有点紧张。
他紧张的时间不多,但是一紧张,嘴就会瓢,心里想什么说什么,藏不住话。
比如现在,周围全是枪声和硝烟,於夜弦转过头——
於夜弦:“弟弟,你脑子坏了吗?”
樱桃:“……”
“闭嘴。”
宣恪周身带着冷意,一脚狠狠踹在了马车的操纵杆上,动力源被暴力打开,马车的速度被加到了极致,向着桥的另一端冲去。
第15章
马车驶离桥面的最后一刻,反抗军提前藏在桥下的炸弹爆炸了,一声巨响中,气浪掀开了整座桥面,还未撤远的马车直接被掀起。
“跳。”於夜弦说不清宣恪的声音和爆炸的声音哪一个先来,总之那一瞬间,他的求生欲前所未有的高涨,跟着宣恪一起跳出了马车。
这么一折腾,车夫叔叔的求生欲也上来了,从马车的另一边滚落进护城河里。
於夜弦能感觉到,先落地的是宣恪,宣恪的后背狠狠撞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而他的运气要好一些,落在了宣恪的身上。
“对不住。”於夜弦赶紧道歉,用手撑着地面半跪在地上。
看上去就很疼,识时务的於夜弦赶紧道歉,以免宣恪日后再把他请去情报处喝茶写悔过书。
宣恪的手肘动了动,抬枪指向了於夜弦的方向。
“你后悔救我了?”於夜弦脱口而出。
宣恪扣动扳机,两人不远处的一名反抗军应声倒下。
於夜弦又收获了宣恪的一个白眼。
挺稀罕的,冉羽估计是没看过宣恪的白眼的,自己都收获好几个了,於夜弦自得其乐地想。
於夜弦的手心蹭破了一块皮,有点火辣辣地疼,腰好像也青了一块,宣恪比他先落地,肯定比他伤得重。
於夜弦冲宣恪伸手:“谢谢。”
这句是真心的,哪怕他们身处在不同的阵营,哪怕他日后身份败露落入宣恪的手中,这一刻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没事。”宣恪垂下眼帘,抓住了於夜弦伸出的手,借力站起来。
这两人死里逃生逃得太招摇,加上冉羽那边被保护得密不透风,残余反抗军把火力都推到了他们这边。
“我没子弹了。”宣恪说。
於夜弦:“我也没了。”
於夜弦:“……”
对立了这么久,两个人第一次出现一致行为,竟然是在这种要命的时候。
几声枪响,混入战局的混战中,靠近两人的几名反抗军忽然一个个中枪倒地。
宣恪目光一凛。
有人从远处对这边进行了狙击。
“卓璃到了。”樱桃说。
於夜弦打了个手势表示了解。
“看上面!”又有人惊呼。
所有人抬头,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遮挡,飞艇在城市的上空张开了银白色的金属羽翼,有几包炸弹被人从天空中向着这个方向扔了下来。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秒内,有人在大喊,有人在奔逃,冉羽的手拿着枪,因为太过用指关节的位置有些泛白。
炸弹没有落在这片土地上,狙击枪的枪声再次响了,不知在什么方位架起枪的狙击手,精准击中了正在坠落的所有炸弹,在半空中将它们全部提前引爆。
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烟尘向四周散开,碎片从半空中坠落。
於夜弦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又被宣恪一把推倒在了地上,烟尘四起,耳边什么也听不见,其他的感觉被无限放大,甚至能感受到颈间宣恪呼出的气流。
他不应该去救冉羽吗,於夜弦的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困惑。
大概是自己离得比较近,冉羽那边来不及跑,所有宣恪顺手了,肯定是这样。
烟尘散去后,丹夏的内城驻军终于到了,这场战斗在一场生死威胁之后总算接近了尾声。
狙击枪没有再响,宣恪却很敏锐,立刻起身回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钟楼,深灰色的吊钟微不可见地摇摆着,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钟楼的楼梯口,卓璃背起狙击枪,戴上黑色斗篷的兜帽,斗篷下的红色裙摆一闪而过,她揉了揉自己因为开枪而酸疼的手腕,把高高绑起的单马尾紧了紧,灵巧地钻入钟楼楼梯间的昏暗中,消失不见了。
内城驻军赶到,城门边的战斗进入收尾阶段,反抗军忙着逃命,没人再去管河边的於夜弦和宣恪。
“看什么呢?”於夜弦伸手在宣恪的眼前晃了晃,“钟楼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宣恪收回了目光。
“回去吧。”於夜弦指了指另一边,“弟弟,你家小朋友的目光快把我穿透了,你再不回去,他又要编排於夜弦的无数种死法了。”
冉羽的脸色的确不好,但却不是对宣恪,他看着被押到自己面前的反抗军,忽然毫无预兆地大笑出了声,连审问也没有,就对着面前人的四肢处开了枪。
不会致命,却会给中枪的人带来巨大的痛苦。
他周围的人都不敢说话,全部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这位少总督生着一张天真的娃娃脸,平日里做事却都很残忍,毕竟当初牧南A区用极刑处置战俘的命令,就是他亲手签下的。
“带回去。”冉羽说,“不用审问了,放进密封的箱子里,扔下云间海。”
“宣恪?”冉羽问。
“知道了。”宣恪应声,走到了冉羽的身边,“交给我吧。”
他推着冉羽的轮椅向远处走去,没有再回头,手心里拿着的,是於夜弦刚刚递过来的另一块水果糖,这大概是於夜弦表达谢意的方式。
又忘了把怀表还给他了,宣恪心想,下次吧。
“你怎么了?”樱桃问,“怎么一直盯着人家。”
“没事,羡慕一下别人的生活。”於夜弦转身,“走了,工伤,去内城医院住两天。”
“你不是要去天行岛的边缘吗?”樱桃还替他记着,“不是有任务?”
“不去了。”於夜弦没精打采,“让宁绯去吧,我一个间谍,都工伤了,还对丹夏的战争大业这么上心,太可疑了吧。”
宁绯下班回家没多久,就收到了内城附近混乱的消息,随后而来的,是於夜弦甩掉的一口锅,以及他弦哥受伤住院的消息。
宁绯匆匆忙忙跑完了任务,一路赶到了医院,问了医生之后,一把推开了病房的门。
於夜弦靠在床边,手里捧着个画板,戴着他那骚气的金框眼镜,这次的镜框上还审美独特地镶嵌了两块银质的小饰物,看上去像两朵凋零的花瓣,配合着他没绑发带的及肩头发,看上去还有点颓废的美感。
“弦哥,在医院里在咱能放下架子吗?”宁绯后悔来看他了,“你这种随时可以出去接客的状态是怎么回事?”
躺个病床他还能给凹个造型。
“空手来的啊。”於夜弦把画板放到了一边,冲宁绯招招手,“那过来替弦哥削个苹果吧。”
宁绯:“……”
“你伤哪儿了?”宁绯边削苹果边问,“严重吗?”
於夜弦伸出手,露出用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左手。
“断了?”宁绯问,“还是烧伤?”
於夜弦摇摇头:“擦伤,破了点皮。”
宁绯:“……”
“擦伤你还住院,你知道外面传成什么样了吗,他们说你快死了。”宁绯说,“我走了,我就不该来,白关心你了。”
於夜弦虚报伤情,躺得心安理得,压低了声音凑在宁绯的身边道:“冉锋巴不得我在医院多待几天呢。”
宁绯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这次袭击总督他……”
“嘘。”於夜弦把苹果塞进了宁绯的嘴里,“少问。”
“听说这次袭击的规模还挺大,你当时刚好卡在桥上?”宁绯换了个话题,“你怎么还活着?”
於夜弦自信:“我,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你就跟我扯吧。”宁绯气不打一处来,“听说枪响之前,你和少总督刚好都堵在桥上,这么说,宣恪当时也在?”
“在。”於夜弦点头。
“行啊你。”宁绯佩服,“你给人家堵桥上,那桥下面还有炸弹,你安分了几天,又皮痒了,宣恪后来没揍你吗?”
没揍,也就瞪了一眼。
於夜弦莫名有点得意:“可能是我的人格魅力吧,我上次说的是认真的,我和宣恪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保证不会出现在他五米之内,今天是特殊情况。”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扣了两声,护士从外边走了进来:“於副处,由于这次袭击事件,我们的病房不太够了,能在你的病房里再加个床位吗?”
护士小姑娘走进来,看见靠在床头的於夜弦,有些脸红。
“这位病人伤得有些重,需要留在这里观察两天,伤口需要换药,劳烦於副处稍稍照顾一些。”
“当然可以,护士姐姐你都开口了,我哪有拒绝的道理。”於夜弦冲她一笑,小姑娘的脸更红了,“战争时期,各种资源都很匮乏,丹夏内城只有这么一家好的医院,你随便加,我可以理解……”
这位占用医疗资源的不要脸病人,一口一个姐姐,把小姑娘哄得心情大好。
宁绯在一边看得啧啧称奇。
护士小姑娘连忙道谢,示意身后的人走进病房:“多谢理解。”
於夜弦:“……理解。”
理解个鬼。
宣恪跟在小护士的身后,面无表情地走进了病房中,他只披着军服的外套,腰腹的位置绑着绷带,侧腰上还在渗血。
宁绯咬了一半的苹果砸在了自己的脚面上。
“弦、弦哥,你刚才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宁绯艰难开口,“你的‘后福’好像已经到了啊。”
於夜弦:“……”
“我刚才说的什么,宣恪要来揍你了。”
他自以为是耳语,其实这声音不小,隔壁屋大约都能听个七七八八。
於夜弦被他吵得头疼,不耐烦地指了指门口:“你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滚吧。”
宁绯如愿以偿地滚了,护士小姑娘也安排床位去了,只留下宣恪和於夜弦在不足五米的距离内互相瞪眼。
“阿福,这边坐。”隔壁床还没收拾好,於夜弦指了指自己的床边,率先表示友好。
宣恪没动:“你叫我什么。”
於夜弦:“……”妈的,都怪宁绯提什么“必有后福”,他一紧张,又嘴瓢了。
第16章
於夜弦消极怠工借工伤住院,原本以为能享受两日不工作的闲暇时光,却一不小心和宣恪做了室友。
更糟糕的是,由于他一时心不在焉口无遮拦,让房间里的氛围变得格外尴尬。
宣阿福坐在他的床尾,后背对着他,手里拿着情报处刚刚送来需要他审批的文件,不论於夜弦怎么问,他都不开口说话。
“别看文件了,来聊天啊。”於夜弦主动示好,“好歹也是差点一起死的情谊了。”
宣恪不搭理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笔,在文件上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於夜弦掀开被子,稍稍挪了挪,避开宣恪腰间的伤口,用脚轻轻踢了踢宣恪的腿。
“宣弟弟,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