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一直帮他弟弟还钱?”
“他的养父退休之后的工资很少,还不起。除了余先生之外,他们家没有人能负担这种债务。”
路渊要了这几个月的还钱明细,坐在沙发上仔细浏览。这些钱基本都是通过地下赌场输掉,以借贷的形式利滚利。每一笔也就是几百几千,数目不大。可时间一长就会像滚雪球一样,余情根本受不了。
这不是花钱做慈善吗?就算是同母异父的弟弟,又凭什么是余情来承担这责任?
路渊听完这一连串的事情心里泛堵,他想起自己的父母也是早年离异。母亲改嫁过得不错,倒是也给路渊生了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路渊与弟弟毫无交集,两个爹、两家人。
路渊从小就跟着父亲生活,长到现在也没觉得少了母亲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小的时候他与父亲还算亲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倒是没了以前的依赖感。
路渊看着面前的街景,计上心头又给姜远打了个电话,“再帮我个忙。”余情这个弟弟到处赌博借钱,那欠谁的钱不是欠?
姜远听完路渊的要求,对着电话错愕片刻,“正巧我开的会所也在那一片地区,我可以给你找地下赌场的人。但你要求人家赌场把客人拒之门外,这有点过分了吧?”
“那小孩儿就十七岁,借了钱很可能还不上,他们赌场何必冒险?”
“你怎么还替人家赌场操心起来了?”
“…”
“再说了,全市那么多赌场,你能给一家打招呼,你还能跟所有赌场都打招呼?”
“你先帮我找人,具体怎么做我再想想。”
“行,我联系到人跟你说。话说…你费这么大劲,这姑娘什么来路?天仙下凡?”
“能有什么来路,睡得舒服。”
姜远在电话那边笑了一声,“这么说还真是挺特别…你向来是数量第一,质量第二。”
路渊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对性事的不节制,但每一场只追求数量的性爱在他心里都会留下巨大的鸿沟,过程中越是激情四溢,过后便越会空虚难捱。回国这段日子,无论是花钱买还是在酒吧猎艳,路渊无所不用其极缓解着‘二当家’的压力。这样的日子他在美国过了几年,原以为回来也要继续,直到看见‘野玫瑰’扮相的余情…
酒吧里瞧见的第一眼路渊就知道,野玫瑰身上的每一根刺都是他的镇定剂。在床上糟蹋他,便是将心中那些空虚进行填补。
路渊挂了电话走到沙发旁坐下,无论要做什么,他都不会放过余情。
休息好几天,路渊在拆了纱布的那天重新回去上班。
酒吧歇业余情天天照顾着路渊,日日相见让路渊心里越来越痒,只能看不能吃的日子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路渊有些后悔自己说了‘不动’二字,可他心里也明白按照余情小时候的经历,要是再用暴力相向,只怕以后连吃的机会都没有了。
办公室还是一副积极向上的样子,窗台上的绿色植物冲着阳光生机勃勃,大清早的走廊里来来往往都是忙碌的身影。
“这几天咱们接了一个大项目。”兰兰负责对路渊解释手里的项目书,她将厚厚的一沓文件递给路渊,“这个项目和智慧城市相关,是这两年的热门赛道。项目主要是做交通自动化,利用目前已有的电动公共交通系统对整体构架实现节能减排,同时也提高交通的运输体量。”
路渊看着兰兰点头,“咱们只做评估企划书还是要进一步谈投资?”
“目前先做评估,但是按照…”
兰兰的话说了一半,几米开外的总监办公室传出一声训斥下属的声音,“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
隔着一道玻璃门,路渊侧头看过去,余情站在总监的办公桌前,面对斥责不卑不亢。
“怎么回事?”路渊来了兴趣,和余情有关的事儿,他都有兴趣。
3-3
怎么回事?
路渊见兰兰欲言又止,清了清嗓子追问,故意跟她耍心眼,“到底怎么回事儿?看你挺关心余经理的,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兰兰从上学实习开始就在这间办公室,对办公室内的说话艺术可谓轻车熟路。路渊这两句话起不到激将作用,可她看着余情在总监面前挨骂,心里不舒服,索性都说出来图个发泄。
这事情早在路渊来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几个月之前公司接手了一个项目,由余情这个组负责。当初对项目评估认为市场还不够热,因此不适合立即投资。
几个月时间过去,政策风向一变再变。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那些热乎的赛道红透之际由盛转衰,那些刚有起色的领域则迎来了春天。
当初对项目的了解筹划有了用武之地,这本是欢欣鼓舞的消息。有了市场就有了金主,有了甲方就有了绩效。余情理所应当带着组员乘胜追击,争取给项目找个不错的出路。
谁知,总监一声令下说,这个项目交给别的组。
“就是把你们的劳动果实直接给别人坐享其成?”路渊的目光从兰兰身上又滑到余情的背影上,他还在与总监争执,两人都不愿引起办公室外的同事注意,刻意压低声音。
“总监手下的几个组就属余经理最厉害,总监怕他功高盖主替了自己的位置…什么好事儿都轮不到咱们组。”兰兰说话的同时也看向玻璃门里的余情,“类似的事情之前有过一两次了,余经理开会还跟我们说对不起,我们听着心里也很不舒服。有些人觉得跟着余经理憋屈,捞不着好处做事儿也不认真。还有些人和余经理关系好一些,看他为组员争取心里也过意不去。”
“你就是第二种人。”路渊回想总监说话的态度,难怪把他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余情,还假惺惺给余情安了‘最好’二字。
兰兰心系自家经理,明眼人都看得出,无需否认,“我只是觉得他没有做错什么,却因为本身出众而惹来红眼,不公平。”
恩,是不公平。路渊随口回了一句,低下头翻开面前的文件。
这个世界,哪儿有公平?
旧项目僵持,新项目却还得继续。
人各有心,心各有见。组员对这事儿各有各的看法,余情从总监办公室出来后拉着组员开会讨论智慧城市的项目。
破题儿第一遭,路渊坐进会议室有模有样翻开手里的资料。余情简单介绍了项目的情况,而坐在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都像霜打的茄子。
谁都不愿意自己辛苦的成果在刚有成效之际变成他人的囊中物,办公室里都是靠工资吃饭的白领,少了一笔可观的绩效任谁都难以一笑置之。
会议接近尾声,余情主动说起被总监拿走的项目,“抱歉,大家的劳动成果可能会因此付诸东流,我还在和总监协商,希望事情能有转圜余地。”余情说话不卑不亢却诚意拳拳,可惜人心虽是肉长得,但利益当前也怪不得大家‘心’不齐。
有些组员小声嘟囔,这事儿是余情和总监的个人恩怨,连累了大家。
当然,这话说出口也会引来其他人的非议。一方唱罢,一方登场。言语相怼的战火里,左看少了客气,右看则少了体面。
叽叽歪歪,最后几分钟的会议充满了尴尬,余情站在投影前没有再说话,冷静从容的眼神中也透出了疲惫和无奈。
有一有二就会是无穷尽的循环,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样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多,这样的无奈与疲惫最终会充斥每一个人的工作空间。曲终人散,不知是不是也离这个组的分崩离析又近了一步。
路渊不动声色开完了会,跟着余情走出办公室问他,“晚上一起吃饭?”
“不用,我还有些文件需要看。”
“那我点外卖,陪你。”路渊应了一句后走到兰兰身边,低声问她要了几个月前那个项目的所有资料。
你要做什么?有些资料我不能给你。兰兰在桌上翻找,拿出最终的评估策划书递给路渊,“这份是当初交给客户的报告,只能给你这个。”
“够了。”路渊回到座位上,拿出电话拨了一个熟悉的号码,“孟叔,我明晚回家吃饭。”
工作的事儿,不急在这一时。
至于今晚…
‘故里’两天前已经重新开业,据说老板点了鞭炮还请来锣鼓队敲敲打打,图个声响吉利。乐队本应在开业之后重新开始演出,奈何老板经历了‘见血关店’之后想要以和为贵、息事宁人,因此打算观察几天情况再做定夺。
为此,老板特意打电话询问了路渊的伤势,言外之意还希望路渊可以不要追究。做生意的人宁可破财免灾早日重新升起香火,也总好过对簿公堂引来无数的后续麻烦。
路渊听完冷笑了一声,他被开了瓢虽然很不乐意,可念在自己也没少在酒吧里折腾…索性,算了。
办公室里已经不剩几个人,组员气势消沉不愿加班,这会儿只剩下余情在办公室看着文件,而路渊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他一边瞅着窗外的夜色,一边思索:当务之急还是得找个乐队可以一直演出的地方,这几天不见他穿女装,路渊心里痒得很,抓心挠肺般难受。要是实在不行那就只能让余情给他开小灶,实施VIP服务了。
浮想联翩,酣畅淋漓。路渊靠着椅背走神之际,余情的电话突然响了。只见他接起电话后神色突然慌张,半分钟便挂了电话起身往办公室外走。
“怎么了?”路渊见他失了往日的从容,赶紧随他起身,跟上脚步问,“这么着急,出什么事儿了?”
余情走到电梯口按住下楼,眼睛不住去看那数字。俊俏华美的脸颊上充满了担忧,余情吞咽口水恨不得那电梯下一秒就能将自己送出这座办公楼。
“你没事儿吧?”路渊伸手抓住余情的胳膊,拉着他与自己对视,“到底怎么了?”
余情深吸一口气望向路渊,“你能不能开车送我去个地方?”
路渊的车钥匙一直装在口袋里,他用一根手指勾出来,“当然能,去哪儿?”
电梯来了,余情快步走进去,“找我弟弟。”
夜色笼罩下的都市充满了风尘气息,过了晚高峰时段,路上的行人车辆却不见少,好似大伙儿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唱不完的人生。
路渊坐在驾驶座上,目不转睛看着前方的红路灯,他们刚从地下停车场出来,正等余情发号施令“咱们具体去哪里?”
“这里。”余情将地址输入导航,放在路渊面前。
恩,原来是去…赌场。
3-4
几十分钟车程,一路上余情都神色紧张,时不时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路渊没有开口询问具体事宜,只是在红路灯的档口偷瞄余情几眼,接着继续开车,充当了最体贴安静的司机。
到了赌场门口,余情拉开车门的同时对路渊道,“今天谢谢你了。”
路渊拔掉车钥匙,“我陪着你。”
许是路渊身上那股不由分说的劲儿难以阻挡,亦或者余情此时没有心情与他来回周旋,两人停好车便朝着赌场大门跑过去,期间余情简单解释,“我弟弟惹上一些麻烦。”
所谓的私人赌场,大多借由游戏厅或者茶室会所当掩护,以地下室和暗室为主要活动范围。赌场通常受到片区‘黑道’的庇护,有些更具实力的老板甚至可以让当地的‘白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入了夏,热浪一天强过一天,赌场外的躁动迎面袭来。‘养心会所’四个字看上去平淡无奇,其中还透着点老年气息。路渊抬头看了一眼,觉得这‘养’字换成‘痒’才算合适。
会所外站着几个东张西望把风的小弟,余情确定地址后转头看着路渊,“里面…是赌场,你…”
“走吧。”路渊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无论是不愿外人参与自家私事,还是余情不想他身涉下三路场所,今天这道门都拦不住他路渊,“托你的福,我今天也见识见识赌场里什么样。”
会所大厅装修典雅,穿过 走廊进入电梯,地下一层别有洞天。
几张牌桌首先映入眼帘,随后是几台老虎机立在墙边。路渊与余情一路往前走,身边始终跟着两个保安,时不时为他们引路。
“你弟弟到底怎么了?”路渊明知故问,凑近余情装作毫不知情说,“惹了很大的麻烦?”
“我也不知道。”余情眼中充满紧张与无奈,眉头皱起别有一番韵味。
路渊不再追问随他往前走,装模作样低声安慰说,“别担心…”
保安将两人带到尽头的一间小屋里,一进门就看到正中间跪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
“你没事吧?”余情想上前询问,可被那保安拦了去路,老老实实在这儿站着。
别动手动脚的!路渊不乐意,推开那保安的手,一把将余情搂到自己身后,“我平时拉扯一下还得被他骂两句,你算什么东西?!”
跪在房间里的男孩儿是余情的弟弟孙澄,小孩子双手被绑在身后,嘴上贴着黑色胶布,瞧上去虽没有皮外伤却十分狼狈。
“你是他哥哥?”角落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十分斯文的男人,三十岁左右,带着眼镜全然没有赌场大佬的气场和架势。
余情与抬起头的孙澄对视,后者先一步避开了视线,“是,我是他哥哥。”
“我姓隋,这间会所是我的。你弟弟在我这里出老千,被抓了现形。”
“呜呜…嗯…”小孩子抬起头瞪着隋先生,眼神恶狠狠,充满怨气。
隋先生走到孙澄身边,弯腰撕掉他嘴上的胶布,“我没有出老千!你们陷害我!”
“人赃并获,我们在你的口袋里搜出来的东西还能有假?”隋先生捏住孙澄的下颚,抬起眼睛看向余情,“打开门做生意,出了‘老千’这种事情很影响我们客人的心情。你弟弟说我们诬赖他,我们没办法只能让你来评评理。”
“你松开他!”余情咬牙红了脸,却没想隋先生还未开口,孙澄倒是接了一句,“我用不着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