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凡凝望着他洁白如玉的脸,他虽然没来得及见过甄家父母,但是根据甄元白这个性格来看,只要是正常父母,都不可能下手打他,对付甄元白这样的,只需要随随便便吓唬一下他都要傻了,上手打他还不得昏死过去。
甄元白好半天才道:“没有。”
是的,虽然甄平津总是恐吓他,但其实真正没对他动过手,他倒是打过甄优秀,因为对方不服管教。至于甄元白就没不听话过,他还经常恨铁不成钢,说他太懦弱,小学被欺负回家,他妈搂着他哄,他爸就在一边儿发脾气:“怎么每回都是别人把你打哭,你就不能打回去吗?打死那小兔崽子!老子去帮你蹲监狱!”
甄平津的思想有些矛盾,他不希望甄元白被欺负的时候只会哭,但又杜绝他跟时不凡这样的人来往,甄元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是对,怎么样是错了。
“跟我去上课吧?”时不凡像是诱拐小红帽的狼外婆,又像是诱哄白雪公主吃毒苹果的恶毒后妈,“他不会打你的,要是真打你,我来接你去我家住。”
甄元白看了过来,时不凡继续道:“是去上课,又不是打架,你怕什么呢?”
甄元白看上去很纠结。
时不凡没耐心了,“算了,刚满三岁的聪明小朋友是该乖乖听爸妈的话的,我先走了。”
关门声让甄元白心尖微微颤动。
什么叫刚满三岁,他都要成年了,时不凡说话也太侮辱人了,这么讨人烦。
他蹲了一会儿,外头半点儿动静都没有,时不凡显然已经彻底离开。
甄元白揪了一下自己额前的卷毛,那一缕头发被拉直,一松开又重新卷了起来。他忽然蹲不住了,室内太安静,他想念教室,想念老师讲课的声音,想念动手做实验的快乐,想念每次拿第一,被人奉为神话的荣誉感。
甄元白心跳加快,他吸了好几口气,猛地一下子跳起来,抓上书包换好鞋,甩上门进了电梯。
他相当紧张,手心都出了汗,电梯门一开,他便飞奔出去找时不凡。
鬼知道为什么想找他,但他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很没安全感,好像他爸随时会出来把他揪回去暴揍一顿。
冲出楼栋的时候,依靠墙面的少年忽然抬起头,他看着那个蹬蹬蹬奔跑的身影,嘴角忽然一勾,像是成功诱拐到小红帽的狼外婆,又像是成功把毒苹果喂给白雪公主的后妈,手机滑入口袋,他迈开脚步追了过去。
时不凡居然走的那么快,甄元白气喘吁吁的在公交站台张望,对于要不要做公交车去学校,陡然又发出质疑,犹豫的当口,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他蓦然扭头,对上时不凡的俊脸。
心诡异的平静了下来,他立刻扭过头去张望公交车,手心在身上蹭了蹭,用力抿住了唇。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节 课了,甄元白呼吸着明亮教室里的芬芳的书本气,幸福的投入了学习之中。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上学更快乐的事情了。
甄元白有时候甚至会惶恐,如果有一天他从学校离开要怎么办,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上一辈子的学,对于他来说,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苦的,只有知识才是甜的。
放学之后,时不凡突然又喊他:“跑那么快干什么?迫不及待回家挨熊啊?”
甄元白的确是这么想的,早死早超生,就算甄平津不打他,也肯定会骂他的。
“别急。”时不凡又给他灌毒汤:“你等你爸妈都回家之后你再回去,如果你妈也觉得你爸过分,你爸肯定会被她骂,到时候你回去他就已经是知错状态,不会骂你了。”
甄元白被他揽着肩膀Duang到怀里,“那,要是我妈也觉得他对呢?”
“你待会儿给你爸打电话,跟他说你要住寝室,看他怎么说,他要是向你发脾气,你就顺势直接住学校不回去了,住上一星期,再大的火气也给他憋没了。他要是不发脾气,那就说明肯定被你妈教训过了,你想回家就回家。”
甄元白半信半疑,他挪动肩膀从时不凡胳膊下头钻出来,道:“那我回去再做两张卷子吧。”
“卷子有什么好做的?”时不凡大步跨过来,道:“带你去吃大餐。”
“我不去了。”甄元白快步朝教室走,但还是躲不开时不凡的大长腿。他十分苦恼,时不凡失忆前那么讨厌他,失忆后怎么就对他有那样的心思吗?他都不觉得奇怪吗?
教室里头已经没什么人了,晚自习没开始,大家都回寝室该干嘛干嘛去了。
甄元白拿出自己的试卷放在桌子上,时不凡则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托着腮道:“这破卷子就那么好,比大餐还吸引你?”
“大餐饱腹一时,知识饱腹一世。”甄元白拿出笔,又顿了顿,抬头道:“你不去找叶廉他们?”
他记得叶廉他们最后一节课没上,说是要去给时不凡报仇,所以去三中蹲点了。
“找什么,他们能搞定。”时不凡看了一眼手机,甄元白不好意思自己做自己的事,笔尖都落不下去:“要不你去吃大餐?”
“一个人吃什么大餐,我宁愿这么看着你。”
甄元白低下头,从自己抽屉里又翻出了一张卷子,道:“这套卷子就剩最后一张了,送你吧。”
时不凡顿了顿,念在是他第一次给自己送东西的份儿上,大发慈悲的接了过去,道:“不会的问你?”
“哎。”甄元白高兴的应了。
两人埋头写卷子,时不凡一会儿摸一下耳垂,他思考什么的时候经常会这样,甄元白都发现他的小习惯了,因为时不凡问题太多,两个人都写的很慢,半张卷子还没做完,时不凡手机突然响了。
时不凡接通之后挑了挑眉:“得,知道了,等我过去。”
他收起卷子,道:“跟我走。”
他语气自带命令,甄元白呐呐问:“去哪儿呀?”
“带你见世面。”
甄元白被他扯着出去,穿过学校大门,走过了时不凡摔烂头的坡道路面,他下意识去看对方的表情,后者半点儿反应都没有,继续拽着他走。
一路到了一片小树林,甄元白忽然停下了脚步,时不凡拽不动了,他扭头:“怎么了?”
“这儿,干嘛呀?”
“过来就知道了。”
甄元白不得不跟着他又走了几十米。秋日将落未落的树叶缝隙里投下一片昏黄的夕阳,甄元白看到早上趾高气扬的三中少年正坐在地上,邱旌跟明麦紧紧盯着他,叶廉则靠在树干上在见缝插针的打游戏。
“时哥。”邱旌还没开口,那少年就对时不凡笑,“是我不懂规矩,不该带那么多人单抓你一个,我错了,真的。”
时不凡啧了一声,他伸手把甄元白从身后扯出来,道:“你打我没关系,打我大恩人事儿就大了,知道吗?”
“对不住对不住。”少年十分圆滑:“聪明哥,我错了,跟你道歉,中午宋警官找我谈话了,我那个……还有一万字检讨得交呢,就今天一天时间,放了我吧。”
甄元白生平第一次被这么社会的人叫哥,腿都软了,他朝时不凡身后躲了躲,时不凡又把他扯出来,“怕什么,他早上骂你真傻帽你忘了?骂他。”
叶廉掀起眼皮看过来,邱旌和明麦都懵了一下,“不是,时哥,你不打他啊?”
“你们先闭嘴。”时不凡指着那少年,对甄元白道:“骂他。”
甄元白不敢骂,他觉得时不凡在给他找事儿,这要是骂了,回去这人带人单抓他怎么办?
“你要不骂,我帮你揍了。”时不凡挽起袖子,那少年脸一青,喊:“聪明哥!甄哥!你骂吧,我不找你茬儿,我懂规矩的,你快骂我!”
时不凡看甄元白,后者看了看那满脸伤的少年,再看了一眼时不凡额头的小伤,一腔火气终于上来,胸口暴涨怒意,掷地有声:“你,你就是个屁!”
他觉得骂的挺爽了,心里很感激时不凡,但又有点害怕,轻声道:“骂完了,放他走吧。”
时不凡半天没吭声。
“噗——”叶廉笑喷了,道:“时哥,这不行啊,得你手把手教。”
邱旌先道:“你骂他妈!”
明麦道:“你跟我学,你奶奶的鸡大腿!”
甄元白不说话了,他不是不会骂人,他是怕骂狠了自己惹了祸哪天被打进医院,他人生还长着呢,要是断了胳膊断了腿,不值当。
邱旌还在说:“你骂他傻逼!”
明麦也在教:“诅咒他以后生儿子没XX!”
叶廉挺善解人意:“骂不出来就算了,去,帮时哥打他两下。”
那少年瞪着眼睛看过来,琢磨好学生就是好学生啊,骂人还得人教,打人还得人催。
时不凡看了一眼他泛白的脸,半晌道:“你打,还是我帮你打?”
那少年一哆嗦,又喊:“甄哥哥,聪明哥哥,你打我吧,求你打我!”
作者有话要说:
时哥:聪明哥哥?
元元:你,你别这样。
第18章
甄元白以前小时候见过求给口吃的的,后来见过求给钱的,但从来没见过求打求骂的,这少年一天两次颠覆他的三观,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少年求得情真意切,被邱旌跟明麦按在地上起不来,一时就差给甄元白磕头了。
时不凡阴沉着脸,对方打的主意他当然清楚,甄元白细胳膊细腿细皮嫩肉,真打了十拳也没自己一拳来的狠,他听着那什么“甄哥哥”“聪明哥哥”这些腻腻歪歪的词汇,差点儿没忍住冲上去把人头打爆。
但对于他来说,打人不是第一位的,他今儿个就是想让甄元白知道,谁欺负了他他都可以狠狠欺负回去,管他是三中的杠把子还是十八中的王八羔子。
就在那少年求的快哭出来的时候,甄元白终于耐不住跑过去,飞快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后又蹬蹬蹬跑回来,小声说:“打了。”
那少年含着一泡热泪,眼巴巴的看向时不凡,默默的等待审判。
“行。”时不凡终于开口,那少年刚要松一口气,忽然又听到甄元白喊了一声:“等,等下。”
少年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儿,可怜兮兮的挤出来两滴热泪。
甄元白有种自己在仗势欺人的羞耻感,他轻声对时不凡道:“你要不要跟他说,让他以后别找你麻烦了……”
时不凡悟了,他转脸道:“以后再约架别找我了,我要好好学习了,要是你们哪个敢害我高考失利,我挨个请你们ICU十年游,听到没?”
邱旌被他那句趾高气扬的“我要好好学习了”给惊的下巴差点儿没掉下来,那少年也懵逼了片刻,敌强我弱,他毫不犹豫的点头:“知道了时哥,我记住了,回去就警告他们离你远远的!”
邱旌松了手,少年一跃而起猎豹一样飞奔窜出去,时不凡扭头看甄元白:“满意了没?”
甄元白点了点头,时不凡搭着他的肩膀朝外走,还不忘对几个劳苦功高的朋友道谢:“你们晚上去哪儿玩?”
明麦立刻道:“打台球去,时哥你呢?”
“得,今天我请了。”时不凡道:“我就不去了,陪元元写卷子去。”
邱旌愣在原地,一直等到时不凡人影都消失了,他才问叶廉:“时哥脑子真出问题了?”
叶廉点头附和:“问题还挺大。”
明麦也有些恍惚:“他刚才说要好好学习,不是真的吧?这话传到三中他脸还要不要了?”
他们把逞勇斗狠当荣誉,认真听课当耻辱,谁要是在课堂上夸他们一句谁谁真乖,他们绝对能当场掀桌让对方血溅当场,乖个屁,侮辱谁呢。时不凡这两年一直信奉这种价值观,可谁能想到,失忆一次,居然连三观都没了。
邱旌有点儿不爽道:“而且他最近对真傻帽那家伙比咱几个都上心,今天还把咱们当苦力,他几个意思啊?”
明麦转动自己并不聪明的脑袋瓜,道:“估摸是雏鸟情节吧,真傻帽不是第一个去医院看他的吗?”
“那他第一个见到的应该是主治医生啊。”
叶廉把手机收起来悠悠朝外走,道:“提醒你们一句,别喊甄元白外号了,当然了,前提条件是你们不想被时哥按着让甄元白打。”
甄元白人生第一次这么畅快,原来打回去骂回去居然真的这么爽,他激动的时候眼睛微微发着光,低着头偷着乐,攥着书包带子的手指很用力,脚下还轻轻踢着秋日落叶,十分克制。
时不凡嘴角上扬,又揪着人书包带子拽回来搂住腰,道:“下回再有人惹你该怎么做,知道了吧?”
甄元白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问:“那我要是打不过呢?”
“你别自己上啊,遇到那样的你过来跟我说,我按着你打,不就打得过了?”
甄元白点了点头,雪白的脸微微泛着红,那双嘴唇红润润的点缀在上面,时不凡舔了舔嘴唇,甄元白陡然又把腰从他手里夺回来,朝前走了两步,转过来道:“我请你喝奶茶吧。”
“怎么天天想请我喝奶茶?”
“那,那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一定请你。”
时不凡眸子闪了闪,问:“真的?”
“真的。”甄元白想起来他的钱还在自己这里,又道:“你刚才不是想吃大餐吗?我请你。”
时不凡低低笑了,甄元白继续倒着走,一边看着他,听他道:“倒是的确想吃大餐,就怕你不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