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玉非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江湛有无数个重新跌落回泥潭里的理由。
而这些肮脏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姚玉非不会动手去干预什么,他自认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力。
他只是冒出几个不想让那些天之骄子太过舒服的念头。
比如,凭什么江湛要那么顺利的在鹅厂这个大平台上营业吸粉,成名走红?
凭什么他追江湛的时候,那么波折,柏天衡随随便便就能有绝美cp?
所以,录制的当天,姚玉非戴了一块表。
一块无论是牌子、设计、价格都非常拿不出手的金属链子的普通手表。
走廊上和学员分开,去会议室开录制前会议的时候,他的胳膊往桌上一放,舞台服装的袖子往上,露出了腕表。
旁边单郝看到,随口道:“你这块什么表?”
姚玉非垂眸看了一眼,笑笑:“家里随手拿的一块,就普通手表,没牌子。”
单郝:“你自己买的?”
姚玉非:“不太记得了,可能是别人送的,一直放在家里,没怎么戴过,今天刚好翻出来,就戴了。”
单郝喜欢收藏表,也爱和人聊表,闻言看向另外一边的柏天衡:“小姚这表看着不怎么精致,倒还挺好看的。”
柏天衡转眸看过去。
那块被他一眼认出来的表,戴在姚玉非手腕上,格外刺眼。
那是高中时候,他和江湛一起打校际篮球的奖励。
江湛一块,他一块。
因为江湛一直戴,他也戴了。
戴了有一段时间,某天,江湛把那表送给了姚玉非,说是他常用的手表坏了,没表看时间考试,就给他了。
柏天衡为此差点和江湛吵起来,二话不说,把自己手腕上一样的表摘了,当着江湛的面扔进了垃圾桶。
柏天衡那块表早没了,同样的一块,属于江湛的那块表,正扣在姚玉非手腕上。
姚玉非还说他不记得了,“可能”是别人送的。
柏天衡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姚玉非,没再看他和那支表第二眼。
至于姚玉非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有没有戴着那支表录制公演,柏天衡也毫不关心。
他从来没把姚玉非放在眼里。
只是他显然低估了姚玉非。
姚玉非在录制公演当天,不但有表,还有花。
完美地在台下和台上帮他追忆了当年在江湛身边的“无法求,不能得”。
而人的记忆总是连贯的,想起表,想起花,思绪里便飘下一堆从前的回忆。
那些回忆里,江湛的身边,总有姚玉非的身影。
送花?
柏天衡人在舞台上,看着淡定,心已经沉了一半。
姚玉非不乱晃,他还真差点忘了江湛当年有多护犊子。
而记到这些,柏天衡就很笑。
气笑的。
不是气江湛当年眼瞎,也不是气姚玉非敢这么乱晃,而是气自己。
那2516天、六年多时间,是白过了吗?
江湛就在身边,就在眼前。
现在不同过去,要天时有天时,要地利有地利,要弯的有弯的。
还磨蹭什么?
于是,洗手台前,柏天衡摘下了手链,摘下了尾戒。
给江湛戴上十字架手链的时候,他说:“好好戴着,别摘。”
江湛安静地站着,任由柏天衡给他戴上了手链。
看到他摘戒指的时候,江湛眨眨眼,抬起透澈的眸光,眼里带着些茫然:“就这样?”
柏天衡回视他。
江湛蹙了蹙眉心,沉思着想了想,不确定道:“我以为你会把戒指一起给我。”
柏天衡神情顿住,看着他。
江湛收起不确定的表情,爽朗地笑了笑,目光垂落,扫了眼柏天衡放戒指的口袋,抬起时,眼神很认真,很坚定,也很透澈,是他惯常的自信神情。
“给我吧。”江湛眼神坦荡,凝视柏天衡,耳垂红得滴血:“我想要,给我吧。”
传说中的“没有说出口的爱”,无论原本和他有没有关系、是不是给他的,他都要了。
柏天衡看着他,眼尾微微眯起,眼神越来越沉:“有些东西,不能乱要。知道是什么吗,就敢说‘给我吧’?”
江湛很轻地笑了笑,也兜着弯子:“我是不太清楚,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胆子大。”接着道:“我敢要,你敢给吗?”
第49章
从某人推开隔间门出来, 走到水池前洗手, 全程没看任何人半眼开始, 江湛第一次那么确定,柏天衡生气是因为姚玉非。
等那句“没人追, 送花也没我的份。打球、包夜倒是有我”出来, 江湛更是确定中的确定, 柏天衡被姚玉非台上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惹恼了。
再等江湛否认, 说“我那时候只有学习”,
柏天衡侧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反问“是吗”, 江湛更是万分之万地确认,面前这位大导师,气得够呛。
敏锐快速地发现这些真相的时候,江湛回了一个隔了至少六七年的味儿——
以前柏天衡也总因为姚玉非那边的事不高兴。
比如他给姚玉非充饭卡,柏天衡就冷哼。
他们一起逛商场买鞋, 营业员推销, 说买三双打7.5折,柏天衡说没必要, 就一人一双,买两双,江湛却自己拿了两双,说给姚玉非带一双, 柏天衡听完了,臭着脸问他:“没见你给宋佑带一双。”
江湛给姚玉非挑鞋,边挑边随口道:“宋少爷不缺鞋,他装鞋的衣帽间比我房间都大。”
柏天衡依旧冷哼。
总之,和姚玉非有关的事,柏天衡通通看不爽。
江湛一直以为柏天衡是不喜欢姚玉非的性格,看他不顺眼,所以才处处挑刺、冷脸、不痛快。
他那时候没少为此和柏天衡闹不愉快,还问过柏天衡:“小姚招你惹你了?”
柏天衡每次都说:“不是他,是你,是你惹我了。”
江湛那时候还觉得柏天衡莫名其妙。隔了这么多年,此刻此刻,江湛的反射弧才终于找回了正轨。
柏天衡是不喜欢姚玉非吗?
不。
以柏天衡的性格,不喜欢谁,连多看一眼的必要都没有,怎么可能还挂在嘴边时时冷嘲、看不惯?
看不惯,还要多看几眼,看了几眼,自己还不痛快。
柏天衡是这种人?
不是。
那又是什么,让他这么反常?
隔了这么多年,到此时此刻,江湛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柏天衡不是在针对姚玉非本人。
他会看姚玉非不爽,或许全是因为,那时候的姚玉非——
一直在他身边。
柏天衡讨厌的,是黏在江湛身边的姚玉非。
那句“不是他,是你,你招我惹我了”,也不是气话,而是柏天衡的真心话。
江湛从来没像这一刻似的,反应这么快,脑子里转得这么灵光。
他在柏天衡的回视中,再次听到了自己咚咚咚的心跳。
可有些事,他还是不太确定。
那些过往隔了实在太久。
江湛回忆起来,会觉得细节还不够清晰,不足以拨云见日看清真相。
他还想再确定一点。
可就在这个时候,柏天衡摘下自己的手链给他戴上。
不止手链,还有那枚戒指——银白色,中间一圈黑纹,没有说出口的爱。
耳膜上的心跳,更快了。
但江湛什么也没表现出来。
就像柏天衡也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同样的不动声色。
不同的是,柏天衡有三年加2516天,江湛没有。
江湛的所有感受都是最近才被激发的,那些感受对他来说更鲜明、更刺激,像突然的暴晒,像一口上头的烈酒。
刺激得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栗。
外加江湛本身又不是过于内敛的人,刚刚还在候场间跟着前面四组high了,情绪早被调动起来。
尤其,他在柏天衡面前,总是更容易展露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有柏天衡在的时候,他也总习惯性同步调,搭上相同的节奏。
所有的一切,造就了江湛之后一系列的反应——
“我想要,给我吧。”
“我敢要,你敢给吗?”
江湛看着柏天衡,体内血液飞速倒流,心跳猛地加快。
他依旧不太确定一些事,但他很有贼胆。
柏天衡敢走摘手链给他戴上这一步,他就敢主动要戒指。
论起不按常理出牌和玩儿火,他们两个高中那会儿,就是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但江湛显然低估了柏天衡。
有些男人不止是会玩儿火,还特别不要脸。
柏天衡把尾戒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捏在指尖,抬眼看着江湛,口气幽深:“叫声哥,就给你。”
“……”
江湛没憋住,怼了句:“要点脸好吗。”
柏天衡哄着他:“乖,叫叫看。”
江湛:“不叫就不给?”
柏天衡看着江湛,眯起眼:“你叫一声,我再给你一样东西。”
江湛一顿:“什么?”
柏天衡:“叫了你就知道了。”
江湛以前就疑惑过,明明和别人一起,带节奏的都是他,为什么到了柏天衡这里,好像自己总是被牵着走的那个。
柏天衡好像永远会在不自觉之间强过他些许。
这会儿也是,要戒指的是江湛,柏天衡倒没不好意思,反而还要口头上占他一个小便宜。
江湛决定不被带这个节奏:“柏老师再见。”
刚抬步,准备离开卫生间,柏天衡突然走向他。
江湛一顿,奇怪他要做什么,还没反应过来,撞进了一个怀抱里。
柏天衡轻轻地拥着他,一条胳膊箍着他的腰,一手搂着他后背。
江湛没想到他会抱住自己,惊愕地定在原地。
柏天衡拥着江湛,搂在他身后的手顺势抬起,在他脑后揉了一下。
江湛刚刚还在沸腾的血液,跟着他整个人,一下子都定住了。
除了心跳,他的整个感官全在身前:柏天衡的气场,柏天衡身上的气息,搂着他腰的胳膊,轻轻贴在一起的肩甲。
还有柏天衡侧过头,附耳时鼻息的温度,轻吐的蛊惑:“忘了吗,哥哥早就叫过了。”
又边揉着他的后脑边低声道:“你要什么,都给你。”
江湛凝固的血液,在“都给你”三个字后,重新飞速逆流。
这次红得滴血的不再只是耳朵,是他整个人。
烧起来似的,浑身都是滚烫的。
柏天衡仿佛根本没察觉,拥住他说了两句话,很自然地放开他,又顺势拉起他的手,将戒指放到了他手里。
“你要就给你,但是别戴。”
柏天衡考量问题周全:“第一次公演,要让别人记住你,而不是你手里的戒指。”
江湛掌心攥着那枚戒指,浑身滚烫,烫得一直在出汗,或许是太紧张的关系,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他纤长的睫毛微颤,眼尾熏醉似的微红。
柏天衡看着他,越看眼神越深,他心里估摸了一下录制开始的时间,伸手,抬起江湛的下巴,沉着声音,问:“还想要点别的吗?”
江湛顿了顿,如梦初醒,他眼尾的红消散,眼神重新聚焦,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
他拍开柏天衡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不想。”
柏天衡得寸进尺,笑说:“没关系,尽管提,我都能给。”
江湛瞪了他一眼:“走了,录制要开始了!”
等回到候场间,蒋大舟他们还奇怪。
“你怎么了?紧张吗,怎么又是一头汗。”
江湛神色如常,沉着地摆摆手:“没事。”
彭星一直没吭声,只用眼睛默默地瞄着他湛哥,见江湛一副如常的样子,觉得他和柏导之间应该没什么事,但还是不放心地凑过去问:“湛哥,你和柏导,没吵架吧?”
江湛侧头看他:“吵架?”
彭星:“哦,我就……觉得当时气氛不对,随便问问,哈哈,随便问问。”
江湛:“没事,没吵架。”
彭星:“那就好。”
录制马上就要重新开始。
祁宴这时候开始和几个组员商量:“跳完舞,我站最边上,对吧?离柏导最远的那个最边上。”
蒋大舟一脸奇怪:“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吗,你是最边上啊。”
彭星拍拍祁宴:“你是有多怕柏导啊,不用再问了,就是你最边上,离柏导最远。”
祁宴:“嗯嗯,我就是再确定一遍。”
有关台上的站位问题,是有讲究的。
一般舞蹈C位也会是台上C位,其他组员也是根据在舞蹈中队形的站位来确定舞台站位。
有主有次,有中间有旁边。
江湛他们组七个人,楚闵C位,舞台站位自然还是他在中间。祁宴本来就站在最边上,因为主动提议必须离柏天衡最远,台上的站位就是柏天衡在那边,他就在另外一边,以此类推,其他人站位也早定好了。
祁宴又问了一遍站位,大家就又回复了一遍,反正就那么站,没有变动。
江湛突然道:“我也想站最边上。”
众人:“??”
蒋大舟莫名:“不是,你好好地站中间不好吗,镜头都多。”
江湛没掩饰,光明磊落:“我想站柏老师旁边。”
因为江湛实在太磊落了,也因为不久前走廊里,几个男生都亲眼见证了柏天衡鼓励江湛的话,都没想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