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明远已经够狼狈了,体验了数十天他从来都无法想象的工作,必须做无人愿意干的事,已经足够让他开始怀疑人生冷静思考了,起码不会像以往那样荒诞不经了。
沈思霏脚步凌乱地跑到车后,终于忍不住弯腰吐了。
贺西洲自己也觉得味道一上来确实是令人作呕,只是他还忍得住,omega娇气,沈思霏是正常反应,伸手给人拍背,却被推开了。
那滋味实在不好受,沈思霏好一会才缓过来,他真心实意地赞叹:“贺总,我都要忍不住给你比个大拇指了,你这是怎么想出来的主意,可真狠啊。”
以后余明远见到贺西洲就想起他的养猪生涯,肯定躲的远远的。
贺西洲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谦虚的摸了摸鼻头:“还行。”
……
沈思霏应邀去陈今家里吃饭,恰好陈院长和陈母也在。
沈思霏给之前信息素匹配的事情道歉,解释道:“本来就是我不想去,后来事出突然,又给忘了。陈哥,其实我有男朋友了。”
陈今露出惊讶的神色,愣道:“男、男朋友?”
温雅说:“那挺好啊,沈老师下次不介意的话,可以把人带过来看看。”
陈今问:“是谁啊?我认识吗?”
沈思霏露出一个僵硬的笑。
不但认识,以前还是他情敌。但这件事还是不要先告诉陈今为好,得找个机会,让人不会感到太刺激的那种场景。
陈院长在一边也笑道:“挺好的挺好的,年轻人,先谈恋爱也蛮好。”
吃过饭,陈院长把沈思霏叫到书房里,问他:“之前贺西洲找我,问了当年给他资助学费的事情。你之前交代我半个字都不要对其他人透露,我想着他既然是主动问,就说了。”
沈思霏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什么事,“那些信?”
陈院长说:“对啊,他好像还有点误会。你最后署名了吗?”
沈思霏摇头,他本来就当作是闲暇时随手写点牢骚,又不是真的打算保持联系来维持关系。
陈院长叹气:“他不会误人成我家陈今了吧?”
沈思霏说:“没事,知道了便知道了,回头我把那笔钱,算个利率,再讨回来,就好了。而且我当年资助了这样一个大老板,救人于水火之中,没准他一个心情好,能再给我一点公司股份呢?”
陈院长直摇头,“瞒着事儿,总是不好的。”
从陈家出来后,沈思霏就去医院了。
拿到他的体检单子,omega专诊室的柳医生脸色和缓了不少,“不错,胎儿发育正常。接下来依旧要保持多休息少劳累,健康饮食,禁止任何剧烈运动。”
沈思霏乖乖听训,和之前的各种胡闹进医院的样子完全相反。
他问:“那我两周过后,还要来检查吗?”
“四周后过来即可。”医生说,“对了,你的alpha呢?”
沈思霏面色微僵,没说话。
柳医生脸色一沉,指关节扣在桌面上:“你还没把这件事告诉对方?恕我冒昧,沈先生还没有被彻底标记吧?在怀孕期间,因为天性的问题,孩子对双方的信息素都有需求,所以我并不建议omega独自抚养孩子。”
沈思霏说:“我可以啊,你发的那什么事项啊注意的方面啊,我都有看。”
柳医生问:“那你看完没有?算了,我直接联系你的alpha。”
沈思霏忙拦住他:“别!这件事我自己处理。”
柳医生狐疑地看着他,在尊重病患想法和医生责任之间摇摆。
沈思霏说:“实不相瞒,我很喜欢孩子。所以,孩子我不会放弃,但请尊重我的想法。”
柳医生叹息点头,在病历单上签了名字,问:“那个alpha对你不好?”
沈思霏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没有不好,特别好。
……
和贺西洲安排的律师约好在咖啡馆,沈思霏过来的时候,贺西洲和律师已经在那里。
他忙道歉:“抱歉啊,我来晚了。杜律师你好,贺总。”
贺西洲按住他伸出的手,淡淡道:“不用。”
杜律师笑道:“沈先生你好,握手便算了,贺总会吃醋的,这是我的名片。”
沈思霏:“……”
三人很快进入正题,他将常玫的遗嘱拿了出来,常玫当年立下的遗嘱只是自己手写,自杀后才被人发现。后来沈思霏留下了原稿。
杜律师一看:“当时有无第二个见证人?”
沈思霏回忆了一下:“当时我年龄很小,算吗?”
杜律师摇头说:“血缘关系的话,你们之间有利害关系。所以,即便提起诉讼,或是律师函警告,沈良平先生完全可以以并无此遗嘱作为理由反驳。如果真的要那么做,成功几率很小。”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其中涉及夫妻共同财产,如果真的要以法.律来判断,对沈思霏先生可能非常不利。”
如果要走这条路径,跟沈良平撕破脸,对他们也不会有利。
杜律师起身说:“那我就先离开了,有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再见。”
贺西洲给他去架子上拿了个草莓蛋糕。
沈思霏眼睛微亮,伸手接了过来。
贺西洲说:“甜食不能多吃。我都看到你藏在茶几下面的大白兔奶糖了。”
面对追讨,沈思霏脖子一缩,狡辩道:“也没有,我一天最多吃一颗。”
贺西洲无奈地看着他,问:“想好怎么办了吗?”
沈思霏:“先讨回我母亲的东西,然后直接断绝关系。”反正沈家,在他心中已经没有地位了。
贺西洲:“为什么没有一毕业就不再来往?”那时候应该有经济独立的能力,完全可以不用再去沈家了。
沈思霏摇头:“我是被沈良平养大的,虽然住在福利院,学费生活费用,沈良平一直会通过陈院长或是直接给我,如果我要直接翻脸,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永远不想欠下什么东西,沈思霏就是这样,又因为出身豪门,不自由的太多了,他逃不掉。
贺西洲说:“让一个人清醒和老实的最好方式,就是让这个人失去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就比如余明远,只要让他离开温柔乡,去泥里摸爬滚打半个月,他就明白了。”
沈思霏看着他的眼睛。
贺西洲双手交叠放在面前,显得气定神闲极了,“正好我手头有个房地产的大项.目,如果做好了,大赚一笔不是问题。我倒是可以转交给沈先生,借此来换你母亲的遗物。”
沈思霏思考了一下,决定诚实地说:“虽然听不懂,但,贺总好谋断。”
贺西洲摇头,知道他没理解,道:“我打听了一下,之前公司资金周转不过来后,沈家黄了好几个项目,虽然暂时稳住了资金,但手头缺少一个真正能赚钱的项目把亏损的部分弥补回来。所以,他不会拒绝。”
沈思霏沉默半晌,道:“不管怎么说,你要为我,出面?”
贺西洲道:“为了男朋友,理所当然。”
第44章
沈思霏把重要的东西都搬到了这里。
天气炎热,他即便套件薄薄的短袖,走出门就从头到顶都很热。
周末,贺西洲整理茶几上的报纸和书籍,从里头掉出一黄色信封来,他看了眼,抖了抖问:“这是什么?”
沈思霏正在料理一棵多肉植物,扫了眼,“刘校长给我的,出国交流项目。你打开看好了。”
贺西洲看了看,“你……你打算如何?”
沈思霏浇了水,把它收进室内,说:“你是想问问我有没有出国的意思?说实话,我胸无大志,如果真励志要干出一番事业来,也不会每天在家做咸鱼。”
贺西洲思索了一下:“如果将来一直做老师,倒也并非不好。”
至少安稳,过得也滋润。就是如果像沈思霏这样止步不前,可能就厌了。他还年轻,如果在同一个讲台上站上个三四十年,沈思霏自己都会觉得无趣。
他希望未来,应该是一件值得憧憬的事。
沈思霏说:“说实话,明年再让我带高三班,把那些东西再讲一遍,其实我觉得也挺烦的……哎你等等,这两本书你放一放,我等会儿拿到我房间里去。”
贺西洲翻了翻,货币金融,微观经济,会计基础……
他挑眉问:“想来金融领域?还是来会计或是管理?”
“就随便看看。”沈思霏说,“我才想起来,家里有一个金融大鳄,贺大佬,我有什么不懂,是不是可以来问你?”
贺西洲:“随时随地都可以。”
……
沈家大门一如既往地气派。
他们特意挑了沈良平在家的日子。原本沈思霏进来,沈良平不需要斟酌,只听说贺西洲也来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把人请进来。
贺西洲把他拉到身后,低声说:“等会儿进去,都交给我。”
沈思霏感到他在自己手心里挠了一下。
面对大场面的贺总尤其帅气,整个人看起来冷静成熟又沉稳,简单来说,很靠谱很有安全感。
沈家不止沈良平在,李倩、沈华皓和沈洁都在。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走进来,几个人顿时面色各异。
沈良平被李倩拉了下衣角,他错愕说:“贺总……你们?”
贺西洲伸手道:“沈总,又见面了。我带我男朋友过来看看,您似乎很介意?”
沈良平断然不会放弃攀上贺家大腿的机会,道:“当然不介意,贺总请坐。”
贺西洲脚步一顿:“对了,我还带了位小助理。沈总不介意的话,让我这孙助理进来避个太阳。”
孙微佳露出一个礼貌的笑,站到了贺西洲身侧。
沈良平看着一直沉默的沈思霏,语气有些严厉:“你现在见到我,连爸都不叫了吗?!”
沈思霏说:“等先解决我母亲的事,我再考虑要不要叫您。我母亲名下的个人财产,遗物,以及亲手创作的作品,希望您可以全数归还。”
孙微佳拿出遗书复印件,从茶几上推了过去。
沈良平脸色剧变,怒道:“常玫当年既然嫁给我,她的东西,自然就是我的!她生前神志不清的时候随手写下的遗书,做得不得数!”
沈良平否决,和之前预料到的结果一样。这个男人一生都在往上爬,最爱的就是拥有钱财和女.人后的荣誉感。
李倩脸色铁青,让沈华皓和沈洁上楼去,两人都没动。
沈思霏面无表情,沈良平道:“怎么,你现在翅膀硬了,敢跟你父亲叫板了?那你上法庭,提起诉讼,我可不怕你。我养你二十一年,没短过你吃穿用度,你说你何时尽过孝道?”
沈思霏面色微白,仿佛被人按住了死穴。
贺西洲摇头:“沈总,还是让我来跟你好好说一说。”
沈思霏没想到到头来,袒护他的是贺西洲,在他身边的不是陈今,也不是其他人。
贺西洲说:“……沈总是做房地产的,应该比较清楚这个项目的潜在价值。正好是我朋友手上的一个项目,如果需要,我可以让他转手给沈总。”
孙微佳将文件放在沈良平面前。
他神情犹豫,拿起来细细看,确认是自己一直在争取拿到手的项目。因为前段时间资金出现问题,没能竞争过另外一家公司,没想到峰回路转,还有机会。
他神色松动,贺西洲继续道:“这是我的诚意。等项目完工,两年后沈家必跻身一流豪门之列,沈总还犹豫什么呢?”
沈良平道:“……那你图什么。”
贺西洲神色淡淡:“一掷千金,想让我男朋友开心开心。”
半个小时后,常玫当年的遗物被整顿清楚,包括当年的来往书信,衣物首饰,还有留存的画作,她个人名下的一套房产和两处商铺。她在沈家公司的股份已经被转为沈良平自己名下了。
沈良平说:“她在常家自己公司里应该还有一份的股份,我没敢问,不知道常老爷子怎么处理了。”
沈思霏在整理常玫遗留下来的画作,轻声问:“这么多年,这些东西被你拿在手里独占产生的利益,足够抵养育之恩了吧?”
沈良平一怔。
所有东西都被放在大门口前的空旷石板路上,沈思霏手一抬,丢了个东西进去,放着衣服的柜子立即被点燃了。
沈良平吓了一跳,要上去拉他,却被贺西洲拦住了,他吼叫道:“沈思霏!你在做什么!你都在做什么!”
都是放了很多年的旧东西,不论是布料、纸质或是木头,烧起来很快,沈良平叫人送水过来灭火,也来不及救下多少。
冷水浇到了烟灰上,最后地面铺了一层冷透的灰烟,黑漆漆一片,沈良平差点气出心脏病,话都说不出来。
都烧干净了,沈思霏想,他那个一直温柔的母亲,解脱了。
沈思霏说:“还有一件事。”
李倩站在沈良平身边,脸色难看极了,从一开始,沈思霏没给过她一个眼神,当她是个死人一样。她尖叫道:“你还要作什么事!”
“我就作了,你能怎么样?”沈思霏面无表情看她,“我还要你向我……还有我母亲,道歉。”
“不止是在沈家,在豪门宴会上,当着S城所有上流社会名士的面,向我母亲道歉,说,你错了。”沈思霏看她气得双唇发抖,冷道,“做了不敢承认?”
一直呆楞着的沈华皓上前扶起李倩:“妈,都是你做的吗?你在这里跟常阿姨和大哥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