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秦锦没好气的回了一个字。
几个人写完检查,陆陆续续地被家里人领走。闻澈的亲爹黑着一张脸,揪着自家儿子的耳朵一路给拖上了门口的那辆大奔,整个楼道里都回荡着闻澈撕心裂肺毫无形象的惨叫声。
“你们俩的家长呢?”老民警看着角落里的秦锦和孟钦时问道。
孟钦时回答:“我爸妈不在本地,家里没别人了。”
老民警又看向一言不发的秦锦:“那你呢?”
“我没有家长。”秦锦冷冰冰地回答。
“那这么晚了,我怎么能放?心你俩自己走?”老民警眉头一皱,疑心这俩孩子是不是怕被家长知道故意不肯说的。
孟钦时眉眼一弯:“警察叔叔,您放心,我和他住一块的,我们可以结伴同行,保证安全到家。”
“不行!必须有人来领!”老民警义正词严地拒绝:“这情况也得跟你们家长反映一下!好让他们长个记性,不能疏于管教。”
“可我俩......”孟钦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纹丝不动的秦锦:“我俩是真的叫不来家长啊。”
一旁原本在做文件整理工作的年轻警察闻言,从一堆堆成山的卷宗里抬起头,抽了抽眼镜,给自己的老前辈提供了一条建设性意见:“这好说,叫你们班主任来。”
老民警如同福至心灵,恍然大悟一般点头:“对,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
如果只是林冉,这事儿可能很快就过去了,但是当孟钦时看到跟在林冉身后手里拎着车钥匙的方靖文时,顿时觉得这事儿可能过不去了。
方靖文穿得比平时更加人模狗样,架着金丝边眼镜活脱脱一副斯文败类的德行,冲着孟钦时皮笑肉不笑:“可以啊,孟大佬,学校政教处办公室已经束缚不住您这脱了僵的野马了是吧?”
孟钦时还来不及好奇为什么这么晚了方靖文还和林冉在一起,下意识的就把秦锦往自己身后一护,冲着方靖文笑得温顺又乖巧,完全不像刚刚那个握着啤酒瓶子跟人干架的不良少年。
“挡什么?我又不是瞎的!”方靖文剑眉紧簇,越过孟钦时把目光落在秦锦身上:“你怎么也跟着他瞎混?”
秦锦神色依旧漠然,也没做多余的解释,只轻声说道:“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刚和警察道完谢出门的林冉正好听到这一句,一只手搭在秦锦的肩膀上拍了拍,语气温柔又和善,完全没有大半夜被拽来派出所领人的不悦:“算啦,不是什么大事,走吧,送你俩回家。”
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方靖文被硬生生拦了回去,他张了张嘴,在林冉的目光里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然后认命地去开车。
“林老师,谢谢你了。”孟钦时一边走一边说道。
林冉笑道:“没事,走吧。”
走了几步还是不甘心的方靖文回过头来,冲着孟钦时和秦锦道:“五千字检查,周一一早交到我办公室!然后打扫校园清洁一周!”
孟钦时、秦锦:“.........”
就知道这大魔王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俩!
第11章 秦锦,你真是太会折磨我了
香槟色的凯迪拉克停在了巷子口,林冉从副驾驶上扭过头去:“是这里吗?”
孟钦时透过车窗看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是的,林老师。”
“那行,你俩早点回去吧。”林冉抬头看了眼天:“天这么闷,我总觉得今晚要下雨。”
驾驶席上的方靖文稍稍侧头,意味深长道:“记得写检讨,我周一要检查。”
“得嘞!”孟钦时一口应下,随后打开了车门:“那两位老师,我们就先走啦,祝您二位有个愉快的夜晚~!”
“咳——!”林冉被这句话呛得一声咳嗽,表情极为不自然的冲着孟钦时和秦锦挥了挥手:“再见,早点休息。”
车窗被摇上,两个人目送着汽车顺着巷外的长街一路前行,最终汇入了主干道,然后才转身朝里走。路灯映照在二人的脸上,如同覆盖着一层温暖柔和的阳光。秦锦已经有些困倦了,这一晚上的经历太过于刺激,以至于他现在太阳穴还突突地疼,整个人完全是凭感觉在往回走。
孟钦时倒像个没事人似的,仿佛天生就有用不完的力气,他转过身倒着走,眼神在秦锦的脸上定格:“你困啦?”
“恩。”秦锦应了一声,连眼皮都懒得抬。
“那走,我们快点……嘶!卧槽!”孟钦时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弯下腰来紧捂着自己左边肋骨,倒吸一口冷气。
秦锦睁开眼:“你怎么了?”
“没…没事……”孟钦时摆了摆手,咬紧牙关站起来:“可能是刚刚打架的时候扭到了。”
这疼得咬牙切齿剑眉紧蹙的模样,还真不像单纯了扭伤这么简单。秦锦的眉头打了一个结,从原本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恢复过来:“走,回家让我看看。”
“不用了吧,都这么晚了。”孟钦时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口是心非道:“而且,你又困又累的,还是早点休息吧。”
秦锦拐进楼梯口的脚步一顿,用冷冰冰的余光瞟向孟钦时:“你来不来?”
孟钦时一手捂着肋骨,还想再假模假式的矜持一下:“这么大晚上的……”
“那好,晚安。”秦锦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长腿一迈,径直上了楼。
“哎哎哎!我来我来!”孟钦时急了,赶紧三步并两步跟了上去。
客厅里亮着一盏柔和的落地灯,孟钦时坐在沙发一头,看着正背对着自己在电视柜下拿药箱的秦锦,他的背影轮廓被灯光勾勒出来,看上去既消瘦又温柔。
“上衣撩起来,我看看。”秦锦把药箱往茶几上一放,面无表情地冲着孟钦时道。
孟钦时羞涩一笑:“这孤男寡男的,你要撩我上衣,我有点儿……”
“孟钦时!”秦锦冷声道:“你再满嘴跑火车就给我滚回去!”
“是!”
孟钦时这人就是典型的欠收拾,这会儿立刻住了嘴,乖乖的撩起了上衣露出白净又结实的腰腹。秦锦接着灯光定睛一看——果然,左边肋骨处有很大一块淤青,这会儿已经发黑发紫了。这人得粗心到什么程度,现在才感觉到疼。
秦锦微凉的指腹轻抚上那一片肌肤,在孟钦时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中略带责备地说道:“你怎么不早说?早点说,还能让方主任送你去医院。”
“这不是……早没发现嘛。”孟钦时强忍着疼痛把眉眼舒展开,露出一抹笑意。
秦锦没忍住,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没发现?你能发现什么?”
“哎哟!疼——!”孟钦时一阵惊呼,随后笑吟吟地开口道:“小锦,你心疼我啊?”
“心疼个屁,你活该!”秦锦冷冰冰地说道,迅速垂下眼眸去药箱里翻找活络油,瞬间敛去了眉眼里的不自然。
要把这淤青揉开是个很痛苦的过程,孟钦时疼得如同杀猪一般惨叫着,如果不是这栋房子隔音效果好,恐怕左邻右舍就要以为秦锦终于忍无可忍,大半夜在家里对孟钦时痛下杀手了。他一边替孟钦时揉着肋骨处的淤青,一边皱着眉头咬牙切齿地让他住口。
内心暴躁得恨不得把这货直接踹出大门。
待到结束时,两个人在这温度适宜的空调房里硬生生出了一额头的汗,秦锦一脸嫌弃地嗅了嗅自己手上的活络油味道,然后说道:“行了,滚吧。”
孟钦时整理好衣服,见秦锦拐进浴室洗手,顺势跟了上去,靠在浴室门口跟人说话:“小锦,你说林老师和大魔王是什么关系啊?”
秦锦一抬眼,瞥见了某人满脸八卦的表情,冷冷道:“我怎么知道。”
“我觉得吧……他俩关系肯定不一般!”孟钦时兴致勃勃道:“你知道吗?那天,就你在医务室休息那天,我被大魔王拽进办公室写检查,写着写着他突然跟我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别的我没记住,但是我记得他说让我们别欺负林老师。”
秦锦哦了一声,没了下文。
“你说,正常情况下会这么说嘛?”孟钦时继续分析:“大魔王来六中年头也不短了,去年我怎么没见他对哪个班这么上心过,有事没事就往我们班教室跑,那感觉就像——恩,就像不放心自家刚出来工作的小媳妇儿,非要亲眼看着他才算完。”
秦锦又嗯了一声,转身拿毛巾擦干净手上的水珠,然后出了浴室。
孟钦时又跟上去:“而且这么大晚上的,他俩为什么还在一起,今天可是周六!”
简直就像约会被打断然后匆匆忙忙赶往派出所捞人的小情侣——
这一次秦锦没有回应,孟钦时也不管那么多,自顾自的继续道:“我觉得他俩特像情侣!”
“孟钦时,”秦锦的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他:“滚回家睡觉去,一点多了。”
孟钦时故作惊讶:“都这么晚了?那要不......”
“要不什么?”秦锦盯着他:“不行,别想,赶紧滚。”
“好嘛好嘛,我滚就是了。”孟钦时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往外走,没走几步又依依不舍的转过头:“小锦,据说今晚要下雨......”
秦锦瞥了他一眼:“滚回去!”
轰隆隆——
窗外传来一阵轰鸣的雷声,夜空被突如其来的闪电照亮。向来浅眠的秦锦被这一阵动静惊醒,神情错愕,脸色苍白,翻滚而至的雷声就像是不断逼近他的脚步一样,带着强烈的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秦锦极其讨厌这种雷声,亦或者说他害怕,还记得刚搬来这片时遭遇的第一个雷雨夜,小小的年仅六岁的秦锦瑟缩在被子里不住的发抖,整个人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幼猫。
幼年时期的某些阴影会在这种情况下成倍放大,毫不留情的占据他的理智,将他拉回到最不堪的记忆里。
“不!不要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爸爸,妈妈,我害怕!放我出去。”
“求求你们了,我会乖的,会听话的。”
“这里好黑,还在打雷,会有妖怪把我吃掉的。”
小秦锦稚嫩的哭喊声与天际翻滚着的雷声一起灌入了耳中,就像是一场刑罚,折磨着秦锦的意识。他闭着眼睛,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脸色白得过分。
这种折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兴许会伴随他一辈子。
咚咚咚,咚咚咚——
自大门口传来的敲门声突然闯入,还隐隐夹杂着孟钦时的声音,他一声声叫着秦锦,让他开开门。而此刻的秦锦置若罔闻,他将自己隔离在封闭的空间里,努力将那些不愉快从脑海里驱赶。
他可以的,即使不依靠谁也能熬过这一晚。
那雷雨声愈发放肆,连窗户都随之震动着,仿佛世界末日一般来势汹汹,且毫无预兆。秦锦拼死捂着耳朵,将自己缩进了靠墙的角落里,睡衣都被冷汗所浸湿,他咬紧牙关,唇齿间溢出一声疑似哭声的低吟。
下一秒,他突然落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还带着一阵熟悉的气息——那是孟钦时身上的沐浴露味道。
孟钦时带着一身湿漉漉的雨水,气喘吁吁的靠在他的耳边,他的睡衣和头发都被淋湿了,此刻连同着秦锦的后背都被浸透了。
然而谁也顾不上这个——
“别怕,秦锦,你别怕...”孟钦时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他贴着秦锦的耳朵声声呢喃,双臂紧紧环抱着秦锦清瘦的身躯:“有我在呢。”
“秦锦,你别害怕,我保护你呀!”
“以后打雷天,我都陪着你。”
“我给你讲故事吧,今天学校刚学的,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年少时期的无数个雷雨夜,孟钦时都像一个小小的守护神,出现在孤独又无助的秦锦身边,用尽了所有他能力范围内的方法去安抚秦锦。
秦锦拼命的喘息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平复下来,他慢慢转过身紧紧盯着孟钦时,仿佛要借着窗外的路灯去确定眼前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确认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孟钦时,还是他精神紊乱出现的错觉。
孟钦时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温声低语道:“睡吧,我保护你。”
“你保护我?”秦锦轻声重复道,眼神里闪烁着不确定的光,他的手伏在孟钦时的胸前微微弯曲着,捏着孟钦时的衣角:“你怎么进来的?”
“我刚躺下,就听见打雷了,然后想着我们家秦小锦肯定得醒。”孟钦时声音沉沉,他像是给人讲故事哄睡觉一样,一边拍打着秦锦的背一边说道:“我多聪明的人啊,拍门你又没听见,但是你们家钥匙不是在门口的第三个花盆里面嘛,我就自己进来了。”
秦锦被他拍得昏昏欲睡,听见这一句话,含含糊糊道:“我要把钥匙收走......”
“别啊。”孟钦时低低的笑出声:“我又不会乱来,今天这不是情况特殊嘛。”
“嗯......”秦锦应了一声,安下心来后的他被困倦与疲惫侵袭,眼皮沉重得完全抬不起来。孟钦时仿佛给他织成了一个无形的防护罩,将他与窗外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隔绝开来。
这种安心与信赖,是别人都给不了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钦时察觉到怀里只剩下沉稳的呼吸声,他小心翼翼地低头,借着清冷的月光看清了秦锦静谧安详的睡颜,毫无保留且温柔非常。
鼻尖那一点小小的朱砂痣看得孟钦时喉咙一紧,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青春期少年对于暗恋对象的冲动就像是一阵洪水,一旦开了闸,就很难再收回去,只会越发凶猛。孟钦时感觉到自己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急促的呼吸着,清了清嗓子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