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远眉峰上扬:“才两万?”
习瑞父亲秒懂陆修远的意思,忙不迭让习瑞母亲从包里拿出另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同时后面的两对夫妇也把早已准备好的信封放到桌上。
六个人小心翼翼又讨好地望着陆修远。
可惜陆修远蹙起的眉心始终没有松开过,下撇的嘴角带了点嫌弃:“就这么点?”
闻言,六个人皆是面若土色。
半晌,习瑞父亲神情悲痛的小声解释:“陆先生,实不相瞒,我们的儿子进去后,我们都失业了,家里的钱全部拿去急用,实在凑不到那么多钱赔偿给他。”
陆修远一言不发地看着习瑞父亲,意味深长。
习瑞父亲满脸冷汗,战战兢兢。
不一会儿,陆修远扑哧一下笑出声,只是笑不及眼底,他缓缓站直身体,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气势逼人。
“所以直到现在,你们还是不明白你们究竟错在哪里。”陆修远说,“你们口口声声说来道歉,可我压根没从你们脸上找到一点愧疚的心思,你们对这位受害者说过对不起吗?”
六个人脸色惨白。
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们忽略了最简单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习瑞母亲率先反应过来,顿时泪如雨下,哭哭啼啼地向褚漾说着对不起,其他人也纷纷出声,脸上写满了真情实意的歉意和悔过。
褚漾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一步,一时间愣住了。
这时,一只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头顶响起陆修远低沉温和的嗓音:“你想原谅他们吗?”
褚漾抬头看了眼陆修远。
哪知道这一眼正好被陆修远捕捉到,他偏了偏头,不加掩饰的目光笔直地定格在褚漾脸上。
四目相对。
褚漾再次从陆修远眼中看到了他的影子。
不知怎么的,他感觉脸颊热得要命。
连呼吸都带有一股灼热的温度,烫得他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他发懵的摸了摸胸口,激烈的心跳声伴随着一股强烈的陌生感,将他整个人笼罩得严严实实——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陆修远眸色加深,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在褚漾那头乌黑柔软的发丝上轻轻摸了两下:“嗯?”
褚漾霎时回神,张嘴就结巴了:“我、我想原谅他们。”
陆修远勾了勾嘴角,转头看向那六个人时,嘴角的弧度迅速溢满嘲讽的意味:“你们听到了?”
六个人不停说着感谢的话,其中两个人还极为夸张的鞠了一躬——不过是对着陆修远。
陆修远懒得再看他们,顺势摸了摸褚漾的头发,手感非常好,好得他整颗心都快飞起来了。
幸好他即时整理好了自个儿情绪,表面上仍旧滴水不漏,拍了拍褚漾的肩膀:“我们走吧。”
褚漾一直觉得自己和这家咖啡厅格格不入,早就想离开了,这会儿听到陆修远的话,也不管陆修远这句话是不是太自来熟,起身便跟着走了。
“陆先生!”习瑞母亲喊道。
陆修远跟没听到似的。
习瑞母亲又喊了声褚漾的名字。
褚漾下意识顿住脚步,回头,陆修远才跟着停下来,就是眉头皱得有点厉害。
习瑞母亲指了下桌上堆着的信封:“这个……”
褚漾小声说:“我不要。”
习瑞母亲看向陆修远。
陆修远扬起一抹亲切又体贴的笑容:“留着吧,日后用得上。”
习瑞母亲觉得他这句话怪怪的,但并未多想,和其他人一起眼睁睁看着陆修远把褚漾带出了咖啡厅。
与此同时,他们都松了口气。
这下应该结束了吧。
-
褚漾被陆修远领到咖啡厅外面。
直到九月燥热的风吹拂到他的脸上,他才猛然从怔愣的状态中挣扎出来。
首先意识到的,就是陆修远还抓着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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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褚漾和陆修远根本不熟。
尽管他总能从陆修远身上嗅到那么一丝丝熟悉的气息,可是归根到底,这次不过是他和陆修远第三次见面而已。
褚漾没有说话,悄悄将手从陆修远的禁锢中抽出来。
“刚才,谢谢你。”
陆修远握了握手心,空空荡荡,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没事。”陆修远单手插兜,试图掩盖尴尬,转眼瞧见泊车员开着他的车缓缓靠近,他鬼使神差地问出一句,“你吃午饭了吗?”
褚漾愣了愣,老实点头:“吃过了。”
巧了,我也吃过了。
陆修远心说,嘴上却是另一种说法:“我还没吃饭,你可以陪我吗?就当……是刚才的谢礼。”
陆修远说话的语速有点快,说完,他就沉默下来等待褚漾的回答,哪知道褚漾目光怔怔望了他半晌,眼底浮起一片茫然。
褚漾长得很软、很没有攻击性。
阳光照射下来,将褚漾本就白皙的皮肤镀上一层暖光,他的睫毛浓密,像小扇子,下面的眸子清澈澄净,仿佛不掺任何杂质的水晶。
此时此刻,“水晶”上映出陆修远的容貌。
陆修远再次失神。
他八岁进入陆家,十八岁进入公司,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看过许许多多双眼睛,唯有眼前这双,像张白纸一样,连一点污痕都没有。
突然间,陆修远有点心虚,也不忍心再说谎,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冷不丁想起另外一个问题:“对了,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这下褚漾听懂了,想起陆修远和谭诗雨的对话,脸颊瞬间红了大半:“知、知道,你是陆老师。”
陆修远松口气。
“陆、陆老师。”褚漾紧张到结巴,眼神左右飘忽,落到停在他们面前的车上,就是不敢直视陆修远,“我向你发誓,我真的不会把你们的事告诉给其他人。”
“什么事?”陆修远懵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一时间有滴豆大的冷汗出现在他额头上。
敢情这个小男生还在误会着他和那个女生的关系。
陆修远好气又好笑,他可不想在大马路边向小男生解释这些事情,他没有再说话,转而接过泊车员递来的车钥匙,从钱包里拿出两张钞票当做小费。
泊车员欣喜的接了小费,道了谢后转身跑了。
陆修远拉开副驾驶位置的车门,对褚漾比了个请的手势。
褚漾没动。
陆修远说:“上车。”
这下褚漾有点犹豫了,他很怕陆修远对他做什么,更怕他不上车的话、陆修远仍旧会对他做什么。
陆修远等了半天,见褚漾还愣在原地,便要向他走去:“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褚漾还以为他要动手,一下子连一秒钟都不敢再犹豫了,忙不迭钻进车里,迅速快得跟抢到食物的松鼠似的。
陆修远怔愣两秒,回头看向车内,就见褚漾侧脸紧绷,双手抱臂,微缩着肩膀,姿势无不充斥着警惕和防御的意味。
“……”陆修远撇了撇嘴角,沉默数秒,最终心底那口郁气还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真是疯了。
干什么跟一个小孩过不去?
可是要说就这样把小孩放走,他也不是很愿意……
陆修远抿紧唇,懒得再去想那些,绕过车身坐进了驾驶位。
-
考虑到褚漾的经济状况一般,陆修远不敢选他平时去的餐厅,怕吓着小孩,想来想去他挑了家性价比不错、又比较出名的火锅店。
陆修远活了二十八年,进火锅店的次数屈指可数。
然而现在,已经吃过饭的他带着一个同样吃过饭的小男生,在骄阳似火的正午,坐在没有人的火锅店里大眼瞪小眼……
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很新鲜。
陆修远弯了弯嘴角,眸底不自觉的浸了些笑意,他假装熟练地端起盘子,抬眼问褚漾:“这盘放红汤还是清汤?”
褚漾坐在他对面,无所适从地抠着指甲。
自从高二那年他在医院醒来后,关于以前的记忆就有点模糊了,他隐约记得自己和父母一起吃过几次火锅,却早已忘记味道如何,甚至连陆修远手里端着的那盘菜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他也不饿。
“都可以。”褚漾低声说,“我不吃。”
陆修远仿佛没有听到褚漾的话,兀自说道:“那就放清汤吧。”
路过的服务生见了,多嘴说:“先生,鸭肠涮红汤才更好吃。”
“……”陆修远默默把盘子挪到了红汤上方。
服务生又说:“先生,鸭肠一盘子倒进去容易煮老,吃多少涮多少就行了。”
“……”陆修远把盘子放回去,用筷子夹起两条鸭肠。
服务生:“先生……”
陆修远抿唇敛眸,凌厉的视线看过去。
服务生立即安静如鸡,转过身一溜烟地跑掉了。
陆修远回头见褚漾翘着嘴角,表情憋笑,刚才的烦闷在瞬间消散,他用公筷将烫好的鸭肠放进褚漾碗里,挺不好意思的:“我很少吃火锅。”
褚漾低头看碗:“我也没吃过。”
陆修远看着褚漾的发顶和露出来的削尖下巴,脱口而出:“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吃火锅了,我带你出来吃。”
褚漾怔神,抬头和陆修远对视片刻,随后摇头:“陆老师,您大可不必这样,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唯一说得出来的就是嘴巴紧,关于您的事,我不会乱说。”
陆修远嘴角不可控制的抽搐两下,最后叹口气,一边用公筷往褚漾碗里夹菜一边说:“你真的误会了……”于是他将那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向褚漾说了一遍。
“后来我找到你,也是想跟你解释一下。”陆修远垂眸看着咕噜咕噜冒泡的汤底,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以我现在的情况,稍微有点流言蜚语,就能让我之前做出的努力全部化作泡影。”
但他没说的是,他从来不是个会向陌生人解释这么多的人,那天找到褚漾,确实是想堵住褚漾的嘴,拿钱或是警告都可以,却不是像现在这样温声细语的解释。
如果陆家那些人知道他这么做,恐怕会笑掉大牙。
连陆修远也觉得,自己不再像自己。
追根究底……
也许是小男生和那个人有点像吧。
他不敢回忆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就只能靠接近这个小男生来自欺欺人了。
一顿火锅,点了二十盘菜,结果两个人只用半个小时就吃完了,剩下一桌子的菜没怎么动过,褚漾更是没吃几口,倒是面前的碗里堆起了小山。
出了火锅店,褚漾想走路回学校,可惜经不住陆修远的再三邀请,还是不情不愿地上了陆修远的车。
-
其实从火锅店到学校也就十来分钟的车程,陆修远硬是绕了条远路,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停在学校大门外。
褚漾小声说了谢谢,迫不及待的要开门下车。
“褚漾。”
褚漾回头。
他有点疑惑,陆修远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陆修远对上褚漾澄澈的眸子,心下软了几分:“其实你今天这么做是对的,如果你私下拿了他们的钱,后面很多事情就不好办了,他们还可以趁机反咬你一口。”
褚漾脸上浮起一抹茫然。
很快,他意识到陆修远话里的意思,霎时双颊微红,然后郑重其事地朝着陆修远鞠了一躬:“谢谢您,陆老师,谢谢。”
陆修远受宠若惊:“你太客气了。”
“谢谢。”
那么多人里,只有陆修远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也只有陆修远替他要来了那声对不起。
回到寝室,褚漾坐在床边,捂着砰咚直跳的胸口,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他把脸埋进被褥里,深吸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响起寝室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只手拍到了他的背上:“褚漾,你没事吧?”
褚漾从被褥里抬起头,只见两个室友站在他床前,满脸八卦地俯视着他,尽管他们说出来的是关切的话,表情里却没有丝毫担忧。
褚漾坐起身子,摇了摇头:“我没事。”
两个室友沉默半晌,其中一个开口问道:“习瑞父母喊你出去做什么啊?”
褚漾继续摇头:“没什么。”
“怎么可能没什么,一定是有事找你。”另个室友说,态度稍微强硬了些,“我们都是室友,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出来,大家还能帮你出主意。”
褚漾不想回答他们,一声不吭地拿出手机。
两个室友眼睁睁看着褚漾开始玩手机,还想说什么,却被坐在对面下铺的庞延打断:“人家摆明了不想说,你们还往上凑个什么劲儿?就这么喜欢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吗?”
两个室友:“……”
他们自知没趣,转身走开了,还不忘小声嘀咕:“庞延在校花那里受了气,跑来找我们撒火,神经病啊真是。”
“就是,现在谁不知道校花跟了陆修远,可惜咯,当了一年多的备胎,还没转正就被抛弃了。”
“哈哈哈!”
庞延坐在褚漾对面,脸色黑得像是在锅底贴了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