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demo后,连晓雾心道,果然如此啊。
标准的舞曲,两位center的part分配意外的和谐,除去主歌第一句,bridge也是连晓雾的个人part。唐嘉依旧当他的舞担,副歌部分两人领舞,唐嘉在间奏还有一段个人solo。
手里两个艺人站了双center,四十一单实际上是黄梓新大获全胜。
自从那天连晓雾明示自己暂时不会毕业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回到了唐嘉才搬来和他做室友的那段时间。
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只是生活工作里的插曲,当两人都有心不提时,唐嘉不再躲着他了,羞怯礼貌,暗潮涌动,明面上依然是友好的前后辈。
连晓雾的日程重新恢复到之前密集的程度,压缩了一周时间留在公司练舞。三月末,天气渐渐回暖,连晓雾掬了一捧水往脸上一扑,冲散了浑身的热气,水珠打潮了他的头发丝,湿嗒嗒地垂着,旁边的唐嘉贴心地给他递了条干净毛巾。连晓雾顿了一下,笑着接了过去。
唐嘉将刘海往一旁拢了拢,露出英气的前额,认真道:“前辈,你跳得越来越好了。”
“是吗?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连晓雾扭开瓶盖,小口小口喝着水,理直气壮地接受了他的评价:“不想当舞担的vocal不是一个好MC。”
他抛下外务,在练舞室停留的这么些日子可不是白过的。
跳舞也是一项剧烈运动,凉水浸湿了樱红的嘴唇,唐嘉神态自若地扭过了脸,小声道:“我去年拍的那部网剧,前几天已经完成了后期制作。”
在那之后,黄梓新接洽了几家二线杂志,牵线让唐嘉去封面刷了两回脸。总选前大家总是千方百计地露脸,唐嘉的网剧在这时候拿去送审是好事。
连晓雾道:“挺好的呀,过审了就能赶在总选前播出,对你今年的名次有很大的助益。”
唐嘉点点头,前阵子虽然出了微博事件,对他的影响并不大,梦花火的态度更是让粉丝有了底气。唐嘉后援会的明帐集资也颇为可观,公司捧,自己也争气,还有很多人吃这种“天降紫微星”的设定。
“新哥问我有没有定今年的目标……我说没想好,前辈,你呢?”
连晓雾忽闪忽闪地眨了下眼睛,黄梓新是真没和他提过名次这茬,可佳佳在言元宣布不参选之后就掰着手指头开始给他算了。
保三争二冲一,这是林佳单方面给他定下的目标。
去年的李苏杨是个bug型人物,总选前一天是他的生日,在投票期间又巧合地因为一组写真出圈,他本身的水平大约在七八名左右,天时地利人和全给他占上了,一跃踏上了前三的宝座。
佳佳的预计里都没把他当成竞争对手,上升势头强劲的唐嘉和粉丝群稳定的秦一铭才是值得侧目的对象。尽管私下里这两个人和他之间的氛围,并不像top3之间该有的剑拔弩张。
连晓雾绕过他,走到衣架前面拿起了外套,说:“粉丝和我想的总是不太一样,等到录政见的时候再决定吧。”
唐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之际,搁在桌上的手机骤然响起,他只好默默地往后回避了几步。
连晓雾越过椅背探身抓过手机,看见屏幕上的名字,低声道:“尧哥。”
拨号过来的正是徐子尧,连晓雾坦诚决定续约那天,佳佳就督促着他去和徐子尧那边解释了。连晓雾自己也很愧疚,虽说只能算是朋友间的闲聊,但徐子尧确实是有签他的意思,连带着接电话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徐子尧懒懒道:“哎,怎么了,一看见是我打的电话,都笑不出来了?”
连晓雾立刻道:“没有!”
徐子尧有正事要说,也没逗他玩了,直接道:“下个月二十号有时间没?来我这录首歌,你公司不放人的话我来谈,时间给我空出来就成。”
“啊?”连晓雾脑袋晕晕乎乎的,邀约录歌被他说得像出来吃顿饭一样平常,“尧哥,你找我去录歌?”
“是啊,怎么啦?”
连晓雾愣愣道:“你要发新专辑了吗?”
他第一反应就是徐子尧要发新专了,找他feat,可四十一单很快就要发行了,两张专辑撞上了,公司未必肯让他去录。
徐子尧否认道:“不是我发新专,是我给公司新签的艺人写的歌,他指名要你来合唱,我说,那挺好啊,我来联系。”
“……”连晓雾更加迷茫了:“你公司什么时候签的新人?谁啊?”
“你别问那么多,”徐子尧幸灾乐祸道:“谁让你不签过来,不过没事,你过两年再来就不用签在我名字底下了,直接挂公司名,给你开工作室啊小弟。”
黄梓新给他新拟的合约里,连晓雾的工作自由度非常高,先是分成比首约要提高了两成不说,其次是能够在不与公司冲突下,合理接洽外务。显然,徐子尧这次的邀请就在这“合理”二字的范畴内。
徐子尧死死捂着葫芦里的药,导致连晓雾挂断通话时还处于迷茫的状态,懵懵地想着刚才的通话过程。
黑色外套还搭在连晓雾胳膊上,他下午还有个广告要拍,经纪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原先是准备答完唐嘉的话就出门的。
经纪人的电话适时插了进来,连晓雾恍惚地应了一声,将两条胳膊套进了衣服里。
唐嘉不动声色地又凑了过来,假意低头发呆,实则在用余光觑着他。连晓雾如何看不见他的神情,软软地同他打了个招呼:“我走了。”
唐嘉像个小媳妇似的站了起来,巴巴地望着门口,显得乖巧又真挚。
第29章 chapter29-晚安
公司接到的广告邀约一般都是化妆品或是快消产品,现在男艺人代言化妆产品的比比皆是,厂商基本上都是看中了粉丝的购买力,大多数艺人也乐得与他们合作。
Spark在这方面有自己的考虑,比如一看就是割韭菜的三月代言,是命令不接的。言元十八岁就跟着剧组上过一线刊物的内页,他身材匀称,属于衣架子那一款,和许多服装品牌的关系都挺不错,代言更是贵精不贵多。秦一铭倒是有一个少女化妆品的代言,那也是签了两年的全线代言,不局限于短期单线。
黄梓新有自己的考量,连晓雾的形象不错,从来不卖男友人设,最重要的是——妆感很淡。网民总是会唾弃妆容浓艳的男女明星,清爽的面貌在任何时刻都能让人心生好感。广大女粉拿他当儿子或弟弟看待,在猫扑甚至有一小批乐衷于看他玩智力游戏碾压人的男粉。
可惜的是连晓雾并不是光靠艺能在国内娱乐圈立足,国人是不拿综艺节目中的话术表现当作代表作的。固然在spark内部而言,甚至是整个偶像界,他的国民度是数一数二的。但放眼整个圈子,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员。
黄梓新偶尔在想,干脆让连晓雾去考个主持证算了,当个国内最帅主持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他精挑细选之下,牵线搭桥努力了好一阵子,为连晓雾谋来了一个最适合他不过的代言。
——是一款风靡了三十多年,在各大超市小卖部触手可及的XX牌牛奶。
这款牛奶在连晓雾之前的代言人是一位甜美型小花,事实上无论是谁代言,XX牛奶的销量都数年如一日的稳定。即使是快消品,也具有不容小觑的吸引力。
连晓雾是很佩服黄梓新的,这样的资源只可能是他亲自去牵线的。梦花火是小作坊起来的,如果有这样的资源,最可能的操作是把top7一起送上牛奶盒的包装,然后再开单人链接让粉丝疯狂比拼销量,而不是让他独占鳌头。
拍完宣传照和小片后,经纪人领着他在拍摄现场四处叙话,争取为工作人员留下一个好印象,忙活一圈出来上了车,连晓雾才提了提徐子尧邀请录歌的事。
车窗半开,黄梓新正在戒烟期,嘴里叼着根聊胜于无的电子烟。他怔了不过瞬息,便若有所思道:“是徐子尧自己写的歌?”
连晓雾点点头。
黄梓新低下头,两指捻着金属管身,说道:“去,有事也推后。”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日程一件排着一件,拍摄四十一单MV这事马不停蹄地跟在广告后面匆匆而至。
spark发展到了现在,拍摄MV是分两种套路的,要么华丽且空洞,比如上一张总选单,复刻了五部经典电影,细细想来只是看着好看而已。
要么就是暗喻些隐隐约约的内核,比如三十九单,唐嘉站center的那张《深白校园》,就以隐晦的手法抨击了校园暴力。既能引发粉丝对于MV内容的思考,写上三千字的分析,顺便还能夸上运营一句,李总真是个具有人文情怀的青年才俊!
四十一单不出意料选的是后者。连导演有时候都不太能理解运营的意思,作为MV的出演者,连晓雾对此更是一知半解,只好按照分镜和要求四平八稳地拍摄了下去。
录完最后一个镜头,佳佳一溜烟地跑过来拉着他去换衣服,连晓雾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差一点要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啊?最后我闭上眼睛那个镜头,是我被唐嘉杀了?”
佳佳皱着鼻子,点头如捣蒜:“是啊!你在拍的时候我在那边和策划组的人聊天,要气死我了,为什么是你被他杀啊,不能是你杀了他吗!”
连晓雾没想到她在纠结这个,笑嘻嘻道:“这不重要啦,这回MV在隐喻什么呀?”
佳佳语速很快,连晓雾听着听着又睁大了眼睛。
这一单延续了三十九单的剧情,唐嘉在《深白校园》里演的是一个被校园暴力的孩子,这一单选拔有挺多人都是上一单出现过的,其中有一段镜头是喝汽水,意思是唐嘉把原来欺负过他的人都毒死了。而连晓雾作为新出场人物,算是他在摆脱校园阴影后交的第一个朋友,连晓雾无意中怀疑他毒死了那些人,两人暗自过招。最后连晓雾决定帮唐嘉隐瞒下去,唐嘉会错意了,为了不让唯一的朋友对自己失望,杀了连晓雾。
“……”连晓雾忽然就理解了佳佳走过来时一脸嫌弃的表情。
佳佳翻着死鱼眼道:“李总要表达的是人性的另一面,受害者成为加害者,甚至变本加厉。”
连晓雾也没话讲:“其实不是很明显……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我闭个眼睛就狗带了。”
助理幽幽道:“就没有人提醒一下李梦与,这种鬼剧情真的很给里给气吗……”
连晓雾诚挚地说:“我希望粉丝们最好不要对这个MV进行解读。”
回寝室躺下之后,连晓雾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仿佛剧情照进现实,脑补了一系列因爱生恨的谋杀恋人新闻,窝在毯子里给佳佳分享链接。
——妙龄少女发现了男友的秘密,竟惨被分|尸!
——小伙误入新婚妻子家中地下室,出来后已经成了这样!
佳佳立刻回消息过来,是用软件做的伪新闻,入目就是一个大标题。
——惊!连晓雾挂着黑眼圈去拍杂志,化妆师用了两斤遮瑕都没能遮住!
连晓雾啪叽一下把屏幕卡了过来,揉了揉眼圈。压着的床单那一小块儿冒着莹莹白光,在不甚微弱的光亮下,他又重新触碰到了金属边缘,看到最上方的对话框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分享的其中一条,发送错了对象。
雾五呜呜:错爱半生,男子杀妻只为妻子一句不信任
唐嘉:……前辈,如果你没有在我旁边,我会以为你被盗号了。
连晓雾恨不得落荒而逃。
不过他不太明白,也没去深究,为什么两个人相距不足三米,却要通过聊天软件来对话。他本能地想装睡,脚尖却不给面子地碰到了床沿。
连晓雾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被尴尬包围了,指尖点点屏幕,半天也没想好该怎么圆回去。
这种情况最好是不回,然而人就睡在他边上,一间房里,两个清醒的人在黑暗里一言不发,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
他还是选了闭上眼睛。
这会儿的气候,开冷气吧又有点冷,不开吧躺在床垫上没睡着的时候的确是热得钻心。手机被他悄悄塞进了毯子下边,连晓雾平躺着佯装均匀呼吸,试图坐实他已经睡着了的谎言。
下一刻就被忽然起身的唐嘉吓得魂不附体。
隔壁床传来窸窸窣窣的绒布摩擦声,唐嘉一声不吭地直起身,双脚落地,他似乎是在蹑手蹑脚地往外走,鞋底发出的响动声极小,每一步都砸在了连晓雾心上。
唐嘉暂且没往这边走,轻轻地拉开了贴在墙壁一侧的小冰箱门,黑暗中,连咕嘟咕嘟的水声都清晰可辨。
之所以说是暂且,是因为连晓雾敏锐地听见了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连晓雾有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手指在绒毯下屈起,衣料触碰到床单,连晓雾知道,他走过来了。
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滋味,于他而言再了解不过了。就宛如十周年演唱会结束的那个夜晚,他窝在宽敞的后座闭目养神,助理和经纪人在前排低声叙话。听见与否,不太重要。
——有很多很多的人爱我。
连晓雾这样想。他寡淡的前二十二年人生过得太一帆风顺,平静顺遂到上帝都看不下去了,特意给他送来一座天平,连晓雾站在底下看着天平摇摇晃晃,急得团团转。
他有个小习惯,一想事情就会放空,单看他的神情看不出来,喊人才能发觉他的反应慢了半拍。
连晓雾慢半拍地屏住呼吸,却暴露地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