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姜易维已经让司机到家里去接人。司机在门口按了半天门铃也没见路硚过来开门, 便给姜易维打了通电话,试探地问着是不是路硚已经到公司了。
姜易维皱下眉头, 挂断电话就往时尚模特部门走。
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摄影师助理逮着编辑陈西南问:“路硚还没来?他怎么搞的?这都几点了?我们摄影师都等急了, 真以为仗着姜总撑腰就能为所欲为了?”
话落, 姜易维正好站在这人身后。
“姜……姜总来了……”陈西南怼了怼摄影师助理, 示意他别再说了。
摄影师助理没想到姜易维会出现, 再加上姜易维的气场, 他瞬间像个泄气的气球, 吓得魂都飞了, 支吾道:“姜……姜总……我说这话也没有别的意思,我们摄影师也挺忙的……多少艺人等着他拍呢?就这样被路硚放鸽子不太合适吧?”
姜易维没多说什么,只是道了句:“今天的拍摄取消,摄影师那边我亲自去说。”
姜易维都这么说了,摄影师助理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心里难免觉得路硚是在摆谱,刚因为姜易维有了点名气就开始发飘,估计连自己是谁都给忘了。
姜易维在摄影师助理走后询问陈西南:“小路还没到?”
陈西南摇头:“没到,该不会路上出事了吧……”
姜易维愈发担忧,转头看眼窗外,发现天气阴沉,有要下雨的征兆。
他立刻拿出手机拨通路硚的电话,接着向电梯口走去。
电话打过去很久,就在姜易维以为路硚不会接通时电话的另一边才传来了路硚的呼吸声。
声音有些重,让人听着很难受。
“小路。”姜易维已经走到停车场,坐在驾驶位问,“发生什么事了?”
路硚一下就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把头压得老低才哽咽地说:“我妈……我妈她……”
接下来的话路硚没敢说出口,他心里仍然抱有一丝母亲能被抢救过来的希望。
踩下油门就往医院的方向开去,车子开到一半,雨滴从空中垂落疯了似的往车上砸。噼里啪啦的声音,让姜易维更加不安。
到达医院的抢救室走廊,姜易维就看见路硚垂着头,双肘拄着两膝的模样。
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明明上午还好好的人,才不过几个小时没见,就如此颓废。看得姜易维既心疼,又心酸。
路父看姜易维来了,拍了拍路雨琦的肩膀,让路雨琦陪他去窗口吹吹风。
路过姜易维身边,路父叹气:“好好陪陪他吧……”
姜易维点头,迈着步子朝路硚走去。
走廊安静,姜易维的脚步声格外清晰地传进路硚的耳朵里。
路硚没往姜易维的方向看,但在听见姜易维脚步声的那刻起,早已酸涩的眼睛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他肩膀抖动,像个孩子一样用手捂着自己的脸。
“小路。”姜易维在路硚面前半蹲下来,宽厚而温暖的手掌捧着路硚的脸庞的轻声说,“哭吧,我在这里陪你。”
如果能好受一些,哭多久我都陪着。
姜易维帮路硚一遍又一遍地擦着眼泪,最后站起身子把路硚紧紧抱住。
路硚抱着姜易维的腰,脑门抵着姜易维的腹部把眼泪蹭了他一身。在手摸到姜易维的衣服时,他才发现姜易维浑身**的。
抬头看去,发梢和顺着额头滑到下颚的水滴还在往下流。他这才止住眼泪,问了句:“下雨了?”
“恩。”姜易维答。
路硚怔怔地看着姜易维几秒,嘴唇动了动:“只要下雨,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至少在他路硚的人生里,是这样的。
姜易维想安慰路硚不要瞎想,却见手术室的门被打开。段衍临从手术室出来,满眼歉意地对着路硚摇了摇了摇头。
他连“我尽力了”都说不出口,眼眶也是红的,似乎开口说话就能哭出来一样。
路母的尸体路硚摸了,冰冰凉凉。曾经那个拉着自己的手,满嘴唠叨的女人再也不会在自己耳边说一些让自己心烦的话了。
可是他的心就像被撕裂了一样,甚至听得见流血的声音。他很想把母亲的手捂热,不然怕她孤零零的会觉得冷。
外面的天都黑了,才处理完母亲的后事。路父拉着路硚去路母生前住院的那个病房,把一张纸条塞进路硚的手里。
“小路啊……”
听着父亲像是瞬间老了十岁的声音路硚又哭了出来。
“你妈病情恶化这件事,她不想让你知道。她说你才刚结婚,不想触你霉头。”路父声音顿了顿,眼里闪着泪光,“她说她就想看着宝贝儿子一天天开心,幸福的样子。”
“你别怪我们,看你沉浸在幸福里,我们是真的不忍心让把这些事儿告诉你。”路父伸手帮路硚抽张纸巾,给他擦了擦脸,“你没了妈妈,我也没了要白头偕老的挚爱……你好好的,别让爸爸担心……”
路父自知没有资格说这些话,年轻时犯下的错让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但路母是他的挚爱,这一点是真的。曾经许下承诺说要白头偕老,现在却只剩自己,这也是真的。
担心儿子,更是真上加真。
路硚只是点头,依旧不肯说话。
和姜易维开车回家的路上,也是头靠着车窗,一路无言。
中途段衍临给路硚发了条微信,说:【对不起,不应该瞒着你。】
路硚回他:【别说对不起,你没有错。】
错的,明明就是自己。
其实那天在医院,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母亲的不对劲。只是当时他被幸福包围,骗自己母亲不会出事,告诉自己不要瞎想,会一直幸福下去。
可是结果……他的自我欺骗,害他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小路。”姜易维担心,时不时地往路硚这边看。
从医院出来那会儿雨还在下,进车时难免淋了些雨。现在路硚的头发还没干,他有些害怕路硚晚上会发起高烧。
透过车窗,路硚把姜易维担忧的目光都看在眼里。过了很久,开口说着:“我没事儿,你专心开车。”
回到家里,姜易维就去拿睡衣帮路硚换上,整个过程路硚都死死地攥着母亲留给他的那张纸条。纸条他没看,也不敢看。仿佛看了,他就必须要接受母亲已经过世的这个事实。
换好睡衣,路硚就蜷缩在沙发上。路易感觉得到家中不同往日的气氛,跳到沙发上用头拱着路硚的手臂传递一些安慰。
路硚勉强笑笑,摸了摸路易的头。
姜易维让路硚吃了片药以防生病,又拿了毛毯披在路硚身上。坐上沙发,他有力的两条臂膀把路硚拉近怀里,环抱着他。
路硚回头去看姜易维,姜易维便轻轻亲吻路硚哭得红肿的双眼。这样无声的安慰,似乎比口头上的更有力量。
半夜三点多种,路硚开始浑身发烫,不仅额头冒汗,就连掌心也潮湿一片。
姜易维赶紧去拿退烧药,看路硚吃下后再度把路硚圈在怀里。
路硚烧得有些迷糊,先是看看一直躺在他们身边的路易说了一句:“路易真的好乖……”
然后又说:“我掌心全是汗,把我妈留给我的纸条……弄湿了。”
姜易维大手覆盖住路硚的手掌,用着又哄又商量的口吻说:“我们看看纸条上写了些什么,好不好?”
路硚看着自己握成拳,攥着纸条的右手低了下头,说:“我不敢看……”
姜易维说:“别怕,我陪你。”
路硚这才摊开手掌,被汗水沁透的纸条已经粘在一起。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纸条,生怕纸条会被弄破。
纸条上的话路硚很熟悉,有一些是母亲在病房里和他说过的话。还有一些,是母亲从来没有说过的。
上面写着:妈妈走后,我的小路一定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别欺负小姜,和他好好过日子。妈妈在天上继续守护你,哭一天就可以了,哭久了妈妈会心疼。小路要记得,妈妈爱你,永远爱你。
路硚看完难受得喘不上来气,头埋在姜易维胸口大哭一通。
姜易维只能摸着路硚的后颈一遍又一遍的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在这,我会一直陪你。”
一直陪着你。
这句话比针都尖锐,刺进路硚的耳膜让他脑子嗡嗡作响。他也想姜易维一直陪着自己,但是自己能做到吗?
母亲也曾说要一直陪着父亲,结果不到六十岁就走了。他的一直,又能有多久。
路硚抬头,与姜易维微微拉开一些距离。曾经看着姜易维就会发亮的眼神渐渐黯淡,就连声音也越来越小。
但是姜易维仍然把路硚问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路硚在问:“姜易维,我们还能白头偕老吗?”
第33章 清醒
路硚没给姜易维回答的机会, 再一次开口:“准确的说, 是我不能陪你白头偕老吧?”
这句话让姜易维心里疼得不行。
他紧紧搂着路硚, 一遍又一遍地吻着路硚的额头,说:“不会的。”
“我们会白头偕老, 往后的日子你少在一天都不可以。”
路硚的头上还有汗, 连带着头发都跟着湿了不少。到后颈的长发让脖子上的皮肤潮乎乎的, 整个人看起来像洗了个澡一样。
姜易维顾不得这些,大手擦着路硚的额头和后颈,一直把人揽在怀里没有松手。
吃了退烧药,路硚依旧浑身滚烫, 一点儿退烧的迹象都没有。因为母亲刚过世的缘故, 他说什么都不肯去医院。
姜易维只好找来家庭医生。
医生赶到时,路硚已经半晕过去。他脸颊通红, 不仅神志不清, 嘴里还胡话不止。
医生给路硚打了退烧针,说应该没什么大碍, 让姜易维放心。
姜易维只是点点头,帮路硚掖好被角和医生在客厅里聊了很多关于遗传性心脏病的问题。
医生说当这类病人的父母只要有一方出现过心脏病的症状, 子女就有可能会有心脏病的症状, 多数病发在中年时期。除非症状轻微, 能够通过药物来控制, 降低发病率。否则真要治愈, 其实是比较困难的。
“平时让他多吃蔬菜水果, 油腻的食物尽量少吃。心态一定要放平, 别让他胡思乱想。”医生对着姜易维嘱咐道,“我看他现在太瘦了,虽然要避免激烈的运动,但轻微锻炼一下是没什么问题的,增强一下免疫力。”
姜易维把医生说的话全部记好,送医生到门口时医生脚步顿了顿,回头说:“对了,国家在15年时自主研发成功了全磁悬浮人工心脏,只是目前的手术案例较少。如果您爱人真的有病发的那一天,严重到危及生命,也许可以了解一下人工心脏这方面的医疗技术。”
医生走后,姜易维坐在路硚身边。
他上网搜索了很多人工心脏这方面的医疗案例,直到窗外夜色退去,才收起手机。
路硚还在睡,这会儿烧已经退了,眉头却还是紧锁,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姜易维的手伸到被子里去摸路硚的指尖,顺着指节慢慢与路硚十指紧扣。
“我们会白头偕老的。”他语气很轻,似乎在安抚路硚不安的情绪。
路硚手指动了动,在姜易维手背上轻划一下,嘴里含糊地说:“我没事儿……”
他微微用力,拽了一把姜易维。费力地睁开眼睛让姜易维上床休息,还特意侧过身来呢喃一句:“你搂着我,不然我睡不着……你不搂着,我哪怕难受也睡不着。”
路硚又在犯迷糊,一句话重重复复好多遍。
姜易维躺在路硚身边,手臂环住路硚在他耳边说:“睡吧,我搂着你。”
路硚“嗯”了一声,声音小到让姜易维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姜易维下巴抵着路硚的头顶,他整晚半睡半醒,意识清醒的同时梦到了初见路硚,把路硚送到医务室的第二天。
那天学生会正在打印“金色之秋”的活动照片,满桌子的照片,他一眼就看到了路硚在台上走秀的那一张。
因为路硚格外显眼,所以拍照的女孩连续对着路硚按下好几次快门,恨不得把路硚走秀这一段给录下来才好。
姜易维拿起照片看了很久,突然想起来卫生间里路硚那白晃晃的身子,和看起来就不盈一握的腰身。他由不得耳根发烫,在想昨天不应该把路硚单独留在医务室,连名字都没问就那样离开。
对着照片发呆很久,姜易维才点了点照片上的路硚,问着拍照的女孩:“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女孩怼了怼身后的男生:“照片上这独领风骚的漂亮模特叫什么名字啊?”
男生想了想:“叫路什么来着……你等会儿啊,我想一想。”
“你还能不能行啊?这不是你托朋友叫过来的帮手吗?”女孩槽了一句,又追问道,“你有他微信吗?他是哪个学校的?”
男孩瞥她一眼:“我记着是叫路硚吧!旁边那服装学院的学生。微信我没有,人家那长相估计是校草级的人物了,追他的人不得排到银河系啊!你别眼界那么高,要不然把目光放在我身上吧!”
“那我还不如瞎了算了。”
姜易维全程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记下路硚的名字和学校。
回到寝室,他一晚没睡。满脑子里全都是路硚的身影。他想,他是对路硚一见钟情了。
肩膀不由发热,他又想起把路硚背在身上往医务室走去的那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