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雩不论坐着、站着,背脊永远挺得很直,像一株小白杨,他好奇:“周叔是周白的父亲吗?”
谢朗分了一瓶果汁给陈雩,“对。”
说曹操,曹操就回来了。
周白和鲁平进店的时候,见店里坐着谢朗和陈雩,都很惊讶。
“朗哥,你下午去哪了?”鲁平最快跑到谢朗身边,也搬把凳子坐下,又招呼,“周叔,我来了,麻烦来份牛肉面,牛肉多点!
然后请您快一点,我饿了,肚子饿瘪了!”
周白直接抽他后脑勺,“你是饿死鬼投胎吗?还敢催我爸。”
鲁平瞪眼,“怪谁,怪谁?”
周白白他,“你喽,不是你非要打赢一局,结果又跪了三局,拖到现在。”
鲁平委屈死了,转头找谢朗诉苦,“朗哥,你来评评理,下午你走以后,周白这家伙在外面闲晃,又给招来几株烂桃花。
为了帮他摆平桃花债,我跟钟哥被吊打了一个下午,你说我们惨不惨!”
谢朗开口,“惨。”
陈雩坐在旁边,抱着果汁小口小口地喝,听他们说话。
听到烂桃花,好奇的目光落到周白身上。
这才发现,周白长得很漂亮。
他明白“校花”是什么意思了。
周白、鲁平回来,两人互相斗嘴,谢朗偶尔插一句,气氛比刚刚好很多,透着热闹。
没多久,热腾腾的面条送了上来。
周白对陈雩说:“我爸的手艺特好,趁热吃,保管你吃了一次想下次。”
陈雩拿着筷子,吃了一口面,眼睛很亮,“非常好吃。”
鲁平大口嗦了口面,盯着陈雩打量,陈雩都要不自在了,才移开,“陈雩,你跟传闻里的你,完全不一样啊。”
他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有什么说什么,“传闻你很难接近,又凶又狠,瞪人一眼,就能把人吓死,但我怎么觉得,你特别乖?”
陈雩嘴里塞着面条,腮帮子鼓鼓的,非常无辜。
鲁平又看了会,嘟囔:“果然传言不可信。”
这时,周白注意到谢朗胸前已经干掉的几滴血,眉头皱起,“朗哥,你胸前的血迹,怎么回事?”
想到下午那通电话,“跟你接的电话有关吗?”
谢朗握着筷子的手一顿,记起电话内容,眼神转冷。
“不是,”他低头吃面,声音有点模糊,“电话是我爸打的,说特地从B市过来,想见我,太烦,已经被我拉黑了。”
再抬头,笑容重回到脸上,“至于衣服,只是打了一架而已。”
第10章
打架!
鲁平惊的筷子差点掉了。
“卧槽,朗哥,你打架了?”他跑到谢朗身边,上上下下检查,没见到伤口,才又说,“你怎么没跟我们打电话?
你又不会打架,万一你磕了,碰了,怎么办?”
周白也是一脸严肃,“朗哥,打架这种事,还是要叫上我们的,那是我们的特长。”
陈雩面条已经吃完了,抱着比脸大一倍的碗在喝汤,喝的腮帮子鼓鼓,听了话,很诧异。
他看看周白,又看看鲁平。
最后来到谢朗身上。
原来他们都不知道谢朗会打架吗?
察觉到陈雩的视线,谢朗转头,果然看到陈雩盯着自己,抱着大碗,圆溜溜的眼里写满惊讶。
手指痒痒的,想碰碰那鼓鼓的腮帮子。
手感一定很好。
谢朗没真动,看一眼就转回来,“谁告诉你们,我不会打架?”
鲁平和周白双重奏:“啊?”
谢朗那纸巾擦了擦嘴,又揉成一团,准确无误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一打十不在话下。”
陈雩在旁边点头。
刚刚那还不止十个呢,至少十二个往上。
谢朗不说假话,更没必要说假话,鲁平和周白对视,率先一个“艹”就出来了,“朗哥,你果然是神仙下凡啊,干什么都牛逼。
我等凡人,果然只有仰望的份,敬佩,敬佩。”
谢朗没迎合这顿马屁,对周白说:“我拿瓶酒。”
“朗哥你要喝酒吗?”鲁平站起来,“我去拿我去拿,刚好我也想喝。”
一口气拎了六罐,推给陈雩一罐,“喝吗?”
陈雩长这么大,就没碰过酒,连味都没闻过,他本来想拒绝,就听谢朗说了一句,“喝点,很解渴。”
陈雩转头。
谢朗已经打开拉环,微微仰头开始喝,吞咽的时候,喉结移动,透着性感。
不止谢朗,周白、鲁平也已经喝起来。
鲁平喝完,还一抹嘴,特别爽的叹一声,迅速又开一罐。
陈雩看了会,视线转回来,盯着面前的啤酒。
过了会,他拿起来,手指屈起,“啪”的一声,拉开拉环。
谢朗听到声,偏头一看,见陈雩把酒开了,两手抱着易拉罐,眼睛直勾勾盯着酒,似乎在思考怎么下嘴。
他的手伸过来,用自己手里的罐子碰了下陈雩的。
勾了下嘴角,“干杯,小鱼。”
鲁平一看,也把自己的酒凑过来,然后拉着周白一起,碰完说:“感情深,一口闷!”
一口闷?一口气喝完吗?陈雩不太懂喝酒的规则,他观察鲁平,发现鲁平确实是一口气就喝完了,暗暗点头,有样学样,也仰头喝。
酒是冰镇过的,但就算冰过,其实也不好喝。
陈雩喝了一口,脸就皱了起来。
好难喝。
陈雩看着手里的酒,五官皱成一团,他不想喝了,但如果不喝,会不会不太好?谢朗他们都喝完了。可是真的好难喝。
陈雩好想给舌头消消毒。
谢朗一只脚伸直,另一只脚踩在塑料凳的脚踏,手里拿着酒,却没在喝,而是偏头注视陈雩。
把陈雩的表情都收进眼底。
觉得好笑又有趣。
他能确定了,陈雩不会喝酒。
又找到一件跟传闻不一样的事。
谢朗眸色逐渐加深,继续看了会才移开,重新开一瓶酒,慢吞吞地喝,泡沫浸过唇,微苦、微涩的啤酒从喉咙滑入胃里,确实不好喝。
另一边,鲁平又跟周白争起来。
跟小学生一样争莫名其妙的问题。
两人从小学开始就是认识,到现在六七年了,感情好,就是总斗嘴,鲁平又斗不过周白。
谢朗听着两人再一次开始无意义的争吵,没插话,被拉入话题,才会说一两句。
陈雩安安静静在旁边坐着,端端正正,两只手握着已经空掉的易拉罐,目光没焦距,呆呆的。
“陈雩?”周白先发现不对劲,他的位置在陈雩的左手边,伸手在陈雩眼前晃晃,见陈雩眼神都不带眨一下,就怔怔愣愣的,不可置信道,“醉了?”
“不是吧?”鲁平探过半边身体,也拿手在陈雩面前晃晃,陈雩一动不动。
“真醉了!”
谢朗下巴点点,“嗯。”
周白有点为难,“我家没位置让他睡。”
鲁平皱着眉,“我家有点远。”
谢朗拿起放在旁边的两个书包——自己和陈雩的,又把三人的饭钱付了,“我送他回去。”
周白跟着起身,“要帮忙吗?”
谢朗摇头,“不用,你留着帮周叔吧,客人多,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又对鲁平说:“帮我叫辆车。”
说完,谢朗走到陈雩身边,指尖轻轻碰了下陈雩的腮帮子,很软,手感果然很好。
刚才任凭周白、鲁平把手晃半天都没动过的陈雩,在被谢朗碰到脸颊以后,动了,动作幅度很大那种,似乎是本能,瞬间跳起来,退到角落。
谢朗垂眼,指尖捻了捻。
如果学校花园那次是他看错,那第二次在班级,他接住昏倒的陈雩时,陈雩即便昏迷也作出的排斥本能不是骗人的。
再加上这一次,第三次。
他一共碰触到陈雩五次,三次陈雩反应很大,剩下两次,一次在车上,陈雩没回过神,另一次,是很轻的拂过发丝。
是被他碰触才会有这样的反应,还是每个人?
忽然想起听到的关于陈雩的传闻,高冷,生人勿进,不跟人接触,独来独往,寡言少语。
谢朗有了一个猜测。
鲁平见陈雩一蹦三尺高,瞬间跑到角落,惊讶的不行,“朗哥,他开始发酒疯了?”
谢朗抬了下眼皮,没说话。
重新走到陈雩面前,他这次没碰陈雩,只把书包的肩带递给陈雩,“拉着。”
陈雩懵懵懂懂,目不转睛注视谢朗半天,才小声哦了一声,手伸出去,抓住肩带,眼神又乖又清澈,眼巴巴看着谢朗。
周白站在旁边,有些迟疑,“朗哥,他这样能走吗?”
谢朗没答,直接用实际行动,给了周白答案——能走。
谢朗配合陈雩的脚步,走得很慢,又耐着心提醒陈雩脚下有台阶,陈雩像是跟着鸭妈妈的小鸭子,每走一步,就看一眼谢朗,听完谢朗的话,才继续走。
好不容易走出老式居民楼,陈雩突然停下,靠着墙蹲下,两手抱膝,仰头无辜地看着谢朗。
谢朗站着,低着头,双眼锁住陈雩,眸色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
忽然,他蹲了下来。
“小鱼。”
耳朵动了动,陈雩对这个称呼有反应。
路灯昏黄,谢朗背着光,脸藏在阴影里,嗓音微沉,“你是陈雩吗?”
陈雩无法给出答案,酒精仿佛夺去了他的语言功能,他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过。
不过这会,他又冲谢朗笑。
一双眼睛弯成新月,从眼角到眉梢,都流露笑意。
谢朗面无表情,跟陈雩对视,十几秒后,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走了。”
陈雩没动。
但谢朗没等他,自己往前走。
走了几步,谢朗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抓住,侧身回头,陈雩揪着自己的衣角,又朝自己笑。
两人保持这个姿势,一前一后走出居民区,来到马路。
鲁平叫的车还没到,谢朗问:“你家在哪?”
陈雩还是没说话。
谢朗望着陈雩那双圆圆的,茫然纯净的眼睛,许久,轻叹了一声。
“抱歉。”
谢朗打开陈雩的书包,找到陈雩的手机,刷脸解锁后,从通讯录里,找到了纪娟的电话。
挂完电话,鲁平帮忙叫的车也到了。
顺利上车,谢朗给司机报了地址,就抱着手臂,侧头看着安安静静,脑袋一点一点的陈雩。
轿车启动,开的不稳,一下下晃动。
陈雩似乎睡着了,闭着眼,身体晃来晃去,然后“咚”一下,脑袋撞到车窗。
没醒。
谢朗饶有兴趣,就这么盯着,不久后,他发现陈雩眉头忽然皱起,呼吸急促,额头冒出细细密密冷汗,嘴唇咬到发白,放在腿上的手指颤动,像是陷入了可怕的梦魇里。
“……妈妈。”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很轻,谢朗没听清,弯腰凑的更近了些,“小鱼,你说什么?”
“疼,呜……好疼……”
“妈妈……我好疼……好冷。”
陈雩浓密的睫毛随着急促的呼吸,颤动的厉害,他的手猛地抓紧裤子,用力到指节泛白。
“救、救我,不想……死……”
谢朗从喉咙处,传来一声唯有自己能听见的轻笑,他紧紧盯着陈雩,仿佛发现猎物的捕猎人。
第11章
陈雩做了个梦。
说是梦,其实是曾经发生的事。
只是在梦里,他变成了旁观者。
他看到十岁的自己跟随母亲进入新家,见到高高在上的继父和趾高气扬,小他五岁的继弟。
他看到晚上,自己吃坏了东西,上吐下泻,母亲却因为要去哄继弟睡觉,让他忍着。
他看到自己难受到半夜,向母亲撒娇,却听见母亲说:“小鱼,别任性,多为妈妈考虑好吗?”
他还看到,自己从二楼跌下,血流满地,身体逐渐变冷,迎来死亡。
陈雩猛地从梦里惊醒。
过去的人生以梦境的形式,重现他的生活,他猝不及防,呼吸过度,出了一身冷汗。
陈雩仰躺着,手臂搭在眼睛上,努力调整自己呼吸。
房间安安静静,窗外也没有丝毫声响。
现在才凌晨四点多,还很早。
陈雩睡不着,从床上起来,从衣柜里找了套干净衣服,放轻脚步走出房间,进了洗手间。
几分钟后,他走出来,小心翼翼看了眼纪娟的房间,没被自己吵醒。
从厨房倒了杯水,陈雩重新回到自己房间。
原主房里基本没什么书,只有学校分下来的课本和练习,陈雩随便从书架上拿了本《王后雄》,摊开,拿着笔低下头。
一连做掉好几页的题,才压下心底那份难受的情绪。
从梦里走出来,陈雩这才想起来,他完全记不起来昨天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最后的记忆,停在周白家的面馆,那罐难喝的啤酒上。
他是喝醉了吗?
那是谁送他回来的?
小十七幽幽说:“亲亲,是谢朗送你回来的哦。”
又补问:“你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哦?”
陈雩大拇指按在额头,仔细回想,一点模糊片段都想不起来,“没有。”
“亲亲,”小十七突然严肃,“我要提醒你一下哦,原主是会喝酒的,你昨天会醉,是潜意识作祟,毕竟你是第一次喝,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