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迷惘————velownica

辛苦也好，怎么样也好，能够在泡沫经济的状态下努力过活下去，即便天上下的会是刀子，也应该有相当部分的人们不会介意。
和往常每一个夏季一样饱受失眠之苦的铃木，最近失眠的次数越来越多。
似乎是因为一到梅雨季节就会有人心情压抑的缘故，据夏木说，每到这个几乎所有人都头疼的季节，心理科就会格外的繁忙。
工作繁忙再加上休息不好，这些都让铃木身心感到相当疲惫。
好容易得到的假日，却又因为阴雨的天气让人心情无法感觉到愉快。身为心理医生的铃木，多多少少也能够体会压抑的天气如何给本身工作压力就已经繁重的上班族带来压力了。
即使心情不好，怎么说冰箱里已经连一点点存货都没有的状态下，就算再怎样不愿意出门，也不得不冒雨去采购。
铃木撑着雨伞走在街上。雨不是很大，在梅雨季节，至多是连绵不断很让人厌烦，除了会刮台风以外，到还是很少有瓢泼大雨。
因为铃木所住的公寓是在学生时期就租住的，所以是那种大学生或者是上班族偷情也会经过的地方。
看到身边走过一对状似亲昵的情侣，铃木也早就见怪不怪了。如果他是正常人的话，说不定也会有向身边这对男女这样的机会。
摇了摇头，铃木不禁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啊，你好坏啊。"女人娇嗔的声音在这样清冷的雨天显得有点刺耳。
"美由不就是喜欢这样吗？"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就知道一定是一个经常玩弄女性的老手。
铃木停下了脚步--"美由"？
听到熟悉的名字，铃木无法做到像以前那样低头就走过去。虽然明明知道全日本或者说全东京叫做"美由"或者是发音相似的女人会有很多，但铃木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撒娇似的依偎在身边男人身上的女人，有一张铃木很熟悉的脸孔。
就在几天前，夏木的同期桥本及太太去夏木家慰问的时候，捎带着把单身汉的铃木也一同叫了去。而刚刚与铃木擦肩而过的女人，有着和夏木太太同样的面容。
铃木不希望自己看到的就是夏木太太，但他的眼睛告诉他，那个有着同样脸孔同样声音同样身材，而且同样都叫做"美由"的女人，应该就是他一直暗恋着的夏木雪彦当作公主一样宝贝的太太--夏木美由。
那样脸孔，是在前几天，还依偎在夏木身边，露出怜爱与幸福的笑容的脸孔。
那张嘴巴，是在前几天，半娇半怨得用幸福口吻说着"雪彦现在什么都不让我做，是不是就快要把我弄个佛龛供起来啊。"的同一张嘴唇。
那双被另一个男人握着的手，也是前几天，被夏木带着爱恋的小心翼翼捧起的手。
这难道就是女人？明明被一个男人如此的爱着，嘴巴上还说着自己很幸福的女人，竟然可以在同时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是不是，只被一个男人爱着，不够吗？
能够被这样温柔的男人爱着，还会不满足吗？
如果夏木知道了这件事情的话......
铃木不敢再去想象如此恐怖的事情，夏木如果知道了的话，他会不会承受不住......
夏木太太和情夫忘我的二人世界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一个男人刚刚应该说是失礼的注视了他们一阵子。
回转过头，铃木决定把这件事一直埋藏在心底。如果夏木一直不知道，就让这件事成为一个秘密，让那个人永远都可以笑的幸福就好了。

似乎是从那个下雨天开始，铃木学会了诅咒上天。
就在铃木回转过头的同时，他看到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个人。
苍白了脸色，只穿着一件衬衫没有撑伞瑟缩在雨中的男人，呆滞的眼神和半张开的嘴唇，都和那对于男人而言过火的美貌形成鲜明的对比。也因为这样，使这个纤细的男人，有一种难言的凄惨。
男人的眼睛就像凝结住的玻璃球一样，即使铃木已经走到眼前，都没有活动一下。
"前辈......"
听到铃木的呼唤，男人的眼球微微动了一下，头部僵硬的转到向着铃木的方向。半张着的嘴缓缓开合了几下，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铃木......君......"
薄薄的嘴唇中吐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清朗。即使在这样的状态下，也没有忘记要在对方的姓氏后面加上敬语。
僵硬的面部肌肉，好像是想要露出一个微笑，机械的扯了嘴角的男人喃喃的继续说着："本来是想起来美由小姐忘记带止吐药......啊，因为美由小姐的妊娠期反映很强烈的缘故，她出门都要带着的......她说朋友家就在这附近的......好像......美由小姐已经不需要的样子......"
露出笑容的男人站在雨中，被雨水打湿得发丝贴在苍白妖异的脸上，如同无机制的雕像一样美丽。
上挑的丹凤眼中，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迅速的打湿了他的脸孔。男人已经静止的眼神，依然望着自己妻子消失的方向。
"前辈！你没事吧？"
伸出手，接触到夏木的肌肤，铃木感觉到的，只有刺骨的冰冷。
这个男人，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冰冷的，究竟是他的肌肤，还是--他的心......
在接触到铃木手指的瞬间，夏木的眼光终于看向他。然后，昏晕在了下着梅雨的街道上。
看着夏木带着泪痕以及雨水痕迹的睡脸，铃木不禁伸手替夏木拂去粘在脸颊上的发丝。
夏木的脸孔很白皙，听说老家好像是雪国，他的皮肤也自然而然的带有了雪一样的色泽。但是此时此刻，那张脸空上的颜色，也只能够用惨白来形容。
眼皮微微得红肿着，一定是哭过了。
这样想着，铃木下意识的用手指去抚摸那紧闭着的眼睛。
夏木的脸孔很冰冷，应该说全身都很冰冷。即使被铃木手忙脚乱的带回了公寓已经过了好一阵子，他的身体也没有从刚刚雨中那样冷的怕人的温度中暖和回太多。
"这样下去的话......大概会生病吧？"
似乎是一个人独居留下的习惯，铃木时不时地，会一个人嘀咕出声。
铃木的手指依然在夏木的脸上抚摸着，抛开不健康的脸色，夏木的脸颊很柔软，皮肤也柔和细腻，意外的舒服触感，让铃木有些爱不释手。
眼睑微微动了几下，这样细微的动作让铃木立刻抽回手。
自己没有经过对方同意就擅自把他带回了家里，即使是因为对方当时昏过去了，也不能不说是失礼的行为--尤其这个叫做夏木雪彦的男人，似乎比同龄人更加拘泥于礼节这类形式化的东西。
果然，夏木的眼皮微微眨动了几下就睁开了。
呆呆得坐起来，呆呆得凝视着可能和他的家有天壤之别的房间，呆呆得转过头，呆呆得凝视着铃木的脸孔。
"前辈......"
看着夏木似乎没有任何反应的脸孔，铃木拼命的找寻着目光涣散的夏木眼神的焦距。不知道对方究竟有没有在听，铃木还是自己讲话继续了下去：
"因为前辈你倒在了雨里，所以我就把前辈你带回了我的家......"
"啊......"
铃木的话，因为夏木打出的似乎毫无意义的音节打断了。
夏木轻轻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对着铃木，缓缓地说着："......谢谢......"夏木脸上，似乎带有着微妙的表情--有点像是微笑，又有点像是悲哀。
接着，出乎意料的，夏木从床上站起身，迈着并不稳健的步子走向客厅。
意识到他是想要回家或者离开的铃木下意识地抓住了夏木的手腕。
"不要管我。"
夏木的声音很平静，但铃木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样温柔的声音中一旦没有了温柔的意味，竟然会比任何声音听起来都冰冷。
夏木说，"不要管我"。
那样平静而冰冷的声音中，又在音尾，莫名的带上了凄惨的回音。
"前辈你......"
同样站起来的铃木，却无法说出其他的言语。
可能是刚刚平静的言语让自己所有的力气和坚持都用光了一样，夏木的膝盖瘫软了下来，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如同落水者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样，被捉住手腕的男人反手紧紧抓住了铃木的手臂。
眼泪，在那个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男人眼眶中无声的滑落。那种凄惨的样子，比大哭大闹更加令人心碎。
"为什么......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啊......"
不成声的呜咽断断续续的从那个男人的口中发出，和着泪水，让这个男人变得更加凄惨。
"不会的、不会有人丢下你的......"
伸出手臂，铃木环抱住那个比他想象中更加单薄的身体，轻轻的安慰着。
"明明是那么的喜欢......明明是幸福的......明明......"
无助的目光仍然如刚刚一样的没有焦距，和脸颊同样白皙的手毫无意识的紧紧搂抱住铃木的脊背，混在呜咽声中的，是如同绝望一样的呐喊。
"只因为是我吗？只因为是我才......如果是这样......不需要......我没有拜托过......没有啊！没有拜托过一定......一定要生下我......一定要爱我......没有啊......"
"前辈......只是太太外遇而已......请你不要这样啊！"
夏木断断续续的言语铃木无法听懂，如果只是因为看到了自己心爱的人背叛，为什么会失控到了这样的地步。但这些念头只是在铃木的脑海中闪念了一瞬而已，他无暇去考虑这些，怀抱中的男人，如果不紧紧拥抱着的话，可能会立刻支离破碎。
"为什么......为什么期待都会变成泡影......我只是想要......想要一个家啊......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只有我的东西会被抢走......就是因为......就是......因为我是别人不要的小孩......"
"前辈......前辈你振作一点啊......"
"我只有一点点愿望而已啊......是不是......没有任何人需要我啊......为什么......为什么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为什么......为什么我......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愿意爱我......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铃木已经顾不上听见夏木继续说些什么，被深爱的妻子背叛的男人，瑟缩在雨中，亲眼目睹自己妻子出轨的男人。这个男人的嘶喊，带有异常的悲伤与绝望。
为什么这个男人会绝望成如此地步？为什么这个男人迷蒙的黑色眼睛中会带有深不见底的悲恸？
铃木不知道这些，他也不想知道这些。他知道的，只是这个男人如此悲惨混乱的样子，比他平时谦和有礼的样子，更加让铃木怜爱。
抓住夏木的肩膀，即使明明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说些什么夏木可能都不会听在心里，但铃木依然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对这个已经陷入迷乱的男人告白：
"我爱你，前辈。没有任何的原因和理由，我都是爱你的。你并不是一个人，我会一直一直的爱你......"
"不......不......不！"
双手掩住耳朵，夏木拼命摇着头。
"不要说这句话！不要......给我希望、说爱我......最后，又会一个又一个地离开我......我不要......我不要希望......我不要背叛......我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说......"
泪水又一次地将那张清丽的脸孔打湿，凄惨的声音，拒绝着一切的关怀。
扳过夏木的脸孔，铃木狠狠地将嘴唇贴在了夏木那张性感的嘴唇上。
颤抖着的夏木，茫然的接收着突如其来的吻。
和蛮横的侵占不同，铃木的嘴唇轻柔的抚慰着因为寒冷以及长时间哭泣变得冰冷的嘴唇。即使舌头因为夏木的颤抖而被咬破流血，他也依然不在乎的一味热吻着。
"把你的全部都给我吧，前辈......即使一瞬间也好，让我能够感到自己是拥有你的......"
铃木在这样近乎卑微的希望下，渐渐感觉到了夏木的嘴唇终于拥有了温度。
笨拙的回应着铃木的夏木，紧闭着的双眼睫毛微微抖动着，让铃木明显的感觉到下身有不一样的冲动。
铃木是个男人，是一个只对男人感兴趣的男人，更是一个爱着他怀里这个叫做夏木雪彦的男人的同性恋男人。
紧紧拥抱着夏木，他忍耐着自己的欲望。
分开嘴唇，夏木蜷缩在铃木怀抱中，低声的呜咽着。
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啊......
什么都不知道，就一头热地爱上了。铃木扭曲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勉强称得上是自嘲的笑容。他的恋爱，真的是很盲目--不过，也因为这样的盲目，让他对于这个他并不了解的男人，只抱有一份最纯洁的感情。
夏木睡着了，红肿的眼睛以及满脸的泪痕，可能就连睡梦中，都会被梦魇深深缠绕吧。

可能是觉得如果这样呆呆坐着可能对事情没有一点进展，铃木看到窗外的雨势渐渐减小了，便又一次撑着伞到不远的超级市场去买一些便当。
因为看到夏木红肿的眼睛便觉得他可能会需要冰袋来冷敷一下，铃木买了冰袋以后便怕它融化就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公寓。
当公寓的门打开之后，铃木看到的是夏木呆呆出神的眼睛。
因为那双眼睛，铃木微微吃了一惊。那双刚刚还没有焦距的眼睛，没有焦距的，却向着公寓大门的方向。
"那个......我回来了......"觉得有必要招呼一声的铃木，尽量用若无其事的口吻对夏木招呼着。
没有得到回应，但铃木却清清楚楚地看到，夏木那双迷茫的眼睛，却追随着他的身影。从刚刚门口脱鞋开始，直到现在，夏木眼睛的方向，都是朝着铃木那里。
"前辈你......你又哭了啊......"
走到夏木身边，铃木伸出手去为对方擦拭不由自主落到腮边的泪水。
但是，他的手却被夏木躲开。
讪讪的，铃木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而下一刻，紧接着而来的，是夏木紧紧的拥抱。
"前辈......"
铃木茫然的抚摸着那颤抖的脊背，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主动。
"......别丢下我......"
呜咽着的夏木，唯一清楚说出来的言语。
夏木的衣服上，依然保持着雨水特有的潮湿，贴在肌肤上的布料，散发和汗水和雨水的味道。
风吹在窗子上，让那扇并不结实的窗子又发出了令人烦闷的噪音。
"我不会离开的，我也不会丢下你的。"
被铃木这样安慰着的夏木，在他的怀抱中渐渐停止了哭泣。看着铃木的那双眼睛，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让铃木想要怜惜。
"去洗澡吧，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不然你会感冒的。"
看到夏木依然在发呆，铃木轻轻抱起好像没有他想象中那样重量的男人，有点艰难的走到了浴室。
似乎领会过来铃木让他做什么，他自己取下莲蓬头，放起热水。
铃木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个男人好像没有崩溃到相当离谱的程度--虽然他现在的程度已经很离谱了。
泡了茶然后将凌乱的床铺整理了一下，超市买来的便当也在微波炉里加热到了可以吃的程度。
忙完这些的时候，已经距离夏木进入浴室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铃木看看墙上的挂钟，觉得就泡澡而言，时间未免太久了一点。
怀疑夏木会不会是出什么事情，铃木也顾不了礼节这类会拘泥人的东西，径自打开了浴室的门。
热水从莲蓬头里涌出，发出轻微的声音。打开着下水道，坐在水里的夏木，毫无焦距的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地方。眼眶又一次红肿了起来，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肩膀里似乎在念叨着些什么。
走过去的铃木蹲下身，才听到夏木嘴里轻轻的叨念--"好冷......"
没有起伏、也没有感情，曾经优美的声音一旦剥离了那些会使感觉变得微妙的因素，竟然会冷寂的令人恐惧。
轻轻解开夏木的纽扣，铃木将水冲到那个已经湿透的身上。没有一点动作，夏木就这样任由铃木摆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