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孩的确每一处都是完美的,除了垂落在她两侧的黑发似乎是因为疾病而有些毛躁,没那么顺滑。
秦钺和秦玥除了那颗眼下的泪痣之外,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长相。
秦钺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自己的屏保,又关上了,他闭上眼睛轻轻呼吸。
………………一个卫可颂而已。
只是个破产的,长相稍微点的,细皮嫩肉的小少爷罢了。
搞得褚明洲走火入魔,居然生出了和他长命百岁的心思,软硬皆施展,硬是要和卫可颂结婚,逼卫方强把卫可颂八抬大轿送进褚家的门,成为名副其实的褚家主人。
而卫方强这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口口声声说什么卫可颂是他卫方强一手带大的儿子,死活都不肯嫁。
一开始是强行和秦家联姻,让卫可颂依靠在秦家的大树下,不被褚明洲得手,结果卫可颂自己捣乱,加上褚明洲背后强势运作,和他妹妹的婚事都已经走到订婚这一步了,也没成。
接下来卫方强就开始和褚家硬刚,褚明洲不愧是褚明洲,弄破产了卫家之后明明直接把卫可颂抓回去就行了。
但这人偏偏没有,他在等。
等卫方强的后手全部出来,等他们这些“大鱼”全部浮上水面,然后再一个一个冷静屠杀。
这位手段不俗的褚先生是要把确保直接把卫可颂关回去之后,要他再也没有能够求助的人,要他一生一世眼里看到的望见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褚明洲要把卫可颂锁在自己的轮椅上。
秦钺缓慢呼出一口气,又睁开了眼睛,忽然轻笑出声。
但谁又不想关死卫可颂呢?
他,褚明洲,卫静临,顾飞白,这里面有谁不是费尽心思做局,想要把这位小少爷困住,想要困住这点他们鄙夷又不屑,但又发了疯地想要的温度。
秦家老宅的大门缓缓闭上,秦钺和卫可颂的面前终于出现了当年管家三令五申不准卫可颂去的狗舍。
狗舍的位置还挺深,卫可颂和秦钺两个人走了十几分钟才看到,是一堆很破烂的尖屋子建筑物,屋顶是红色的,下面的墙被刷得雪白,最外面挂了一个醒目的金属牌子,上面刻着204,因为年代久远摇摇晃晃,晃人眼睛地反射着日光。
卫可颂一顿,这屋子就是《猫和老鼠》里那个狗屋的等比例扩大版,看起来无比瘆人。
秦钺:“进去吗?”
卫可颂侧头注视秦钺:“你先告诉我一下里面到底有什么?”
秦钺弯唇一笑:“里面只有我和狼狗,但现在我出来了,狼狗也都死了,所以里面什么都没有了,这是个空的屋子。”
卫可颂:“那你说要带我来看狗舍里的东西是什么?”
“这屋子原本是空的,”秦钺垂眸凝视卫可颂:“但是你父亲走之前托人告诉我,他往里面放了东西,叫我来拿。”
卫可颂心里一个咯噔,他干巴巴地笑了笑,退缩道:“那我还是不进去了。”
秦钺:“那可不太合适,这东西和你有关。”
卫可颂还是和秦钺一起进去了,秦钺仿佛很懂这位小少爷的老鼠胆子,无比自然地伸出手,问卫可颂要不要握手。
卫可颂本来还有点排斥和秦钺握手,秦钺的手太凉了握着跟抓住一块冰似的,但进去狗舍之后他就比谁都抓得欢了。
卫可颂一进屋子就“操”了一声,躲到秦钺背后去了。
狗舍被分成两边,左边是养殖场一样的被铁栅栏分割开的小方块,右边是一个普通房间,狗舍的左边的栅栏里全是已经泛红的狗骨头架子,乱七八糟的在堆着,吓得卫可颂就差没有爬秦钺头上了。
最主要的是这堆狗架子还都不太完整,要么缺头要么缺脚,骨头的断面很整齐,一看就是在狗还活着的时候直接剁下来的。
秦钺:“左边是狗舍,右边是我的房间204。”
第64章
卫可颂毛骨悚然:“你们家有病吗让你住这种地方?!”
秦钺倒是很平静, 甚至平静过头了:“有病的不止是我们家的人, 当初是你父亲建议建一个狗舍隔离我的。”
卫可颂瞠目结舌, 他无法置信地反驳:“怎么可能?你住在这里的时候我爸就是个跟在秦家后面的,怎么可能有权利对秦家老宅的布置指手画脚?!”
“他没有指手画脚,他只是提了一个建议,”秦钺淡淡道:“原本没有他这个建议,我可能就和这群畜生一起混住了。”
卫可颂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完全懵了, 隔了很久才问道:“你们家,到底是什么——”
卫可颂找不出任何形容词,倒是秦钺心平气和地替他补上了:“什么神经病的家族是吗?”
卫可颂震惊过头,他被秦钺牵着愣愣地往前走,秦钺牵着他的手站在狗的一堆碎骨架子旁边,目光沉寂又涌动。
秦钺声音嘶哑:“秦家有很多习俗, 从食不言寝不语,到我这种命格的人不可入眠, 不可与众人同食同笑。”
卫可颂完全无法接受:“凭什么啊?!你他妈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搞!”
卫可颂无法想象秦钺到底过的什么日子。
他一想到这里面还有卫方强的事情他就一阵头晕目眩, 气到快吐了。
秦钺目光很轻地看气得眼眶发红手打抖的卫可颂, 他低声道:“我错在出生。”
卫可颂呼吸一窒。
秦钺接着道:“秦家喜好以生辰八字算子孙后代的运道, 我出生时的八字太重了,克父克母克同辈,还会带坏秦家的运势,他们本来想把我送走,但找了一个算命的来算, 说我的根在秦家,随便送走会出大事。”
卫可颂怒“操”了一声,骂道:“出你妈的大事,你父母的脑子都被屎糊了吗?!八字太重就要送你走,他们怎么不觉得是自己八字太轻压不住你呢!你父母这种八字轻的我看就不配生孩子!”
秦钺轻笑,这笑让他的脸都艳丽了起来,他缓缓道:“无论他们配不配他们都生了,他们不敢送走我,又怕自己被我克,这个时候这位算命的就给他们出了一个主意。”
卫可颂呼吸都紧张地快要停了,手反过来包住秦钺的手,下意识地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秦钺:“什么主意?”
秦钺:“以身代过,先苦后甜。”
卫可颂:“什么意思?”
秦钺:“算命的人说,我这种命格和八字的人在古代要受十种刑罚下辈子才能投个好胎,而且在活着的时候不能和血缘亲人有太多牵扯,所以最好不同食,不同笑,不同住。”
卫可颂皱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算命的说这十种刑罚我可以不受,但必须要找东西代我受,”秦钺一顿,他拉着卫可颂沿着铁栏杆往前走:“这十种刑罚分别是,挖眼。”
秦钺对面的隔间里放置的狼狗骨架完整。
秦钺往前一步:“五马分尸。”
对面的狗骨架四分五裂,凄惨地散了一地。
“刖刑。”
狗骨架的四条腿膝盖以下被人锯断。
“断锥。”
狗骨架从正中裂成两半。
……..
秦钺拉着被震到双目涣散的卫可颂走到了最后一个隔间。
最后一个隔间里没有狗骨架。
秦钺缓缓吐出一个词:“活埋。”
卫可颂受不了地别过脸,他哑声道:“操,他们是要你看着这些狗受刑吗?!”
秦钺摇了摇头:“不。”
秦钺心平气和地道:“他们要求我亲自给这些狼狗实施刑罚,然后把死掉的狗抱回房间里放在床上和我睡一晚,这就是以身代过的意思,一段时间杀死一条,需要在我十岁前做完。”
“原本我是没有这个204的房间的,算命的人觉得我可以就和狗一起住,但你父亲听了之后觉得睡在一起太不文明了,”秦钺道:“卫方强建议给在狗舍里给我建一个房间,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父亲。”
卫可颂不知道说什么,他的心一抽一抽的难受,他面前是破败的狗舍,狗舍旁边的屋子里放着一张小床,上面因为常年无人睡而盖上了防止落灰的白布,旁边的床头柜放着一盏手提的小灯,和那个雨夜里保姆手里的一模一样。
卫可颂想起了那只被纹在秦钺背后的诡异狼狗,四肢断裂,刖刑,支离破碎,五马分尸,被戳瞎了一只眼睛,都能一一对应上。
唯独没有对应上的,就是喉口那个伤疤。
卫可颂顿了很久,才沙哑地开口道:“.………你能杀死这些狼狗吗?你那个时候才那么小………….”
秦钺站在这些狗的尸体面前神色浅淡,不喜也不悲地道:“带我来的人会先给要杀死的狼狗注射一针麻醉,然后把刀递给我,守着我把狗剥皮,剁断之后才走,然后把灯留给我,狗舍没有电,我一个人和一群狼狗住在一起,留点光安全一点。”
狗舍里是居然没有电的。
这个灯里透出来微光,就是秦钺小时候抱着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代替自己死亡的狼狗,唯一能看到的光。
卫可颂脊背都凉透了,他的脸色苍白,胃里也一阵一阵收缩,秦钺告诉他的东西太过于血腥了,他甚至有几分想要作呕。
卫可颂哑声道:“.…………我来你家的,那天晚上,你被拖走,就是在干这个吗?”
秦钺语气很轻:“嗯,在剥它们的眼睛,我还不太擅长用刀,剥了很久都没有剥下来,一直等到它们醒了,一直叫,才剥下来。”
卫可颂简直要吐了,他脑子里面全是鲜血淋漓的画面。
卫可颂脑袋晕得站不住,身上冒出冷汗地撑着狗舍的栏杆,但他还是很倔强地抬头看向秦钺,断断续续地问道:“那你的喉咙上的,那个伤疤,还有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秦钺走到最后一格什么都没有的格子旁边,他说起这些东西的时候面色一如既然的冷静,似乎像是在说起别人的故事,一点感情的成分都没有,黑色的眼睛里无波无澜地倒映着卫可颂惨白的脸,却冷淡得令人毛骨悚然。
秦钺伸出食指和中指,碰了下自己的喉结处,解开了衬衫的第一个扣子,狰狞隆起的伤疤露了出来,卫可颂一看就明白这是个什么伤口了。
这很明显就是被狼狗一口咬在脖子上,留下的伤口。
秦钺抬眸看向卫可颂:“嗓子吗?”
卫可颂被秦钺看得头皮都炸开,他没忍住后退一步,颤声道:“.…….如果这个什么玩意儿是十岁之前完成,我记得你的声音在成年之后还是没事的!”
秦钺站在原地沉默,他微微侧目,仿佛在沉思:“………是的,原本是没事的,但我的妹妹,她又生病了。”
他说起我的妹妹的时候,语气像是在说刚刚被他杀死的狗。
秦钺的眼神微动:“她重病了一场,奄奄一息,秦家想尽了所有办法都救不了他,这个时候算命的先生就说,我的妹妹需要去掉煞,冲点喜,才能救回来。”
秦钺望着卫可颂,卫可颂莫名心口剧烈一颤,他脱口而出:“所以当初秦家会同意我和秦玥联姻,还那么急……”
秦钺眉尾一扬:“卫少爷,看来你还没有我想的那么单纯。”
“你就是冲的喜,”秦钺一顿,又道:“我就是去掉的那个煞。”
秦钺眼珠转动,卫可颂心脏一跳,就听到他悠悠道:“这位先生说,我的煞气太重了,可能没去干净,要加点刑罚,就加了一个断喉,当时我刚刚进入秦氏集团,被我的父亲连夜喊回来,关进了狗舍,等我看到那个提着灯来的佣人手上的麻醉,和狗舍里的狼狗的时候,我以为和小时候一样,又要我断掉一条狗的喉咙了。”
卫可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手心里全是汗,他不可思议地看向秦钺,被自己的猜想惊到声音干涩:“.……….但是狗没有被麻醉……”
秦钺掀起眼皮:“被麻醉的是我。”
卫可颂形容不出自己的感受,他的手背麻了一下,几乎有些魂不守舍地道:“……为什么这次不是让狗替你………..”
秦钺倒是很平静:“因为那位算命的先生说,我命里穷凶极恶,要克死父亲胞妹,狼子野心难以驯服,若是一朝得势,要败坏祖宗基业,斩断家族联系,最终让秦氏走向山河日暮,惨淡收场。”
“我罪不可恕,狗已经不能替我了,得要我自己来才行。”
卫可颂无法置信地连连摇头:“……….太扯了,几句算命的胡说八道而已,你爹居然就真的对你这么干了?!你真的是他亲生的儿子吗?”
秦钺却是转头看向卫可颂,反问道:“他有说错什么吗?”
卫可颂一愣,秦钺又道:“克死父亲胞妹,狼子野心难以驯服,若是一朝得势,要败坏祖宗基业,斩断家族联系……….这些不都应验了吗?”
第65章
卫可颂被秦钺这样一堵, 脑子里又是被这家人傻逼事情震撼到的恐惧, 又是对秦钺的百感交集, 结果秦钺这话一出来,卫可颂憋了一路的情绪就全炸了。
卫可颂破口大骂:“应验个屁!要你家不是你带着,早他妈被我爹给全吞了!”
秦钺顿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哦”了一声,道:“你对卫方强,倒是了解。”
”说起来, 如果不是卫方强把你送上门的冲喜那么及时,也着急忙慌地想要定下和秦玥的婚事,建议我的父亲早点处理秦玥和我的问题,秦家也不会那么快就要除去我这个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