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开场的那几分钟里, 作为为数不多的男性之一, 方饮感觉到有好几道试探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和舞者是完全相反的两种风格, 不过同样讨人喜欢,来这里的大多性格奔放,见到有好感的便来搭讪逗弄。
伴随着开始时间逐渐临近,场地里播放着节奏感极强的音乐,灯光也慢慢昏暗下去,变得暧昧朦胧。
方饮往年威那里缩,年威把他往外推:“和对象隔了两个时区,就权当自动丧偶了, 你这隔了多少个?不要磨磨叽叽的,放开一点。”
“我去趟洗手间。”方饮硬着头皮, 在嬉闹声中往外挤。
年威开了一瓶酒, 道:“不会逃了吧?”
方饮嘴硬:“才不是呢。”
然后,他就逃了。
蹲在酒店里想吃火锅不敢吃,让人榨了一杯甘蓝汁,再蒸了一碗南瓜。他吃饱喝足, 刚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 打算先玩一会手机,再睡一觉等到年威出来,把自己给送回Nelly家。
这过程中, 他接了苏未的电话,睡意消散之余,还杀气腾腾的。这状态持续到那场秀落幕,年威过来找他,把人放进门,他就扔了个枕头过去。
“干嘛呢,造反了啊!小心我把你留在这儿。”年威道。
方饮无语凝噎:“你把我扔这里吧,不回了,我不回学校了!”
“之前不还归心似箭吗?”
“不敢回。”方饮把事情和年威复述了一遍,感到心如刀割,“我怎么和陆青折解释啊?怪怪的。”
“你不是没看成吗?再说了,看了又怎么了?尺度不大,也没什么出格的互动,把这称作小黄片,这还配不上呢!”年威总结,“纯情大学生就是逼事多。”
方饮愁眉苦脸的:“怕他不开心呀。”
“那是他的问题。”
年威把他连夜送回去,他这会精神得要命,在等红绿灯的间隙,他对着年威的椅子一阵踢。年威道:“皮痒了,小方你皮痒了。”
“可能要被男朋友抽了。”方饮道。
年威让他放心:“心事别那么重,行不行?你把锅甩我头上嘛。”
方饮哼哼着:“本来就在你头上,不用我甩。”
他对着手机屏幕发呆了一会,思考自己该怎么说。和陆青折装无事发生那就太没必要了,扭捏作态虚情假意的,两人都不舒服。他左思右想,猜不出来陆青折对此抱有什么态度。
将心比心把自己代入陆青折,他想象了大概有一刻钟,想得火冒三丈。
确实是没有什么,但是憋屈,但是硌硬,但是咽不下这口气,但是他最好只愿意看着自己。
他把这些分享给年威,年威评价道:“你对人家的占有欲是不是太强了?有点可怕啊。”
方饮说:“威哥,我是想让你给我出出主意。”
“我出不了主意,我根本不会把这事放心上,因为我觉得自己做得压根没错,凭什么要心心念念的。”年威道。
方饮“哇”了一声:“你说得好有道理,但是……”
“但是什么?”年威的女朋友插嘴问。
方饮想了想,决定不说了:“没什么但是。”
·
“听上去,好像方饮在拉斯维加斯看脱衣舞秀。”陈从今道,“你在想什么?”
陆青折听得一清二楚,不需要再提醒了:“我在想这部手机应该是纪映的。”
他反应出乎意料地平静,好似提到的不是他的男朋友。陈从今说:“上次见面,我觉得他看上去是乖学生。”
陆青折心说,那你是真的看走眼了,他在高中是老师的重点关注对象,和人传小纸条被发现,要罚抄五十遍公式的那种。
接着,他默默补充,抄还不老老实实抄。
“两者不冲突,那个应该是他朋友拉他去的。”陆青折回答。
陈从今道:“看来你不是很在意,那我不用费力气让你放宽心了。”
他们俩下午没课,陆青折登录他的账号,预约了管院的自修室,问:“我是占有欲那么强的人吗?”
以陈从今对他的了解,这还真不好说,要看对象。陈从今说:“那你自己最清楚咯。”
陆青折沉默了,他很清楚,如果对象是方饮,那他是。
·
方饮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工作,回到Nelly家,先围观了一场鸡飞狗跳的兄弟姐妹互相指责,再洗了个澡躺床上打了好几个滚。
直到再不发话,陆青折那边就要到睡觉的时间点了,他才屏息凝神打开了社交软件。
经过他不信邪地再三确认,陆青折还真的没给他主动发消息。
算了,感谢对方的沉得住气,给了自己一个自觉提交检讨书的机会。方饮编辑消息:青折哥哥,睡觉了吗?
陆青折回得倒是快,表示自己刚回寝洗完澡。方饮想着,往最坏的情况想,对方至少没气到和自己打冷战。
[方饮]:欸我今天险些去看那什么秀!但!没看成。
[陆青折]:舞男罢工了?不是扭得很起劲吗?
方饮分不清陆青折在陈述直播里的事实,还是吃醋,给陆青折打了视频电话,陆青折过了半分钟才接。对方的背景在阳台上,接听的同时关上了门。
之前声称不习惯打视频,没让方饮看到脸。这回倒是不矜持了,脸占了一半的屏幕。
陆青折觉得自己在这些方面,作为方饮的男朋友,该尽量满足方饮的想法。昨天在通话里,方饮明显想看看他。所以他即便不太适应这种联络方式,现在还是硬着头皮用了前置摄像头。
落在方饮这边,方饮则暗自想着,这人怎么那么闷骚,看看这心机,真正目的逃不了我的眼睛,答案呼之欲出。就是拐着弯提醒我,让我记起来我男朋友长得有多帅,叫我不要去看别人。
方饮道:“你吃醋了?”
“没有。”陆青折摇头。
他刚洗完澡,头发有些湿,垂落下来遮着眉心。穿的是睡衣,上身是浅色的T恤,尽管隔着屏幕,方饮也看得出衣料柔软,从背后抱过去,手感应该很舒服。
听陆青折这样讲,神色淡淡,看起来温柔得像A大学校里的湖水,平静,又闪着细碎的光,方饮真的要信了。
然而在他勾起嘴角之前,陆青折用刚才冷静的语气继续道:“毕竟自动丧偶,寡夫门前是非多。不是吗?”
方饮:“……”
等等,醋意都要穿过屏幕了啊!
“我没看,一眼都没看。”方饮伸出三根手指发誓,“我在开始前离场了,都不知道脱衣舞是怎么跳的。”
话音一落,他急忙讲:“不管怎么样,反正肯定没你好看。我不喜欢门票上印的肌肉和充过气一样的男的!完全不喜欢!”
“哦,我今天下午出于好奇,还看了点图片。”陆青折说。
方饮嘀咕:“靠,你都看了……不是!你看了?你看到哪种程度了!不行,你正热乎的对象你都没看,你看那个?!”
陆青折下午找了下秀场,确认那地方合规合法,就不再看了。他在搜索时不免见到了照片,不过都是衣衫齐整的宣传摆拍,个个穿西装打领带。他想了想,说:“全部。正热乎的对象要给我洗洗眼睛吗?”
“唔。”方饮理亏,听到陆青折问话,他都下意识应声,过了足足两分钟,两人隔着屏幕大眼瞪小眼,他这才反应过来陆青折问的是什么意思。
他感到害羞,捂着领口小声说:“对象太干瘪了,我回国以后先去健身房办张卡。”
“办什么卡,回国抓紧补作业。”陆青折道,“全部指的是不该看的全部没看。”
方饮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时不时瞄着陆青折:“我有点担忧。”
“你又没做错什么,眼睛干净得不用洗,有什么好担忧的?”陆青折疑惑。
“不是为我错不错担忧,和这个没关系。哎,你不懂吗?”方饮趴在床上,举手机举累了,换了个姿势,“我在为你介不介意担忧欸。只要你介意,我就很过意不去。”
陆青折一顿,半晌接不上话。方饮说得那么真挚,就算自己介意,怎么舍得让他过意不去呢?
“那回来以后将功补过。”陆青折和他说。
他一听,表情轻松了点:“什么功呢?”
“好好吃饭,好好读书。”陆青折要求不高。
方饮打了个响指:“好好谈恋爱。”
他去了趟拉斯维加斯,来回跑了一趟,没休息好,再加上遇着了事,神经紧绷了半天,此刻大白天犯困。
他揉揉眼睛,道:“我这是在国外过国内时间呢。”
陆青折看他神色的确困顿:“要是累就休息,要不我现在挂电话?”
“不好,我想再看你几眼,你随意做什么,不用管我。”方饮拒绝,“让我来挂电话。”
陆青折点点头,按照他说的来。手刚搭上阳台的门把,耳机里就传来方饮满是怨念的问句:“说实话,不用哄我,也算我自作自受。那些不该看的,你真的全部没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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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的手速原因,文章最近是先发再校对,时常会有修改提示。前文除了错别字病句外不会有太多改动,大家看到提示不用戳进来的。
文章时不时浮上来修改提示有点打扰大家,我尽量攒出存稿来改变这个状态,以后也好早点更新qwq
第32章
自己家平时过于清冷,妈妈那边寥寥几次争执, 再怎么愤怒不平, 当场发泄完就结束了, 之后顶多是再指责几句, 或是冷战一段时间, 爸爸那边自己则从没碰上过吵架。
所以待在Nelly这里,倒是给方饮开了眼界。
葬礼给Nelly他们带来的余震还没平缓消失,他们喝酒时会自责没照顾好父亲,讲着讲着痛哭起来,哭完了再为遗产划分的事情互相谩骂。
好有活力啊。方饮睡在客房里,察觉到楼下又开始争执,不由感叹。
在和Nelly单独相处的时候,他好奇:“你和你大姐关系很差?”
这几个兄弟姐妹里, 数Nelly和他大姐吵得最厉害。Nelly听到方饮这么问,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方饮支着头, 疑问:“那你不是应该避着她一点, 至少这段时间不要再接触?今天中午我还看到你和她一起浇花。”
Nelly的表情比他更困惑:“她是我姐姐,我为什么要避着她?”
“唔,如果我和我妈这样,我妈会离开很久, 不和我见面。”方饮道。
他回忆了上次他和妈妈闹矛盾的情形, 别说妈妈不想看见他了,他一度害怕看见妈妈,想想都喘不过气来。
Nelly羡慕地说:“那你家真和谐, 表姑是个明白人,好有自觉。你们家是不是年年被评为模范家庭?”
方饮听到Nelly这么说,想着,家庭成员一年没聚齐过几次,连家庭都称不上了,还模范?
他笑了起来,拿着手上的牛奶瓶子碰了下对方的可乐罐,道:“今年年底我争取去申请一下。”
回去的班机延误了六个小时,年威正好没什么事情,陪着方饮在候机大厅等。
方饮手里捧着一杯热咖啡,只能焐手,不能喝,怕喝完胃疼。他感叹:“Nelly家真热闹。”
“见识到了。”年威接方饮去机场,正撞上Nelly的大姐和Nelly抢鸡腿,话题从一只鸡腿发散到了遗产。
方饮垂着眼:“吵架和我家那种不一样。”
“和我家一样。”年威翘着二郎腿道,“我爸妈和我每次隔不久,就要来一场轰轰烈烈的三方混战。”
方饮掰了掰手指:“我只和我妈吵过三次。”
“嚯,这能相提并论吗?我和我爸妈吵过三十次,我还不长记性,你和你妈吵了三次,次次能留心理阴影。”年威道,“我在隔壁都有阴影了。”
方饮诧异:“声音有那么响吗,传到隔壁去了?”
“那倒不是,是每次在那之后的半个月内,我来找你玩,你都会残忍地拒绝我,我难受了。”
方饮撇撇嘴:“那时候谁还有心情打游戏啊!”
“除了你以外,应该都有。我和我爸妈吵完没十分钟,该玩就玩。Nelly不也是,刚才和他家小狗在草坪玩飞盘呢。”年威抖着腿,“这不是你的问题,是你妈太牛了,发起疯来谁吃得消啊,你离她越远越好。”
方饮道:“我还挺羡慕Nelly的,吵起来什么都敢说。你知道吗?昨晚他和他大姐讲,不能扣他零花钱,不然他就去跳脱衣舞挣外快哈哈哈哈。”
年威撩起眼皮看方饮:“我后面那句话你听着了吗?别瞎指望你妈和你能当温馨母子,这比你爸成功戒麻将还不现实。”
方饮搓了搓杯壁,点点头:“这事情另说,她有要我接班的想法,之前和我见面,提到了点。我先敷衍着,到时候看情况,和她讲讲道理。反正我不可能在她身旁,被她像管宠物那样管大半辈子。”
年威问:“要是你妈逼着你呢?”
“但愿她别这么做。”方饮轻描淡写道。
“听你的口气,我觉得你翅膀硬了。”
“虽然之前我在努力缓解我和她的关系,尽量讨她开心,但我觉得,这条路长得望不到终点。”方饮玩着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