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像是与他很熟络,老友见面似的拍了下他的肩膀。这男生力气不小,方饮被拍得险些没拿稳爆米花,尴尬道:“你是?”
男生随即说:“上次看到你,是三年前吧?我后来出国念书出了,最近才回来的!当时我是寸头,皮肤也黑,而且胖得像一只球,被人喊球哥。”
被这么一提醒,方饮恍然大悟:“白逸南?”
他和对方因为父母的关系,在饭局上见过几次面,彼此之间认识。
那时候白逸南在某座国内的热带城市上学,晒得和黑炭一样,外加饮食不节制,整个人看起来圆滚滚的。方饮还记得,过年期间白逸南回到父母身边,被这边的男孩子取了个傻不啦唧的绰号,嘲笑过许久。
三年过去,当年被喊球哥的人已经该被喊帅哥。个子高挑,且特意练过身材,皮肤也变得没那么黝黑。再加上他很会打扮,上下收拾得干净清爽,在人群里很是显眼。
白逸南爽朗道:“我变了许多,你可能认不出来了。不过你倒是没什么变化?”
方饮答:“没变化那就糟了,我拔高了至少十厘米呢。”
“我没指这个!是气质什么的……”白逸南道,“之前我家和你妈妈吃饭,你妈妈说起过你,高考考得很好,很给她争气。话说回来,我们加一下联系方式?”
听说自己妈妈在别人面前夸奖自己,方饮笑了笑,心里有点小得意,一边加了白逸南的微信,一边谦虚道:“走运。”
“我最近在给我爸帮忙,今天得了空,和人出来玩,正好瞧见你。”白逸南说完,抬起手抓了抓头发,不由打量着方饮捧着的两杯可乐。
他还没问出自己的疑惑,取完票的陆青折走过来了。陆青折很自然地站在方饮身边,接过其中一杯可乐,再拿了爆米花桶,把两张电影票给方饮。
方饮向陆青折介绍了下,陆青折朝白逸南打了声招呼,白逸南愣了愣,局促地再次抬起手,下意识整理了一下本就不乱的外套。
站在白逸南身边的矮个子男生眼前一亮,嗓音清脆地搭话:“你男朋友好帅。”
被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关系,方饮还不是特别习惯,但也不窘迫,点点头:“我也觉得是。”
察觉到面前的这两位男生也是情侣,他倒是没怎么诧异。出于好奇,他多瞧了几眼白逸南的恋人,紧接着不自禁地愣了愣。
白逸南似乎对此不满,立即上前一步,半遮住了那个矮个子男生,保护私有物似的,没让方饮继续看。
他冲着方饮挑眉,打听道:“感觉你还没和你妈讲过?”
问的是出柜的事情,方饮说:“没。”
白逸南用感同身受的目光看着他,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妈这脾气,你得和她慢慢说。”
方饮本来有种不太舒服的滋味,可是这种滋味转瞬即逝,说不清是从哪里来的,像是他自己多心了。
这时候陆青折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下。陆青折的语气很冷,生疏道:“他知道的。我们的电影快开场了,先走了。”
方饮懵懵懂懂地被牵着走进影院,但没直接进放映室。他在门口顿住步伐,越琢磨越奇怪,可因为没仔细看那个矮个子男生,所以心里只有个轮廓模糊的困惑。
见他一言不发,陆青折默契地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道:“他和你有点像,不是五官像,是气质和声音像。”
被一句话照亮了迷雾,方饮明白了那种古怪感从何而来。
许久不见的朋友有了一个同性恋人,除了雷同的声音和语气,对方举手投足之间还与自己有微妙的巧合一般的相似感。
这件事情,简直令他毛骨悚然。
可对方好像压根没紧张,在两个小时以后,还在手机上问他:有空出来聚聚?
表现得如此淡定,仿佛是方饮自作多情,想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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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没忽悠你吧?这儿是不是捞钱快!”老乡勾着苏未的肩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这一晚上可比在奶茶店里一个月要赚得多吧?”
放假后离开学校,没了工作时间和地点限制,又实在缺钱,苏未最近在Coisini打工。今天是第六天了,做六休一,薪酬按周结,他拿到了第一笔工资。
在老乡手里接过颇厚的信封,这些还不算酒水提成的,已经足够他交学费了。
苏未道:“谢谢。”
老乡说:“谢什么,我这儿就是缺你这样的人手。你现在懂了吧?长得讨喜就是要趁早利用起来!”
苏未没打算在Coisini长久打工:“但过了这个假……”
“过了这个假?我们等过了再说嘛。”老乡打断了他的话。
他也没继续讲,闭上了嘴。签过的合同他仔细看了很多遍,没有任何问题,这几天工作下来,也没遇到什么麻烦,还是可以安心的。
天亮时分从酒吧里出来,沿着街道走,路上静悄悄的,连车都没有几辆。一下子进入那么安静的环境,苏未甚至有些恍惚。
耳朵不习惯,眼睛也不习惯,喝了不少酒,整个人晕乎乎的。所以即便薪酬优渥,他还是没法喜欢上纸醉金迷的场合。
满身酒气地脱掉修身的西装马甲,苏未的手指在空中胡乱地挥了几下,成功地打开了房间的灯。
他现在住的是一间复式Loft,老乡去年买下刚装修完不久,怕自己在外住得不放心,这处地方暂时借给自己住。
搁在一年前,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可以住在这样明亮整洁的地方,早上醒来时,阳光充沛。周围没有醉汉的谩骂声,也没有左邻右舍的风凉话。
尽管醉醺醺的,但他清醒,这些终归不是自己的。
他在柔软的大床上睡得并不踏实,在床上躺了有六个小时后,起床洗漱,给自己买的那盆含羞草浇了水。
他摸了摸叶子,叹气:“等下周休息,我给你换个瓷器盆。”
用冰箱里的食材做了中饭,晚上吃了桶泡面,昼夜颠倒使他浑浑噩噩,疲惫地躺在床上度过了这个休息日。
再次上班,苏未在屋子里看文献,待到晚上八点钟,去衣帽间换了身打扮。
Coisini发了两套衣服,然后老乡又给自己买了三套,款式大同小异,都是各式各样的西装。
黑色外套把他的脸衬得格外白皙,戴了眼罩,看上去有种文弱的感觉。许多客人因此误会过他刚成年不久,说他实在太嫩了,都不好意思灌他酒。
但实际灌起来,大家并不手软。
想到今晚又得喝到站不直,苏未不禁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出门走进电梯,里面已经站着个男生,是楼上的住户。苏未拎着一条长款羽绒服和围巾,垂着头走进去,闻到一股化妆品的味道,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都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
“你、你是……”那男生睁大了眼睛。
出了电梯间,那人便点燃了一支香烟,熟稔地夹在指间,问苏未要不要,苏未摇头说自己不会抽。
那人不太信:“你不会是装纯吧?”
他已经从苏未的打扮琢磨出了苏未要去干什么,Coisini的员工会发一枚蝴蝶状的胸针当做工作牌,在西装外套上很明显。
他轻飘飘地说了句:“咱俩估计是同路。”
苏未内心沉重,硬着头皮往前走。他离开公寓楼时把长款羽绒服套上了,也系了围巾,但没法遮小腿,风一吹来,冷得他哆嗦。在这个男生面前,他又想保持着形象,只得克制自己的寒意,让自己不缩起来。
这个男生就是自己被纪映带出去玩,和陈从今在夜店门口遇上时,与陈从今说了几句话的人。
苏未还记得,男生当时也抽着烟,看着自己问了句“就是他这样的吗”,接着得到了陈从今“就是他”的回复。
那时候他们两个人是在说什么话题?怎么提到了自己?
男生瞥了眼正在愣神的苏未,开口道:“陈从今最近没来Coisini玩过,我朋友邀请了他好几次,请不动。该和他说说,Coisini有个惊喜在等着他发现。”
苏未的围巾挡住了他半张脸,但男生单纯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为此心情不佳。
“不想告诉陈从今?”男生问,“他甚至不知道你是gay,你居然在Coisini工作!为什么?”
苏未言简意赅道:“缺钱。”
为了上学向亲戚借的那笔费用还没还清,又压着一笔手术费,他巴不得在做六休一的休息日里,再找一份工作。
“天哪……不是,我不是对服务生有偏见,也不觉得去夜店有什么不对,我自己都会去玩乐!”男生感叹,“只是陈从今把你形容得太好了,特别纯!当然,你看着也真的挺纯的。他说他喜欢的人伤了一只眼睛却并不自卑,看着清秀纤细其实很坚韧,腼腆接不上话的样子又很可爱。”
男生捻灭了烟头,烟雾很快被风吹散了:“见到你,像偶遇一只停在花瓣上的蝴蝶,呼吸声也要放轻,怕惊扰到你。”
第49章
两人等红绿灯的间隙里,男生偷偷注意苏未的神色。苏未在听完那段话后, 一直沉默着,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会, 苏未才出声问:“他应该很受欢迎吧?”
男生嗤笑了一声, 说:“你以为呢?这样的人不受欢迎才奇怪。”
这时苏未的铃声响了, 旧手机在接听电话时都会卡顿,对方的声音时响时轻。他过了好几秒,才清楚老乡在和自己说什么,条理清楚地叙述了下客人那时的消费,再报了一串存酒柜的号码。
在旁边的男生抱着胳膊瞥向苏未,苏未眨了眨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红灯跳转绿灯,喃喃:“酒柜怎么可能是空的?”
闹了半天是另外一位服务生在整理柜子时, 把酒给挪到了别的地方,忘了和苏未说, 害客人干等了半天。
苏未向客人道歉了好几次, 罚了三杯酒,眨眼间,酒杯又满上了。
“我今天想买醉,但是胃不舒服。想了想, 找个人来替我喝吧, 喝醉了给醉鬼包个红包。”客人道。
旁边的朋友笑着说:“你他妈的这骚操作学谁呢!酒不要钱吗?”
客人挥挥胳膊:“他妈的还不是学方饮!”
苏未以为他说的这个人是和自己室友同音,没想到听他们多聊了几句,讲的的确是自己的室友。
“方饮一说完, 场上的人抢着喝酒。这话让你来说,没他这个效果啊?”朋友打趣。
方饮的买醉,是真的单纯胃不舒服又想买醉,仗着脸好看,即便说这种糊涂话,别人也觉得可爱,想要顺着他来。
但客人显然带着点戏弄的意思,听着教人不自在,不乐意买他的账。
他浑然不在意,耸了下肩膀看向苏未:“你喝好不好?”
推辞不掉,而且之前给客人添了麻烦,过意不去,苏未只好喝酒,开了一瓶新的威士忌往倒冰红茶。
有人嘟囔:“最近我都没见着方饮过来玩,他是不是胃病挺严重的来着?”
“别说最近,我这半年都没见着过他人影。可能上次喝到神志不清,把他给喝怂了哈哈哈哈哈。”
客人骂骂咧咧道:“狗屁,他谈了恋爱,整个就夫管严好不好?”
包厢里几个认识方饮的都不禁诧异,继而七张八嘴地问:“和谁谈?谈了那么久?”
“我也不知道和谁谈。”客人说,“捂得严实着呢,也不带来看看,恶龙和藏宝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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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日档有不少喜剧片,方恶龙非要看一部青春爱情类型的。那部影片打着文艺唯美的旗号,拍得实在烂,看到一半他自己都撑不住,几次想要中途退场。
看在爆米花还没吃完的份上,他生生忍了下来。
他靠在陆青折的肩膀上,正在坐立难安的时候,感觉到陆青折的座位后面有人踢了两下凳子。
前面几次暂且忍了,后面又踹了几次,这下方饮直起了身子,朝后看去,见到有个小孩被家长抱着,那双脚就抵在陆青折的椅子上,为了引起家长的注意,故意晃着腿。
“小朋友,别动了,前面的哥哥在……”方饮想说在认真看电影,发觉陆青折居然靠着软椅静悄悄地睡着了,把喉咙口的话咽了进去。
他道:“需要安静。”
小孩原先不想听他的,示威般又踹了几下,再望着方饮,被方饮阴沉下来的脸色吓了一跳。
本来漂亮的面孔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软糯好欺,如邻家大哥哥。此刻没了表情,被时亮时暗的电影灯光照着,尽是不耐烦,夹带着几分戾气。
小孩瞬间收回了脚,乖乖地不再动弹。
方饮转了回去,嗦着可乐。他许久不喝这种饮料了,想着机会难得,认为一滴也不能浪费。
正巧电影里有东西碎裂的音效,陆青折醒了过来,揉了揉太阳穴。意识到自己睡着了,他很轻地说了句:“不好意思。”
他被方饮喂了几颗爆米花,甜味让他彻底清醒。他侧着头,看了方饮一会,适逢电影里男女主角亲吻,正值佳境,方饮以为陆青折要亲吻自己,紧张地搁下了饮料。
然后陆青折懊恼地压着声音说:“该给你换成牛奶的。”
方饮:“……”
“嘘。”他轻声道,“难得一次,不要破坏氛围。照你这么谨慎,那往后只有你给我口的份了。”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对陆青折说了些什么下流话,瞬间不好意思地捂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