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方饮变得慌乱,仿佛成了个小哑巴,陆青折却这么放过了他,没有更近一步。陆青折说:“没事,那瓶水是我买来让那个人给你的,我看着呢,他没喝。”
方饮生气:“那你问来干什么!”
他一下子拔高了声音,再记起来这里是居民区,默默地闭上了嘴。如果把保安引过来,令人看到这种场面,两人也许全得被轰出去。
“你怎么一点戒心也没有?”陆青折道,“他没喝,万一我喝了呢?”
方饮无语地叹了一口气,敷衍:“喝了就喝了,无所谓……”
陆青折说:“那可不行,这都算间接接吻了。”
方饮道:“之前接吻吻得少吗?你这什么脸色,在担忧什么啊?”
陆青折十分认真:“分手之后的第一个吻不可以那么草率。别皱眉头,我没喝过,逗逗你的。”
“不过嫉妒也是确实嫉妒,眼红没被你喜欢过的人可以轻松地留在你身边,我被你喜欢着,却要胆战心惊地害怕你离开。”
他顿了一下,说:“虽然我很庆幸能当后者,但也确实会不平。之前一直在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最近我搞明白了。因为我没做什么,所以我错了。”
方饮诧异了一会,呢喃:“做过很多的。”
“其实想做得更多。”陆青折说,“也有很多话,想来想去烦闷了很久,但是从来没和你说过。”
他太内敛了,习惯于自己一个人承受,有些心里话闷久了就不再愿意说。比如孤独或者难过,再比如某些时刻很想被陪伴,他几乎没有和方饮提起过这些。
以为自己只要足以方饮来依赖就好了,但不是这样的。他对方饮太克制,压抑过度了会显得冷酷,冷酷到自己似乎不需要他。
“我对你不够坦诚。”陆青折道,“我也很需要你,不仅是喜欢你,所以需要你和我一起消遣时间,空了就来找你,忙了各自分开。而应该是像离不开衣食住行那样,每分每秒都很需要。”
这可能是陆青折第一次和自己流露出那么多情绪,方饮惊讶地愣住了。
他慢慢把陆青折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了下去,说:“你需要我什么?爱上自己被找麻烦的感觉了?”
具象一点,他需要陆青折和他聊天,需要陆青折盯他写作业,生活的许多处都需要陆青折陪伴。
自始至终,主动方是他,被动方是陆青折,陆青折能需要他什么?
陆青折道:“我现在最大的麻烦是你这个不开窍的……”
话说到一半,他又无奈地笑了下,没继续说。他弹了一下方饮的额头,暧昧的氛围淡了一些。
方饮捂着额头“哼”了一声,道:“你这个人,不要总是打回头草的歪主意。”
“那我减点,一个星期打七次行吗?”陆青折回。
听上去是个位数,挺少的,转念一想又不太对。方饮趁机离他远了点,说:“一次打一天?”
陆青折不是以前动不动就装冷漠的少年了,淡淡承认:“知道就好。”
方饮:“……”
谁能来告诉他,冰山为什么变成厚脸皮了啊!饶是自己再怎么伶牙俐齿,也没法接话!
自己去年努力追他的时候,他可不是这种人,明明那会连眼神都不屑给自己一个的。
见方饮沉默地往外面走,陆青折也没怎么扫兴,他就是说来给方饮听的,没打算让方饮回复什么俏皮话。
“我送你回学校吧。”陆青折坚持道,“在车上睡一会,好不好?”
方饮说:“不敢。”
陆青折道:“那我也陪你坐地铁,不然不放心。”
方饮抿了一下嘴:“我个人觉得,你在我边上,我会比较危险。唉,总之不太好……真不用你送。”
性格高冷又与人疏离的陆青折,现在围着自己转,被分手后主动来示好来靠近,或许可以描述为主动求复合。
这种言行举止要是被他的爱慕者们看到了,指不定要心碎一地,狠狠谴责自己。
“刚才那么热闹,现在回家的话,家里除我以外没人了,会有心理落差,我需要和你多待一会。”陆青折道。
他的语气温柔且真挚,使得方饮的眼睛亮了点,青涩地好奇着——他此刻正在表达对自己的需要吗?
他的确开心了点,打趣:“前男友真会撒娇。”
陆青折注意到他放松下来的表情,在心里悄悄说,还可以,全仗着你喜欢我。
我也爱你。
第65章
夏日的医院病房温度舒适,洗过的水果上留着几滴水珠, 沐浴在阳光里慢慢往下淌。
护士推开房门, 拿着仪器过来给病患们一一量血压。
从隔壁过来聊天的阿姨一边伸出胳膊, 一边不住地往旁边打量:“奶奶, 你孙子那么俊, 今年几岁啦?”
奶奶正好意识比较清醒,也有精神。可惜她之前摔了一跤,现在腿脚不利索了,只能坐在轮椅上,看着那个阿姨在面前走来走去。
她对这些事情已经记得不太牢,思考片刻后,提着嗓门道:“读大学呢。”
方饮补充给她听,方便她巩固记忆:“奶奶, 我下半年大二了。”
“找对象了没有?”阿姨颇有兴趣地打听。
奶奶对此实际不知情,吹牛:“我孙子这么俊, 肯定找了嘛。”
护士在旁边附和:“奶奶, 你中意什么样的孙媳妇呀?”
奶奶开始指手画脚地说起来,痴呆病令她语速变得很慢,不过大家都耐心地倾听着。描述出来的孙媳形象完美到不太现实,她被护士和阿姨一阵友善地起哄。
方饮在旁边默默听着, 心说主语如果不是“小姑娘”, 倒有个男生蛮符合奶奶理想标准的——成绩好,性格好,家庭条件不复杂, 还能宠着自己……
“方饮,好好记着啊。”护士顺着奶奶的话,笑道。
量完血压,护士带着仪器走了。方饮陪了一上午,中午方徽恒过来送饭,送完饭赶着回公司开车,是方饮给老人喂饭。
老人细嚼慢咽,喂快了会吐出来,他因此小心翼翼,一碗饭喂了有半个钟头。
做完这些,他去水池那边洗东西,因为不常碰家务活,所以动作笨拙。洗洁精不小心挤多了,泡沫多到生无可恋,他在那里磨蹭了半天没冲刷干净。
他低着头时,还发现自己给奶奶切水果时,不小心把芒果的汁水溅在白衣服上了,黄色的一道,十分晃眼。
这件衣服是联名款,他特别喜欢,虽然现在没绝版,但价格高昂。现在他不愿意再用妈妈的那张卡了,哪有钱说换新的就换新的。
方饮扯着衣角,仔细打量污渍。把脑海内少有的这方面知识回忆了一遍,他沮丧地自言自语:“这是不是得赶紧洗啊?”
他试图用手指搓了搓,反而把污渍面积变得更大了,随即不敢再乱动,专心地洗面前的饭盒和餐具。
等到手指发麻地收拾完这些,他接到了陆青折的电话。
陆青折惯常问他在哪里,他避开了问题,转而问:“如果切芒果的时候,衣服上沾了点汁水,要怎么才能洗掉?”
陆青折道:“好好祈祷。”
方饮:“……”
他切实感觉陆青折最近变皮了,皮痒的皮。
来串门的阿姨还没走,也没死心,把方饮拉到自己屋子里去,给方饮看自己女儿的照片。
她道:“靓不靓?没比你大多少,脾气特别温柔,从来不发火的。”
在隔壁病房待了一上午,她观察方饮很久了。能顶着大热天过来照顾老人,毫无怨言地喂饭捶腿,显而易见有孝心,又是名牌大学的学生,长相身高也出挑,教她越观察越顺眼,想让方饮做自己女婿。
方饮礼貌地笑笑:“您女儿很漂亮,可我现在不考虑找对象。”
“现在不找,以后找起来麻烦了。”阿姨道,“大学要是不忙着找对象,那要忙些什么呀?”
方饮说:“没事的,我心里有数。”
他要忙的很多,忙奶奶接下来的医疗费,忙自己三年后的去向,还要忙许多自己想争取的事情。
不知不觉,自己倒是个大忙人了。被周围人提醒过不止一次“找点事情做”,他没有意为之,就这么往前走,时间已经推着他变得充实。
门被有节奏地敲了敲,方饮以为她的女儿过来了,起身过去开门。外面站着的不是姑娘,而是自己奶奶的理想孙媳的性别颠倒版。
陆青折说:“听到芒果渍,就猜你在医院里。我问了下护士,果然,她还说你估计被隔壁阿姨拉去说媒了。”
方饮笑了下,和阿姨打了声招呼后,迅速地离开并关上房门。整套动作特别快,和抢救命时间一样。
他道:“怕关晚了,阿姨看到你,该把你拉去说媒了。”
陆青折笑着看他,没说话。
方饮说:“怎么就猜我在医院里?”
“你芒果过敏,不可能自己吃着玩,能让你亲自切水果的,只有你奶奶了。”陆青折道。
方饮怀疑:“要是别人切的时候,溅我身上呢?”
“那你不得让人洗干净?你不喜欢的衣服肯定直接扔了,听你依依不舍的语气,被弄脏的绝对是这件白T。”陆青折道,“你宝贝着呢。”
方饮失落地垂着脑袋,盯着那道污渍,快要把那处地方给盯穿了。他嘀咕:“是很宝贝。”
陆青折说:“洗衣液放在哪里?”
病房里有自带的洗衣液和肥皂,方饮拿出来给陆青折,被陆青折领到了洗手间去。他乖乖站着,等陆青折给自己清理掉这玩意。
然后陆青折把门关上了,以防别人进来,再把左手往方饮的衣服里面伸。
方饮冷不丁感觉肋骨被陆青折的手背沾了下,手足无措地把自己被撩起来的衣摆往下拉。他道:“你的手、手干什么呀!”
陆青折的左手手掌贴在那点芒果汁下面,把那部分衣料撑了起来,权当阻隔,再用肥皂角一点点用力蹭。
他似笑非笑:“兼职搓衣板。”
知道分寸,他这搓衣板是单纯的搓衣板,没干别的。不过他和方饮靠得近,不可避免地会碰到方饮。
方饮总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一缩,缩得远了,又暗戳戳往前挪一小步。然而这样的话,自己不小心和陆青折贴着了,他再红着耳根退回去。
这么重复了几遍,陆青折抬眼瞥了眼方饮,没忍住:“你要是想和我跳华尔兹,不用急着在厕所跳。”
这步伐确实有点像,方饮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嘴。
靠得太近了,陆青折的视野里能清晰地去数方饮的睫毛。这段时间里,方饮变得稳重不少,从神色里就可以看出来,他没再把所有喜怒哀乐全部放在脸上。
现在即便在害羞,也显露得不明显,如轻声细语般,淡淡的。
方饮含笑地用手指戳了下自己的衣服,润湿的那一小块已经褪去了颜色。
他语气惊喜:“真的洗掉了欸……”
陆青折弄得仔细,之前是指甲盖大小,现在依旧没什么变化,没有摊出一大片水迹。他道:“吹风机。”
方饮打算回到病房里吹,开门前,他不自禁犹豫了下,松开了门把手。
陆青折说:“去吧。”
方饮转身问:“要不要去看看我奶奶?”
陆青折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被方饮拍了一下胳膊,二话不说地拉了进去。
坐在里面的护工看到来了新客人,眉开眼笑:“小方,你的同学吗?”
方饮道:“是呀。奶奶之前不是喜欢看电视里的大帅哥么,觉得人家赏心悦目。今天给她不隔屏幕地瞧一个。”
奶奶戴着一副老花镜,颤颤悠悠地开口:“哟。”
说完这个字,她没再讲话了,之前讲得有点多,让她感觉到疲累。
陆青折鲜少有退却的时刻,此刻由于在意方饮,害怕自己没在方饮家人那里留下好印象,倒是怯了。
他顿了下,道:“奶奶好。”
方饮看奶奶已经困到闭眼睛了,没和陆青折久留,吹干了自己的衣服,就和陆青折一起离开。
陆青折见到几个缴费的患者家属,借此提起来:“这里费用不低,你撑不撑得住?”
“副卡已经能刷了。”方饮道,“就是我不愿意再花我妈的钱,还是有顾虑,以后有了这种问题再说吧。”
“你好久没戴那只表了。”陆青折说。
方饮别开头,没让陆青折看到自己的表情,不过以声音来推测,是笑了下。这种笑放在眼前,并非开心,而是掩饰些什么。
他道:“我的表那么多,你说的是哪只?”
“你最喜欢的那只百达翡丽。”陆青折问。
方饮说:“我卧室的抽屉,里面搁的全是表。对我来讲,再好的表也不稀奇了。”
陆青折道:“不稀奇,也不是你卖掉手表的理由吧?”
以往,一学期下来,方饮手腕上出现过的表能开一个收藏展。然而分手后的这半个学期以来,他的手腕上是空的。
方饮瞒不过陆青折,叹气:“我从家里带出来的那几只,全卖了。大部分存在奶奶的医疗卡里,零头当饭钱。”
他伸了个懒腰:“你千万别给我买回来,否则我……”
“已经买回来了,那我不和你说了。”陆青折道。
方饮:“……”
他道:“陆同学,钱是不可以乱花的。等到你像我这样,手头拮据了,到时候哭鼻子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