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仍在相爱 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诸事皆宜

作者:诸事皆宜  录入:12-15

  他的右手肿得比大腿还粗,大块的血瘀渐渐从皮下浮上来,令他的整条小臂看起来极为可怖,好似要冲破已然绷成了一面大鼓的脆弱肌肤,溅射出黏稠的脓液。
  他痛得快死了。
  第二天,肖照山的电话仍旧无法接通。
  那两个男人见他被杀了威风,索性解开他脚上的绳子,没给他一点水和食物,故意坐在沙发上大快朵颐,吹嘘着自己的过去。
  肖池甯不知道自己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迷了,总之待他再次睁开眼,窄窗下的日光就变成了惨淡的月色。
  远处若有似无地传来焰火绽放的声音,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原来在北京城外,而非今天竟是除夕,是该一家团圆的日子。
  他掀起沉重的眼皮,望向墙上模糊的、多年未变的《林中月色》,在心里很轻地叫了一声“爸爸”。
  第三天,肖照山关机了。
  肖池甯一大早就因为炎症发起了高烧,持续的疼痛和体内的高温使他在半梦半醒间来回浮沉。
  绝望从四面八方涌来,无孔不入,将他裹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茧。他一度痛到分不清自己是伤了哪儿,亦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哪些画面是幻觉哪些画面是现实。
  他上一秒看见肖照山穿着单薄的衬衫和毛衣,后颈是那片剪得利落的短发,正背着他站在无边无际的纯白雪野中,极尽温柔地哄他,让他乖,下一秒就看见那两个男人捧着盒饭,伸出手怀疑地抻开他的眼皮。
  第四天,还是关机。
  那两个男人大概是怕真闹出人命,买了消炎药和矿泉水一股脑往他嘴里灌,事后还给他喂了点剩菜。
  肖池甯宛如一具稻草人,任他们摆布。
  他这两天实在痛得麻木了,神经末梢都好似不屑于再往大脑里输送类似的信号,只消极怠工地提醒他去感知外界的温度。
  他冷得发抖,嘴唇干裂,毫无血色。那两个男人却觉得他好歹有了些精神,遂放下心来,重操旧业,对他拳打脚踢,逼问他肖照山手里是否还捏着其他证据。
  肖池甯有气无力地答:“我不知道。”
  其中一个下巴上长了颗肉痣的男人瞅准了他的肚子下脚,直接把他踢开了一米远,阴笑道:“你不是和你爹关系好得很,走大街上都要手牵手么?怎么会不知道?”
  舌根处涌上了一阵腥甜,肖池甯费劲咽下去,重复了一遍:“不……知道。”
  第五天,关机。
  他把那口咽下去的血全吐了出来,吐得更多。
  第六天,关机。
  肖池甯好像感觉到了灵魂的存在。他漂浮在半空中,没有了苦痛,整日地看着那副从小憧憬到大的《林中月夜》真迹。
  有一瞬间,他发现自己还是怨的,怨肖照山不接电话,怨肖照山和胡颖雪自杀的那天一样,不理他卑微的呼救。他恨不得肖照山下阿鼻地狱,把他这几天受过的痛统统挨上无数次,永世不得超生,永世备受煎熬。
  有一瞬间,他又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没了心肠,认不得肖照山是谁,不论他来与不来,都和自己无关。
  还有一瞬间——不,是很多个瞬间,他发现自己其实非常非常非常想念肖照山。
  他好希望再见肖照山一面,哪怕是远远的一面。
  第七天,关机。
  肖池甯的高烧反反复复,咳嗽个不停,且胃痛难忍。
  他不知道自己失禁了五天,裤子上全是恶臭的屎尿。那两个男人终是忍无可忍,接了两大盆自来水,捏着鼻子嫌弃地把他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心凉。
  似乎是岳则章打电话和他们说了什么,肉痣男中午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上不仅拿着外卖,还多了个注射器。
  “小朋友,睁眼看看,这是什么?”
  纤细的针头在肖池甯的眼缝里重了影。
  “痛吧?”另一个食指指背纹有十字架的男人诱惑道,“这一针打进去就不痛了,你会舒服很多的。只要你告诉哥哥,你爸爸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肖池甯意识不清,只听见了后半段,仍旧毫无反应。
  “小朋友,海洛|因是个好东西,哥哥自己都舍不得用呢。”肉痣男笑了笑,把针头怼到了他左手的静脉上,“要试试么,比止疼药还管用。”
  肖池甯照旧是那一句“我不知道”,他只知道,眼下这一切是报应,他毁了肖照山的报应。
  肉痣男见他一副快要熬不住的晦气样子,犹豫片刻,最后把针头扎进了自己的手臂里。
  “好久没试过了,大过年的,”他瘫坐在地上,微笑着对纹身男说,“我偷偷爽一下。”
  第八天早上,肖照山依然关机。
  肉痣男的“中饱私囊”并没能让肖池甯重拾从这间冰冷黑暗的房间走出去的信心。他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早已失去了日子的概念。
  他有时会很困惑,不懂为什么岳则章不用其它方式给肖照山送信,或者直接杀了自己以泄心头之恨。
  直到这天中午,岳则章来了,在他身边亲手把《林中月夜》烧成灰烬,他才模糊地察觉到,原来岳则章也在折磨自己。
  “池甯,暖和一点儿了吗?”他问。
  肖池甯拿不出力气说话,他觉得自己就剩一口气吊着了,偏偏一直不死。
  岳则章望着那一堆跳跃的火,说:“照山的心可真硬啊,都不屑于和我作对了。”
  室内的温度快速升高,肖池甯湿了一早上的衣服逐渐被烘干,身子的确聊胜于无地暖和了一点儿。
  但也不过是“一点儿”。
  “给他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岳则章坐在沙发上,指示肉痣男打给肖照山,“如果他还是不接,你就能好好地睡上一觉了。放心,会是很长、很舒服的一觉。”
  “如果他接了——”岳则章看向窗外,“我累了,就让你们一起睡吧。”
  肉痣男昨天时隔已久地嗨了一夜,今天很是亢奋。他蹲在肖池甯面前,按下了免提键。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听筒里传来的不再是那个听腻了的女声,电话“嘟”了六声,肖照山居然真的接了。
  肖池甯趴在地上,干涸许久的眼球突然湿润不堪。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肉痣男瞄了瞄岳则章阴沉的脸色,邀功似地用力地掐了一把肖池甯的肩膀:“妈的,给我说话!”
  这点痛对如今的肖池甯实在是小儿科,他咬着唇,硬是没发出半点声响。
  他听清了刚才岳则章的话,肖照山不来,是他死,肖照山来,他们都得死。他确信,岳则章说得出做得到。
  他不要爸爸死。
  手机那头的肖照山似乎不大耐烦了:“再不说话我就挂了啊。”
  肖池甯眼眶通红地盯着手机屏幕,无声地乞求他别挂断。慢一点,久一点,说多一点,他想再听一听。
  纹身男看他顽固不化,径直踩上了他紫胀的右手。肉痣男向他投去嘉许的眼神,把手机递到肖池甯嘴边。
  “来,给你爹叫两声。”
  麻木多时的手传来新鲜的剧痛,肖池甯倒抽了一口凉气,没忍住发出了微弱的呻|吟。
  “肖池甯?”
  他叫我名字了,肖池甯想,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应声落了下来。
  肉痣男满意地收回手,笑着说:“肖大画家,整整七天,你终于肯接电话了,真是不拿你这个漂亮儿子的命当命啊。”
  “上周我一直在住院,今天手机才开机。”肖照山顿了顿,“我要听肖池甯说话。”
  “大画家就这点儿追求?”肉痣男笑意愈深,“我们很好说话的,让你和你儿子见上一面都不成问题。”
  他看向岳则章,岳则章默然颔首。
  “明天晚上九点二十七,11613,3975,大画家有空吗?”肉痣男问。
  肖照山稳重的声线忽起波澜,他不管不顾地大声吼道:“我要听肖池甯说话!现在,立刻,马上!”
  “怎么好好的还发起火儿了?”肉痣男拿着手机在肖池甯脸前晃了晃,“小朋友,你亲爹终于想起你了,跟他说说话呗。”
  肖池甯哽咽着吞下巨大的宛如永别的悲戚,三两下调整好自己的呼吸,用因极度缺水而沙哑不已的嗓音,狠下心说:“滚……别来,滚,滚啊!”
  可肖照山仿佛没听到,只一个劲儿地问:“你受伤了?肖池甯,说话,你是不是受伤了?”
  肉痣男先开口:“大画家,别浪费时间,等你明天把跟这个案子有关的所有证据带来不就知道了?”
  肖照山快把牙关咬碎了:“我会来,你告诉岳则章,我会准时到。”
  “好心提醒你一句。”肉痣男揪住肖池甯的头发,逼迫他仰起头来,警告道,“如果你报警,或者动了别的什么歪心思的话,明晚你可能就得从好几个垃圾桶里把你的儿子凑回来了。”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这一夜长得不像话。肖池甯咳嗽得昏都昏不过去,后脑勺、手臂、肚子和淤青的脚腕,身上没有一处不在痛。
  两个男人被他吵烦了,起身赏了他半瓶矿泉水,然后继续躺回行军床上睡觉。
  肖池甯看着那面原本挂着《林中月夜》,如今空空荡荡的水泥墙,越发想念肖照山。
  想他肃穆得像一座雕塑的睡颜,想他怀抱的踏实与温暖,想他在做|爱时眼睛里的自在与着迷,想他唯一拿手的面条的滋味,想他斗嘴斗不过自己,就干脆什么都顺着他说的样子。
  他无比后悔没能把肖照山的好再记多一点、记清楚一些。那时候他满心以为,往后的日子将足够精彩,他完全可以抛下所有依附于家庭和爱而生的忿恨与不甘,忘掉肖照山,忘掉池凊,重新活一次。
  现在看来竟好似一个痴儿的妄想。
  他忘不掉,亦无法重活。一切都不是沙滩上的脚印,涨一次潮便了无踪迹,而是一块坚硬的石头。风吹草动纵使不催变,日子一久,也能在上面刻下难以磨灭的印痕,催人念、催人旧,催人时时老。
  夜晚到底是太长了。
  天还没亮,肖池甯脑袋发晕,猝不及防地呕吐不止。他浑身抽搐地忍耐着剧痛等待黎明,然而未及破晓,他就陷入了昏迷。
  他再一次睁开眼,得益于岳则章的拐杖。
  “照山你看,他活得好好的。”
  天已经黑透了,不远处的省道上,往来的汽车交错照亮了山脚的这片荒地。肖池甯差点又沉沉地昏睡过去。
  “肖池甯,别睡,看看我。听到了吗?别睡!”
  可肖照山让他别睡。
  应该是肖照山吧……他动了动眼皮,努力尝试着让自己清醒过来,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肖照山借着两个绑匪打着的手电筒灯光,瞧见对面躺在担架上受了重伤的肖池甯动了动手指,似是有了反应,遂不愿继续与岳则章周旋,平白耽搁时间。
  他心急地举起手里的U盘,沉声道:“让肖池甯过来,这里面的所有资料就归你。”
  岳则章腿脚不方便,不能久站,因此他始终气定神闲地坐在下属随身携带的折叠椅上。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备份?”他定定地望着三米开外的肖照山,“还是说,你已经在来之前交给警察了?”
  “我不会拿我儿子的命开玩笑。”肖照山把U盘扔到脚下,作势要踢过去,“我们在日料店里的谈话,瞿成在我车里和你其他眼线通气儿的录音,包括那本伪造的账目和伪造的过程,都在里面,随你处置。”
  “不重要了。”岳则章将拐杖立在腿|间,笑道,“照山,你以为这是二十年前,我要你一幅画、一句承诺就会答应放你走,让你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吗?”
  “你做梦。”他蓦地敛了笑,脸色陡然阴狠起来,“我以前对你太心软了,如今对你又过分纵容了。我可不想二十年后,拖着一把老骨头和你重复上演同样的戏码。”
  肖照山踩住U盘,不舍地将目光从肖池甯身上移开。
  他缓缓对上岳则章溢满杀意的眼神,镇定地说:“我也不是二十年前的我了。你信么,如果我和肖池甯十点十分没有离开这个鬼地方,会有人替我把这些资料公之于众,顺带抄送一份给警方的。”
  岳则章深吸一口气,仰望与城市大有不同的夜空:“我当然信,所以今天——”
  他低下头,看回肖照山,“你和池甯在这儿长眠吧,争取来世接着当父子。”
  “车祸现场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他说,“死人罪大恶极,活人清白无辜,警方迟早会明白的。”
  肖照山瞬间绷紧了身体,警惕地环顾四周,可矮山并无任何异动。
  “你看不见他们。”岳则章拿拐杖在草地上磕了磕,“我精心挑选的狙击手,会尽量让你们走得痛快些。”
  他从折叠椅上起身,示意肉痣男和纹身男把肖池甯架到这儿来,方便远处的人瞄准。
  “照山你猜,我和他们约定的信号是什么?”岳则章背对肖照山,拄着拐杖站定在一丛齐腰的野草旁。
  肖照山置若罔闻,正试图叫醒昏睡中的肖池甯:“肖池甯,醒醒,我们得回家了。”
  那两个男人没有动作,甚至还退开了一些,似是咬定他们必死无疑。岳则章竖起了耳朵,耐心地听着身后的动静。
  肖照山小心地上前一步:“肖池甯,是我。”
  一身污秽的肖池甯瘫坐在椅子上,被夜风吹得有点冷,眼睛终于睁开了一条缝。
  肖照山大喜过望,下意识伸出没有打石膏的左手,做出拥抱他的姿态,步伐也随之迈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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