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往桌肚里看了眼手机。
手机上也没有任何消息。
他去哪里了?
“鹿照远。”旁边传来声音, 王勇男踱步到教室里, “祝岚行来了没有?”
“来了,在路上。”鹿照远面不改色。
“下次让他早点,早读课都上完了。”王勇男眉头微皱, 有点不满意,念叨两句,又走了。
王勇男一走,早读课的下课铃声就打响,向晨适时转回头来, 颇为羡慕:
“一教室这么多人,就祝岚行, 转来还没两个月, 迟到早退请长假试了个遍,老班居然也没有炸锅……对了亮哥,他跟你说什么时候到?”
鹿照远哪里知道祝岚行什么时候到?
他皱眉把向晨的脑袋推回去,自己拿着拨出了号码的手机, 快步朝教室外走去——
*
床头的手机一直在响。
自醒来以后,祝岚行一直在努力, 他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挣脱盖在身上的被子;接着又去解缠绕在身上的衣服,身体变了,衣服不会变, 本来和沈的睡衣如今变成了束缚身躯的麻袋,好在昨天睡觉时穿的是纽扣睡衣,扣子也没扣到顶端,祝岚行使出各种手段,总算在解开了第二枚扣子,从衣服中解脱出来。
还没松一口气,床头上始终在响的手机在扯着嗓子嚷了最后两声后,突兀停止。
糟了……
祝岚行顾不上其他,暗暗在床上积蓄力量,试图翻身。
一下,两下,三下……
一连如同乌龟翻身一样很艰难地来回晃了三下,终于让祝岚行成功翻过身体,从躺在床上变成了趴在床上。
他趴下,脑袋埋在被子里,连着喘着好几口气,从疲惫中稍稍缓过劲来,赶在被被子闷死之前,再度抬起头颅,朝着床头柜挪去。
小小的身体确实笨拙,本该只有一臂长的距离以婴儿的身躯来衡量,也需要爬上好几步,原本正常的床头柜,也跟着变得庞大了起来,就连床头柜上的手机,似乎也比他现在的两只小手合拢更大些。
好不容易,祝岚行蜷成拳头的手拍到了手机。
他看见了手机屏幕上来自鹿照远的未接电话——刚才的电话就是鹿照远打来的,显然他没去上课的事情让人担心了。
祝岚行很感谢鹿照远这时候记着自己,但当务之急还是打电话通知威廉。
虽然想要变回来,必然得找鹿照远充电,可是鹿照远不知道自己的秘密,见着了婴儿的他还不知道会做什么,不如先叫威廉过来,再寻机由威廉带着他和鹿照远接触。
没等祝岚行解锁屏幕,手机一振,又有电话打进来。
屏幕一闪,原本已经按了一半的电话号码跳到,祝岚行手一抖,把手机弄歪了一点,让原本就有点勉强够着的手机直接脱离了手掌能够掌控的位置。
“铃铃铃——”
手机急促响着。
祝岚行再度前探,却忘了自己已经呆在了床铺的边沿,向前的手一撑空,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刹那从床上翻滚下来,原本放在柜子上的手机,也被祝岚行一带,飞出去,先撞在衣柜上,又弹入沙发底下。
祝岚行同时跌倒在地上,脑袋着地,摔得七荤八素。
“铃——铃铃——铃——”
手机催命一样,兀自响着。
晕了半晌,祝岚行慢慢清醒过来,想要朝手机跌落的沙发处爬去,又发现自己全身都凉飕飕的,下意识一看胳膊,白生生裸露着……
“……”
祝岚行脑袋再度磕到了地板上。
他终于忍不住骂了句粗口。
妈的!
赤身裸体……
这时掉在沙发底下的手机也不重要了,祝岚行艰难地转过头,望着床铺。
床铺上边,除了裹起来能够闷死他的衣服和被子之外,还有一条昨天他用完了随手丢在床位的浴巾。
但浴巾丢在床尾。
床,比他高。
至少比趴在地上的他高三五倍。
祝岚行挪回床边,扒着床沿,试图站起来,这回无论努力几次,得到的结果都是还没站稳,就一屁股重新坐倒在地。
祝岚行蒙了许久。
这时他甚至不想要人发现他失踪,进而找寻过来。
要不然,岂不是会看见他的……
他呆呆地望着床铺,久久不知道该怎么办。
直到他在这场凝望之中发现了一个小细节。
刚才的那一阵努力没能让他站起来,但似乎让他把被子扯下来了一点,原本丢在床尾、看不见的浴巾,也随着被子的下挪,冒出了个边沿。
祝岚行望着那道毛绒绒的白边,陡然间,精神一振。
还有希望!
*
一整个上午,鹿照远都有点心不在焉。
他在早读课下课的时候给祝岚行打了两个电话,但两个电话都没有人接,之后一整个上午,祝岚行也没回任何一点消息过来。
这时他隐隐有点后悔,觉得不该在清晨王勇男问他的时候说“祝岚行马上就到”,如果他说不知道,联络不到祝岚行的王勇男应该会用紧急联络号码,联络祝岚行的监护人……
但现在想这些也晚了。
今天上午王勇男没有课,早上来这里晃荡一圈后,就走了,估计还没发现祝岚行现在还没来学校的事。
而且只是一个上午不见,不一定出了什么大事……也许祝岚行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或者手机暂时没在身旁?
鹿照远迟疑了下,还是觉得自己过于焦虑了。
他按捺情绪,照样吃饭踢球,只是心头老憋着一股气,踢球的力道就大,中午还没过一半,作为守门员的舒云飞就鬼哭狼嚎举白旗投降:
“亮哥,亮哥哥,你轻点来,我这一身肥肉都要被你踢散了!”
鹿照远喘着气,又捡了球,继续回到场中央:“平常缺乏训练还嚷得这么大声?继续!”
这一下,不止舒云飞,其他和鹿照远配合的球员也有点受不了,人人一声哀嚎,哀嚎汇合起来,凄惨得让在隔壁打篮球的都一阵侧目。
“亮哥。”向晨小心翼翼,“要不我们先休息十分钟?”
鹿照远眼睛朝他那一扫。
向晨立刻转口:“五分钟!五分钟就够了!”
“亮哥,”这时候,舒云飞颠儿颠儿跑过来,不等皱眉的鹿照远开口,他满月似的脸上就恰到好处的泛起一抹担忧来,“今天祝岚行怎么还没有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
鹿照远抹了把脸上的汗。
他的手在面孔处停了两秒钟,接着狠狠向下一挥。
他踩着球的脚一抬,将球勾起来丢给舒云飞,自己则转身向场外走去,边走边说:“我出学校一趟,接下去你们自己练。”
“好嘞亮哥,慢走亮哥,找到祝岚行后和我们说一声!”舒云飞冲着鹿照远离开的背影喊。
喊完了,就接到周围人看过来的崇拜的目光。
“大飞,行啊!”向晨作为代表,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你怎么知道提起祝岚行,就能把亮哥弄走?”
舒云飞得意地笑了两声:“这有什么,你和我要是没能来上课还电话联系不通,亮哥也会着急去找的。”
向晨:“???”
他无法想象,分外迷惑:“会吗?”
舒云飞笃定:“会。”
他又在心里补一句:
才怪。
*
出了学校,鹿照远打了个车,直奔几人聚会的别墅。
几人连着两天进进出出,守在门庭外的保安已经记下了鹿照远,见到鹿照远坐在车子里,也没多问,直接放行,让鹿照远顺顺利利地到了别墅底下。
他往兜里一摸,摸出祝岚行之前给的钥匙,开了门就喊:“祝岚行?你在吗?”
但空阔的别墅没有传来祝岚行的回音,只有鹿照远的声音,带着一丝回音,响在室内。
鹿照远皱着眉,在别墅的一楼转了一圈。
没见着人,倒是发现桌子上还放着昨天的作业本,书包也没有收拾。
鹿照远望着桌子踟蹰片刻,抬脚上了楼梯,来到之前两天没上过的二楼。
上了二楼,沿着走廊走一圈,所有的房间都敞开着,一眼能看见其中内容,鹿照远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没看见祝岚行的踪迹,难道祝岚行不在家里……如果祝岚行不在家里,他会在哪里?
鹿照远原地站着,抱着万一的想法,再度拨打祝岚行的电话。
几秒钟的等待,当电话接通的那个瞬间,手机的铃声响在别墅内!
声音很小,但真实存在。
他瞬间警觉,又惊又喜,立刻侧耳倾听,沿着循着手机铃声的方向寻去,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三楼,三楼有间关上门的房间,这似乎是这栋别墅里头唯一关着的房间。
手机的铃声,就自这扇闭合的房门内传来。
鹿照远毫不犹豫,握着门把,推开房门——
接着,惊喜变成了迟疑。
鹿照远没有看见祝岚行,但看见了一个裹着浴巾,可怜巴巴蜷在地上,似乎睡着了的婴儿……
第五十一章
小小的婴儿并不占多大的地方。
他侧着脑袋, 趴在木头地板上,浴巾的两只角角, 被他抓在手里, 掖在身下,但是余下的部分就没有办法了,于是依然铺在地上, 像一幅巨大的白色披风,展开在婴儿的身后。
他睡得很熟,连鹿照远开门进来都没有惊醒,要不是探出浴巾的半只红彤彤的小脚丫,不时蜷一下, 鹿照远都要以为地上的婴儿发生了什么不测……
等下,红彤彤的?
鹿照远迟疑了下, 上前两步, 弯腰把婴儿抱起来。刚一上手,他就发现这个婴儿身上除了件薄薄的浴巾,其他什么也没有穿,没有足够的保暖, 也不知道在地上呆了多久,婴儿整个身体都有点凉凉的, 要不是室内开着中央空调, 温度还算适宜,这一下就能把小小的婴儿冻个半死。
但这样也很糟糕了!
他赶紧将浴巾团团,像包包袱一样把婴儿包起来, 再直奔房间里的衣帽间,从中找出条暖和的小毯子来,再在浴巾外头裹上一层。
两件事情做好,他才伸出一根指头,放在婴儿的鼻子底下,探查呼吸。
细细的热流喷在他手指上,呼吸平稳。
他又伸出手,轻轻按在婴儿的小胸脯上,起伏起伏,虽然只是微微的稚嫩的动静,但也算平稳吧?
鹿照远收回了手。
照顾刚出生的弟弟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他做到这些,极限了。
确定婴儿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他一屁股坐在床沿,开始整理现在的情况:
祝岚行的手机还在房间里,但是房间里没有祝岚行,只有一个婴儿。
是什么原因导致祝岚行匆匆出门,落下手机。
又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婴儿单独出现在房子里……
鹿照远思索了半晌,还是觉得情况很悬疑。
他决定先拿到祝岚行的手机再说,祝岚行的手机是在……
鹿照远环视了下室内,没在肉眼可见的地方找到手机的踪迹,于是他再度拨通祝岚行的电话号码,让铃声又一次响起来,这才发现声音来自沙发底下,他俯身一看,果然自沙发和地板的缝隙中,看见了亮着屏幕的手机。
掉进沙发底下的手机对于婴儿而言,相距千山万水。
对于鹿照远而言,也就抬抬手臂的功夫,他挂掉电话,从沙发底下拿出手机,看看屏幕,全是自己拨过来的未接电话,想要解锁也没办法,祝岚行的手机要指纹解锁。
他拿着两个手机,再度坐回床沿,不知接下去该怎么办。
这样坐了一会,突然有所感觉,目光一转,对上了圆溜溜的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婴儿睁开了双眼,不哭也不叫,只定定地看着自己。
*
祝岚行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把床上的浴巾扯了下来,裹在身上,然后就精疲力竭地陷入了昏睡。
等到再醒来……
鹿照远来了,自己被裹粽子样裹了起来,手脚都不能动,只有一双眼睛还能转转。
他以目示意鹿照远:给我松绑。
这样望了半天,眼睛都泛酸了,坐着的人才抬起手,一路伸到他面前……
戳他脸蛋。
鹿照远:“你是谁家的孩子?”
祝岚行:“……”
鹿照远再戳一下,手感软软的,比剥了壳的蛋都要滑:“你和祝岚行是什么关系?”
祝岚行:“……”
鹿照远的手指有点舍不得离开婴儿嫩嫩的脸颊了,他拿指头摩挲在婴儿的小脸蛋上摩挲,低语道:“你知道祝岚行去哪里了吗?打电话也不回……他手机掉了,也没法回……怎么这么丢三落四,让人担心。”
还没摩挲两下,就见婴儿的小眉头皱起来,红红的嘴唇也抿着。
半天。
“咿!”
听着很生气似。
鹿照远赶紧收回手:“弄痛你了?”
“咿!”
祝岚行又叫了一声,声音急促了点。
不是因为鹿照远碰痛了他,而是身体彻底苏醒之后,他突然感觉到了饥饿,成年人饿一顿没什么,但婴儿的身躯似乎缺乏忍耐,这种饥饿就像一把火,在身体里头火烧火燎。
“咿咿咿!”
他着急地看着鹿照远,希望鹿照远能够明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