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渊轻轻敲着自己还留有余温的指尖开口道:“扶兰,你查的如何了?那个人有没有来?如今又在何处?”
扶兰闻言蹙起了眉道:“回禀殿下,不出殿下所料,那位去了,而且专门包了城门口街头的客栈二层,到现在也未曾出城,也并没有退房,还续了租金,像是要常住的意思。”
哦?
池渊闻言有些诧异,因为昨日他们在城门下的轿子,这城门口只有一条街,客栈也只有那么几家,这位大哥包下整整二层楼,恐怕目的不简单,可是昨天自己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池渊仔细回忆,这时又想到了什么。
在经过那条街的时候,他好像有所察觉,有一道让人心生不适的目光,难道那处站的就是对方?
明知他已经入了皇宫,但对方目前并不打算回去,还要留在这里,也不知道是何居心
而此时纪凌风的神色黯淡了下去,就在刚才他出了内堂之后,就听到里面传来话声,他未曾走远,所以能够听得十分清楚。
“那个人”从少年口中传出的时候他心中不由得十分介意起来,不过他只是身形一顿,并没有返回去做出什么偷听的举动,而后的声音渐渐隐没,但是察觉到少年那般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态度,还是让纪凌风心中一痛
此时已到了大堂,纪凌风微微一合眼,复而长步迈了进去。
第117章 宫廷篇六十二
池渊并没有等待太久, 他手中的茶水还未凉透, 纪凌风便已经回来了。
池渊看了看对方的神色, 好像与刚才出去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不知为何, 他总觉得纪凌风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莫非是刚才见俞先生时, 有什么不和?
池渊想了想, 还是没有开口询问,两人回到内院后,又看了会书,用完晚膳后, 天已经快黑了。
还有几天便是立冬, 太阳落山的时候也越来越早,池渊站在窗外, 望着树梢上悬挂的一弯银钩, 他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这可能是他即将度过的最难的一个冬天。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 一双手臂从他身后环了过来,将他紧紧搂住,同时握住了他的双手。
池渊当然一下子就知道了抱住他的人是谁, 所以也没有闪躲, 很快他的手就被对方抬起来, 哈了一口气, 又小心地揉了揉。
纪凌风也很惊讶,为何池渊的双手总是如此地寒冷,就像一块冻结千年的冰晶, 幸好的是,每次他一捂,总会化开。
被纪凌风这样一揉,果真好了很多,池渊不免笑了笑,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差点又犯病了,扶兰之前给他煨热的手炉他随手放在了别处,不知何时变冷了他也不知道。
而这时纪凌风将头慢慢挪在他的肩膀上,许久不曾说话,只有那有些湿热的吐气从刚才的手心变成现在的颈窝。
池渊的颈窝本就有些敏感,被他这样一弄,便有些痒意,正想避开,就听到纪凌风语气似乎有些闷闷地,开口道:“我想问夫人一些事情,不知道能否回答我。”
哦?
池渊听到纪凌风的话,有些好奇,之前他和纪凌风两人相见过很多次,不过那时互相并不知对方真正的身份,虽然话不多,但也颇为投缘。后来进宫参加陛下的寿宴,认出对方后,便很少这样交流过,所以池渊猜测,对方多半是想问自己为何与他成婚的事情,这倒是不难回答的,之前他一开始以为纪凌风是打算和他结盟,现在一想,大概是他一开始误会了
所以自己或许应该按照之前的那般,说是对他有意,应该没错吧。
想通之后,池渊便微微点头毫不迟疑地应道:“但问无妨。”
听到对方如此坦然的话语,纪凌风不由得一喜,今天下午因为那事,心中积压的那股郁结之气消了一半,但如果不问清楚,他还是有些不安。
他下午一直在思考,如果少年心中真有一个在意的人,想必并非是来到京城遇上的,毕竟对方来到京城见的第一个人便是自己,之后两人常常幽会,是断然没有其他人插足的。
虽说少年之前对于自己的三弟似乎也有些心许,可是三弟那日是在场的,所以少年的那句话绝非询问的三弟,而应该是一个和少年一起生长在襄北,还很有可能是青梅竹马一般的人。
就在昨天那个人还不远万里来到了京城,即使明明知道少年已经成婚,但还要见少年一面,这是何等的情谊深重!最让纪凌风在意的那就是他不确定少年心中对于那个人是否还有留恋,若是没有,他便既往不咎,但若是有,那他必定让少年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想到此,纪凌风便心一狠,眼一闭,不过话出口的时候还是不轻不重地绕了一个弯:“我想知道,夫人在襄北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襄北?
突然被问及这个,池渊心中微微一咯噔,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原身刚好已经出了襄北,在前往京城的途中了,所以别说襄北了,就算是襄南他也没见过啊。
当然池渊对于这类问题也并非毫无准备,为了避
免出什
么纰漏,关于襄北还有世子的一些事情他都从扶兰那里了解过。
只是池渊有些纳闷,纪凌风问这个干嘛?
莫非他是知道了什么?
池渊沉默了一下,但并没有说出口,只是淡淡道:“我在襄北与此处并没有什么不同,每日都有课业要做,父王对我要求颇为严格,不如在京城洒脱。”
少年这番话回答地十分简洁,最后一句还透露出襄北不如京城快活的意思,但是纪凌风丝毫不觉得开怀,自从刚才起,他就不敢错过少年的任何反应,虽然他们并未面对面,不过自他问话之后,他能够感受到少年身体一开始的时候僵硬了一下,对这个问题也有些冷淡和抗拒!
可是少年为何抗拒这个问题,莫非他在襄北有什么不堪回首的回忆或者是难忘的人?所以不忍提及?
想到此,纪凌风的心中更是蔓延起密密麻麻地钝痛,那痛苦不像平日里在校场练习时身上受了伤,痛的撕心裂肺,但恰恰悄无声息,更来得彻骨寒心。
但纪凌风强压住心头的想法,只轻轻收紧了手臂,又继续问下去:“那夫人,在襄北可曾有什么相交的好友?”
听到这个问题,池渊呼吸一顿,此刻他甚至觉得纪凌风很有可能是知晓了关于他的身份的事情,不过池渊并未自乱阵脚,毕竟这事为极秘,他身边只有秋纹和扶兰知道,她们是不可能透露的。
自己这个大哥虽然进了京城,但换做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应该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也会想方设法地保守秘密。
此时池渊也不知道纪凌风到底知道了多少,但他觉得就算知道了什么,应该也只是一点口风,最多不过是怀疑。
所以池渊还是装作不知,准备从之前从扶兰那里得知的消息中,扒拉出“大哥”的几位交心好友充数,但不知为何,出口的时候,池渊反倒有些结舌了。
之前不知道纪凌风是自己恋人的时候,池渊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装作和他一见如故,可以若无其事地与对方相知相交,可是在知道了纪凌风是那个人后,池渊又怎么能像以前那样,欺骗自己的爱人呢?
但想到纪凌风的身份,以及他并无以前记忆的事情,池渊清楚地知道,这件事并不能这样说出来,起码现在不行。
纪凌风问出那句话,心中还怀着希翼。虽说现在知道少年曾经有一段往事,但若是他坦诚相告,或者是遮掩过去都行,然而纪凌风从未料到少年竟然会如此反应。
好像碰到了他经久伤年的回忆一般,少年居然沉默不语,好似不可触及!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纪凌风感觉心脏不断地往下坠去。
他好像走在严冬中的冰天雪地里的旅人,四周没有一个生灵,只有面前的一堆篝火,他很怕孤独,所以不顾一切地想抱住那堆篝火,即使灼烧身体也再所不惜,可是即使他这样努力,那篝火还是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纪凌风只感觉到一阵心灰意冷,抱着少年的手也一点一点地松开了。
而就在这时,池渊开口了:“我并非是有心瞒你什么,只是还不到时候,日后我再告诉你吧。”这是池渊刚才斟酌一番做出的决定,如果襄北王决意谋反,那么这件事终有大白的一天,不会早也不会晚,他原来的计划是暴露之前离开皇城,找个地方度过余生。
上个世界离开的时间段,十分突兀,池渊也不知道为何会在那个时候,后来他仔细回忆第一本书的结尾,结局主角已经功成名就,那么极有可能自己在那短短的半年时间达成了这个条件,所以他才会离开。
但这本书还未看完,池渊也不知道主角最后到底如何了,不过他看到那
一半的部分,主角因为身份暴露,父王起兵谋反的原因,被丢入大牢后又被三皇子救了,当了一个小小的妾室,还真不知后续如何发展。池渊对这个主线任务也毫无兴趣,不过现在因为有纪凌风的缘故,他愿意思考其他的办法,看能否在不触及人身安全的前提下留在京城,所以池渊思考过后,想寻找合适的时机,将一切和盘托出,才有了这一番话。
只是不知道纪凌风是否愿意接受。
听到少年的回答,纪凌风此刻还是觉得如同万箭穿心,因为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多想听到少年说,过去的事情过去了,如今我只爱你一个之类的云云,但绝不会是这个非常委婉,非常伤人的答案!
不过即使如此,纪凌风也不敢对少年做什么,只能恶狠狠地想着那个已经来到京城,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情敌,若是对方还不离去,还敢有什么想法,自己一定会好好地款待他!
想到这里,纪凌风心中第一次那么难过,他从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他体会到如此伤情的滋味,曾经少年郎想到心上人有多么欢喜,现在就有多么郁悴。
纪凌风落在空中还未收回的手臂因为少年刚才的那番话停留了许久,刚准备往前伸了伸,但他想了想,又缩了回去。
此刻纪凌风只觉得自己委屈不已,甚至有一个想法,既然少年心中还有别人,那自己也不要没脸没皮地凑上去了!他还气自己,明明是当朝太子,尊贵无匹,却在少年面前,甘心放低身段!
现在起,他才不要再和少年同床了。
但到了要上床的时候,纪凌风又有些担心,毕竟今天才帮少年在宫中竖了威信,若是明日传出两人新婚第二天就分床而睡的消息,少年又该如何自处。
想到此,纪凌风只能冷着脸,叫扶兰拿出一床被褥,睡在地上,反正这事扶兰知道也无妨!
听到太子殿下的吩咐,扶兰不由得大吃一惊,她也没有想到,刚才进屋前还好好个的两人突然闹了矛盾,还严重到要分开睡的地步。
看着太子一张冷脸,殿下又沉默不言,扶兰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好依着太子的意思,抱出一床被褥来,不过扶兰也听说过,在这民间的夫妻也是如此,多半是床头吵架床尾合,这两人应该也和好的很快。
想了想,扶兰就将那被褥铺在两人的床边,这样可不也是床头床尾嘛!
果然太子殿下并未多说,只臭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扶兰铺好被褥后就安静退出去,过了一会听到里面没什么动静,便将蜡烛吹灭了。
入了夜后,纪凌风躺在那冷硬的被褥上,仍旧睡不着,同时一想到昨晚他抱着少年那温软的身体,便心头百般滋味难言。
此刻听着少年平稳的呼吸声,纪凌风不由得一叹,他这是折磨对方,还是在折磨自己?
第118章 宫廷篇六十三
纪凌风这一觉睡得十分不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 模模糊糊中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便从迷蒙中醒来。
此时整个房间都昏暗无光, 不过纪凌风因自小习武的缘故, 即使是夜晚, 也能够看的清楚。
只见床上正安眠的少年不知何时身体已经缩在一处, 牙关处还发出颤声,好似梦中呓语,看上去极为可怜可爱。
此时纪凌风看了这般光景,哪里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少年这般作为分明就是故意的, 好让自己放心不下, 也是舍不得他离开的意思!
纪凌风心中窃喜,不过片刻后, 他又十分纠结起来, 少年那件事还没有说清楚, 若是这样罢休,日后他岂不是更加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可是看着少年这番模样,纪凌风又着实狠不下心肠
一番天人交战后, 纪凌风下定了决心, 自己必须得好好惩罚他一番, 只是他已经入了宫, 便是自己的人了,自己也不能太过无情!
打定主意后,纪凌风便从地上那冷冰冰、硬邦邦的铺盖中站起来, 钻入少年软绵绵的被窝里,将对方的身体揽入怀中,同时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这只是见不得他受寒的样子才抱住他睡觉,但两人没说清楚之前,他是决计不会搭理对方的。
而少年甫一入他的怀中,便自寻了一个地方,陷入深眠,刚才那颤音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看着少年无知无觉的睡脸,纪凌风心中是又爱又恨,最后忍不住轻咬了一下对方的耳垂,嘟哝道:“你可别再欺负我了。”
说完之后,便一同沉沉睡去,交颈而眠。
到了第二天,扶兰起的额外早,专程候在外室,等着两位主子醒来。
首先出来的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