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然:啊,难怪今天傅予寒的假听说是闻煜代请的啊。
教室后排那两个并排的座位同时空着,这事班里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但细节没人了解。
早上班主任到教室里,只说了句“他俩请假了”。现在被葛然一语道破,几分钟前还非常热闹的微信群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半个多月前两人公开约架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这世界发什么疯?
傅予寒随便找了个借口。
傅予寒:想什么呢,我就是刚给他打过电话而已。
徐倩怡:睡觉还接你电话?
傅予寒:所以我被骂了。
徐倩怡:[牛啤.jpg]
徐倩怡:以后谁再说你俩关系不好,我就把这段聊天记录发出去。我活了十七年头一次看见有人敢骂我们傅哥。
傅予寒:你找事?
徐倩怡:我错了爸爸,但是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傅予寒挺想说不是的。
然而这时,门口传来了闻煜的声音:“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傅予寒偏过头,看见闻煜趿着拖鞋眯缝着眼站在门口,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散发着刚刚睡醒的慵懒。他问:“我好像没有笑?”
“不需要笑,我看得出来。”闻煜说,“所以是什么事?”
“没什么,班级群里瞎聊。”傅予寒顿了顿,“你要不要加?”
闻煜笑笑:“算了吧,我一个外人,加进去大家都不自在。”
“谁说你是外人?”
“我自己说的。”
“宁愿忍着脚疼也要帮六班跑接力拿名次的外人?”
闻煜一愣。
傅予寒漆黑的双眸一错不错地看着他:“那天……后来我看到了,你拿了我包里的云南白药去擦。我不知道你的脚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但这确实是牺牲吧?”
“闻煜,”他略微停顿,像是在思索,“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坦诚一点呢?这样做人累不累。”
闻煜眸光闪烁。
刚刚起床,他的眼角本来还带着些许倦意,但很快就被傅予寒一个问题给问清醒了。
稍显冷淡的目光瞥过来,在傅予寒脸上久久停留。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是第一个会问我‘累不累’的人。”半晌,他轻声说,“傅予寒,有句话我还给你——有那个精力不如好好关心下杨帆,别成天打听情敌的事情。”
傅予寒一挑眉:“你讲不讲道理,就许你打听我的事?”
“你不也不回答么。”闻煜反问。
“那怎么一样,你是打听隐私,我是关——”傅予寒卡了壳。
“嗯?”
“算了,没什么。”傅予寒皱了下眉,撇撇嘴,“他们刚让我拉你,你爱退不退吧。”
他低头把闻煜拉进群聊,接着也不管群里什么反应,把手机一丢。
热水烧得很快,开关“啪”一声自动断了电,傅予寒把水冲进暖水瓶里,又找出一个杯子洗干净,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暴雨的日子,一杯热水沁人心脾,拯救了他暗自生疼的喉咙。
中途闻煜跑去洗漱了一番,回来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这好像是我家,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不是你让我自便的么。”傅予寒态度自然,看着他问,“中午吃什么?”
他说着就要去摸手机,闻煜截口打断:“四哥那儿是不是还没有给你钱?”
“嗯,刚刚他打电话来给我说了这事,说今天之内找雍容要钱。”
“那用我的点吧。”闻煜摸出手机,解锁了扔给他,“你别付钱了。”
“……我也不能总吃你的吧。”
“等发了钱给你个请我客的机会。”
“那你不如看看徐倩怡,她等着请我俩吃饭等到望眼欲穿了。”
傅予寒说归说,却没拒绝闻煜的手机,低头打开了外卖软件。
“但我不想吃她的。”闻煜说,“我就想吃你的。”
傅予寒轻哼一声:“幼稚。”
“忍着。”闻煜说。
说来也怪,身为二十一世纪的新少年,闻煜独居的地方却没有任何娱乐设备——无论是电脑还是电视统统看不见踪迹,傅予寒点完外卖把手机还给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尴尬。
暴雨阻隔了人的脚步,他俩被暂时关在了这个小小的空间内,却无事可做。
闻煜仿佛没发现这一点,低头对着手机打字,头也不抬地说:“你是不是烧水了?帮我倒一杯。”
“……你没手么。”傅予寒无语地去橱柜里找杯子。
“我在确认化验结果,建议你对我态度好一点。”
“是是是,”傅予寒冷着脸把洗好的杯子放到台面上,倒上水,“感谢煜哥替我主持公道,煜哥您喝水。”
闻煜拿起水杯就走,目光还落在手机屏幕上。
傅予寒:“……”
他伸手去拦:“拿错了,那是我喝……的。”
但闻煜喝得太快,傅予寒话没说完,他已经喝了一大口下肚。
两人同时愣住。
闻煜拿起杯子看了看,轻声说:“算了。”
是只能算了,本来就没多大事。
像开车碾过减速带,“咯噔”一下,并不影响前行。
傅予寒只好自己把那杯新倒出来的水拿过来喝,没话找话:“结果怎么样?”
“跟我想的差不多。”闻煜边喝水边说,“警方那边也在等结果,一会儿我让人发过去,回头可能需要你去派出所补个笔录。”
“嗯。”
“不过我得先跟你打个预防针。”闻煜突然放下手机,“雍家挺厉害的,他要是被拘留,家里肯定得想办法捞他。回家怎么收拾是他家里的事,但我估计他在拘留所里关不了多久。”
“能让他吃到教训不错了,未遂的案件放哪儿都罚不重,我明白。不过,闻煜——”
傅予寒有些犹豫。
“嗯?”
“这事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傅予寒抬眼,“我刚刚在想,你跟家里关系也不算太好?但是雍容的事……”他皱了皱眉,“你别……”
将心比心地想,如果有朝一日遇上什么事,让他不得不去恳求何燕帮忙,那他一定会呕死。
他不希望这样,自然也不希望闻煜为了他朝家里开什么口,那样一来欠的人情未免太大——虽说其实他并不清楚闻煜跟家里的关系究竟如何。
话又说回来,即便真的勉强了自己,以闻煜的性格,他也未必会说出口,就像运动会当天跑完接力赛,他到最后都没抱怨过自己脚疼一样。
傅予寒想说,“你别为我牺牲”。
但这句话放在他们两个之间实在是太肉麻了,他说不出口。
“我别什么?”闻煜唇角一勾,似乎来了兴致,“说啊。”
“……你别做自己不乐意的事情。”最后傅予寒只能含糊不清地说。
“乐意,我乐意得很。”闻煜挑挑眉,继续低头发消息,“你还不明白吗,雍容一开始可能只是对你感兴趣,我猜他是在我打了电话以后才改变主意下药的——他想踩我一脚,难道要我什么都不做?”
傅予寒愣了愣,这一层他还真没想到。
不过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否则他实在不觉得自己的魅力有大到别人非要下药不可的地步。
“你俩有仇?”傅予寒问。
“算不上,但是相互看不顺眼是真的。”闻煜顿了顿,“他爸和我爸认识,小时候不可避免地认识,也总有人会拿出来对比。”
傅予寒“哦”了一声:“那他看你不顺眼挺正常的。”
“……”闻煜被他气笑了,抬起头,“你找事是吧。”
“实话而已,谁会喜欢自己的反义词啊?”
“也是。”闻煜点点头,“我自己说这话有点厚颜无耻,不过我确实属于‘别人家的孩子’。”
至于雍容,那是个在收心自己开店以前,在本市玩到无法无天的人。
“说起来有个搞笑的事情。”闻煜勾起唇角,打着字说,“有一年他爷爷过生日,我爸带我妈出席,雍容没见过我妈,还在酒席上调戏她。”
傅予寒:“……”
“那天简直鸡飞狗跳,他爷爷气得说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折他的腿。”闻煜快笑死了。
“你哪个妈?”傅予寒问。
闻煜嘴角的笑意倏地一收。
他盯着手机,像在发呆又像在思考,好半天才抬起眼,平静地朝傅予寒看了一眼。
“当然是后妈。”他轻声说,“雍容要是敢调戏我妈,不需要他爷爷动手。”
那年闻煜十三岁,做点什么都不需要负责的。
危险的眸光在闻煜眼底一闪即逝,他很快调整了表情:“但这不是重点,我就是想说他真的很不像话。前两年他开始自己服装生意,我爸还夸他终于想明白了。”闻煜轻蔑一笑,“但我看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不是屎。”
“嗯,”闻煜点点头,“你不是,我没说你,别误会。”
“有误会的是你才对。”傅予寒叹了口气,“我说的‘反义词’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虽然你好像也不怎么乖巧,但你不会做这么没底线的事情。”
闻煜一愣,抬起头。
他忽地笑了:“我活了18年,头一次听见有人说我不乖巧。”
“既然一开始就没在我面前伪装过,”傅予寒说,“就别说这种废话了。”
“我想装的。”闻煜垂下眸,像在回忆,“但是一见面就说我假的人不是你么。”
说实话,那天有点意外。
闻煜一点不觉得自己笑得哪里不对,但傅予寒愣是很笃定地说“不想笑就别笑”。
不知道他从哪儿看出来的。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傅予寒站了起来,向他走过去,态度自然地用食指拨了下闻煜的左耳垂,声音懒洋洋的,“虽然我喝酒、泡吧,打耳洞,但我知道,我是好学生?”
闻煜一把打落他的手,冷声道:“我会记得告诉雍容不要给你工资的。”
傅予寒轻哼一声,眼角眉梢染上了些许不甚分明的笑意。
他走向沙发:“困了,外卖来之前我想睡会儿,记得叫我。”
“进去睡吧。”闻煜说,“今天冷,别再病了。”
傅予寒脚步一顿,原地扭了个方向向卧室走去。
外卖近两点才送到,两人面对面吃完一顿简单的“早餐”,闻煜收拾掉桌子,开始写试卷。
刚开始傅予寒以为他又没做周末作业,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人做的根本就是别的东西。
“竞赛习题。”闻煜说。
他做竞赛练习题也就算了,恐怖的是居然还能一边做一边回手机消息处理雍容的事,甚至没有超过试卷要求的限定时间。
就仿佛他的大脑不是大脑,而是什么四核八线程的中央处理器。
围观了全程的傅予寒看得有点怀疑自己。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个好学生,现在才发现他的退步仅仅只是三分学渣变成了七分而已。
都是学渣,只是程度不同,区别不大。
“你是不是没事做?”闻煜头也不抬,“周末作业我没做,你没事干的话可以拿我的卷子练练。”
“……我做了自己的。”
“做完了么。”
“……会做的做完了。”
“那就是没做完。”闻煜抬头,想了想,“其实如果你有需要的话……不会的题也可以找我。找老师麻烦,等着问问题的人也很多。”
傅予寒不喜欢凑热闹,人多的时候他甚至会主动避开。
闻煜怀疑他攒了很多问题没问。
“……那就不用了吧。”傅予寒抽抽嘴角。
闻煜耸肩:“随你,但你现在的分数离T大还差很远。”
“我打算考艺术类。”
“那也不够。”
这是实话,艺术生想进T大,至少也要考个正经的二本成绩。但傅予寒有些不解:“我也没说我决定考T大啊?T大给你多少广告费,我P大给双倍。”
闻煜笑得差点把笔扔出去。
搞得傅予寒一脸莫名其妙:“有这么好笑?”
“你知道么,”闻煜边笑边说,“那天杨帆打电话来撺掇我考T大,我也是这么回答他的。”
他俩在某些事情上有点像。
这样的巧合让闻煜觉得有趣。
傅予寒:“……”
傅予寒好酸,想到杨帆还反复怂恿闻煜考T大他就想吃柠檬。
除了没做的周末作业,以及班主任单独给他的竞赛练习题之外,闻煜这里并没有更多适合傅予寒来做试卷。
傅予寒坐着发了会儿呆,终于收不了了,逮了个雨小的时候告辞回家。
回到家时五点不到,但让傅予寒没想到的是,何燕竟然就坐在客厅里。
“今天放学这么早?”她表情冷肃。
“啊,”傅予寒应了声,“对。”
“你昨晚又没回家,去哪里了?”
实话肯定是不能说的,按照惯例,傅予寒和随便扯一个听得过去的谎。
但他今天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话到嘴边突然变成了:“我找闻煜补习,太晚了就睡那儿了。”
“闻煜?”
“嗯,就我们班新转来的那个成绩很好的插班生。”谎言一旦开了头,往下胡编乱造就变得顺畅许多,傅予寒接着描述细节,“他现在是我同桌——我们一个任课老师带两三个班,大家都要问问题,我看他们忙不过来,就找同桌帮个忙。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