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想耍流氓,就凭这张脸,想被他耍流氓的人能从他家排队到三中门口。
“你应该谢谢我。”他点点傅予寒的肩膀,“不然你不住这里又不能回家还想去哪里住?”
“不是不能回家,回家也就吵几句……”傅予寒没好气地说着。
酒的后劲早就上来了,头又胀又疼,闻煜奇奇怪怪的态度他懒得多琢磨。该说的话应该都说了,傅予寒觉得自己态度挺明确的,他还是想回去,至少不能待在这里。
对不准备下手的人保持界线,跟不准备接受的人撇清关系。
这是他的原则。
……原本是这样没错。
然而下一秒,傅予寒听到闻煜的声线忽然压低,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留下吧。”
那语气隐约像在哀求,仔细一听却又好像没有。
傅予寒睁开眼睛,仿佛突然酒醒。
“你用过的牙刷毛巾都还在……”闻煜垂着眼,“洗个澡睡一觉你能掉块肉么。”
傅予寒看了他一眼。
“还走么?”闻煜问。
“我记得你上次说你家只有一张床,”傅予寒看着他,“所以那个房间里有什么?”
闻煜一愣,而后笑了:“跟我在一起我就告诉你。”
“……算了,我去洗澡。”傅予寒认命地走向浴室。
这其实违反了他的原则,但是……
但是傅予寒必须得承认,他因为闻煜的那一句“留下吧”心软了。
溺水的人会抓紧眼前出现的第一根浮木。
也会想要为下一个求救的人伸出援手。
就今晚……迁就他一次好了。
好歹人家也帮过他。
-
这个澡洗得不太顺利,热水加剧了晕眩感,傅予寒差点在里面滑倒。他好不容易撑着洗完,从浴室里出来,客厅里已经没人了。
那间房门仍然锁着,但敞开的主卧里没有人,闻煜可能已经进去了。
“……闻煜?”他打了个呵欠,忍着困倦去敲门,“你不洗澡么?闻煜?”
无人应答。
傅予寒把头靠在门框上,闭着眼敲木鱼似的不停地叩门:“闻——”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条缝,傅予寒的手指顿在半空。
闻煜从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低声说:“睡你的觉去,再敲门我就当你对我图谋不轨了。”
他的背后有幽幽蓝光,整体很像恐怖片里的场景。
傅予寒:“……”
“还是说你改变主意了,真的准备对我‘图谋不轨’?”恐怖片男主猝不及防地开了个黄腔。
“……”傅予寒转身就走,“我真是闲的关心你洗不洗澡。”
他两步走进了主卧,反手关上门。
“砰”的一声,声音巨大,生气生得很明显。
闻煜沉默了两分钟,确认他没有再从房间里跑出来的迹象,这才重新把门合上。
他没说谎,家里真的只有一张床,但在这个连灯都没有的房间正中央,有一个占据了大半个房间的海洋球池。
蓝光是通了电的机箱散发出来的。
这个房间比隔壁主卧小一点,却装满了玩具——可以当水床用的海洋球池,电脑、游戏主机、手办架、投影仪……应有尽有,挤得满满当当,甚至可以说是凌乱。
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和门外冷清的客厅、卧室,完全不一样。
唯独只有一面墙空旷,那里挂着一张半人高的照片,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照片前有一张矮桌,上面横着一块餐垫,就好像有谁会在这里吃饭似的。
闻煜转身,背朝下倒进了池子里。他闭上眼,把自己整个人往下再沉了一些,直到有一堆球滚到他的脸上。
冰冰凉凉的。
有句话傅予寒说得没错,也许他真的是因为……懦弱。
只有躲在这个房间里,他才会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
-
傅予寒以为自己会很难入睡,没想到头刚沾到枕头上就已经进入了梦乡。
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他艰难地摸到自己的手机,扯到眼前一看,发现很快就要到中午了。
以前为了少跟他妈还有秦叔叔打照面,傅予寒养成了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的习惯,还是难得一觉睡到中午。
头仍然感觉很重,呼吸间都带着酒精残留的味道。傅予寒坐起来,艰难地挣扎了五分钟,终于逼自己离开了被窝。
眼睛是刷牙刷到一半才睁开的,他愣了愣,对着镜子发了三秒钟的呆。
昨晚的记忆突然回笼,傅予寒有点尴尬。
他眨了下眼,镜子里的他也跟着眨了下,他后知后觉地想,闻煜人呢?难道也没起床?
房子里安静得仿佛只有他一个活物。他迅速刷完牙洗完脸,从卧室到厨房都转了一圈,最后走到了锁上的房间门前。
抬起的手指正想敲下去——
闻煜那句“你觉得我们内部消化怎么样”以及他说话时的神态语气毫无预兆地浮现在他眼前,话音振聋发聩,撞得他头疼。
傅予寒昨晚喝得头晕,凭着本能怼了闻煜一通,有些话矫情到现在他自己想起来都脸红。
虽说他确实是那么想的,他看不上这种把感情当儿戏的行为,但至少酒醒着的时候他说不出口。
企图敲门的手顿时就敲不下去了。
闻煜本来就有点起床气,敲门把人吵醒了还要听一句“你是不是图谋不轨”,那傅予寒真能气死不可。
他想了想,决定放弃这个计划,摸出手机给闻煜发了条“我回去了”过去,自己把衣服穿好,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场雨从昨天下到今天,气温骤降。傅予寒走到楼下,被迎面而来的风兜头吹了一脸,非常悲催地发现雨还没停,而他没有带伞。
闻煜还没起床,上楼他也借不到伞,傅予寒思考乐几秒钟,伸手把拉链拉到了最顶上,埋起下巴。
接着他一头扎进了漫天的雨水中。
跑到家只花了十几分钟,周末中午,何燕和秦叔叔都还在睡觉。傅予寒把衣服脱了,连同前一天淋湿的那些一起扔进了洗衣机,接着钻进浴室重新洗了个澡。
洗衣机快洗只要十五分钟,恰好是洗澡带洗头的时间,他洗完把脱水的衣服一件件晾到阳台上,沉寂许久的手机终于有了动静。
闻煜:我醒了。
闻煜:你这就走了?
傅予寒:嗯,不然?
闻煜又隔了十五分钟才回复。
闻煜:还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吃早饭的。
傅予寒:不要。
闻煜:这么绝情?
傅予寒:给你无谓的希望不是更绝情么。
闻煜:……讲道理,我其实也没有很认真,你会不会太如临大敌了。
傅予寒:那就更不能跟你一起吃了。
闻煜:?
傅予寒:跟感情骗子同桌吃饭我怕我消化不良。
这也算骗子?
他充其量就是不认真。
眉头高高地挑了起来,闻煜对着微信界面看了整整一分钟,才把屏幕锁上。
在海洋球池里睡一晚上果然伤身,他爸反对他沉溺玩乐从这个角度来说真的很有道理。
他感觉自己腰快断了。
好在人年轻,起来活动了一下就好多了。闻煜洗漱完回房换了件衣服,思考中午该吃什么。
傅予寒走前叠好了被子,要不是床单还带着点褶皱,那张床上就像没躺过人。
他脑子里在想“中午吃什么”这种人生三大难题,目光却像是被蛊惑了,一直粘在床单上没动。
半晌,闻煜迈步走了过去,手在上面一摸——
凉的。
跟屋里的空气一个温度。
“今天又没人一起吃饭了。”他突然想,“喝点粥算了。”
-
说完一句“感情骗子”,之后闻煜又试着发了几条消息过去逗他,傅予寒也没回。他不清楚傅予寒住的地方具体在哪里,想找人也没办法,只好等周一。
第二天,他醒来的见比往常提前了近二十分钟。
“是不是太积极了?”闻煜看着时间,扪心自问。
按理说,他应该在床上躺到惯例起床的时间再起来准备,这样就能像往常那样踩在标准时间线上进教室,但等回过神来,他已经穿好了校服准备出门了。
其实也就两天没去学校,再踏进校门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早上提前二十分钟可了不得,校门口的值周迎宾队列还没出来,带着几分冷清。
闻煜进了校门,匆匆上楼。
走到半路,他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叫他,紧接着是飞快的脚步声。闻煜回头一看,生物课代表韩阳一路小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地问:“来帮个忙行不?刚印了新的生物卷子,其他班的课代表还没来,老师让我帮忙分一下……有点多,我一个人弄起来慢。”
差几步路就到教室了,闻煜其实有点想去看看傅予寒来了没。
他眸光一动,顺着教室和走廊的墙壁瞥扫过来,落到课代表的脸上:“……行。”
“谢谢你啊,”韩阳顿时笑了,“帮大忙了!”
分卷子就是把全年级的卷子按照每个班的人数分开,因为一份卷子总有好几张,除了数数之外还得分别整理好,事实上有点麻烦。
如果让韩阳一个人做,估计到早自修开始也数不完。
两个人就不一样了,进度会快很多,而且过一会儿其他班的课代表就该过来了。
“真的,还好路上看到你,”韩阳干活的时候还在咕哝,“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上课前肯定弄不完。”
“没有我不还有别的人么。”闻煜答话不影响数数,低着头一张张点过去。
“班里没几个人到了,抓个壮丁都抓不到。”韩阳说,“再说这活细致,也不是谁都能做——都一个班的,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大恩不言谢,中午请你吃食堂!”
“都一个班的”。
这话让闻煜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然都转学过来一个多月了。
他抬了下眼,笑道:“算了吧,徐倩怡那儿我还有顿饭没吃呢……帮忙又不是图一顿饭。”他舔了下嘴唇,用韩阳自己的话回答他,“都一个班的嘛。”
徐倩怡天天在班级群里说要请闻煜和傅予寒两个人吃饭道谢,班里人不太清楚具体的原因,就知道闻煜从进群后没搭理过她。高人气班花残遭无视,群里天天都充斥着嘲笑徐倩怡的欢声笑语。
所以一说起这事韩阳立刻就乐了,他来了精神,一边数一边跟闻煜八卦请客理由。
“也没什么,就是那天运动会钱凯乐找她麻烦,我跟傅……傅哥一起帮了她点忙。”
“这钱凯乐真的不是东西,哪有人追人像他这么追的,真给男同胞丢脸。”韩阳撇撇嘴,又朝闻煜比了个拇指,“煜哥,仗义,英俊,潇洒!”
“夸张了。”闻煜被他说得有点别扭。
那天他是正好撞上,钱凯乐指着他问徐倩怡“是不是又看上了这个”,直接转身走人不太地道才跟着去的,要说帮忙那也得是傅予寒。
傅予寒热心,他可不是。
因为成绩好、遵守纪律、品行端正……之类的原因被各种老师夸奖,闻煜没什么感觉,那就是他想要的形象,但韩阳说他“仗义”他真觉得有点过头。
他说着把理好的卷子放在边上:“你在那边你也会帮忙的。”
“但是我不能帮倩姐全身而退嘛。”韩阳说着,突然发现不对,“我靠,你为什么数得这么快!”
说话间闻煜已经数好了三个班的试卷,正在数第四个班的。
“一心二用而已……33!”闻煜把手上最后几张卷子摆在他面前,“三个班多33份,剩下的交给你了,我回教室了。”
“中午食堂刷我卡!”韩阳叫道,“别推辞!”
闻煜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当没听见。
耽误了这一段,相当于白早起二十分钟,班里大部分同学已经进了教室,闻煜又是踩着时间到的教室。
想见的人窝在座位上趴着补觉,他下意识地笑了下,快步走了过去,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
走近了,闻煜才发现他头发短了一截,碎发修到了耳朵下方,漂亮的脖颈整截露了出来。
他伸手推推他。
傅予寒睁开眼,抬头。
“你剪头发了?”闻煜问。
傅予寒点点头,没说话,又趴了下去。
“这么困?”闻煜奇道,“昨晚几点睡的?”
傅予寒闷着头,伸手比了个九。
9点?
晚上9点要是睡到早上,哪怕5点起也有实打实的八个小时,傅予寒怎么还能犯困的?
闻煜很费解。
而且好死不死,今天第一个走进教室的是物理课赵老师。
赵老师是一位对学生很严格的中年女性,在她的课上就算是自暴自弃的差生也不被容许睡觉。上课铃刚打没过五分钟,趴在桌上的傅予寒就被她叫了起来。
“第一道选择题你来说一下解题思路。”
傅予寒垂着眼,看着题目发呆。
赵老师等了一分钟,接着清清嗓子说:“答不出来就站着……既然不会,查漏补缺的时候为什么不好好听?闻煜,你来说说看。”
“……哦。”闻煜站了起来。
一个选择题而已,对他而言基础到不能再基础,要回答这个问题很容易。闻煜很快说完坐下,往傅予寒那儿看了一眼,只见这个人垂着头,双眼是闭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