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在嘲笑他。
“不是,”傅予寒极轻极快地蹙了下眉,“我昨天有事才跷的晚自习……卷子补给你行么?今天第四节才是英语课。”
“你欠我的作业多了,我差你两张卷子吗?150的卷子你能给我做到一半分吗?”老于痛心疾首,“我是在说你跷课的事情啊!高三了,你快醒醒吧!”
“……”
傅予寒的成绩在六班本来就是吊车尾,英语更是弱项,75……确实有点难为他。
他反驳不了。
而且他也不是不识好歹,知道这个时间点还愿意苦口婆心劝他别跷课的老师其实都是为他好。
但是……
但是。
他垂下眼:“那我还要不要补卷子了?”
“补!”老于瞪他,“上课前补完,一会儿我要讲。今天我还要发三张卷子,明天早上你得按时给我交上来。”
“行。”傅予寒答应了。
他帅很出名,落后也很出名,各种事迹全年级组皆知,被老于批评的时候一直有老师凑过来开玩笑似的跟着训他两句。但另一边,那些老师在路过周文康那里时,又都不约而同地夸奖了闻煜。
虽然他才来了两天,成绩还没有被任何一场考试检验。
但那些老师说起他,全都……笑得像杨帆一样。
傅予寒瞥了一眼那头的“盛况”,突然就有点酸了。
他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的。
如果梦想触手可及,谁会轻易逃避。
但山的那头,究竟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个相互救赎文
他俩现在都有问题,会慢慢解决哒w
第10章
晨光将走廊以柔色笼罩,傅予寒站在办公室门口,却莫名觉得有些凉。九月,暑气尚未消散,晨昏时段却逐渐有了秋天的味道。
就在这时,始终背对大门面对工位站着的闻煜忽地挪了下位置,站到了周文康旁边。他大概是为了看办公桌上的东西,抬起的眼角眉梢却轻轻扫过了傅予寒——
狭长的眼中眸光流转,而后带着笑意无声落下,回到办公桌上。
傅予寒一怔,突然没由来的一阵烦躁,那轻描淡写的目光让他看出了某种逗弄的感觉。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只野猫。
但也可能是错觉。
他不想深究,很快回教室拿了画册,从后门出去了。
三中有好几幢教学楼,楼与楼之间以空中走廊连接,乍一看像个迷宫,有些隐秘的好地方只有每天穿行在其中的学生们才知道。
傅予寒下了楼,穿过蜿蜒曲折的长廊,走到了实验室附近。
这边的教学楼最右侧,楼体外部出于美观考虑做了镂空部分,恰好可以让人通过楼梯转角处的小平台向外看。
傅予寒蜷着腿,席地而坐,把画册打开。
这是他常坐的角落,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夏天,走廊上总是很热,而这里背阴,又因为构造原因时常有风,比较凉快。
坐久了他又发现,从这个地方可以越过学校的围栏,看清外面的行道树和过路行人。曾经有个老画家告诉他,如果想快速提高自己的抓形能力,就找个角落坐下,给行人画速写。
行人永远在动,即使停留在某处,时间也不长,而且不太会像写生模特那样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这就需要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把大致上的形状勾勒下来,某些细节甚至需要依靠对人体结构的认知脑补作画。
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个角落很安静,可以让他忘记别的,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但今天出了点意外。
画到第二张的时候,傅予寒身后传来了一个略显耳熟的声音:“又在这里啊?”
笔尖顿住。
他回头:“……姚老师。”
来人是学生处主任,姓姚,他约莫五六十岁,两鬓已依稀有些花白,虽然面相和蔼,但因为主管纪律,每周一早上都杵在校门口检查校服和仪容,学生们看见他多少有些犯怵。
傅予寒不怎么怵,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
这地方,如果不是有实验课,无论老师还是学生都不太过来。
姚主任敲敲腕上的表盘:“我没弄错的话,现在好像是上课时间吧?你自己说说,这是第几次被我抓到了?”
“……这学期是第一次。”
“贫嘴。”姚主任没生气,反而笑了,“开学才几天,你好意思?”
都敢跷课了,还能不好意思贫嘴?
傅予寒没吭声。
姚主任看了看他,目光落到他手中摊开的画册上。洁白的画纸在自然天光下反着一层不甚明显的莹白,少年人利落的笔触落在上面,合成一幅街景。
和本人的冷感不同,傅予寒落笔并不浅淡,特别是阴影处的用笔格外苍劲,以反衬的方式将阳光照耀下的人物轮廓勾勒清晰。
用黑白反差画出光感并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即使从外行人的角度来看,那也是一幅很不错的画作。
“其实我看到过你好几次,在这里。”姚主任忽然道,“找你们周老师谈过,他跟我说,你是个情况很特殊的学生,我看他自己有想法,就没来抓过你。”
冷色沉静的眸子像乐器上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傅予寒垂下眼,复又抬起,扭过半张脸直视姚主任。
他在等他的下文。
“你可能想问我,为什么今天过来了——其实是因为高三了。”姚主任继续道,“你们从高一念上来,进入高三可能没什么特别感觉,说不定还会觉得老师成天强调‘高三重要’很烦。但是呢,这确实是很重要的一年,即使高考不能决定一个人的人生,可它会改变很多事,我希望你……”
“我没有觉得烦。”傅予寒突然开口。
他视线下垂,看着有些无精打采的,声线也不自觉地走低,“周老师和我聊过很多次,不过……”
“觉得不太容易?”
傅予寒嗯了声。
他瘦长的手指转了半圈笔,轻敲了两下纸面:“有时候也会觉得……”
“什么?”
傅予寒舔了下嘴唇,摇摇头:“没什么。”
他不太擅长把自己剖开,有些话只要到嘴边就会下意识觉得羞耻。
求救像是懦弱者的行为,十几岁的男生,做什么都可以,却绝不愿意丢脸。
然而少年人总是有种误解,以为自己的伪装面面俱到,却不知道自己面对着多活了几十年的老师,那一点欲言又止实在很好猜。
姚主任略微沉吟:“觉得找不到目标?”
傅予寒不吭声了。
这反应像是默认,姚主任笑了笑:“我听说,上学期末做志愿调查,你交了张空白的调查表……是不知道想考哪所学校对吧?”
有些人选学校看排名,有些人选学校看专业,两者傅予寒都没兴趣。
当时盯着那张空白的调查表,傅予寒自己都觉得很神奇,他想了一节课,最终交了张白纸。
“我几次看到你逃课都在外面画画,”姚主任问,“为什么不考虑下美院?”
“……”傅予寒一顿,“考试之前需要培训……我妈不会同意的。”
“家长的工作可以做嘛!高三的老师能干什么?还不是帮你们解决问题吗?你找到自己的路,尽管放心大胆地去走,遇见困难跟老师说,老师才可以帮助你。”
姚主任不愧是做了多年学生工作的人,规劝和训话时的语气完全不同。至少这一秒,傅予寒没从他身上看见那个在校门口抓人染发的“修罗”的影子,反倒很……苦口婆心。
跟周文康似的。
“不过——”姚主任话锋一转,“就算是考美术,也是需要文化课基础的。你想上好的美院,语文和英语单科分数线得过吧?双科75分,你十拿九稳了没?”
傅予寒:“……”
“那还不快回去上课?”
“……”
“结果说来说去,还是来抓我的。”傅予寒叹了口气,把画册扣上,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姚老师,你套路越来越深了。”
“没骂你,没扣分,没记你处分。”姚主任笑骂一句,“知足吧你就!得了便宜还卖乖。”
便不便宜傅予寒不知道,他只知道今天的写生又泡汤了。
不过——
好像也不是很糟。
他坐的地方在二楼三楼中间的转角处,六班教室在另一幢楼的三楼,他告别姚主任,抱着画册向上走。
楼梯到走廊之间有扇木门,这边没人来,那门一直虚掩着,傅予寒拉开门,正要走,突然愣住。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姚主任已经下楼离开了。
“你怎么在这儿?”他这才开口,反手将木门在身后关上,像要掩盖什么似的,“现在不是上课时间?”
闻煜抱着胸,背抵在木门边的墙上,两条长腿交叠前伸。听见问题,他略略偏头,盯着傅予寒看了一会儿,而后笑了:“你不也在这儿?”
“这怎么一样,我……”傅予寒顿了一下。
闻煜反问:“有什么不一样?”
一个是据说成绩很好,转学直接进重点班,刚来就被各科老师夸奖的好学生;另一个则是三天两头跷课的六班吊车尾——
当然不一样。
但傅予寒并不想亲口说出这种差距。
他沉默,随后转念一想,闻煜跷课好像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只是有点奇怪罢了……不必深究。
“没什么。”长而细密的羽睫轻扇了两下,傅予寒说,“我回去上课了。”
他抬脚便走。闻煜啧了声,一把抓住他胳膊。
傅予寒被迫止住脚步,有些不耐烦:“干什么?”
“刚刚在办公室,你看了我两次。”闻煜微笑,“我以为你会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办公室?
傅予寒一愣。
除了走前回头那一瞥,他一直是用余光看的闻煜,闻煜怎么知道他在看他的?
他不是在跟周文康说话么。
“我没有话要说。”傅予寒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也没看你……”他说到这儿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蹙了下眉,“等等,你不会是跟着我到这里来的吧?”
闻煜挑了下眉。
接着,他双眼一弯,笑得再开心不过:“你终于发现了啊。”
傅予寒:“……”
傅予寒:“你跟着我干什么?”
“好玩。”闻煜说,“不跟着你过来,都不知道你爱好这么风雅,跷课不去打球,居然躲到这种地方来画画。诶,你别说,这地方还挺好的,我站了半小时了,除了过去逮你的姚主任,居然一个活人都没看见……”
“你偷窥狂?能在这里看半小时?”傅予寒皱眉,“而且为什么姚主任没教训你?”
难道成绩好跷课就没事么?这也太双标了。
“你猜?”闻煜歪了下头。
他这副无辜的样子,看在“被双标”的傅予寒眼里,就显得特别贱。
傅予寒猛地抽回胳膊,剜了他一眼。
“我猜个屁。”他说完,拔腿便走。
傅予寒身量高,轮廓干净又利落,身影落在长而无人的走廊正中,渐渐远去。
闻煜看着他两条长腿交错前进,运动的腰身扯动校服,来回拉出平直的褶皱,终于轻轻笑了起来。
这不是闻煜用来展示给别人的笑容,是真心想笑,所以笑得很浅很淡。
“果然,”闻煜心道,“比起丧气的低落,还是生着气的表情更适合他。”
——鲜活。
第11章
渐渐靠近教室,傅予寒的脚步反倒慢了下来。
跷课这种事很讲究一个完整,整节课都不在反而比中途回去要好。
原本他坐在最后排那个角落,有时候老师忙着讲课都注意不到他没在,真发现了,多半也习惯了,最多课后再回来找他麻烦,可中途回去,就很像挑衅。
偏偏前门今天开着,数学老师可能是觉得教室里不够亮,走到门边开了个灯。
傅予寒还在犹豫剩五分钟下课要不要等会儿再进去的时候,视线已经跟他对上了。
“可以啊傅予寒,别人高三用功读书,你倒好,努力跷课?”数学老师一声冷笑。
傅予寒:“……”
简直是车祸现场。
将心比心,这幅画面论谁看到都来气。
傅予寒被迫在门口听了一串训话。
他今天起床的姿势可能不太对,流年不利,从早上到现在,才过不到两小时,已经被训了三次。
仔细一想都是闻煜的错。
罪魁祸首还跟着回来了——傅予寒被训到第五句,闻煜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他边上。
他好像很疼,半蹙着眉,用干净的面容乖巧地和数学老师道歉:“郭老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上课前不小心把脚崴了,傅予寒扶我去医务室了。”
他态度特别诚恳,满脸歉意,好像真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说话间还把裤腿撩起了一截,露出被纱布缠绕的脚踝。
道完歉,闻煜急急地把手伸向口袋,结果没抓准,里面的东西掉到了地上,滑出很远。他单腿蹦跳着就想去捡,傅予寒抽了下嘴角,两步走过去弯腰把东西捡了起来。
那居然是一支伤筋用的药膏。
这下数学老师哪里还能训得下去。
闻煜高二的时候曾经拿过一个重量级的数学竞赛奖项,早晨在办公室,就数他夸闻煜夸得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