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英杰的乞丐竟然还不错,他本身就有点痞痞的感觉,除了年龄感不够外没什么大毛病。而这个乞丐严格意义上并不是群演,他实际上有牛逼哄哄的身份,是个戏份不多却吸睛的隐藏角色。
这点除了拿到完整剧本的他,别人都不知道。
接着是邱菱角。
丫鬟一角倒是个真路人,这部剧又是男人戏,没什么发挥余地。她吐字清晰,感情到位,顾灼灼觉得有点可惜。如果她最终选择留在钟声,顾灼灼会考虑好好培养她。
林西和季羡都选了书童一角。
季羡那天跑了,事后邱菱角私下替他向顾灼灼道歉,问能不能给个机会。江影校草很优秀,顾灼灼和哈图讨论后答应了。
现在他和林西试同一个角色,果然高下立现——经验丰富又自信的季羡,要比僵硬紧张的林西好很多。
“真的不错。”顾灼灼说:“回家都练了吧。”
大家点头。
“一会儿你们拿到各自的试镜片段,试过以后回这里集合。”
季羡疑惑:“片段不是给我们了吗?”
顾灼灼笑笑:“这场试镜会试的其实是主要配角,你们落选以后,导演会从里面挑选更小的群演。《鸣金》是群像剧,不要小看书童和乞丐。”
“!”
竟然要先去试重要配角!
季羡爆炸了:“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们!”
顾灼灼:“告诉了你们还会准备书童和乞丐吗?”
季羡重重呼吸,瞪着顾灼灼,仿佛在看一个恶魔。
顾灼灼没理他,笑了笑说:“准备准备,叫到你们就去把。”
……
林西不像季羡,他有自知之明。
无论是实力还是背景,抑或是人气,他们都没有和顾灼灼竞争的资本。这样的剧能有一个露脸的角色就是幸之又幸,没看到隔壁装着满满一大厅的人吗?
糊里糊涂地吃了个汉堡,化了妆,大脑放空过了三遍剧本,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紧闭的大门前。
顾前辈给他报的角色竟然同是“游元夕”——病弱男四号。
他僵直地站了一会儿,工作人员出来喊了他的序号,他走进去,迎面就是一台摄像机。
“自我介绍。”长桌后的工作人员冷淡地说:“介绍完了就开始。”
林西手心出汗,整个人都是警惕而紧绷的。他念完了名字,又说自己来自钟声,有几个工作人员竟然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林西懵懵地盘腿坐到一张矮桌边上,上面有一张棋盘。刚刚拿到的两个片段,第一个是“游元夕”与“骆将军”对弈,指点对方怎么解一个困局。
另一个是后期,游元夕听闻自己心上的姑娘嫁给了敌国的君主,突闻噩耗,吐了一口血。
他假装对面坐着骆将军,努力回忆着台词,慢慢念:“这逐鹿之困局,我解不得,你也解不得。”
“……”
“不敢。唯有一人可解,便是主君。取舍之道,制衡之能,北固山险要…… ”
林西感觉自己像一台背词机器,背完最后一句,忐忑地站起来。
长桌后的工作人员毫不留情,连个评价也没有,说:“好的,你可以走了。下一个。”
虽然事前已经料到自己没有希望,但真的被否定了,林西心里还是不自觉地沉了沉。
他慢慢走回顾前辈占下的小会议室,在门口遇到了彭英杰。
彭英杰一头红毛都暴躁的炸开:“那几个评委都不看我!我就对着摄像机瞎逼逼……然后就让我走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演得好不好!”
“嗯……你是什么来着?”
“骆将军啊。”
林西:“……”
他突然冷漠,心想,要我我也不选你当骆将军,看你这什么鬼样子。
两人双双叹了口气,一进去,就看到顾灼灼拿着剧本出神。
他抬头的瞬间,眼神非常锋利,刺得林西感觉头皮一麻。但那一瞬过去,顾灼灼又弯起眼睛:“回来了?感觉怎么样?”
“……”彭英杰沮丧:“我觉得我没戏了。”
林西比彭英杰心情更沉重。他陷入了无限的自我怀疑,别说游元夕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演不了区区一个书童。
顾灼灼没有多说,等季羡和邱菱角也回来,已经六点,天都黑了。
外面的人走了一大半,顾灼灼带着他们去一号试镜厅,哈图给他们开了门,里面正有人在试镜。
“还能这样偷看!?”彭英杰惊道:“等等,那个是导演?为什么这里有导演我们去的地方只有摄像机?”
哈图露出一个慈爱的眼神:“严立宽怎么会浪费时间现场看你表演?回去看个录像带都是给你面子了。”
彭英杰:“……”
这边场地大得多,工作人员也多。气氛很严肃,林西环顾一周,看见了许多眼熟的脸。
“阿玲!啊……阿玲!”场中传来一声痛苦的吼叫,林西一个激灵,诧异看向场中。
一个雌雄莫辨的少年坐在坐垫上,声嘶力竭地喊,喊完就哭,嘤嘤嘤,呜呜呜,好不热闹。
“他演的是谁?”林西忍不住问。
顾灼灼:“……是游元夕。”
林西和彭英杰:“???”
林西又看了那位哭泣的少年几眼,短短十秒,重燃了自信。
“这个是野火娱乐送过来的,”哈图小声介绍:“这个厅里试镜的,都是各大公司重点推荐的对象,严导亲自挑过。现在这个别看这样,送来的照片很漂亮,因为游元夕年龄不大,又要瘦,严导就放他来试了试。”
顾灼灼没有笑,看着场中少年浮夸的表情。
哈图问:“怎么样?有把握吗?”
顾灼灼严肃:“不怕,我也瘦了十五斤呢。”
顾灼灼的确瘦了,黄瓜没白吃到吐,之前演韩夜是还是标准健康的男性体型,现在已经现出单薄感来。
他本身长相亲和,一瘦下来,更像个少年,说刚刚二十岁没人不信。正式拍摄时加上服化道的衬托,镜头一打,演十八岁的病弱少年绰绰有余。
起码比现在嘤嘤哭的少年好一万倍吧。
少年哭完,严导喊了休息。
哈图过去说话,过了一会儿回来,说:“这边只剩下四个人了,除了你,还有个有竞争力的,是光耀自己的签约演员苗航。”
“苗航来试游元夕?”顾灼灼震惊。
这部剧有谁有意参演,之前他和哈图已经分析过,苗航是个演技突出的演员,又是光耀自家出产,顾灼灼自然记得。
但是游元夕!?那个在电影江湖里一脸胡子拉碴的大叔要试游元夕!??
说好的骆将军呢!
苗航就在这时和经纪人一起进来了。
“严导!”见没人在表演,他爽朗大笑,过去和严立宽拥抱。
严导狠狠拍他,来往寒暄了一通。
顾灼灼看着跟电影里一点也不一样的苗航:“…………他也瘦了!”
粗犷大叔秒变普通青年,顾灼灼整个人都不好了,被沉重打击到。
他双目无神地想起中午的黄瓜,昨天的黄瓜,前天的黄瓜和每天的黄瓜,真想大声啊啊啊……
“我想吃香蕉。”他喃喃说。
三秒后,一只香蕉递到了他眼前。是林西。
“顾前辈,还是吃一点吧。”林西知道饿的滋味,有点担心:“等会儿还要表演,太饿会虚脱的。要是因为饿了发挥不好,不就白饿了吗。”
顾灼灼接过香蕉。
这是小唐买的,放在小会议室里,也不知道林西什么时候揣了一根在身上,表皮都捂出了斑点。
他笑了笑,揉了一把林西的头发,低声说:“好,等会儿看我表演,肯定把这个角色争回来。”
第27章
天黑了, 顾灼灼披上羽绒服, 坐在角落里吃香蕉。
试镜厅里人来来回回,过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 有两个不认识的人上去表演了游元夕和骆将军下棋的片段。
严立宽严导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大家都显得很疲惫。
“下一个,光耀影视,苗航。”
顾灼灼闻言把头抬起。
“我是最后一个吗?”他问哈图。哈图点了点头。
苗航, 一头板寸, 长相周正。他只穿了一件衬衫坐到棋盘前, 左右挪动一下, 示意严导他要开始了。
“骆将军, ”他温和微笑:“好棋。”
不等对面的骆将军说什么,他又轻缓却坚定地说:“可惜, 解不了逐鹿之困。”
“游先生有何高见?”严导接了一句。
“我哪里有高见。眼下局面, 我解不得, 你也解不得, 换谁来都是如此……除了一人。”说罢他轻轻咳了咳。
“哦?”
苗航将手中棋子缓缓放下, 抬眼, 顺着那一声“啪嗒”,眼睛一睁:“唯有主君可解。”
“所谓取舍之道,制衡之能,现今, 北固山险要……”
后面又来回几句, 这一段结束了。苗航起身鞠了一躬, 严导说不错,接着让他到旁边的坐垫上演第二段。
之前几个试镜的演员都只挑了一段,严导便没让再演。现在苗航却演了第二段,可见严导对他是满意的。
“看见了吗?觉得怎么样?”顾灼灼问林西他们。
邱菱角想了想说:“苗前辈的表演一下子就把人抓住了,原因,我认为是在气息和吐字上。”
顾灼灼鼓励地看看她,她继续道:“他台词里每一个逻辑重音都是对的,就让人很容易听进去,而且他说话很清楚,咳嗽也很真实,让人意识到这是个身体不好的人……”
彭英杰:“害,就是演得像个病秧子,这个我大神肯定也能做到啊!导演之所以觉得好,都靠前面那些人的衬托!”
季羡嗤笑一声,看向坐垫那里,苗航已经开始了第二段表演。
他的经纪人在旁边念:“少爷,周家三女……今日便走了。”
苗航坐着没动,只是呼吸乱了。
他看向左前方,仿佛那里有扇窗户,眼睛便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里,逐渐干涩发红。
“咳咳……”他忽然开始剧烈的咳嗽,咳到手指痉挛,紧接着把身侧的什么东西猛地推开,低吼道:“出去!”
“少爷……”
“滚!”
周围一片寂静,他缓了很久,紧闭的眼角滴下一滴泪水,喃喃道:“阿玲……”
苗航站起来鞠躬,周围工作人员都一起鼓掌。
顾灼灼看着他,抿了抿嘴,忽然听见彭英杰不满地骂声:“靠,林西你跟着鼓什么掌啊!?”
林西一脸无措,顾灼灼说:“别吵。”彭英杰憋屈收声,又瞪了林西几眼。
严导那边商量了一会儿,终于叫到最后一个名字:“钟声文化,顾灼灼。”
顾灼灼站起来,把外套脱了,里面是一件版型宽松的毛衣。
他微笑着走过去,和苗航目光接触又移开,沐浴着众人或好奇或吃惊的目光走到矮桌前:“严导好。”
四周一阵窃窃私语。
“钟声……”“顾灼灼……”“韩夜!!!”
严导拍了拍桌子,示意大家安静,没有多说什么,让顾灼灼开始。
“骆将军,好棋。”他自信抬头,眼睛一弯,整个人像在发光,灼灼生辉。
登时,全场都发出了小小的抽气声。
严导没出声,光耀派来的副导演站在他身后,和编剧咬耳朵:“这个也太漂亮了吧,往那儿一坐就像个男团里的c位,但是他语速是不是有点快?”
编剧:“他好像没有在演一个病人……但是惊才绝艳的感觉有了,就是那种,很抓人的惊艳感。他比苗航更自信。”
“逐鹿之困,唯有一人可解。便是主君本人。骆将军……你急也无用。”
顾灼灼执棋,向前伸长的手臂从宽敞的袖口里滑出来,裸露出的部分顿时让人心中一惊——与令人目眩神迷的优越气质相反,他实际很是纤弱。
右手食指与中指夹棋,坚定摁在棋盘上。啪嗒一声,他笑了笑,收回手:“骆将军,请。”
这一眼正对着摄像机看,拉近的镜头将他水润的眼睛拍得一清二楚。盯着监视器的姑娘们都在吸气,一副受不了了的样子。
念完剩下的台词,顾灼灼站起来鞠躬。
副导演急了,又跟编剧咬耳朵:“怎么回事!?他怎么连咳都不咳一下!游元夕是有病的,而且很严重!光对着镜头抛媚眼……哎呀呀怎么办,严导觉得不好怎么办?”
编剧:“……”你是已经站在他的阵营想问题了吗!?
编剧被副导演晃得头疼,推了推他:“你先看,人家聪明呢。”
“怎么说?”副导演一愣,却见顾灼灼已经坐到坐垫上,开始下一段表演了。
邱菱角学着刚刚苗航经纪人的样子,主动走到场边,以丫鬟地口吻说:“少爷,周家三女……今日便走了。”
“什么?”
顾灼灼脸色唰白,撑着坐垫就要起来,邱菱角连忙上前扶他:“少爷当心,老爷吩咐了,您病还没好,不能下床……”
“……走了?”顾灼灼恍惚,喉咙里像在发痒,急促地浅咳几声,完了又抓着邱菱角重复问:“真的走了?”
“少爷……”
顾灼灼眼中水光一闪,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顺着苍白的面颊往下淌。
“阿玲,阿玲……”他喃喃念,呼吸受到的阻力越来越大,逐渐积在胸腔,发出让人心惊胆战的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