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麽好想的。”我对已经站起来把桌上的东西拿到柜里放好的母亲说,“打电话问逐野不就得了?”
母亲停下脚步,一脸凝思的说:“告诉他的话,我怕他会不敢回来了。”
我无言,不怪母亲会这麽想,要是我是逐野,我铁定转身就跑。
“那现在这麽办?”我也没辄了。
“还能怎麽办?”寡言少语的父亲又发话了,抽著烟的他嘴边一阵烟雾缭绕,“就让村长把这事给省了,摆那麽大排场,当咱们家逐野是耍猴的啊。”
父亲的话让我闷笑:“爸,就算是耍猴的也没逐野这样的排场。”
没有谁理睬我的话,母亲白了我一眼,才对父亲道:“你能让村长听你的话?”
“他能不听?”父亲的声音有些挑高,似乎不满母亲的话,“逐野是咱家孩子,干嘛让别人摆弄,就算是村长也不行,现在又不是地主时代,反对他就抄咱们家。”
说完,父亲就提鞋穿了起来,母亲一见,疑道:“你这是要去哪,晚饭时间都快到了?”
“我跟村长说明去,别弄这些拉不拉叽的排场,要庆祝,咱们全家人在就够了。”父亲磕了磕脚跟,看也不看母亲一眼就往屋外走去。
瞅著父亲离去的背影,母亲一边忙碌著摆弄家里的东西,嘴里还不停地絮絮叨叨著:“看他平日一天不吭几个字,实地里比谁都想逐野这孩子。好不容易盼他回来了,都不想让外人打扰逐野回来咱们一家总算能相聚的时间。说我想逐野想疯了,根本是搬砖头砸自己的脚,没准他比我还想逐野这孩子──说的也是,逐野一走就走了五年,虽然知道他是去学习是去干大事,但离家的孩子爹娘牵挂啊。回来也不能安安稳稳的回来,又要去参加什麽庆祝会的……”
听著母亲仿佛没有止境的叨念,我不禁一笑。
尽管逐野与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已经完全成了丰家的人,对於我们一家而言,他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还有两三天……
五年我都等了,这几天我不会放在眼里。
逐野,你终於回来了。
我一直等候的心终於能够放下了。
为了迎接逐野的回来,我向我任职的学校请了一个长假。
并不确定逐野是哪一天回来,最近他打回来的一次电话是一天前,他说快了。
快了是多久,可以从刹那到永久。
逐野每一次超凡的表现,就像向我允诺。
我让他成为我的骄傲,他说他会成为我的骄傲。
他做到了,我,还在守住一个没有期限的承诺。
五年,因他一句“等我”,我等他。
我许下承诺的期限是永远,永远也是个不确定的时间。
永远到底多远,没人懂,可以是瞬间,也可以是亘古不灭的长久。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我的永远,是逐野的离开。
若是哪天他终於决定不再爱我了,永远的承诺就可以终止。
为可能会出现的那一天,我只觉惘然。
如果那一天真的出现了,我会做什麽?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怎麽也睡不著,透过皎洁的月光我看了下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轻轻叹息,我起身下床。
很少会有睡不著的情况,就算再想逐野也不会这样。
知道他快回来了,反而睡不著了,因为兴奋?还有一点不确定的不安吧,不安回来後的他是否还是我认识的逐野。
五年,他从不给我或是父母寄来过关於自己的任何照片。
五年,那个爽朗的大男孩会变成了什麽模样,一定,更出色迷人了吧。
倚窗远望,黑夜中,那棵伫在村头几百年的大榕树的轮廓依稀可见,心念一转,我披了件衣服推门走出屋外。
深夜的村庄宁静的沐浴在如纱的月光下,廖无人声的黑夜中,我前进的脚步每一声都清晰的传彻每一个角落。
似乎,我的脚步声连唱欢的虫儿都听到了,我走到的地方,它们便停止鸣叫,静静聆听我走过的脚步声。
远处偶尔一两声狗的汪叫,为夜的宁静增添了份黑暗的诡异气息。
我突然忆起小时候夜晚跑到草垛场上乘!,也在乘!的村里的其他大人经常哄骗我们说的鬼故事。
现在想来是有点可笑我们当时被吓到抱在一起的样子,但现在的这种气氛,让我不禁臆测有什麽东西突然跳出我的面前──
刚这麽想,已经走近大榕树的我就看到了一个黑呼呼的影子直挻挻的站在树下。
26
不是吧?!
我不禁瞪圆了眼,就算是想过会冒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不该真冒出来啊!
不是说世上没那种东西么?但我眼前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好歹我也算是一名人民教师,这种不科学不现实的现象我是完全不应该相信,更甚至是上前去察明我看到的那黑溜溜的人影到底是什么的……
真的,我一直都是这么想,但,我的脚……我的脚不受控制开始往后退,身体有自主意识一样的转身,然后,一股强烈的逃跑欲望冲上我的脑海……
不要怪我胆小啊!我也是深受封建时代遗留下来的那些封建迷信故事荼毒的受害者。谁让我小时候,村里的人有事没事就爱跟我们讲那些个鬼怪故事。意识上虽然认知这个世上没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但心里上……
我开始往回走,用比来时还快的速度亟欲离开此时此地。
我往回转的身子并没有迈出几步,就被什么突然抱住——惊悚的寒意顿时窜遍我的全身,在一瞬间我的身体全起了鸡皮疙瘩,“啊,啊——”我被吓到呼吸紊乱,几次急促的喘息之后,我才聚起一起底气预备开始被吓到的第一反应,惊叫,“啊……唔?!”
才张开口,我的头便被一股力道扳向一边,几乎是同时,一个温暖柔软的物体占据了我的唇。
我顿时呆掉,半张的嘴像在迎合般接纳着灵活的物体入侵我的口腔,任其刁钻霸道的玩弄我口腔里的每一个地方。
好半晌,我才回过神来,尽情玩弄我唇舌的还在忘情的吸吮着,我感到口腔一阵发麻。我的身体微微发抖,为这熟悉的温度,为这熟悉的霸道,为这紧紧抱住我的力量——
我胸口流过一阵暖意,伸出手,我紧紧环上明显比我高出许多的人的脖子,羞涩的迎合他。
知道我的回应,抱住我的双手更是收紧,仿佛要把我镶入体内一样,紧紧抱住。入侵我口腔的舌头更是深深的探入,用力的寻求。
好久好久,久到呼吸都快失去,把我嘴吻到发痛的舌头才抽出,我的眼睛早被如此浓烈的吻熏出泪雾,身体的力量也被抽走,只能软软躺在用力抱住我的怀抱中。
没有顾及这些,我竭力地伸出手,捧住眼前的那张脸,终于,在明月洁白的光芒下,我看到了他的模样,我眼角一湿,微微张开唇,用哽咽的声音颤抖地叫着想望已久的人儿的名:“逐野……逐野……”
月光下,他俊逸非凡的脸含着温暖的笑,轻轻握起我捧住他脸的手,留下深情一吻后,他轻轻对我说:“我回来了,云。”
不愿失去看他的任何机会,我在月光下贪婪的看着他的脸,胸膛一直那股激动的热浪一直流动,眼中的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滴下。
“逐野……逐野……”欢迎你回来。我想这么对他说,但我完全哽咽的声音怎么也不能把话说完整。
微微皱起眉,看着我不住流出的泪,他怜惜的伸手柔柔的拭去,嘴里不舍的呢喃道:“真是,五年不见,你已经变得这么爱哭了?那可不行,看你哭比我被人揍还难受……不哭了哦,乖,等会给糖吃哦。”
什么嘛?!
我哭笑不得的给了他一拳,高高举起的手,轻轻的落在他的胸膛上。
逐野是坐飞机连夜赶回来的,转车回到村里时已经是深夜,路过村头的那棵大榕树时便突然想去看一看,没想到我会出现。
想起当时的自己也是突然想看一看这棵树才会趁夜出来的,我便为这意外的巧合惊奇着。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已经走到大榕树下的我们仰望茂密的树叶,聆听夜风吹动树枝发出的轻和的沙沙声。深吸一口乡村特有的泥土气息,逐野一脸这才是家的满足表情,手放在树身上,他对我说,“这是缘分,我们的缘分。”
“缘分?”我细喃这句话。
“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关于大榕树的故事么?”逐野突然问我。
“记得。”我点点头。小时候我们跑到这里来玩耍时,我跟逐野讲过村里的大叔告诉我的那个两棵榕树缠在一块的故事。那个时候的逐野听了,一脸仿佛明白了什么表情。
逐野双手放在了树身上,闭了眼,他说:“我听说不管是什么东西,经过漫长了岁月都会有一定的灵气,我相信这个传说,我相信我们的相遇,是这棵树的安排。”
张开了眼,他望着我,一脸笑意:“云,过来,跟我一起触摸这棵树,听听它要对我们说什么?”
我的心想着怎么可能,树怎么会说话?!但我的脚步已经向逐野走去,伸手学他的样子轻轻放在大榕树的树身上。
“闭上眼睛。”身边的人轻轻告诉我,我依言照办,“静静听,你会听到的,树的声音。”
闭上眼的我听到,风摇摆树叶的沙沙声,树的声音?我静下心思仔细聆听,沙沙——在我耳边回响的,是树叶的沙沙声,是风的吹拂声,还有,心跳声,是自己的——还有,身边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