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仰视,布满淤青的手指在柔软的叶间流连,血色褪尽的苍白衬着叶片,翠郁得心惊。
“你会遭报应的。”
“你和林锦阳,还真是两个蠢货。”。
她笑着叹息,温柔的声音空荡地回响。
林锦阳那么骄傲的人,居然会因为你爱得卑微又懦弱,无条件的屈从。
所以啊,陆清竹,你要是死了该多好。
他那样的人,只为你一人温柔,难道就不觉得可惜吗?
陆清竹没有回应他,只是站在窗前,手心攥着一片翠郁的栀子叶,像是攥着一丝最后的希望,那样的倔强。
苏汐转身离开了。
潮湿阴暗的地下室,就连正常人都忍受不了这样逼仄的环境。
她没有料到陆清竹会被折磨到这种地步。她原本的计划,只是想给他一点点教训。
是因为爱而不得吗?
当然不是,像她这样的人,身边从来不缺少阿谀奉承的男人。富家千金看上在地下赌场打拳的穷小子?她才不会被可笑的爱情冲昏头脑。
她看中林锦阳只是心里的占有欲作祟,她想征服这头蛰伏在黑暗里桀骜难驯的野兽。仅此而已。
可人性啊,总是欲壑难填。
从她发现林锦阳喜欢陆清竹开始,这一切都变了。
两个男人的爱情,这多可笑,这个世道永远容不下这样有悖常理的感情。
可林锦阳却偏偏喜欢他,喜欢得发疯,喜欢得愿意为这个人,拿自己的未来和人生作为赌注。
真是可笑啊。
陆清竹,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居然也会嫉妒你了呢。
苏汐慢慢地收紧了手指,修剪整齐的指甲刺进手心,凹陷的印记蔓延开一阵阵刺痛。
真可怕啊,这种欲罢不能的快感。
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幸福美满的家庭,光环璀璨的人生,她的身边从来不缺艳羡仰慕的目光。但大概是因为在高处久了,她想看看在社会底层摸滚打爬的人,活得能有多么卑微无望。
她想看看,一个人被逼到绝路,会有多么狼狈。
她没骗他,她确实找到了和她骨髓配型成功的人。
她做了什么吗?她当然,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就算最后东窗事发,这件事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过是一个受害者,一个被利欲熏心的混蛋诈骗了五十万的可怜女孩罢了,无论是法律还是道德,谁都制裁不了她。
谁都不会知道,在这个地下室发生过什么。
一个中度抑郁症患者产生自残倾向,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吧。
就算是因为这个熬不过术后的恢复,也是情有可原吧。
她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从布局开始,小心又稳妥地计算,冷眼旁观,最后完美收网。
过剩的占有欲,是毒蜘蛛的八个单眼。
虚假的伪装,是丑陋的外骨骼。
隐藏太久的妒恨,是蠢蠢欲动的獠牙。
是毒蜘蛛啊,那样恶心的,病态的物种。
苏汐抿唇漂亮地笑了。
很可笑吧,竟然会有人这么自我比喻。
陆清竹,你知道吗,林锦阳现在还在外面疯了一样地找你,那副快要发疯的样子就像一只失智的野兽。
可他永远都猜不到,这个他深爱的人啊,现在正被锁在苏家的地下室里,戴着冰冷的镣铐,锁住脖颈,锁住脚踝,像只待宰的羔羊一样被绑在床上,以免他逃跑,或是伤害自己。
陆清竹,你知道痛失所爱,会是怎样的痛苦吗?
像林锦阳那样冷漠坚硬的怪物,也会因为别人的伤痛流泪吗。
如果我告诉他我能决定他心爱之人的生死,他会不会愿意放下那些可笑的骄傲和自尊,野狗一样对我降尊屈膝,跪在我脚边求我饶你一命呢。
……
不过可惜啊。
我不会告诉他你在哪的。
就算那个人跪在地上低声下气地求我我也不会告诉他的。
我才没有那么蠢,会给他救你的机会。
你这样的人啊,不配拥有爱,被你爱上的人注定不幸。
真是想想,都觉得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好粗长,快夸我(叉腰)
下一章结束虐!我要开始虐渣复仇啦!
逃逃离
等待是一件让人痛苦疲惫的事。
手撑着洗漱台洗了洗脸,冰冷至极的水花溅落在炙烫的皮肤上, 刺骨的寒凉顺着神经元刺激着隐隐作痛的大脑皮层。
快疯了。
林锦阳靠着墙壁缓缓低下头, 胃里一阵绞痛,太阳穴下的血管急促跳动。像是有把钝滞的尖刀, 沿着记忆回溯的方向游走厮磨, 每一根挑断的神经迸裂而出的记忆都被血染腥红。
陆清竹已经失踪了整整一个星期, 他找遍了每个陆清竹可能会去的地方都不见他的踪影。
他不是试过报警,但那个身为陆清竹继父的男人每次接到公安局的电话, 都会声称这只是一场误会, 陆清竹没有失踪, 只是因为一些不方便透露的私事没有办法去学校。
一群骗子。
林锦阳猛地掐灭了手里的烟。
苏汐说的话根本经不起推敲,如果只是捐献骨髓的话为什么要把消息隐藏起来, 为什么陆清竹会一声不吭地直接消失掉, 那个唯利是图的男人就连放任自己的继子在学校里被人欺凌以便在事后讨要封口费和医药费的事都做得出来, 无偿捐献骨髓怎么可能同意。
所有的一切, 漏洞百出。
林锦阳慢慢吐出一口烟雾,干涩的唇间满满都是烟草的辛辣苦涩。
自从陆清竹失踪,他的失眠症更严重了, 整整一个星期,他没有一天能睡上一个好觉。
他偏执地逼迫着自己保持理智, 即使他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裴寂川怎么都没想到,千里迢迢地从帝都赶到江南,他满心期待着和旧友的久别重逢,居然会是这副模样。
那个刀锋一样冷戾凛冽的林锦阳, 那个从不委屈更从不低头,烈阳一样骄傲寒冰一样宁碎不弯的林锦阳,如今却颓靡不振地蜷缩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满眼的血丝,形容狼狈。
裴寂川不敢想象,他不敢想象这短短的几个月究竟发生了,居然会让这个人变成这副模样。
“锦阳,你……”
“寂川,帮我找个人。”
“找人?”裴寂川愣了愣,“裴家在南方没有什么势力,你要找人的话得找简竹。”
“不过这件事你放心地交给我,我会替你联系简竹的。”
“那就拜托你了,寂川。”林锦阳抬头看了他一眼,“裴家和简家是世交,你开口比我有用。”
“锦阳,我知道我不该多嘴,但是你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找他,甚至不惜把自己变成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什么关系吗……
林锦阳狠狠地撕掉了手里的纸条,再抬眸,漆黑的眼里有了刀光剑影的偏执。
“寂川,他是我的爱人。”
那个女人说的话,他一句都不信。
陆清竹不会丢下他,他答应过他,他绝对不会丢下他。
“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我要亲耳听到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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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阳又去了陆清竹的家。
房子里还是之前来时的模样,说是要出租,但是房间里的东西一点都没有收拾,也没有人回来的痕迹。
上次他在陆清竹的房间里找到了苏汐留下的纸条,也许是冥冥之中的预感,他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这次再仔细找找说不定能找到别的线索。
“嗡——”手机震动的声音。
林锦阳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是很久没联系他的二叔。
“寂川,你等我一下,我去接个电话。”
“行,我在这等你。”
裴寂川慢悠悠地在沙发上坐下,环视四周,这间房子里的摆设像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就连电视机也是很老的款式,只有墙上的那张照片有些微现代的气息。
裴寂川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墙上的那张照片上。
那是个笑容温婉的女人,黛烟眉,剪水瞳,明眸蜷笑,皓腕凝雪,眼尾的一点泪痣艳丽又妩媚。
三十多岁的年纪,照片上的人却好似妙龄少女,依旧美得让人心悸。
会把照片挂在这里,恐怕这就是那个陆清竹的母亲吧。妈妈长得这么漂亮,儿子的长相肯定也不会差,也难怪锦阳会喜欢上他。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没来由地觉得这张脸,很是眼熟。
裴寂川愣了愣,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终于回忆起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前年带着礼物去简家给简竹庆祝生日,他酒喝多了想找个厕所,结果误打误撞进了走廊尽头的卧室。
裴家和简家是世交,他打小就隔三差五来简家玩,整栋别墅的房间就没有他没去过的,除了这间卧室。
无论是简家的佣人还是简竹,都没有打开过这扇门。
他记起自己打开房门,迎着清凌月色看见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巧笑嫣兮,顾盼生辉,眼尾一点泪痣烟视媚行,
美人从不遭岁月摧折,时光的痕迹不损半分美丽,只是在眉间唇畔更添万种风情,就连耳畔垂落的那一缕发丝也精致得不可方物。
这样的绝色美人,他怎么可能忘记。
只是……这张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寂川拿出手机对着墙上的照片拍了张照发给了远在帝都的简竹。
收到短信的时候,简竹正在本家的别墅里参加家庭聚餐。
简家是传承百年的大家族,除了本家嫡系的一脉还有很多旁系,为了增进关系,每个月都会在本家的别墅里举办聚餐。
随意吃了几口之后就找借口离开了餐桌,简竹对于这种形式主义的聚餐从来不感兴趣,嫡系一脉只有他这一个男孩子,只要他参加这种家族聚会,就会有不少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亲戚来和他攀关系。
果不其然,他刚在沙发上坐下就有男人牵着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子走了过来,一边让那个女孩子坐在他身边一边热情地介绍:“小柔,这位是你简河叔叔的儿子,比你大两岁,快点和你简竹哥哥打招呼。”
身旁的女孩子倒也不害羞,直接对着他露出一个亲昵讨好的笑容,声音甜美:“简竹哥哥。”
“以后你到帝都念书就要拜托你简竹哥哥多照顾了。”
简竹不回答只是低头自顾自地看手机推送的时事新闻,突然一声震动,上方跳出的对话框里是裴寂川发来的短信。
【简竹,这个女人你有没有见过?附图.JPG】
简竹的手顿住了。
裴寂川发完消息继续在房间里闲逛,陆清竹的房间很小,家具虽然破旧但是很干净,能看得出来主人是个很会打理的人。
裴寂川走到书桌前想找找有没有什么能帮上林锦阳的东西。
书桌很旧,三个抽屉里其余两个都能打开,只有一个上了锁。
他在桌角的笔筒里找到了钥匙。打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沓旧课本。而他无意间低下头,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抽屉最底层露出的那一角淡蓝上。
那是陆清竹的病历本。
江南的冬天,原来真的能冷得人骨骼生疼。
裴寂川看着病历本上那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字,那些大大小小的伤,惊诧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最后一页,病情诊断那一栏刺眼的五个字。
【中度抑郁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静的对话栏里终于有了回复。
【寂川,那是我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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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像是有形的手。
似乎是地下室阴冷的环境作祟,陆清竹觉得自己正在一个漆黑的沼泽里,越陷越深。
离他被关进地下室已经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记不住白昼黑夜的流逝,他只能凭借手臂上鲜红的针孔记住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天。
他在被关进来以前就把证据交给了警察,现在应该是在到处找他吧。
可是,谁能猜到他会被关在这里呢。
谁会猜到,在别人眼里温婉善良的苏家千金,居然会把她的同校同学锁在自家的地下室里,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折磨。
他交上去的那份伪造医疗文书只能证明有人暗中篡改他的配型结果,仅凭这个最多只能追究那位负责检测的医生的责任。
苏汐很聪明,她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置身事外。五十万,她大可以把责任都推到李荣强身上,就算要追究她的责任,她的父母也会第一时间替她解决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