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叮了一声,是班群艾特全体的通知消息。
蒲龄点开来看。
-下星期体育会考,男生一千米,女生八百米,大家记得好好练,要算在毕业学分里的!
蒲龄皱了皱眉。
他不是特别喜欢跑步,应该说是,讨厌任何有氧运动。
一千米从来没跑出过什么傲人成绩,但也没落后到班上倒数几名的地步。
但蒲龄还是有着一颗想要好好毕业的心,所以决定每晚从便利店夜跑回家,练一练长跑。
一切从实际出发,使主观符合客观,是人们正确地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根本立足点。
蒲龄念了几遍没背下来,无聊地翻开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日历已经到了23号。
还有一天是平安夜,还有两天是圣诞节。
平安夜周一,本来老于打算借晚自习搞个什么庆典,让班上放松放松的,但班委一把老于的想法传达出来,班里一片唾弃,最后周一的平安夜活动改看电影了。
选片子的时候班里又产生了分歧,一部分要看鬼片,一部分要看爱情片,然后又吵了起来,一直吵到了周一晚自习之前。
“行啦,老于说投票决定,哪个票多看哪个。”班长梁丹说。
“我来唱票!”刘小蕊连忙蹦了上来。
最后唱出来25票爱情片,15票鬼片。
“还不是因为你们女生多。”冯寒偷偷切了一声,“我们男生就15个,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用啊。”
刘小蕊站讲台上瞪他:“冯寒你有意见?”
冯寒连忙摆手:“没没没我哪敢啊。”
男同胞们纷纷对他投去了鄙视的目光。
蒲龄觉得电影没意思,坐位置上一边听声儿一边翻着冯寒的杂志,翻到某一页的时候突然停住。
页面上有个红底白字的广告:征稿大赛。
征的不是作文稿,征的是涂鸦画。
蒲龄又往下看了一行,发现这个比赛还设有奖项。
一等奖是五千块奖金。
二等奖是个什么牌子的电饭煲。
三等奖是一套漫画书。
宫野要去的话......蒲龄脑子里闪过旧楼墙壁上那些交叠碰撞的色彩。
宫野要去的话,五个一等奖也能拿下来。
宫野拿指尖弹了一下烟屁股,一大串烟灰掉落在路边的水沟里。
他抬眼,看到三个男的勾肩搭背地从前门的KTV里走了出来。
其中一个黄毛脑袋最为显眼。
宫野晃了晃腿,从围栏上跳下来,朝黄毛走过去。
“哎他找你的啊?”黄毛身边一个眼镜男的指着宫野问。
黄毛啊了一声,宫野连转头的机会都没给他,直接一脚把人踹到了地上。
黄毛挣扎了几下,没挣扎动,艰难地勾起腿,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你怎么好端端动手啊你!”眼镜男喊起来。
“给你三秒滚,”宫野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另一个,“不然你俩替他。”
眼镜男不说话了,拽着另一个男的跑了。
宫野眯了眯眼,伸手揪起黄毛的领子。
“操......”黄毛很痛苦地皱了皱眉头,气若游丝,“罗英让你来的?”
“你就当是她让我来的。”宫野扬手砸在他鼻子上。
黄毛捂住鼻子,不一会儿从他手心里流出了黏糊糊的血。
宫野没给他时间休息,又一拳砸了过去,这回砸的是黄毛的脑门儿,黄毛冷汗都出来了,估计明天脑门上得肿一个鸡蛋大。
“你放过,放过我吧......”黄毛一边咳嗽一边求饶,“我向她道歉,道歉还不行么......”
宫野没说话,揪着他的头发往下一拽,黄毛的脸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操!”黄毛被鼻血糊了一脸,话都说不清楚了,“我报,报警......”
话没说完,宫野拉过他的胳膊往后一折,黄毛顿时惨叫了起来:“手!手!”
“给你折断吧,折断多好啊,”宫野凑在他耳朵边说,“你还能街头卖个惨赚钱,骗女人的钱算什么本事。”
黄毛鬼哭狼嚎的,吸引了不少路过人的目光,有一些还特意站过来看热闹。
宫野嫌丢脸,松开了他,一脚把他踹回地上。
“别让罗英再看见你。”宫野踢了踢黄毛的屁股,“听到吱一声。”
黄毛光顾着嚎,也不说话。
“耳朵瞎了是吧?”宫野蹲下来,伸手又揪起他的头发。
“听听听听到了!”黄毛大叫。
宫野啧了一声,皱着眉头起身,刚好和看热闹队伍里的一双眼睛对上了。
他怔了怔。
蒲龄站在两个校服上写着十八初中的小孩儿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死了怎么办?”
蒲龄从冰柜里拿了瓶水递给他。
“什么死了?”宫野拧开水灌了一口。
“那个,黄毛。”蒲龄说。
“水免费的吗?”宫野晃了晃手里的瓶子。
“不。”蒲龄走到收银台,拿了个本子也朝他晃了晃,“你的账我全记这。”
宫野笑了一下。
“你就把他扔那儿?”蒲龄拿着笔记好一瓶水的账,又抬眼看着他,“万一真死了呢?”
“我又不是钢铁侠,死不了。”宫野说。
蒲龄点头,坐下来翻开地理书开始看。
宫野坐在餐饮区的凳子上看他。
蒲龄看了一会儿书之后抬头:“你干嘛?”
宫野莫名其妙:“什么我干嘛?”
“你可以走了。”蒲龄说。
“......”宫野叹了口气,“你最近是不是对我意见太大了点儿啊?”
“我没意见啊。”蒲龄低头继续翻书。
“我觉得你有。”宫野看着他。
“没有。”蒲龄把书翻得哗哗响。
“你这哪是看书啊,你撕书啊?”宫野啧了一声,懒洋洋地起了身,“算了不烦你我走了。”
蒲龄目送着他走到门口,然后宫野又折了回来。
“拿两个豆腐干。”宫野说着就把手伸向货架。
“不行,”蒲龄把本子亮出来,“这月你已经超支了。”
“......”
宫野把豆腐干放回去,默默揣兜转身。
“等会儿。”蒲龄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给他。
“这什么?”宫野很嫌弃地接过去。
“你没眼睛,不会自己读?”蒲龄问。
“我文盲啊。”宫野很坦诚地说。
蒲龄叹气,有点儿不耐烦:“涂鸦征稿大赛,一等奖五千块奖金。”
“哦,”宫野把纸翻来覆去地看,“你从哪儿撕下来的啊?”
“你管我从哪儿撕下来的,”蒲龄说,“我就是觉得你可以。”
“我什么?”宫野眯了一下眼睛。
“你可以,”蒲龄有点儿不自在地躲开他的目光,“这个比赛。”
“为什么我可以?”宫野脸上慢慢有了点儿笑。
“你可以滚了。”蒲龄说。
宫野笑起来。
“神经病,滚吧。”蒲龄转身回去坐下来。
“哎,蒲龄同学。”宫野手臂撑着收银台的桌子,压住了他的地理书。
蒲龄抬眼看他。
“为什么觉得我可以?你还没说呢。”宫野嘴角勾着笑。
为什么要收留方寻。
为什么要和方寻住一起。
你也没说啊。
蒲龄把地理书从宫野的手心里抽出来,没什么表情地继续盯着看,其实什么字都没看懂。
“没为什么,随便撕的,你没兴趣就丢了。”
宫野看了他一会儿,把那页纸折好塞进了口袋里,然后走了。
☆、21
大雾。
宫野半裸的身体。
蒲龄揉了一下眼睛,宫野的后背在白色的雾气里若隐若现。
他脑子一片空白,伸手去碰。
然后他就醒了。
......
蒲龄叹口气,掀开被子,一低头愣住了。
“儿子!”
老妈敲了一下房间门。
蒲龄吓得赶紧把被子盖好:“啊?”
“快点儿起床,上学要迟到啦。”老妈说着又走开了。
蒲龄运了半天的气,才勉强恢复平静。
窗户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蒲龄起身用手指抹掉,发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儿,下雪了。
今天是圣诞节,雪下得还挺应景。
“豆浆给你装保温杯里了,哦还有围巾,”老妈拿起扔在沙发上的围巾走过来,踮脚缠在蒲龄的脖子上,“脖子可不能冻着,今天太冷了。”
蒲龄笑了笑,故意踮起后脚跟。
“啧,”老妈打了他一下,伸长手臂把围巾给他系好,“我儿子又长高了嘛。”
“放学回来量量。”蒲龄说。
“正好,我让胡叔给你做了套运动服呢,量完了把尺寸告诉他。”老妈摸了摸他的脑袋。
“嗯。”蒲龄点头。
雪是昨晚下的,夜跑回来的时候就有小雪子在飘了。
蒲龄踩着毯子似的积雪,往学校走。
有点儿心不在焉,还在回味刚刚的梦。
宫野的后背。
宫野的身体。
......
他闭了闭眼,好像每想到一次,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躁动。
很烦。
蒲龄往后伸手摸书包,想拿保温杯喝豆浆。
“拿这个吗?”一只手把他的保温杯递了过来。
蒲龄抬眼,皱了皱眉,接过保温杯。
晏泽笑了一下,跟着他旁边和他一块儿进了校门。
“有事儿吗?”蒲龄盖上杯盖,看着她。
“有点儿。”晏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蒲龄没说话,等着听。
“那个......”晏泽犹犹豫豫地开了口,“最近有没有一个......”
“晏泽!”薛信大步走了过来。
晏泽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似的面色灰白,没声儿了。
薛信今天穿得人模人样的,头发还特意用摩丝打扮了一下。
“不是说好今天和我一块儿过圣诞的吗。”薛信牵起她的手,往蒲龄脸上看了一眼,“找他干嘛?”
“你脑子里能不能别成天都是那些事儿啊?”晏泽不耐烦地甩掉他的手。
蒲龄没兴趣继续看他俩表演,转身往教学楼走。
晏泽刚刚的问题却让蒲龄有些起疑。
有没有一个。
有没有一个什么?
蒲龄今天来教室算早,教室里都没几个人。
他书包还没放下就看到桌上摆了一个粉色的盒子,盒子里是个苹果,苹果上还贴着一行字。
-圣诞快乐。
非常板正的字体,一看就知道是刘小蕊写的。
蒲龄有点儿心累,不是因为是刘小蕊心累,而是因为刘小蕊送了他礼物,他还得还礼回去。
很麻烦。
蒲龄把苹果连带着那个盒子一块儿塞到了课桌里,坐下来拿了本历史书开始目读。
他比较懒,能用眼睛记住的东西就绝对不开口背。
历史比较好记,脑子里大概有张时间表,对应上人物和背景,考试的时候绝大多数情况下都能想起来,这还是一个比较有人道的学科。
地理就不一样了,地理能要他的命。
蒲龄目读了没十分钟,冯寒蹦蹦跳跳地进来了,坐下来第一件事就打开书包,从里面拿了个饱满圆润的大苹果。
“哎蒲龄,你字儿比我好,给我写俩呗。”冯寒转脸看着他。
蒲龄接过纸和笔:“写什么?”
“写,冯寒祝刘小蕊圣诞快乐。”冯寒小声道。
蒲龄看了他一眼:“苹果送刘小蕊的?”
冯寒笑着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送苹果?”蒲龄问。
“圣诞节啊。”冯寒说。
蒲龄啧了一声:“我知道圣诞节,我问的是为什么送苹果。”
“就是希望,你喜欢的那个人平平安安呗。”冯寒想了想说。
“哦。”蒲龄低头在纸上工工整整写好字,把纸递给他。
“给。”方寻伸手。
宫野看了眼他手里的苹果:“干嘛?”
“圣诞节礼物。”方寻说。
宫野接了过去,一抬眼看到方寻在笑。
“你怎么老不明不白地看着我笑啊?”宫野问,“怪瘆人的。”
“你真不浪漫。”方寻挨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宫野,圣诞快乐。”
今天的方寻有点儿不太对劲,但宫野又说不出是哪儿不对劲。
“哎今天周二你怎么不上学?”宫野突然反应过来。
“退学了。”方寻说。
“什......”宫野瞪着他。
“没什么好上的,我反正是一个没有前途的人。”方寻挑了挑眉。
“你爸知道这事儿吗?”宫野问。
“知道啊,他也没什么意见。”方寻说。
宫野叹了口气:“那你......”
“我今天就走了,以后不麻烦你了,”方寻声音很轻,“衍哥。”
宫野看着他。
“你是个很好的人,真的。”方寻抬起手指摸了一下他的眉毛。
“你别语气搞得跟诀别似的,”宫野啧了一声,“问你,找到合适的活儿干了吗就退学?不住这儿你去哪儿?回你爸那个家?”
方寻摇了摇头:“不回。”
然后他又笑着抬起脸:“别担心我。”
宫野没说话,摸出根烟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