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堂?行礼?崇德眨了眨眼睛很困惑地看着崇义。
「唉!」崇义高声地叹了一口气,「我说的是那个姓秋的。」实在是很不情愿喊那个人叫七哥。「如果他真嫁了出去,头疼的可不只你一个人哎。」
崇德甩开崇义的手,闷闷地转过头说:「随他去。他又不是我什么人。自己愿意嫁,我有什么办法。」心又疼了一下。
「真的?」崇义亮晶晶的眼睛眨巴两下,「可是,如果被西夷若叶发现了......」崇义压低了声音凑到崇德的近前:「他是男的......你说,那个西夷若叶会不会把他的武功废了,再挑去手筋脚筋?不过,如果西夷若叶有点心软,说不定也会再给他找个男人。哎呀,不要把他投到军妓营里才好!虽然他是个男的,可是他的容貌也算是少有的美貌,那些男人一定会吃......」好!崇德的脸已经由红变白,由白转青了。他的手也在抖,他的身子也在抖。崇义在心里偷偷地笑,脸上却又是一副担心的模样。
「我......我被禁足了。」崇德好不容易开了口,语气却是与平素截然不同的软弱,好象要哭出来一般,「而且,上次我去了行馆,也没有见到......」
「九哥,这个不用担心。」崇义拍着胸脯,挺直了腰杆,「这宫里就属咱们两人关系最好了。我不帮你还帮着谁!更何况,秋海棠怎么说也是我的七哥,我也不能忍心看他跳去火坑里。喏,拿去!」崇义如变戏法一样从身边摸出一面金牌,「这是我从父皇那里偷来的,你拿着它出宫去吧,去把老七给抢回来!」
崇德接过金牌,感激地看着崇义:「谢谢你!只是,你帮我盗了金牌,父皇那里可怎生过得关去?我不能害你!」
「事急从权,把七哥抢回来的事儿要紧。父皇一向疼我,只是区区一块金牌,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九哥你快去吧。」何况金牌是樱妃给的,除非父皇脑子坏到要独守空房,否则他也只能当没看见,没听见。看着崇德匆匆而去的背影,崇义笑得好不得意。
「胡闹!」门外,流樱的声音低低传进来。
「虽然是胡闹,但是最有效!」崇义开心地笑了起来。
「就算想表现得焦急,你的这身打扮也未免夸张了点。」纤手捏住破损的衣服,流樱冷冷地笑着,「又不是跟人打架,好端端地撕了衣服做什么?想让大家都来看看十六皇子又漂亮又白嫩的肌肤吗?」
崇义嘿嘿地笑。
「还有,虽然是想让崇德着急,也犯不着编什么会让西夷若叶丢军妓营这类的蠢话吧。莫说歆儿武功卓绝,根本没几个人可当他敌手,就算是个什么也不会的瘦弱书生,单凭他是堂堂新唐的七皇子,我跟朝旭就不可能同意他嫁给西夷王子去受苦受罪。如果不是因为崇德是关心则乱,你的小把戏只怕早就被戳穿不下一二十遍了。一旦崇德冷静下来,头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你这个混世小魔王。」
崇义揉身在流樱的怀里撒着娇说:「哎呀,反正九哥上当了也就是了,管他什么破绽之类的。要说不放过,九哥也当是去找七哥算帐才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而已,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明白。」
流樱宠溺地拧了下崇义的脸蛋,啐道:「若你是个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明白的小孩子,那这宫里可就没有大人了。」
「好嘛,好嘛。」崇义嘟起了嘴,「顶多下次我用心些,找个没破绽的谎话来说好了!」
「还有下次吗?!」流樱弯起中指在崇义的额头上叩了一下。「想都别想!」
谁说不能想?我想什么你又怎么会知道!崇义窝在流樱怀里,偷偷吐舌头。
人还没有到行馆,崇德已经听到了从行馆里传出的喧嚣的鼓乐声。行馆四处披红挂彩,一副喜庆的样子,可是门口却没有什么宾客,连守卫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崇德满脑子都是秋海棠,根本也没有注意这些,竟然就这么大咧咧地冲了进去。
一身红袍红冠的西夷若叶笑得开怀又喜悦,一身紫衣紫巾的西夷晴璃笑得奸诈又诡异,一个纤细修长的人儿一身新娘红嫁衣,蒙着盖头,静静地站着,身旁一边是红绫一边是黄绢。
崇德冲上前去,却在离堂前五步的地方被一道人墙严严挡住。
「让开!」崇德抓着挡在面前的长枪枪杆,怒声大斥。「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拦住我的去路,都不想活了么?」
西夷晴璃踱到崇德的面前,笑嘻嘻地在崇德脸上摸了一把,说:「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九殿下啊。如果九殿下是来恭贺我皇兄娶亲之喜,小王自当引为贵宾。可是,看九殿下的气色,好象是存心来找碴的。我皇兄身系西夷社稷的兴盛,身为臣弟的,当然要以皇兄的安危为第一要务。所以,九殿下,委屈您一下,就在这儿观礼好了。来啊,给九殿下看坐,上茶!」
当下,立刻有人应承了声,还当真搬了张太师椅放在崇德身后。崇德气结,一脚把椅子蹬翻。也不理会涎着脸的西夷晴璃,只对着厅里盖着红巾的新娘大声喊道:「秋海棠!秋海棠!你不许嫁给西夷若叶,听到没有!」
突然听到崇德口中的大叫,在场的人无不吓了一大跳,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裹在红衣内的纤长身影开始微微抖动,盖在头上的红巾上缀着的流苏也在颤动着,看起来好象在抑制着强烈的情感,默默地饮泣。
「李崇德!你在说什么?!」西夷若叶铁青了一张脸,高大的身躯挡在了秋海棠的前面,遮住了崇德投去的视线。
「西夷若叶,我要你立刻放了秋海棠,他不是你可以娶的。」
「笑话!」西夷若叶冷笑一声,伸手将秋海棠的肩头搂进怀里,「这个婚事是得到新唐皇帝,你的父亲同意的,他甚至还送了贺礼来。更何况,我遵照你们汉人的规矩,三媒六聘一样也没少过,你有什么权力阻止我。」
崇德楞了一下,咬着下唇,眼里像要喷出火来。
「他......他是我的人!」憋了半天,崇德终于自暴自弃地高声喊了起来。红衣下的人抖得更厉害了。
身边的红绫偷偷地拎了拎秋海棠的袖子,趁人不备,贴在秋海棠的耳边低声说:「主人,您小心些,千万别笑场了。」红裙下,秋海棠狠狠踩了红绫一脚。
「你说什么?」西夷若叶张圆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是说......」崇德咬了咬牙,「秋海棠已经是我的人了,所以,绝对不可以让他做你们西夷的太子妃。就......就算你不嫌弃他已非完璧,我,我也绝不许他人碰...碰...碰......我的女人!」
西夷若叶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黑一阵,青一阵,显然是恼怒到了极点。他一把揪住秋海棠的领子问:「海棠,他说得可是实话?」
秋海棠微微点点头,却又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对西夷若叶耳语道:「殿下,那是他逼我的,并非妾身自愿。您是堂堂男儿,能这样放任着仇家这样欺侮您的妻子吗?」
西夷若叶放开手,怒吼一声就向崇德扑了过去,大有拼命的架势。而西夷晴璃一个眼神投过去,早已准备好的西夷侍卫众手齐出,将毫无防范的崇德架住,丝毫动弹不得。
「卑劣小人,有种就跟我单打独斗,这种行径,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崇德挣扎不动,只能气得大骂。
西夷晴璃阴笑着塞给西夷若叶一把金镶玉砌的短剑,西夷若叶也不想有它,怒气冲冲地向崇德猛刺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众人眼前忽见红光一闪,不知何时,秋海棠竟挡在了崇德的前面,而且时间拿捏得刚刚好,西夷若叶来不及撤剑,剑身便已直直没入秋海棠的前胸。「卟」地一声,红色的鲜血已湿了嫁衣一大片,而西夷若叶的脸上也给溅了许多。秋海棠缓缓地向后倒下,刚刚靠到崇德的身上,头上的盖头也随之飘落,露出一张灰白的脸。
众人惊叫着,拿住崇德手臂的数只铁手也一齐松开。崇德一把抱住秋海棠,跪倒在尘埃之中。
「你......你......」口刚开,热热的水滴已经滴落在秋海棠毫无血色的唇上。
「九九......」秋海棠低低地喊,伸出的手搭在了崇德的手上。「对不起......」
西夷若叶楞楞地看着空空的双手,喃喃地自语着:「明明是你叫我杀他,可是,为什么你又会拦在他的前面。」语音未落,兀自喃喃的唇已被西夷晴璃捂住。晴璃作个手势叫若叶噤声,一起看事态的发展。若叶有些摸不到头脑,但知道晴璃一向狡侩机伶,而从小听惯睛璃指挥的大脑自动跟着晴璃转动开。
「七七,七七!」崇德的手想去探查秋海棠的伤势,却被秋海棠牢牢地抓着,动弹不了。看着胸口汨汨的鲜血,感受着冰冷的手的温度,崇德忍不住哭出声来,双眸也因泪水变得模糊不清。「你不要死,你不可以死。我马上带你回宫,让樱妃娘娘救你!」
「不用了......」秋海棠气息孱弱地说,「九九,都是我不好。一直以来,我只是太喜欢你......你无法原谅我,我知道的。你恨不得我死,我也知道的......如今,我可以死在你的怀里,也算是上天给我的恩赐,我已经别无他求了。等我死后,你就把我忘记了吧。找个爱你的你也爱的女人,生儿育女......只要你可以过得幸福,我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不要......」崇德拼命摇着头,哽咽得话也说不清楚,「我谁也不要,只要你啊!」
「你说过,要陪我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的......你都是骗我的吗!」
「九九......」秋海棠的身体不停地颤抖。
「十年前,你一边吐着血,一边对我说不碍事,没关系......结果第二天,让我看到的只有你的棺材......现在,你又叫我找个别的女人去过幸福日子......你这个大骗子,只会骗我!」崇德的泪劈啪不断落在秋海棠的脸上。「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这次你休想再拋下我跑掉。无论你到里,我上穷碧落下黄泉,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七七,你死了心吧!」
「九九......你是不是不再怪我,不再恨我了?就算我对你做了更加恶劣的事情?」秋海棠笑了一下,眼角的眼泪却滚落下来。
「谁说我不恨你了!」崇德突然俯身在秋海棠的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这次你又想甩开我。我恨死你了,你等着,我要跟你一起走,下地府去,等着我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咬着牙,崇德一把拔出秋海棠身上的短剑,剑尖雪亮,艳红的血液顺着剑尖缓缓地滴落下来。崇德看着怀里的秋海棠,慢慢地绽开温柔的笑容。冷漠的五官仿佛春日化雪,展露出从未有过的冶艳风姿。
「七七,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可是现在我还是不想对你说。如果你真得很想听,就等着我。路上,我会一直对你讲,讲到你厌烦止。」
「如果有来世,我希望你还可以记得我。」
「如果有来世,我希望自己也还可以记得你,就算你说多少肉麻的无聊话,我也不会再跟你呕气,不会再跟你别扭。」
阳光,在正午。
射在短剑窄窄的剑身上,映出刺眼的光芒。
崇德猛地一使劲,剑身完完全全没入了胸口。
周围,安静得没有半点声响。
西夷若叶在一旁已经呈呆傻状态,而西夷晴璃嘴角一丝微笑一副得逞的模样。
红绫和黄绢对视两眼,同时在心里大叹了口气。李崇德,实在是太可怜了。
「你说,」红绫悄悄用手肘撞撞黄绢,「咱们主人的下场会怎么样?」
黄绢撇了下嘴,低声地对红绫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吗?所谓好人不长命,坏蛋活千年。我们主子活不了千年也能活八百。」
「唉!」红绫一脸地同情样,「现在越来越觉得那个九殿下可怜了。」
「怪只怪他的命实在不好,让主子看上了!」黄绢也微微叹了气。无关的人,咱们还是乖乖地看戏好了罢。
时间好象停顿了一般。
崇德楞楞地看着胸前,只剩剑柄的短刃。缓缓地移目,对上秋海棠亮晶晶的双眼。
「你......」z y b g
秋海棠干咳了一声,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飞快地从崇德的怀里爬起,闪到了红绫和黄绢的身后。
在场的侍从们鼓噪成一片。眼见着明明被刺入胸口,流了多得不能再多,足可以淹死人的一地鲜血后,居然可以像猴子一样飞快地爬进身,又用极快的身法闪到最少距离了十余步远的侍女身后,如果还不会觉得惊惶害怕,那就真不是常人该有的反应了。
崇德很慢很慢地把短剑拔出身体,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气愤,精致的俊秀五官一片狰狞,身体也在剧烈地颤抖。雪白的剑身依旧在阳光的照射下亮得刺眼。可是与当时插在秋海棠身上不同,从崇德胸前拔出的剑身上却没有沾到半分血迹。
崇德右手持着剑柄,左手的食指顶住剑尖,用力一推,那剑身竟然短了一截,再用力,剑身完全消失不见,只见到白晰修长的左手食指一根,抵在珠光宝气的长长剑柄上。崇德的食指一弹,雪亮的剑身就如同有灵性一般,直直弹了出来,不住的晃动着。
秋海棠从红绫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青灰的脸上纵横着几道雪色的痕迹。那是被崇德的泪水冲出的本色肌肤。
「你是不是觉得耍着我很好玩儿?」崇德的眼睛要冒出火来,挂着泪痕的脸上全然写着我很生气四个大字。扬起手,闪着宝光的短剑直直地向秋海棠飞去。秋海棠拉着红绫轻轻一闪,短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崇德跳起来,赤红着眼向秋海棠扑过去。
「你这个混蛋!我杀了你!!」
秋海棠好象泥鳅一样,躲来闪去。
「九九,你别生气嘛。我只是想听你的真心话而已。我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如果我不用这种方法,那么别扭的你怎么可能坦白自己的感情呢!」
「你住口!你这个无聊,下流,卑鄙又恶劣的小人。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秋海棠闪过李崇德的拳头,飞快地转到他身后,在崇德的后颈劈了一记手刀。接住崇德软倒的身体时,嘴里还不停地抱怨。
「真是的,个性还是这么别扭。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闹......」说着,把崇德扛在了肩头。「就如你的愿,让你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扒我的皮,抽我的筋。」说着说着,秋海棠竟开心地笑了起来,眼神也变得色色。
「二皇子!」秋海棠冲着西夷晴璃挥了挥手,笑容满面地说:「谢谢你啦!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还你这个人情的。」
西夷晴璃微微颔首,也笑着响应:「不客气,不客气,我的谢礼已经拜托十六殿下了。你这就带他回去慢慢享用了,恕我不送!」
红绫和黄绢跟在后面,还不忘了窃窃交耳。
「你说,主人要让九殿下吃肉,喝血,扒皮,抽筋,为什么还会笑得那么下流?」
「笨。当然是要九殿下嘴里吃那里的肉,还要喝那里的精血喽......」
「嘿嘿......可是他一定做不好,又没什么经验。」
「嘻嘻......有主人教,有什么学不会的!」
「这倒也是。那么扒皮抽筋呢?」
「要吃肉得先扒皮嘛,穿著衣服做什么做。至于抽筋嘛......当然是......嘿嘿......」
「......哦......嗯......呵呵......」
众目睽睽之下,穿著嫁娘衣服,一身喜气的秋海棠,肩上扛着昏死过去,衣鲜履明的李崇德大步走出行馆,身后跟着两个一脸诡笑,交头接耳的美貌丫头。
好诡异!侍卫们一起激凌凌打了个冷战。
久久之后方回过神来的西夷若叶一把抓住了西夷晴璃的衣领,用足以震破房顶的音量高声地喊道:「西夷晴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他妈给我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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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崇德扔到床上,秋海棠跑出去洗脸换衣服。
「喂,小七,你的事情解决了没?」凌霄摇着纨扇,好奇地向房里望。
「嗯,差不多了!如果接下来你们不来打扰的话!」秋海棠笑眯眯地回答,一面将房门当着凌霄的面「怦」地关上。
去,有什么了不起的。凌霄夫人伸伸舌头扮了个鬼脸,施施然下楼去了。
头好痛。崇德渐渐地恢复了意识。后颈处传来的抽痛一跳一跳地冲击着脑叶,非常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