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朔又噔噔几步走了回来,指着纪星道:“小子,你别在这儿狐、狐那什么威!没有齐琛帮你,你昨夜就吓得尿裤子了!说话小心点!”
纪星拂开他指在鼻尖前的手,了然道:“哦,你怕他。为什么?他很厉害?他是这里的混混头子?”
许朔咬牙切齿,几乎要蹦起来了:“你!”
纪星好心道:“还有那个叫狐假虎威,你没念过书?在这儿混多久了?”
许朔上下打量纪星半晌,古怪一笑:“齐琛可算不得什么好人,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他压低了一点声音,神秘兮兮的,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他是这里打黑拳的,黑拳知道吗?搞赌博的,厉害着呢,要说跟混子的关系,那我可比不上他,你最好注意点……”
许朔左右看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黑不一的牙:“你要是得罪了他,那可比得罪我的下场惨多了。”
纪星挑眉,摸了摸下巴:“这样啊……怪不得他身材那么好。”
许朔神情复杂,感觉自己是对牛弹琴,转身要去找机子上网,纪星跟在后头问:“他多大了?”
许朔不耐烦:“不知道!快三十吧大概。”
“他的家人朋友呢?不管他吗?”
许朔不客气地挤开正在上网的其他人,选了最角落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不知道!金三角规矩,不问过去不问将来。”
许朔头也不回,抬手做了个赶人手势,嘴里嘀咕:“现在的小孩儿……脑子都有病。”
纪星抬手又在他脑袋上喷了一圈空气清新剂,许朔顿时呛得不行,正要骂人,纪星无辜一笑,道:“帮你清新一下口气,不用谢。”
许朔:“……”
纪星回到吧台后,还在想着齐琛的事。打黑拳的,看样子在金三角还混得挺好,年龄不详,过去不详……纪星嘴角的笑容加深,这真是太酷了!在这无聊又憋闷的地方,他就像是找到了新的玩具,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他之前的交际圈都是差不多的人,再离经叛道也就那样了,类似苏长玉那款的,常年混居夜店,刷父母的卡毫不心疼,最严重的一次也就是高中时期要去寻找“自我”而离家出走,结果不到12小时就回来了。
苏家的长辈甚至根本不知道他离家出走了。
这也算是苏长玉的一个历史黑点。
可这里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都活得像是没有未来,纪星不能理解也不想去理解,但齐琛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打黑拳,搞赌博,在别人口里似乎是很不好惹的人,却收留了陌生的自己。
虽然平日看起来凶凶的,但……明明是自己请他喝得饮料,他却会付钱;虽然将自己不近人情地赶走了,但毕竟也救了自己。
那人仿佛是什么矛盾集合体,拥有柔软的心,却偏偏又要凶狠的将人拒之千里之外。
纪星突然又想起什么,站起来冲着远处的角落高喊:“许朔!不准偷东西!我盯着你呢!”
许朔:“……”
网吧其他人都笑了起来,这里的人彼此都认识,立时便有人调侃起许朔来。
许朔摔了鼠标,低骂:“小兔崽子!”
许朔这人记仇,一次两次都对付不了纪星,便想着要将纪星从金三角赶走。
他趁着纪星去上厕所,偷摸往纪星的水杯里吐口水,然后拿走了鼠标和键盘,耀武扬威的,仿佛这样就赢了对方什么。
纪星对他早有防备,去了厕所回来见他人没了就去调监控,看见了对方的所作所为后,顿时恶心得将水杯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他再次提醒老板应该报警,网吧老板烦不胜烦,给他结了今日的日薪,便让他走人。
“我走人?”纪星一脸不可思议,“我做错什么了?”
“东西被对方拿走了,你还没做错什么?”老板不耐烦道,“说了不要招惹他,报警就更不必了,你走吧。”
纪星顿时一股邪火就冲上了头,只觉当着一群人的面被老板就这么开了,实在是莫名其妙且丢人现眼——明明不是他做错了事,却仿佛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我上回就说了报警!”他将钱拍在吧台上,瞪着老板,“你自己不报警,这回又被偷了东西却来怪我?是我偷了你的键盘鼠标吗?”
“你知道什么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吗?”老板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一尊软硬不吃的佛,抖了抖烟灰,“金三角没有报警的规矩,我说得够明白吗?”
“那凭什么是我承担责任呢?凭什么让我走?!”
“因为你让我不清净。”老板一瞪眼,“小伙子,你心里有正义是好事,但跟我没关系,懂吗?几个破鼠标键盘值多少钱?抓了他没几天就能放出来,然后呢?倒霉得还不是我?”
老板手指夹着烟,指了指纪星的鼻子:“你多管闲事可以,但别管到我头上来。”
纪星:“……”
纪星简直叹为观止,完全无法理解,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什么话来,随后气得笑了半天。
他揉了揉眉心,给老板比了个大拇指,揣了钱一言不发地走了。
他在网吧门外,给破旧的小门面拍了张照片,老板拿着扫帚追了出来:“你拍什么你?!”
纪星做了个鬼脸,飞快地跑了。
因为多次强调报警而被开除,纪星觉得自己是服气的——毕竟不服气也不行。
他用手机将网吧门面稍微P了一下,遮挡了招牌,然后发了个朋友圈:“极度怀疑是贼爸开得店,祝早日关门大吉。(大拇指)”
苏长玉这个成日闲得无聊的人,立刻秒回:“被开了?”
纪星回了他一个中指。
大姐和二哥也先后点了赞,但估计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管家老吴不仅点了赞还十分体贴道:“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纪星:“……”
纪星无所事事,像个游魂在街边晃荡,吃过晚饭后回了大通铺,发现自己的行李没了。
纪星:“……”
纪星不敢置信地在床上床下一通翻找,但不大的房间里本就没什么东西,一眼就能看尽了——确实什么也没有。
纪星呆呆
地坐在“木板床”上,想了片刻:手机和卡在自己身上,但行李里有衣物和充电器。
虽然东西不多,也不值钱,但好歹是他来这里之后唯一一直跟着他的东西,这会儿突然说没就没了,而且到底什么时候没的他也不知道。
这就很他妈扯淡了。
纪星在木板床边狠狠踹了一脚,跑下楼去找中介,倒是中介很大惊小怪:“你出去没带着行李?”
多新鲜啊,谁他妈有地方住还一直将行李随身带着的?
“那就怪不得别人了。”中介敲了敲门后的玻璃窗,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楚——贵重物品请随身携带,否则后果自负。
好一个后果自负。
纪星深吸口气,竭力挤出自己“文明人”的假笑来:“你们有监控吗?”
“没有。”
“那你会帮我排查嫌疑人吗?”
中介听笑了,摆摆手让他别捣乱:“没那功夫。”
纪星点了下头,摸出手机直接拨打了110。
中介:“……”
警察来了之后做了简单的记录,中介一脸赔笑,说明了来龙去脉。
穿着制服的警察在四周绕了一圈,确定没有监控,于是让中介拿出房屋租住人的登记名单。
中介搓着手笑得很艰难:“这……没有这个……”
警察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像是并不意外:“走吧,去屋里看看。”
中介脸都黑透了,瞪了纪星一眼,仿佛纪星挖了他十八代祖坟。
纪星一脸莫名其妙,跟着一起上了楼,连着推开几间房门查看后,警察皱眉道:“你们这是什么环境?这是违规的知道吗?”
中介头低得快挨到脚踝了,一连“是是对不起”的赔礼道歉,警察开了罚单,又在门上贴了整改通知,手指抬了抬帽檐,看着纪星:“这事我们记下了,你留个联系方式吧,有消息会通知你。”
纪星还是头一回找警察,有些懵:“这就完了?”
警察上下打量他:“不然呢?”
出警的两个警察胸口别着记录仪,对讲机里不断地发出各种声音,看情况他们还忙得很。
“看你也不像这里的人,新来的吧?”一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的东西自己要负责看好了,这地方不适合你多待,早点走吧。”
两人很快告辞离开,那中介看着罚单和临时关店通知,气得脸上发黑。
他将纪星赶出门去:“走走!好心给你住廉价床位,你还把老子害了,狼心狗肺!”
“你说谁?”纪星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了,捏着手机道,“是你们不负责任!”
“我不负责?你自己的东西你不看好,你指望谁给你负责?”中介拿出门锁来,要将楼下大门锁了,呸了一声,“不识好歹的东西,给你住就不错了!你去外头看看,还有没有这么便宜的地方住?你不是狼心狗肺是什么?”
纪星额头青筋暴起:“把后面的钱退给我!”
中介冷笑一声,径直锁了大门,走了。
第7章 07.提议
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纪星捏着手机站在暮色渐沉的街头,感觉自己二十几年来从未如现在这样悲惨过,更没有这样委屈过。
他做错了什么?他想不通,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拿起手机,对着逼仄的街头拍了张照,又远远地拍下了那栋灰扑扑的小楼——他在那里住了一夜,丢了行李,最后被赶出来还不能拿回剩下几天已经交了的床位钱。
真是操了!
纪星吸了吸鼻子,抿着唇走到刘婶的杂货摊前,时间还早,他坐在摊前的破竹椅上休息,双膝微微分开,手肘撑在膝盖上,茫然地盯着地面。
“怎么来这么早?”刘婶正收拾东西,只要是齐琛比赛的日子,她都会去场馆内卖点杂货,赚点外快。
纪星委屈得不行,带着鼻音道:“我被赶出来了。”
刘婶愣了愣,从摊位后绕出来看他:“怎么了这是?怎么被赶出来了?从哪儿被赶出来了?”
纪星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摇了摇头,道:“我行李被偷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刘婶心疼得眉头都拧在了一起,又问他,“吃饭了吗?没吃婶儿去给你弄点汤圆……”
“吃过了。”纪星翻出手机,将刚才拍得两张图随意加了点滤镜,暮色昏沉下,逼仄的小巷看起来萧条得很,灰扑扑的大楼带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他发了条朋友圈,想骂点什么,又实在提不起那个劲头了。
一会儿老吴又要给他发“莫生气”大法了。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打了个句号,将图发了上去。
苏长玉仿佛是住在朋友圈里的,秒回:“看着还挺有感觉啊?转型当艺术家了?”
纪星看着这句话,一时脑子里搭错筋,冒出一行字来:是什么让你叹息?少年哟,是生活不易!!
他暗自摇头将手机揣了起来,看着刘婶:“刘婶,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我闲得慌。”
“哎,也没什么事……”刘婶看了他一眼,妥协道,“闲着就容易胡思乱想,行吧,你来帮我清一下货,会写字吗?”
纪星乐了,站起来跟着刘婶去了摊后,接过纸笔:“多新鲜啊,谁不会写字?”
“那可不一定。”刘婶絮叨,“这金三角里的人学历都不高,好些没念过书的,也很正常。”
纪星挑挑眉,蹲下来帮着记货,随口道:“婶儿,你这还缺人手吗?”
“我就一个小摊子,”刘婶为难地看他,“我可请不起你啊。”
纪星摆手:“没事,我就问问。”
纪星心想:我好好一个海归,来了这儿倒是处处被人嫌弃了。
十点过的时候,许朔带着人来买东西。这附近的杂货店不多,刘婶的小摊东西齐全还便宜,很多人都愿意上这儿来买。
许朔带着几个混子,买水的时候没注意摊位后还蹲着个人,笑着道:“那傻逼,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
“听说今天还被老王赶出来了。”有人道,“他丢了行李去报警,你敢信吗?他妈这地方的群租房哪家不违规?不查还好,一查一个准,老王被他气了个半死。”
“哈哈哈哈哈!傻逼!”
“看着吧,照他这样下去,过不了几日金三角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迟早被孤立。”
纪星在摊位后头听了个一清二楚。
刘婶忙要拦他,想让他别往心里去,纪星还真就咽不下这口气,本来就够委屈了,还要被一群三观喂狗吃的人踩在头上炫耀一番,这是什么道理?
好好的人不做也就罢了,连狗都他妈不愿意做了是吗?
纪星将纸笔往摊上一丢,从后面绕了出来:“你放什么狗屁呢?”
许朔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嗤笑道:“哟,这是哪家的小可怜儿啊?今晚没地方住了吧?我可告诉你,这金三角的消息都是互通的,你今天害了老王被罚款,你就别想再找到一家店能让你进去住的。睡大街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