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星愣愣地看着齐琛的背影:“你是要一个人冷静一下,还是,要跟我分手?”
齐琛没回答。
纪星落下泪来,但很快又倔强地闭起眼仰着头,将眼泪全都吞了回去。再睁开眼,他带着愤怒、失望、痛苦和无法言喻的悲伤。
他狠狠抹了下脸,深呼吸一下,尽量稳住颤抖的声音,道:“齐琛你是个王八蛋,胆小鬼,懦夫。”
齐琛仿佛被狠狠甩了一鞭子,浑身抖了一下。
“我帮你是我自己愿意的,你别自作多情,认为是我对你有多大期待。”纪星冷声道,“我对你没有任何期待,你的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要放弃也是你自己的事。你说得对,金三角不适合我,我可以学会任何东西,但我唯一学不会的就是退缩和放弃。”
纪星说完转身就走,将门摔得震天响。
齐琛僵立在原地很久,直到外面又重新响起敲门声,杨师兄道:“喂?你还好吗?你那个小助理走了。”
齐琛又狠狠抖了一下,随即他抬起手,遮住了眼睛。
第65章 65.转眼
纪星去了苏长玉家,瘫在沙发上好一会儿后知后觉的情绪才汹涌上来,随即迅速淹没了他。他拽过抱枕将自己的脸埋进去,无声地痛哭出声,感觉自己特别丢人委屈,但这会儿他完全不想控制自己的情绪。
谈恋爱好难啊,想和一个人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
声音、表情、眼神、语言都无法传达,明明是第一次这么用力主动地去喜欢一个人,想为他做得事还有很多很多,可就是会被误解,会互相伤害。
明明是那么亲近的一个人,转眼二人间就出现了巨大的鸿沟,仿佛谁也没有真正了解过谁。
纪星觉得太难了,他有些心灰意冷,像是热恋期被兜头浇了冷水,整个人从脚底到头皮都一阵阵的发凉。
不仅发凉,还痛彻心扉。
苏长玉让人去端了水来,坐在他旁边半天没出声,等纪星哭得差不多了,呼吸声开始平缓,他才摸了摸脖子不自在地道:“是我乌鸦嘴,是我不好,你生我的气吧,别把自己气坏了。”
纪星将苏长玉之前给自己的银行卡扔过去,眼睛通红,面无表情:“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了,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银行卡你拿走,不需要了,我不回金三角了。”
“真不回了?”苏长玉看了眼卡,又瞄他,“就这么……结束了?那比赛……”
“比赛照常进行,公号我也会继续做。”纪星吸了吸鼻子,倒在沙发里有气无力道,“他可以放弃,但我不会临阵退缩。而且这已经是我的理想了,有没有他我也会继续做。”
苏长玉拍了拍纪星的大腿,见纪星满脸疲惫,担忧道:“上楼去睡一觉吧?休息一下,晚饭好了我叫你。”
纪星没动,仿佛交代完后事般原地成了一具活尸,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地板,任凭苏长玉再说什么也没有反应了。
苏长玉没办法,只得给他找了薄毯来盖着,将客厅的空间留给他,准备出门去跟齐琛谈谈。
只是他刚转身往外走,纪星又突然“活”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轻声道:“长玉,我跟他分手了。”
纪星进门时就说“我们分手了”,语气有些茫然,让人心疼,可现在的语气却带着叹息和苏长玉尚无法理解的冰凉。
同样的话,却说出了完全不同的两种情绪,苏长玉抿了下唇,有些不忍。实际上他一早就不看好这两人的恋情,差距太大了,最终两个人都会痛苦。
但纪星显然是陷进去了,他认识纪星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他这么脆弱无助的时候。
可感情的事,旁人帮不上忙。
苏长玉想劝慰几句,纪星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拉了拉他的手腕,道:“别去找他,他也很累了。”
苏长玉那一瞬间情绪复杂,鼻子竟有些发酸,最终只点了点头,让纪星好好休息,离开了客厅。
他站在入户花园的门前,看着窗外的景色——这里是裕城最好也最贵的楼盘之一,正是纪家开发的楼盘,楼盘外的景色正对着裕城外的山脉,天气好的早晨,还能看见白茫茫的山雾聚集在脚下,能看见朝阳一点点撕开云层的画面,十分美不胜收。
苏家因为和纪家关系不错,拿下这套楼盘的顶层四楼没花多少钱。但那在普通人的眼中,也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
整整四层楼,内有两处电梯,客房、佣人房、书房、娱乐房应有尽有,连安装了密码的收藏室都有两间,更别说顶楼还有一个私人直升机的停机坪。
旋转楼梯设置在客厅一角,摒弃了传统的扶手栏杆采用了钢丝垂吊的设计,楼梯是纯透明玻璃,整个楼梯面向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则是绵延起伏的山脉。
仿佛整个人随着楼梯走入了山林间,视野非常开阔。
光这个楼梯,就花了五十万。
这是裕城上层圈子的日常。
是苏长玉、纪星最习惯的日常,可那不是金三角的日常,也不是齐琛的日常。
苏长玉其实能理解齐琛的心情,资本的积累不是一个普通人能追赶得上的,个人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奋斗,和资本滚雪球的收益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现实的残酷,也并不是“努力”两个字就能化解的。
如果齐琛和他们一样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和纪家门当户对,那么这一切痛苦都不必发生。可若真是如此,那齐琛也不是齐琛了。
纪星爱上的那个男人,是在黑暗里也会仰望星空,是明知没可能依然不愿放弃,会不甘心,会挣扎,哪怕一身狼狈肮脏,眼神也会发亮的人。
纪星爱上了那样的齐琛,愿意主动帮他,可也正因为他的爱,最后却让齐琛退缩了。
这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苏长玉双手插兜,回头看了眼客厅的方向,命人照顾好纪星,转身离开了。
金三角,超市里齐琛买了一口袋的啤酒,又拿了几包烟,面无表情地结账。
老板认识齐琛和纪星,笑呵呵地道:“又是给小纪买的?你得跟他说说啊,年轻人喝这么多酒不好呀,以后老了身体什么毛病都有了,还是要趁年轻好好保养……”
齐琛低头将钱捏皱了,结账之后提着口袋离开,没有回答。
走过拐角,刘婶刚好提着菜回来,远远见了他就打招呼:“哎!小齐!”
齐琛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呆滞木讷,刘婶又往他身后看了看,没看到那截形影不离的“小尾巴”,笑着道:“小纪呢?那天他不是说要去我那儿吃饺子吗?我给他包好啦,你晚上跟他一起来吃,啊?”
齐琛唔了一声,手指被细细的口袋勒得发白,指甲掐进了肉里。
刘婶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声道:“哎哟,又吵架啦?你们俩年纪也不小啦,干嘛总吵架?你让着他一点嘛。”
刘婶早就看出了齐琛和纪星之间的关系,但她也不说明,只拍了拍齐琛的手臂:“比赛要开始了吧?小纪比你还紧张呢,来跟我聊天的次数也多了,估计是他解压的方式吧。你都不知道……”刘婶想起什么哈哈哈地笑起来,“他自言自语的样子好玩极了,哎哟,真该让你看看。”
齐琛深吸了口气,狼狈低头道:“我先回去了。”
“哎?好,别吵架啊。”刘婶嘱咐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啊?”
齐琛逃命似地跑走了,仿佛原地有刺扎着他的脚心,让他无法好好站立。等冲回家中,关上门,他才发现自己跑出一身大汗,口袋下方不知何时破了个口子,掉了几罐啤酒出去。
他也懒得出去找,拉开餐桌的椅子坐下来,就那么愣愣地坐了半日,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冰箱里还放着纪星喜欢吃的菜,还有前一晚没啃完的甜皮鸭。
纪星眼大肚皮小,想吃宵夜又吃不了多少,齐琛出去给他买了点零食回来,他只吃了几口就嚷嚷肚子涨得发痛,齐琛只得将他搂在怀里帮他揉肚子。
明知道对方是在耍赖撒娇,就是想赖在自己怀里而已,齐琛也乐得睁只眼闭只眼,享受片刻温存。
对方身体的温度仿佛还在怀抱里,齐琛麻木地坐了一会儿,又起身去纪星的房间看了看。
东西都没拿走,齐琛心里松了口气,总觉得纪星还会回来似的,但想想又觉得滑稽,这些东西对于纪星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破烂的行李袋,廉价的衣服,这些本来就不属于纪星,他也没必要带走。
就这么结束了?
齐琛有些恍惚,感觉心里空得难受,有什么东西在心尖上反复不休地挠着
,浑身痒痛,但又不知该伸手去抓哪里。抓哪里都没用,因为那感觉是从心尖上、血液中、骨髓里冒出来的。
他坐不住似地来回在屋里转圈,呼吸不畅,心里那种空落的感觉却越发严重。
他干脆在屋里做起了恢复训练。举哑铃、下蹲、仰卧起坐、俯卧撑、俯身登山……
累得抬不起手来了,脚下也一阵阵发软,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滴落,砸在地板上,他侧头看见了沙发缝隙下落着的两片海苔。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的,打扫的时候居然没发现。
齐琛不吃零食,这当然是纪星落下的。
就这么两片海苔,让齐琛整个人凝固在了那里,他保持俯身登山的姿势,腹肌上的肌肉绷得很紧,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后他的双手开始颤抖,再也支撑不住,趴在地上剧烈喘息,喉咙里发出闷闷地哽咽。
晚十点半。
纪星果然没有回来,齐琛没吃饭也没开电视,在餐桌边枯坐一晚,最后拿出了啤酒,一一排好,打开喝了起来。
他多年饮食健康,习惯也很好,几乎不怎么喝酒,抽烟更是不会。
他就这么一口烟,一口酒,呛得自己难受也不停,不知道在发泄什么,整个客厅很快烟雾缭绕,呛得齐琛肺都痛了。
最后一罐啤酒下肚,齐琛已经晕得站不起来了。
他扶着桌子晃了晃脑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又涨又恶心。他想去厕所,半天站不起来,嘴里嘀咕:“年轻人,不要总喝酒。”
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点点灯光照在窗台上,形成淡黄的光晕。
齐琛茫然地看了片刻,哈了一声:“你走了。”
没人回答,屋里安静得可怕。
齐琛摸出老人机,费力地眯着眼看通讯记录,然后拨了出去。
那边响了好几声,没人接,最后被挂断了。
齐琛捏扁了啤酒罐,盯着屏幕笑了几声,站起来艰难地去了厕所。
厕所的门关上,传出哗啦啦的水声,片刻像是压抑地哭声从门后传来,声音渐渐大了,带着痛苦,仿佛野兽被困住了手脚,绑在笼子里,对笼子外的自由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怒吼和质问。
齐琛醉了个彻底,在厕所里靠着浴帘睡了一觉,醒来时头疼欲裂,却还是夜里。
仿佛时间停滞了,这痛苦的一夜就是翻不过篇去,屋里的烟味和满地啤酒罐不断地反复地戳痛着他。
他踉跄爬起来洗了个脸,已经凌晨两点半了,他拿了包烟上了天台,看见摔碎了一地的桌椅和丢在角落里的小灯。
他点了根烟,咳嗽着深深抽了一口,遥望裕阳大桥,像他以前常会做得那样。
可这一次和以前的哪一次感觉都不同,青烟刺得他双眼发疼,再没有看下去的勇气。
不知从哪家没关紧的窗户里传来隐约歌声,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还有人在跟着高歌,五音不全,实在难听。
齐琛就靠在天台边,叼着烟,竟将几句词听进了耳里。
——有没有人,在某个地方,等我重回,当初的模样
——成就如沙堡,生命如海浪,浪花会淘尽,所有的幻象
——最平凡日子,最卑微梦想,何时才发现,最值得珍藏
齐琛掐了烟,双手微微颤抖,情不自禁跟着轻哼起来。
“有没有人,告诉我真相,时间就是,最巨大的谎。以为的日常,原来是无常,生命的具象,原来只是……”
齐琛抬手揉了揉眼睛,对着天空爆发地大喊:“啊——!!!”
夜里寂静一片,连五音不全高歌的人都吓得闭嘴了。
齐琛深吸一口气,再
次大喊:“啊——啊——!!!”
楼下亮起灯,有人往窗外扔了盆子大骂:“谁啊?神经病啊?!”
齐琛剧烈喘息,肩膀微微发抖,转身抓起角落的小灯泡沿着天台边缘重新挂好,将电插上,有几颗灯泡坏了,剩余的小灯泡微弱地亮起来,发出颤颤巍巍的光。
但只是这一点光,却让齐琛眼底亮起来,他暗自咕哝什么,又去将自己摔碎的桌椅拖过来,去楼下找了工具箱,回来坐在地上对着桌椅叮叮哐哐地修了起来。
修好了一只椅子,椅子腿有些歪,他努力将它摆正了,站在一边看了看,古怪地笑了一下。
“我能修好。”齐琛嘀咕着,又转身继续去修剩余的桌椅,“我能修好,我可以的。”
这一晚,顶楼叮叮哐哐的声音响了一夜。
第66章 66.八卦消息
纪星一夜没睡好,感觉做了很多奇怪的梦,但睁开眼又什么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