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气氛能杀人。
然而乔父最后只问了一句话,他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乔越身上,问道。
“乔越,你是认真的?”
“是的。”乔越回答。
修泽站在乔越身侧,一直垂着脑袋,连头都不敢抬。
“嗯,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别吵架。”
闻言,修泽猛得抬起头,看了一眼乔父,又看向乔越。
乔越清冷的眉目没有什么变化,但那双眼睛望向他的时候好似多了几丝温柔。
“伯……伯父?”修泽又看向乔父,终于磕磕巴巴喊了一声。
乔父“嗯”了一声,扫了他们一眼,挥挥手,“出去吧,别打扰我看书。”
出了书房,乔越道:“我妈下午要去我姨家,电视也没什么好看的,我带你去我房间看看吧。”
修泽说:“好”。
乔越的房间是二楼尽头的一间卧室,窗子正朝东方,空间比书房略小一些。里面放着单人床,书桌,柜子,墙上贴着很多奖状,角落处的陈列柜里是一些小玩意,有奥特曼,变形金刚,居然还有芭比娃娃。
乔越注意到修泽嘴角不自然的抽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解释道:“都是小时候的东西了,我妈舍不得丢,说是留着做个纪念。那个芭比娃娃不是我的,是我表妹的,她非要送给我。”
“坐吧。”乔越指了指他的床。
两人坐在那张单人床上,又是一阵沉默。
乔越知道修泽此刻肯定有很多话想问他,他没有催,他在等,等他整理好思路。
“你……你是为了逃避相亲?”
修泽一肚子的疑问,最后只憋出这个问题。
他怕问得不够详细,又重新问了一遍,“你说我是你的爱人,是为了躲避相亲?你不想跟伯母朋友的女儿相亲对不对,所以用这个借口来搪塞伯母?”
他刚刚就一直在想原因,好像,唯一能解释得过去的,只有这个。
“我爸都让我们好好过日子了。”乔越有些哭笑不得,“你觉得我是为了躲避相亲?”
修泽反应了几秒,“你……不是拿我当借口吗?”
“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就是他答应他了?不,他不仅答应,他还亲口承认他们是恋人!
修泽心中的震惊无法言说。
再开口,已经彻底变成一个结巴:“可是……你……我……我不明白……为什么?”
“你不是说,让我们重新开始吗?”
乔越缓缓说着,用着修泽当时的语调,“放下过往,放下心中芥蒂,不是经纪人与艺人,不是老师和学生,不是长辈和小辈。”
每个字都说得清晰,动听。
“重新开始,以恋人的身份。”
他不喜欢拖泥带水,他决定了什么事情,就会立马去做。他决定了跟谁在一起,就会明明白白的告诉那个人。
他喜欢修泽,修泽也喜欢他,所以他们在一起,理所应当。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实际上,在他们重逢后的第四天,那一个雪还没融化的夜晚。修泽提出那个要求,他在说“我答应你”这四个字的时候,就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心。
认清了他对修泽的感情。
他无法跟别人做那种事,但是如果是跟修泽的话,他可以接受。
因为他喜欢修泽。
那天晚上他什么都没说,是因为清楚的知道修泽要回国外去,他的事业在国外。
因为知道他们没有可能,说出来徒增伤悲。
所以他把涌上心头的浓烈情感用理智压了下去。
但理智最终被生理上的真实反映击败得溃不成军。
那天晚上有多愉悦,内心就有多痛苦,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备受煎熬。
他以为他们只能拥有那一场美梦,他以为他们不会再见面。
可是,发布会上,修泽的再次出现。
会议室里那番与告白无二的话,半个月来两人的朝夕相对,让他内心深处藏匿的真实情感再度涌上来,像燎原之火,势不可挡。
“可是,你这么突然,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修泽从呆愣中回过神,语气像小孩子对亲近的撒娇耍脾气,“乔老师,你刚刚在你父母面前说我是你爱人的时候,我都懵逼了你知不知道啊?我现在太阳穴还一抽一抽的不信你看。”
乔越无奈道:“我觉得,我之前给你的暗示已经够多了。”
“暗示?”修泽诧异,“什么时候?”
“这进组的半个月,我们同住一个房间,和你喝同一瓶水,配合你拍吻戏……”
“等等!”修泽打断,为自己辩解道,“可是,同住一个房间是我要求的,拍吻戏你还咬我……”
“导演都喊停了你没听到?”
“好,这个不算,那邀请你回家过年呢?还有,你不是说,你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我们一起去超市,我在前面挑选食材,你推着购物车跟在我后面。”
乔越继续说着:“我会拿起一块速冻肉问你,这个好不好吃?你点头,我就会把肉放进推车里。水产区,我指着水池里的鲈鱼问你,想要哪一条?你会指向一条又大又肥的,结果你今天指的是一条又瘦又小的,不过没关系,我们多买几条就是。水果区,我拿起一个苹果问你,想吃这个还是别的什么?你会说,不管我拿什么,你都喜……”
身体突然被拥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别说了,我懂,我懂了。”
修泽是那般用力地抱着怀里的人,今天幸福太多,太满,他怕会溢出来,然后像露水一样蒸发掉。
今天又是那么的不真实,让他害怕是一场梦,手一松开,他又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
他以为乔老师答应陪他一夜是为了不再欠他,从此跟他再无牵扯。
他以为这个人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他。
他以为三个月过后,他会再次被判死刑。
可是,这才过了半个月,这个人就把他带到了他的家里,向他的家人正式宣布。
他说,“修泽,我的爱人。”
冰封多年的心,这一刻,突然被一池春水暖化了。
原来,这个人也爱着他。
乔越感觉到自己脖颈上一片冰凉的湿意。
“修泽。”他有些担忧地询问。
“我没事。”
修泽呼吸声很重,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些哽咽,乔越想帮他擦泪水,却被对方拥得更紧。
“别动,再让我抱一会儿。”
“怎么了?”
“没有,就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乔越抬起手,也回抱着这个人,一边跟他说着话。字字句句都在告诉他,是真实的。
“本来,我也不想这么突然的。”
“本来,我也想慢慢来,先把你带回家里,让我爸妈见见你。等三个月时间到了,再告诉你我的心意,然后我们一起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父母。可是,那天,我看到你皮夹里的照片……”
说到这里乔越停顿了一下。
那天皮夹掉出来,修泽说,“我不敢天天看,因为,会难受。”
那一句话让乔越的心像被刀割车碾般的疼。
拥抱过后,两人松开手。
乔越望着眼前人熟悉的眉眼轮廓说道:“我不想再让你在一个人煎熬。”
“如果一个人是煎熬,两个人是幸福的话,我为什么不选择幸福呢?”
人的一生,总该勇敢一次,前世是他畏首畏尾,在意那可笑的名声,这辈子,他决定坦荡的面对自己的心。
大概是今晚受到的刺激太多已经麻木了,这会儿的修泽表现还算平静,口中重复着他的话。
“你说,两个人是幸福?”
“嗯。”乔越点头,清冷的眉眼间不再只有清冷。
他望着修泽,唇角露出一个清浅的笑,眼底的爱意已不再掩饰。
“你是我的幸福。”
第43章 宝贝
大年三十, 修泽和乔越早早的起来放鞭炮, 粘贴春联, 然后帮着乔母准备年夜饭。
中午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些亲戚, 有一些乔越都不认识,乔母顺着给他们介绍一遍,他们顺着喊了一遍。
几个小孩子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们两个看, 对旁边的大人说,“妈妈,这两位哥哥真好看。”
乔越只向他的父母出柜,并没有刻意向这些亲戚说明他们的关系。但是也没有刻意掩饰,他给修泽夹菜,倒饮料, 两人谈笑, 动作表情自然。
吃过年夜饭,几个亲戚对两人问东问西,乔母给他们两个解围, 推了推旁边几个小孩, “去,让两位哥哥带你们去玩。”
两人带着那群小孩去放了一会儿鞭炮,一人给了他们一个红包, 小孩们便回去找家长了。
屋子内,大人们在聊天打牌喝茶,乔越拎着两个凳子,和修泽去楼顶守岁看烟花。
乔越跟修泽说着他家这边过年的习俗, 修泽听了一会儿,突然攥住他手腕。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伯母还没有同意!伯父虽然同意了,但是,我们还没有问过伯母的意见,我们……”
“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乔越笑着说,“我妈早就默认了。”
“默认?”
“嗯,这是我第一次带人回家。你看我妈这么热情好客,其实,我妈对外人挺冷淡的,如果不是未来儿媳妇的话,她才不会拉着你唠家常说这说那,也不会给你夹菜,更不会那么亲切喊你小泽。”
乔越继续说着:“还有,她昨天说给我相亲那些话,其实只是在套路我。她在试探我们的关系,但是我又怕她真的把人家女儿喊来,只能明知是圈套,也钻进去了。”
“伯母套路真多。”修泽点点头,然后猛的反应过来,“等等,什么儿媳妇?明明是女婿。”
乔越道:“我比你年纪大。”
修泽道:“我比你高。”
乔越又道:“我比你年纪大。”
这种无聊又没有营养价值的话题,上辈子修泽也曾经喊他“宝贝”,“老婆”之类的,但是他从来不理。
修泽手指扣住他下巴,拧过他脸,宣告主权般的在他唇角啄了一下,“宝贝,不要做无意义的抵抗,明明行为上,我才是老公。”
乔越又要反驳,被修泽堵住嘴巴。
“其实,我有个疑问,为什么你父亲这么容易就答应我们?”
乔越道:“其实,他们一开始也是希望我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找个女孩,生个孩子。但是我一直没有恋爱,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带过女孩回家。嘴上不说,但是他们心里多多少少也明白了一点。”
要让一对老人接受自己儿子不同于他人,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所以,他给了两位老人一定的暗示和心理准备,一步一步,循环渐进。
“就在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妈应该是明白了什么,她跟我说了一句话。”顿了顿,乔越继续道,“她说,如果我有喜欢的人就带回来,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你爸那边,我会帮你去疏通。”
“我爸很爱我妈妈,基本上,我妈说什么他都会听。”
“伯父伯母,很开明。”修泽说。
乔越点点头,在同龄人中,他的父母确实算是开明的。
这辈子,出柜还算顺利,可是,上辈子却没能这样。
前世那一个炎炎夏日,没有任何预兆,揭露他性取向的新闻像突然从天而降的冰雹,冷得他浑身发寒。
如果只是正常的报道他取向不同也就罢了,然而那标题是:
金牌经纪人乔越以老师为名潜.规则其手下艺人多次。
关于内容如何扭曲,他不想细说,总之整个中心围绕着,他做老师如何不顾三纲五常伦理道德,对学生做出禽兽不如的事。
配图是他和一个男孩举止亲密的照片。
那个男孩是上辈子他旗下的一名艺人,这辈子不久前辞演《暗城迷局》的戚韩川。
那天他本来准备睡了,夜里接到戚韩川的电话,说喝醉了,家里人的电话打不通,也没有朋友。身为戚韩川的经纪人,也是当时唯一靠得住的人,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去了。
于是,正中圈套。
新闻爆出的第二天,戚韩川以“受害人”身份出席记者会,亲口陈述是如何被他潜的。
他那时才知道,戚韩川是戚氏集团的少爷,进娱乐圈,做他的艺人,是因为修泽,让他身败名裂,也是因为修泽。
他解释,向身边的人解释,向媒体解释,换来的是一片嗤笑和唾骂。
渐渐的他明白了,戚氏集团有势力有背景,戚韩川设计害他,不管他怎么解释,都不会有人信。
母亲心脏病复发住进重症病房,父亲诊所被狗仔骚扰关门,他被所有亲戚唾骂,父亲不愿见他。
娱乐圈金牌经纪人乔越,从此身败名裂,众叛亲离。
景弈为了维护他,得罪了戚韩川,天景娱乐被设计,面临破产,景弈本人,也背负了巨额债务。
他不想连累景弈,宣布与天景解约,从此不再是天景娱乐的经纪人,并偷偷把景弈身上的三千五百万的债务划到自己身上。
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
他开始恨,恨所有人,恨父母为什么信外人不愿意信他。他甚至恨修泽,戚韩川是因为修泽才这样报复他,如果修泽对他没有任何心思,戚韩川不会这样报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