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现成这样,谁也看出他是真的生气了,当着众人的面,学长显然有些下不来台,但还勉强着想要哄他,说是开玩笑,叫他反应不要那么大。林初时简直都想骂人了,开你妈玩笑呢?
到底忍住了,不想直接给人难堪,但也实在火气上涌,拖了书包就要走,被学长一把拉住他手腕,皱眉说:“林初时,不至于吧,这都玩不起?”
林初时被他的话给气懵了,当下也沉了脸,说:“对,玩不起,别跟我玩。”
便甩开学长的手,径自走了。
他刚走出店面,后面学长就追了出来,林初时走不掉,只能跟人堵在店外的巷子口,两个人又开始吵架。学长历数之前的事情,指责他是不是玩自己,到后面甚至满腹委屈起来。林初时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心想明明就是你一心只想耍流氓。最后吵得不可开交,林初时实在受够了,干脆和对方提了分手。
谁知学长听了分手,整个人一下脸都扭曲了,疯了似的,一把抓住他手腕,把他按在了墙上。
林初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都懵了,等回过神来,怒道:“你他妈干什么!”
学长身材高大健硕,陡然笼罩下来,仿佛巨大阴影似的,实在有些令人生惧,林初时心下其实有些害怕,只面上还强撑着。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身后一阵风声,紧接着学长手一松,他被迎头撞来的书包狠狠揍了一脸,整个人往侧边摔下去。
林初时这才看见出现在学长身后的少年,瘦高瘦高,穿着校服,一手拎着书包,居然是聂寒。
林初时一下愣住了。
聂寒收回手,重新单肩背起书包,整个人在夜灯下冷冷的,他向林初时的方向稍微侧了侧下巴:“还不走?”
林初时如梦初醒,也没有再去看被一书包打在地的学长,慌忙走出了巷子。
但林初时没有走远,躲在旁边的便利店,想着要不要报警,还没打开手机,就看到聂寒背着书包,也从巷口走了出来。
林初时忙推开便利店的门,走出去,快步跟上了聂寒。
聂寒好像没料到他还在,步子顿了下,看了他一眼,脸上仍然是面无表情,冷冷地,又有些倔似的。
林初时问他:“你没事吧?”
又围着他看了一圈,聂寒衣服上好像留了个鞋印,沾了点灰尘,但是整体看上去还好,没有什么损伤。
聂寒仍是爱答不理的神情,只惜字如金地说了两个字:“没事。”
林初时连忙松了口气地,说:“那就好,刚才谢谢你了。”
聂寒这次干脆没有回答他了,闷头只往前走。
林初时这时候也计较不了对方的态度了,想着对方也算是自己的恩人了,一路嘘寒问暖地跟着他,问他真的没事吗,有没有觉得哪里痛什么的。
一直穿了几个红绿灯,少年终于停下来,问他:“你家在哪里?”
林初时这才抬起头,有些茫然地四望,说:“呃,好像要在前面哪个路口拐过去……我走过了。”
聂寒看着他,微拧起眉毛,说:“你回去吧。”
林初时问:“那你呢?”
聂寒指了指前面的公交站牌,说:“我要去坐车回家了。”
林初时也看到了,哦了一声,说:“好吧,那我陪你过去,等你上车,我再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聂寒扭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让他跟着了。
两人在站牌下等公交。
这世上有条神奇的定律,就是你等的公交总是很久都不会来。
等了半天,车还是没来,林初时一边踮起脚,引颈去看车来的方向,一边和少年搭话。
少年三句可能回一句,也大多都是嗯哦之类的敷衍。
林初时也不介意,抱怨地说起突然变脸的学长,又感谢他突然出现,否则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脱身。
聂寒顿了顿,睫毛有些垂下去地,他好像无聊,一直在看自己的脚尖,说:“谁让你和他谈恋爱。”
好像在奚落他似的。
但林初时这回没有生气,反而点了点头,说:“嗯,是我太草率了。”
随随便便谈恋爱,对自己不负责,对别人也不负责。
林初时挠了挠脑袋,又说:“所以我和他分手了。”
这时候一阵刹车的声音响起来,林初时扭头去看,正好是他们要等的那趟车。
他不由高兴地喊:“车来了!”
聂寒也抬起了头,看向那辆车,脸上仍是那副表情,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地嗯了一声。
林初时把聂寒送上了车,还在下面朝他挥手,整个人笑得灿烂,挥手幅度也很大。
聂寒也在车里,隔着玻璃看他。
直到车子开走,视线越来越远,两个人都看不见了。
第22章
校庆之后是周末,放假期间学长也不停打电话给他,要约他见面,那副低声下气的姿态和前夜发狂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林初时拒绝了,后面对方再打,就直接拉黑,结果对方又拿别人的号码来打给他,到后面林初时烦不胜烦,简直有些恼火了,直接和他说:你再打过来我就告你性骚扰,企图诱奸同性学弟了,你仔细考虑一下,想不想在马上要高考的时候转学。
这通威胁发过去,林初时才算消停地度完了剩下的周末时间。
之后返校,学长还来找过他一次,将他堵在走廊,高大的人哭得梨花带雨,委屈得活像林初时是一个多么大的负心汉,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但林初时可没忘记前几天对方一副吃人似的表情,以及那令自己几乎觉得厌恶的亲密,他实在不想和对方再有牵扯,即便心里确实产生了轻微的愧疚,也还是直接了当地拒绝了对方的和好请求,并表示以后都不想再见。
学长求和失败,那满是恳求的脸上又轻微扭曲了似的,露出一种有些可怕的狰狞来,他说:“林初时,你就是这么一个被惯坏了的人,只要任何人不满足你的愿望,不达到你的要求,你有一丁点不满意,就会毫不留恋地扭头就走,你也压根没喜欢过我,全程都是在玩我,是不是?”
分手分得不体面,到撕破脸的时候就会收获很多怨恨和辱骂。
后来林初时又谈过几场不体面的恋爱,从中得到了很多经验,在遭遇这样的情形时,也已经能够很从容地应对,但这是他的第一场恋爱,还很生涩,他远远来不及反应。
以至于这些伤人的话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在一段时间里都陷入对人生和自己的怀疑中,对自己的性向也更加捉摸不定,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在那个迷茫而混乱的一段时间里,聂寒又开始常常地出现在他的记忆里。
因为那次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林初时脑子里就自动忘记了之前说要讨厌聂寒的事情,又忍不住主动地去找聂寒玩。聂寒虽然还是酷酷的不爱理人,但也不像之前那样看不惯林初时似的,处处针对他,甚至林初时为了套近乎,腆着脸把一片空白的作业推过来时,聂寒也会一边皱眉头,一边给他讲题。
林初时简直是有些受宠若惊了,于是更喜欢凑到聂寒的面前,课间就去找他玩,放学也要和他一起回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人基本可以说是同进同出,形影不离。直到开始放暑假,聂寒要打工,要去图书馆,每天都很忙,比在学校上课的时候还忙。
聂寒打工的地方是在一家高级西餐厅,他长得高,背又直,长得还很帅,做侍者很受欢迎。林初时便经常去找他,在那里吃饭,专门点聂寒服务,还给他小费。林初时每次笑嘻嘻的,有时故意做出猥琐的表情,活像是个有点过于漂亮了的年轻客人,来招小鸭子的。聂寒则板着脸,不理会他的恶作剧,但是大概出于职业素养,也没有离开,还是尽职尽责地为他服务,一会儿给他添水,一会儿帮他换一张新的餐布。林初时会一直坐到餐厅打烊,再等聂寒换回自己的衣服,两人一起回家。先是坐一段公交车,那会儿时间已经很晚,一般都是末班车,车里人很少,两个人坐在一排,或者前后座,车外是城市的流光溢彩。他们偶尔聊天,但更多时候因为聂寒的沉默 ,什么也不聊,只是分享同一个耳机听歌。但奇怪的是,林初时那会儿也不觉得无聊,反而很开心,总是很有劲头,下了车之后,还要再和聂寒并肩走一段路,一直到要分手的路口,再和他挥手说拜拜。
即使是在梦里,林初时都还能感觉到那时自己饱胀着的,好像要满溢出来了的心情。
那段时间围绕自己的茫然,不确定,也都好像变得清晰起来,他没有再怀疑过自己究竟是喜欢男生,还是女生,他的关于青春期的幻想里,也不再是一团混沌的迷雾,迷雾的尽头开始出现了一个人,身影和脸都模糊,但他隐隐觉得,自己应该知道那个人是谁。
林初时从梦里清醒了过来。
心脏咚咚地跳,过率了的,让他耳边听到一阵剧烈的鸣声。
他闭了闭眼睛,等那阵心悸过去,有些疲惫地出了口气。
林初时按了床头的夜光钟,看了眼时间,是凌晨三点多,醒了之后,就有些难再睡着,他干脆下床来,坐到了飘窗边的单人沙发上。
从窗外看出去,隔了错落的树枝之后,是静谧的星空,点点繁星闪烁,看着让人慢慢地心情安定下来。
他想起晚间自己不得已向哥哥撒的谎,说自己是因为喜欢聂寒,所以想和他在一起。
但真的只是迫于形势而撒的谎吗?
林初时自己知道,其实不是的。
他曾经,大概是真的差点喜欢上过聂寒。
在那样的一个年纪,对感情充满幻想,却又懵懵懂懂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靠近聂寒,被他身上的某些特质所吸引,全然不受自己控制,被讨厌之后,受到打击和挫败,决心要和对方划清界限的时候,终于还是又被他找到了缝隙,再黏上去。
只是那些未成形的,朦胧不清的好感并没有成功地开出花结出果来,在林初时快要意识到自己可能开始喜欢上这样一个人的时候,聂寒又将他推开了。
高二的暑假并不算长,他们很快就要进入更加辛苦忙碌的高三,聂寒在餐厅打工,大概也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就突然没有再干了,聂寒甚至也没有把这件事告知他,在两人照常约好的那一天,等林初时在餐厅等了整整一天,也没有看到聂寒出现的时候,林初时终于拨通了聂寒的电话。
聂寒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异常地冷漠,甚至明显地不耐烦,他对林初时说:“我已经不在那里干了,你不要再来了。”
只丢下这么不明不白的一句话,聂寒就将他的号码拉黑了,等开学的时候,林初时再去找聂寒,聂寒已经不理他了,是完完全全地不理他,就像眼中没有他这个人似的,甚至连之前隐隐对他的不满也一并消失了。
林初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站了很久,聂寒起身绕过他,出去了。
林初时那些饱胀的情绪,萌芽而未长出的心意,在聂寒的冷漠下,渐渐被冰冻起来,被更多的东西挤进了角落里,随着年岁渐长,时光流逝,连他自己都快忘记,自己的心里,原来还有这么一个角落,藏着这么一个东西。
今天岁月的浮尘被轻轻吹开,露出了当年的一角,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不知所措的自己。
冷漠,反复,无常,是他不能理解的聂寒。
是他差点喜欢,却没能成功喜欢上的聂寒。
第23章
很多事情林初时让自己不要去想,他烦恼的东西很少,因为他基本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否则当年他可能会对聂寒死缠烂打也说不定。但他其实不是那么承受得起负面情绪的人,聂寒一旦拒绝他的靠近,他也就算了,不必要自讨没趣。
大概真的是因为家里人都太照顾他的缘故,也没什么事需要他操心,他天性里很有点散漫。说是随波逐流也好,得过且过也好,反正他给自己设了五年期限,到那时候无论什么结果,总归能见分晓。
想是这么想,却还是一坐坐到天亮,被妈妈叫下去吃完早饭之后,回床上又睡了一觉。
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林初时正睡得浓,被吵醒了有些想发脾气,眼睛也没睁开,去摸床头的手机。
“……喂?”
声音也是睡困了的鼻音浓重,模糊沙哑。
对方显然是顿了顿,才问:“你在睡觉?”
男人的磁性嗓音从耳朵里进到脑子里,林初时神经条件反射地一紧,好像被电到似的,瞬间清醒了。
他啊了一声,又扭头去床头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了啊?”
聂寒:“嗯,我都已经下班了。”
林初时意识已经全部回笼了,哦了一声,问:“有什么事吗?”
反正聂寒没事一般是不会主动找他的,毕竟人家时间宝贵嘛。
聂寒说:“嗯,有事。”
林初时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问:“什么事?”
“和我去挑戒指。”
林初时哈欠打到一半,又把自己给呛住了。
一个小时后,林初时在国贸的一家商场下了车。
聂寒就在商场门口,还穿着工作时的西装,外面套了黑色的大衣,眉目深刻,脸上没表情,整个人有种严肃沉稳的英俊,他不时地看一眼手表,看起来像是在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