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箱子拿伞。”仲辰嘿嘿笑着说。
其实拿伞也没什么用了,简子星出门就带了一把折叠伞,还是比较小的那种,这种大雨天一个人打都未必够用。
“了胜于无嘛,打伞就是走个形式。”仲辰说,“我先叫车。”
“你叫?”简子星挑眉。
“对啊。”仲辰撇撇嘴,“我也是有点钱的好吗,马上我就开始兼职还你钱了,再缓我几天。”
简子星不想说话,他叹口气,坐在凳子上等仲辰叫车。
仲辰今天一天大概是没少遭罪,白衬衫有些灰土土的,发型也有些乱。
但架不住少年这会半醉却仍清澈得意的眼眸,在雨夜里显得更好看了。
鬼使神差地,简子星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叫到了!加了八块钱小费。”仲辰嘟囔,“但不咋远,两分钟就到。”
“小蟹不能泡水,一点水都不能沾。”简子星叹气,“今天出门失策,拿的这个箱子是布面的。”
“没事,我先把小蟹送上车,然后来接你。”仲辰说,在他手上拍了拍,“没事啊,小雨,小case。”
车果然很快就到了,停在雨里,从店里跑出去差不多二十多米。
“等我啊。”仲辰说着,一手提着行李箱,撑起伞就跑了出去。
黑沉沉的雨幕里,只有小饭店的灯光照亮门口的一块。仲辰把伞全都倾给箱子,一路小跑踩着水飞奔到车旁边,拉开车门,先把箱子送了进去。
亮光下,牛毛般细密而滂沱的雨水泼洒在他身上,大半边身子湿透,他全然不在乎地又噼里啪啦跑回来,一把勾着简子星肩膀。
“咱俩挤着点。”他大声喊,生怕被雨声盖住说话声似的。
“嗯。”简子星跟他挤在一块,刚迈出去一步,右肩膀就被雨浇了个透,但能感觉头顶的伞立刻大幅度往自己这边倾了倾。
俩人一个都不能幸免,大雨泼着挥洒,小小一把伞像在闹着玩。
雨水湿透的时候,搂着挤着的触感就更加真切。
真切到能感受到两层衣料相隔的那人的腰上的紧实。
仲辰一把拉开车门,简子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进了车里。
腰磕在箱子轮子上,还没来得及感觉痛,另半边身子又一沉,仲辰已经挤了进来,一把关上车门。
“师傅,英中西门!”
后座上一只箱子占了一个人的地方,两人就死死地挤着彼此,身上全是水,衣服紧紧地贴在一起。
简子星感到迷惑,过好一会,他轻轻地往旁边挪了一下。
——挪动失败,箱子和车门卡得死死的,半寸都动不了。
“你找什么?”仲辰凑过来,“手机吗?你手机在我这,刚我帮你收着了。”
“哎不是。”简子星叹气,垂眸视线扫过两人挤在一起的腿,半晌后只能选择看开了似的说道:“没事,坚持下等会就到学校了。”
“嗯嗯。”仲辰点头,“回去稍微睡一下,明天洗澡洗床单被罩,然后陪你去看你爸。”
辰辰大帅哥说要睡,一点都不含糊。
车刚开出去三五分钟,简子星还没刷完今天班群里的动态呢,再一抬头,他已经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这几天过于疲惫,此刻他睡得很香很沉,呼吸也均匀,就是微微张着嘴有点傻气。
简子星看了一会忽然觉得好笑,掏出手机,在黑暗中给他拍了一张。
没敢开闪光灯,所以只有黑乎乎的一个轮廓。
他把那张照片发到自己的朋友圈,设置仅自己可见。
【辰辰大帅哥人生高光的夜晚,我们一起吃了他心心念念的小羊羔,喝了老村长。】
仲辰忽然咕哝一声,转身过来,胳膊死死圈住,脑门撑在他肩膀上,继续睡。
湿嗒嗒的一大坨,压过来让人无法呼吸。
简子星叹气,实在懒得推他,只好瞄一眼司机的导航时间,设置了十分钟的闹铃,然后被某人搂着就那么凑凑合合地闭上了眼。
闹钟没响,车比想象中开得快,到地方是司机把他俩摇醒的。
“仗着是男孩就放心睡啊你俩。”司机唏嘘,“睁开眼肾都让人偷了。”
仲辰迷迷糊糊地下车,发现雨停了,于是把箱子拎出来,摸摸自己的腰。
“谁偷谁不一定。”简子星诚恳地看着师傅,“真让坏人碰上他了,很难说是哪一方更倒霉。”
“下车啊佩奇。”仲辰扶着车门拼命打哈欠,“赶紧回去睡,我困死了。”
两人往回走,空荡荡的校园里鸦雀无声,凌晨四点出头,雨过后世界慢慢地亮了起来。
走到快到宿舍楼下,简子星眼睛都已经闭上了,完全靠着直觉在迈脚。
“哎哎!”仲辰忽然怼他,“等会!”
简子星停顿,眯起一只眼睛看着他,“嗯?”
这哥别是又要先去一趟小卖店什么的再回宿舍吧。
“那儿。”仲辰拉着他的胳膊,用下巴往远处扬了扬。
那是宿舍楼底下的大垃圾桶,每天清晨五点半会被收垃圾的车装走,有时候睡眠浅还能听到大车运作的声音。
简子星不耐烦道:“什么啊?”
“垃圾桶顶上,最上面堆着的。”仲辰眯眯眼,“咱屋嘻嘻的书包啊。”
“不是吧。”简子星皱眉,“他书包不是个黑的吗?”
“这个也是他的,我很确定。”仲辰轻声说,“前两天返校看他新拿过来的,但直接放进柜子里,平时没背。”
简子星闻言顿住,说几句话后困劲没了大半,他看着远处垃圾桶上铺着的那个书包,陷入思索。
“我先去拿来再说。”仲辰已经往那边走过去,“这小子天天神神秘秘,还乱丢东西,欠揍。”
第42章 雾里看花
垃圾桶又脏又乱,附近几米的地上就已经没地下脚了。简子星往那边走几步后被熏得放弃,无奈道:“别捡了,直接回去问他。”
“问他也不说实话,你在这等着。”仲辰说着掉头,跑到小食堂旁边卖店,从门口挂着的塑料袋里扯下来两个,一左一右套住脚。
“血可流,鞋不能脏,是吧。”简子星斜眼瞟着他。
“知我者佩奇也。”仲辰眯眯眼,然后一身正气虎虎生风地向垃圾桶发起进攻,一扬手就拎起了最上面的书包。
“空的!”他说,往后退几步拉开拉链,又冲简子星那边把书包扬开,“里面什么都没有,吊牌还在。”
“扔新书包……”简子星低声自言自语,余光瞟见书包logo,有些眼熟。
“这包一千多。”仲辰啧啧着把包里外里看了看,“行啊嘻嘻,少爷深藏不露。”
“少爷不过你,看看自己的鞋。”简子星撇嘴,冷漠脸转过身去,“走了,困死了。”
仲辰把包往垃圾堆里一扔,小跑跟上来,“咱俩是不是要找嘻嘻聊聊?”
“聊屁。”简子星不耐烦地垂着眼,“有精力多操心操心自己的学习。”
……
晨光熹微,透过窗帘缝隙勉强给屋里增加了一点亮。张僖摸下床,轻手轻脚地拿起洗漱用品,刚一推门,吓得差点把盆给摔了。
宿舍两位彻夜不归的大佬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对面看着他。
“你跟我们过来。”简子星面无表情地说道,转身往防火门的方向走。
“干、干嘛啊……”张僖吓得结巴,“我没干坏事吧?我只是想去早读啊……”
仲辰跟着转身,笑眯眯地冲他勾了勾手指,愉悦地吹一声口哨,“乖,自己走就不挨揍。”
楼梯间格外闷热,简子星不耐烦地站在里头,仲辰用脚拦着门,让走廊的穿堂风透进来一点,看着日常扑克脸的学神大人。
折腾一宿,又是汗又是雨,体面人也不太体面了,衬衫垮垮地贴在身上,散开的领口露出一点颈边的锁骨。
仲辰哎了声,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
“说吧,怎么回事,那天要杀谁。”简子星看着张僖。
张僖眉头动了动,低声说,“没谁,我最近总做噩梦,压力太大,可能有点焦虑症前……”
“放屁。”仲辰嫌弃地撇嘴,“大家都是聪明人,说话有点智商吧。”
简子星闻言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我没说谎。”张僖咬着嘴唇,片刻后把头别开一个角度,“这事你们别管,管不了,胡秀杰他们都没辙。反正我没被人欺负,不需要人罩着,谢谢你们。”
他说着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仲辰却没动地方。
“辰哥,让我出去。”张僖说。
仲辰脚拦着门没动地方,回头看向简子星。
“如果是家事。”简子星说,“我们就不多问了,但都是一个屋里住的,希望你别做傻事,你还有高考,未来才刚刚开始。”
张僖眉间一动,片刻后垂下头,头发遮住了眼睛,低声道:“我知道。”
简子星无声地叹息,正要抬手让仲辰放他出去,仲辰却忽然皱眉,低头盯着他的裤子,“你带刀了?”
“啊?”张僖下意识伸手摸兜,手刚伸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僵在半空中。
仲辰二话没说,抓着他手腕把他扭在墙上,不顾挣扎,伸手就从他裤兜里把那把小刀摸了出来。
是一把小得可怜的美工刀,甚至不能算刀具,毕竟很多学生随手把这种小刀放在笔袋里。
但随身带着,就很耐人寻味了。
“不是。”仲辰脸皱起来,一脸费解,“你就打算用这玩意杀那个神秘的小谁啊?我也是活久见了……哎,你们六百多分的人都这个思路?”
他说着看向简子星,简子星冷漠脸伸出手,“刀给我。”
仲辰把小刀扔过去,简子星大致扫了一眼就揣起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一个宿舍住着,有什么不能说的?之前我和王宇闹起来也没刻意瞒着你们。”
“而且你还偷偷扔书包,新书包,好贵啊。”仲辰煞有介事地感慨,“一千多呢,够我吃俩月了。”
放屁,简子星冷漠地看着他的侧脸,对自己没点数。
张僖垂着头,过好一会,他低声说,“我后爸,打我妈。”
刚还吊儿郎当的仲辰忽然皱眉,“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小学时我爸妈就离婚了,我爸去外地不要我们。高一我妈找了李叔,他一直对我挺好,我心里也挺接受他的。”张僖低声说着,逐渐发起抖来,“上周末本来跟家里说不回去了,但在学校突然觉得压力特别大,就突发奇想回去吃一顿我妈做的饭,到家正好撞上……”
“行了。”简子星打断他,伸手扶住他的肩膀,“你妈怎么说?”
“妈让我别往心里去。”张僖嘴唇抖个不停,“她说这只是一次小口角,之前没有过。我叔也跟我说是他那天没控制住脾气,还给我买了一个新书包。”
“你信吗?”仲辰冷静地问。
张僖无力摇头,“看到他怎么打人的一瞬间我就知道肯定不是第一次,只是我妈藏的好,不想影响我高考。”
“你妈有工作吗?”简子星问。
“之前有。”张僖顿了顿,“今年行业不景气,年初被裁了,这个岁数很难找到下家。”
防火楼道里安静了片刻,而后简子星轻轻叹口气。
张僖红着眼眶轻声说,“我不像你们本事大,脑子也灵活。我挺笨的,想了一礼拜也没想明白怎么办,现在就只能拼命学习,一定不耽误高考,不然我妈就白忍了……”
“你做得特别对。”仲辰看着他,一下一下地捏着他肩膀,“保持学习状态,但也要注意观察,这种事必须盯着,甚至得报警。”
“嗯。”张僖垂头,“我只是……没有证据。”
“如果你想有,也可以有。”简子星看着他,顿了顿,“这件事很复杂,一旦你插手管,你妈努力糊着的这层窗户纸就破了,到时家里的钱怎么办、人怎么办,都得考虑。你是高三,但更是个成年人,遇事自己分析做决定。想清楚的话可以来找我,我们能帮你。”
“嗯。”张僖掉下眼泪,又立刻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挤出一个笑脸,“谢谢学神,还有辰哥。”
简子星依旧没什么表情,沉默两秒后,僵硬地走过去轻轻抱了抱他,在他后背上拍一拍。
“看着点你妈妈,别让她出事。”简子星轻声说。
张僖一下子眼泪断了线,“我知道,我肯定得把这件事想清楚,我会保护她的。”
张僖埋着头走了,楼道间里只剩两人。
简子星扭头看着窗外熹微晨光下的芭蕉叶,有些出神。
“想什么呢?”仲辰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简子星收回视线,“只是感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家庭,生计,或者谈恋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那一盆shi要吃。”仲辰随意笑笑,用脚踢开门往外走,“重要的是做自己啊。”
“说得比唱的都好听,大道理一套接一套,到自己身上就废了。”简子星撇撇嘴,跟在他背后出来,刚走两步又听那家伙叹气道:“我饿了。”
“……你认真的吗?”简子星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刚才说每个人都有什么要吃?”
“那只是一个比喻。”仲辰叹气,疯狂揉搓着胃,“胃工作一宿,反而比平时饿的更快了呢。亲爱的佩奇,我们早上吃大包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