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长肿瘤,按他的计划,他会先匿名把视频发给初殷,因为里面有一些照片非常私人,初殷一定会吓一跳,拿着视频让魏来去查。
魏来就可以趁机表白。
表白语都想好了,“你愿意让初来乍到CP成真吗?”
可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魏来抖着手,把自己肝了半个月的视频删掉了。
接近凌晨的时候,魏来的头奇痛无比,就像脑子里架了一口锅,所有的神经都沸腾了起来,一万只苍蝇绕着锅嗡嗡叫,他像是清醒,又像是陷入浑噩的绝境。
就这么煎熬着,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初殷醒得比魏来早,魏来平躺在床上,手里紧紧捏着床单一角,蹙着眉,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换以前,魏来会早起给初殷做早饭,收拾行李,唠唠叨叨地送初殷出门,可是,他这次睡过了头。
初殷起床,化妆,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去机场了。
折腾了这么久,魏来依然没有起来的意思,初殷探了探魏来的额头,确认他没有发烧,低头啵唧一口,“我走啦。”
魏来动了动,不知道听见没有。
在初殷心里,被吸18厘米是只能和男朋友才能做的事。所以,初殷觉得自己已经是魏来的男朋友了,开开心心,一蹦一跳地去了机场。
初殷走后,魏来睁开眼,整个世界朦朦胧胧,浮着一团团黑影,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本来还想拖两天,避免自己做出吸了人家鸡儿就跑路的行为,可他实在撑不住了。
魏来摸索着拿出手机,打了120。
初殷回到剧组,正是傍晚,虔天意捧着盒饭,慢慢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初殷喜气洋洋:“虔天意!”
虔天意:“……怎—么—?”
初殷:“没什么!”
虔天意:“……”
初殷给魏来发盒饭的图片,报平安。
隔了好久,魏来才回了一段语音,是他惯常的温和口吻,说是老父亲病了,他得回家照顾他,燕云水和菊之郎会过来陪他拍戏。
魏来一说要回去陪家人,初殷就不敢多联系他。他现在不仅是魏来的男明星,而且还是他的男朋友了,不可以给他添麻烦。
拍电影很苦很累,初殷拍完了才有空胡思乱想。
他和魏来的联系越来越少,魏来每次都发语音,显得很敷衍。
初殷想,魏来爸爸是不是快不行了?
按老人家的想法,临终前都想看自己儿子结婚生子的吧?
除了这个,初殷还在想,魏来是不是嫌他烦,跑路了。不是有很多人在结婚前一天落跑的吗?魏来可能不喜欢他,只是碍于情分,没有对面拒绝他而已。
毕竟魏来从来没有同意和他在一起,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象。
那时候,离初殷的演唱会已经没几天了,魏来的手机关机了。
初殷千方百计地打听到了魏来老家地址,带着演唱会VIP座的门票去了青岛。
很多年以后,魏来的老爸魏刚正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他第一次见初殷。
秘书跟他说,楼下有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带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脸,问要不要报警。
魏刚正透过监控看了一眼,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他虽与魏来决裂多年,但依然悄悄关注了魏来微博,有空的时候会顶着“地铁老头看手机”的表情,看魏来的骚鸡自拍。(注:“地铁老头看手机”是一个表情包)
楼下的鬼祟男人穿了一件魏来穿过的衣服,身材也很像魏来。
魏刚正内心复杂万分,站在花园,假装给草地浇水,实则暗中观察。
大晚上的,初殷和魏刚正隔着欣欣向荣的花草和铁栏杆,相互观察。
初殷克服和陌生人说话的恐惧,艰涩开口,“叔叔……那个……您认识魏来吗?”
魏刚正一听,不是魏来,心里有些失望,这种失望马上被“居然会为这种不孝子失望”的愤怒取代,冷声道:“不认识。”
初殷紧张地握拳,“……这户人家姓魏吗?魏来告诉我,他家住在这里。”
魏刚正马上想起了魏来在外面搞得那些野男人,水管对着初殷一顿狂喷,“这我家,你是不是小偷啊?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初殷被水喷跑了,走到路上,风吹过来,透心凉。
初殷回酒店,没有哭,茫然地把脸贴在毛毛球上。体温将水蒸发,放在口袋里的票沾了水变得皱巴巴的。
初殷把票撕了。
撕一片嘟囔一句,“……要我。”
再撕一片,“……不要我。”
一张巴掌大的票最后一张纸片只有一点点大,没法儿再撕,“不要我。”
初殷愣了愣,硬是又撕下一咪咪儿纸片,“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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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手术,紧张吗?”
魏来躺在床上,眼睛看不见,耳朵时灵时不灵,隐约听见有人和自己说话,耳背大爷似的吼:“你说什么?!”
年轻的医生笑了笑,也吼:“我说,你的手术需要家属同意才能做!”
医生名叫赵明明,魏来发小,但属于水火不容的那种发小。
魏来前所未有得怕死,回了青岛,托了最有经验的专家给他动手术,来院第一天,就碰上了赵明明,他哈哈大笑,“我就说,你小时候门门考一百,用脑过度,非遭反噬不可。”
魏来对赵明明的毒舌容忍度颇高,大抵生死之外,都是小事。
魏来:“我孤家寡人的,你给我开个后门呗?好哥哥~”
“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赵明明搓了搓鸡皮疙瘩,语气倒是缓和下来了,“我一个皮肤科医生,和你这毛病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开不了。下次你毁容了找我,我给你开后门,行吧?”
魏来:“……”
魏来叹了一口气,道:“我家这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明明道:“老婆也行啊,你半只脚踏在娱乐圈,艳遇总多吧?嘤嘤大宝贝是谁啊?昨天给你打了七八十个电话了。总该是女朋友吧?”
“昨天?”魏来揉了揉耳朵,“我怎么没听见???”
赵明明道:“你昨天一早疼得满地打滚,像听见紧箍咒的孙猴子似的,打了针,睡了一天啊,你忘啦?!”
魏来茫然道:“原来……已经过去一天了啊。”
赵明明道:“你给手机解个锁,我帮你叫她过来。”
魏来道:“别了。他要开演唱会。”
“还真是大明星啊?可以啊,魏来!”赵明明震惊,啧啧称奇,“哎,谁啊?透露一点呗,我不会到处说的。”
魏来道:“……你能不能帮我回一下他微信。就说,我这边还要一个月。他微信备注是嘤嘤怪。”
赵明明打开魏来微信,找到嘤嘤怪,哟了一声,“她给你写了好多,问你是不是不要她了。咦?她为什么要问你爸身体怎么样?”
“……你先帮我发。”
魏来口述,赵明明编辑,老长一段,发出去后,赵明明笑了,“她把你拉黑了。哈哈,这婆娘,够劲儿!”
魏来:“……”
沉默中,赵明明兀自反应了五分钟,笑容逐渐消失,“初殷好像是要去北京演出……你可别告诉我,你女朋友……啊不……男朋友是初殷啊?”
魏来:“……”
赵明明吓得险些没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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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殷开演唱会前一天,发生了一件足以让他的职业生涯万劫不复的事。
陈枚衔设置了定时发送,将他和初殷的某些照片放上了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陈枚衔不计后果,只想亲手毁掉初殷。
公关第一时间压热度,照片没有大范围传播,可#初殷Sm#,#初殷陈枚衔#,#初殷同性恋#等词条依然热度不减,甚至又越长越高的趋势。
没有比不沾烟火的明星的污点更好吃的瓜了。
初殷的手机被打爆,不得已换了一个新号码。家门外停着很多娱乐媒体的车,他没地方去,躲在zero。
初殷抱着大橘,蜷在小太阳旁边,面如金纸,小太阳已经开到最大,他依然冷得牙齿打战。
燕云水连忙给他披上毯子,小心翼翼地道:“殷嘤,你联系上魏鸡了吗?”
“……没。”初殷摇摇头,“我把他拉黑了。我想他……我忍不住。可是……他爸爸生病了。”
燕云水道:“你别怕啊……问题不大……也就这一阵子的事儿。”
初殷点了点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打电话。
燕云水怕他冲动,阻拦道:“你给谁打啊?别乱出柜啊!”
“梁雅婷。”初殷呼吸急促,“她本来有点好转了……她喜欢我……她不喜欢同性恋……”
燕云水一看,急了,“哎哟,这时候你还想着她呢!来来来,我帮你打!”
电话没打通。
初殷又把毯子裹紧了一些,“可能没听见,你等会儿再打打。”
燕云水非常担心初殷的精神状况,“殷嘤?男神?你可别吓我?你脸怎么这么白?”
初殷道:“我没事。”
燕云水:“……”
这时,燕云水电话响了,他听了几句,神情有些古怪。
打电话来的是初殷的公关部长,和他说,唐心藏有事找初殷。
唐心藏,新晋流量小花,去年凭借一部大热电视剧获得了极高的国民度,属于那种能靠一件衣服上热搜,有事没事就发艳压通稿的女明星。她和初殷并没什么交集。
唐心藏是一个人来的,带了一件酒红色的男款西装。
初殷有些茫然,道:“你好?”
没想到唐心藏向初殷鞠了一躬,道:“谢谢,本来那天应该当面道谢,但一直见不到你,终于有机会和你说谢谢。”
燕云水:“?”
初殷盯着那件酒红色西装,盯了好几秒,突然想起了他和唐心藏唯一的交集是什么。
那时候,她还没有现在这么红,和他坐在同一张饭桌上,遭身边肥猪骚扰,初殷烦透了,给她披上外套,揍了肥猪一顿,后来被陈枚衔打了一巴掌,最后在喷泉边上遇到很像人贩子的魏来。
唐心藏来还一衣之恩。
她玩笑似的说,“你和我官宣一下,马上就把那些牛鬼蛇神压下去了。等你想分了,就分,无所谓。”
初殷摇摇头,道:“谢谢。”
过了五分钟,初殷道:“我要出柜。我要发声明。”
燕云水按住初殷,焦急道:“噢哟哟,你别冲动啊!你疯了!你一发声明,就是24k纯锤,朝着群众屁股上插一刀,给他们开眼呐!你完了!”
“可是……”
初殷像是没什么力气了,声音发飘,在抖,可咬字却很清晰,“我喜欢男人,我没有错。我没有干坏事……这才是真正的我。我想让他们看见,这才是真正的我。”
唐心藏愣了愣,忽然笑了,“我喜欢真正的你。”
唐心藏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允诺愿意提供能力范围内的一切帮助,临走前,又朝初殷鞠了一躬,“我不是谢你。我是真的佩服你。”
唐心藏走后,燕云水躲在厕所,偷偷哭了。
他的肚子上有一道永远不会消退的疤,是被神经病渣男一刀捅出来的。
被学校辞退后,燕云水在家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他妈妈早上出门买菜,总是快到中午了才回来。
燕云水并没有出柜,一出就是如此惨烈的出法。燕云水一直以为,是他让家人失望了,所以他妈妈不愿意看见他。
等他刀伤好得差不多了,他路过学校,看见了他妈妈,第一眼其实并没有认出来。
他妈妈小学没毕业,是一个普通的小老太太,平时连广场舞的不跳。老太太双鬓斑白,穿着一身黯淡的旧衣服,身上披着一面彩虹旗。
红橙黄绿青蓝紫,亮得出奇。
人来人往,引得人议论纷纷,老太太的岿然不动。
燕云水捂着脸,跑过去拉他妈妈,“妈,我们回去!”
老太太甩开他的手,道:“燕云水,你给我把脸露出来!”
燕云水:“……”
“当老师,你就板板正正地站在讲台上,当同性恋,你就板板正正地站在大街上!我听人家说了,他们辞退你,是违规的!”老太太插腰,对着校门口,“我非给你讨个道理回来!”
第二天,燕云水和老太太一起披着彩虹旗站到了校门口,遇到了以前教过的两个学生。
一个是学霸班长,一个是学渣恶霸。
班长双手递给他一封信,“燕老师,这是我们全班的联名祝福,谢谢你教过我们,你……要保重啊。对了……那个……他……他有话对你说。”
学渣歪歪地背着空书包,咳了一声。这小渣渣是曾经燕云水最头疼的,长得一表人才,偏偏不爱学习,每节课准时趴在课桌上睡觉。
“你说……社会发展的总趋势,是前进的,上升的,但过程是曲折的。”小渣渣别别扭扭地背了几句社会历史观,“你别难过,你在曲折上升。”
燕云水:“你上课听了?”
小渣渣:“随便听听。”
自那天以后,燕云水就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无论当老师还是Tony老师,都是值得的。
可能初殷也是这么想的。
燕云水擦干眼泪,大步走出去,抱住初殷,道:“社会历史发展的趋势是一个螺旋式上升的过程,但我们的每一次沉默都可能让其发展得更加曲折。我支持你,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因为,你是我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