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吧?”张竞锋提出异议,“许董明显喜欢靳领队啊!”
“大概是以前的恋人死了,现在又喜欢咱们领队了呗!”沈潜道,“谁规定一辈子只能喜欢一个啊!”
“你哪儿看的视频?”杨煜问,“我怎么从来没看过?”
“看什么?”不知何时靳尧和顾擎走了过来,靳尧把弄干净的鱼倒进锅子里,顾擎拉着他坐下,笑着问,“聊什么呢这么起劲,你们说看的什么视频?”
八卦的主角来了,众人赶紧笑着打哈哈,沈潜说:“我们在说两年前太湖华府的那场大火!”
顾擎一怔,神情顿时复杂起来,张竞锋却忽然想起来:“顾哥,你以前就是住太湖华府吧?”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顾擎苦笑了下:“没错,我以前是住那儿。”
“那失火那天你……”
顾擎摇了摇头:“我不是很记得,我那天喝多了,醒来的时候都在医院里了,然后才知道小区着火,我是被逃跑的人顺路带下去的。”
“那顾哥你可真是幸运,这要是醉在自己家里,可就出大事了!”
“那次好像死了很多人,”沈潜皱着眉,“四十几个还是五十几个……”
“四十六,”顾擎拿着跟树枝拨了拨火堆,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沉痛,那火光映在他脸上又昏又暗,十分无力,“我楼下有个盲人,我以前在电梯里见过他好几次,那回就没跑出来。”
其他人叹息:“盲人碰到这种灾难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个盲人不一样,”顾擎的脸上隐隐透出一种怀念,“他不用导盲杖,如果不是仔细观察,你根本不会发现他眼睛看不见,他所有行止都跟正常人一样……”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盲人?”众人不解。
“他摸索电梯按键的时候我才知道他看不见的……”
“盲人呀?”陈啸然原本托着腮静静听着,此刻也忽然插嘴道,“我也碰到过这样一个,戴着帽子和大墨镜,走路怪得不得了……”
陈啸然站起来,模仿着那人走路的样子,先是脑袋向左听了听,又晃着脑袋向又听了听,然后疾走三步停下来,再听了听,他坐下来说道,“他就是这么走的,我才确定他看不见,那耳朵可好使了,他这么走着,一个人也没撞着过,我看他好玩追他走了好一段路,过马路的时候他还拉了我一把,你们猜怎么着?一辆车唰得贴着我脚尖就呼过去了,一个瞎子比我还灵光!”
“哗!”众人惊叹。
陈啸然转着眼珠,难得主动跟顾擎说话,“你说的那盲人长什么样?不会咱俩碰见的是同一个吧?”
顾擎摇头:“我从来看不到他的正脸,他一直戴墨镜和帽子——”
陈啸然猛地击掌:“那就是同一个人了!好可惜呀,居然死在火里了吗……”语气无限惋惜感慨。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当年那场火灾,谁也没注意到靳尧双手抱膝,整张脸埋进自己的膝盖里,浑身抖得不成样子。
第47章
靳尧什么都记起来了。
那年许泽恩中/枪,他失明, 过往一切恩怨在这样的生死灾劫面前都失去了对峙下去的意义, 两个人抱团取暖总好过独自穷途末路, 他跟许泽恩回了京都。
眼睛看不见,靳尧努力让自己适应着, 男人越是穷到末时, 却不能埋没风骨,他从来没有因失明让自己在许泽恩面前显露半分脆弱。
他努力不迁怒,不颓废, 不沉湎,既然活着, 那就尽量活好。
可靳尧哪里知道,命运从一开始给他安排的就是一个巨大而可怖的漩涡,由不得他挣脱, 由不得他自由。
那天是两年间家中的门铃第一次被按响,靳尧觉得有点新鲜, 家中的保姆去开门, 之后过来回话说:“先生, 有一位靳伯文先生想拜访您。”
靳尧有一刹那的讶异, 这个父亲从他出生之后几乎就没有养育过他,两人之间情分浅薄堪比陌生人, 靳尧放下手中的盲文报纸:“请他进来。”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靳尧能够感觉到靳伯文复杂的眼光逡巡在自己的脸上,他微微笑了笑:“爸。”
这一声称呼让靳伯文的呼吸都紊乱了起来, 这个男人竟难得为这个称呼起了歉疚之心。
靳尧垂着眼睫,他不想知道靳伯文是歉疚还是其他什么情绪,他只好奇对方为什么忽然来到这里。
“我说泽恩这两年为什么行踪古怪,原来是他找到了你。”靳伯文叹息道,“他把你藏得太好了,连家主都不知道这里藏的是你。”
靳尧蹙眉:“您来找我,是为了?”
他微微歪着头,目中没有焦距,靳伯文这才发现不对劲:“你的眼睛怎么了?”
“出了点事,暂时失明。”靳尧不欲多做解释。
靳伯文语气复杂:“难怪你能一直待在这里不出门,我还想着,这真不像你的个性。”
靳尧不语,静静等待靳伯文接下来的话。
靳伯文咳了咳,终于还是说道:“家主知道泽恩外面藏了个人,让我来看一看,他……他跟周四小姐就要订婚了,家主必须要确保这个婚事不会出意外。”
靳尧脸上的表情分毫未动,他就那么平静地目视前方,靳伯文觉得他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透过自己在看别的什么。
“靳……靳尧,”靳伯文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然是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了,你总是有分寸的,应该不会让泽恩为难……”
“这是家主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
“什么?”靳伯文愕然。
“如果是家主知道有我这样一个存在,他是不会让您这么迂回地来试探的,而如果您是家主那里的人,”靳尧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许泽恩安排在这周围的保镖不会允许您进入这栋别墅,能留在这里的,都是他的心腹。爸,这么多年,我居然不知道,你一直是许泽恩的人?你是他什么人?许家的内应?”
靳尧很快摇头否决掉自己的猜测,“不,不会是内应,如果只是利益相关,你不会背弃家主而选他,我应该这么问,许泽恩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靳伯文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一向憨直的靳尧经过这么多年,居然早已锤炼得心细如发洞若观火。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有个猜测,索性到这地步了,您不妨跟我说句实话,我,究竟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靳伯文霍然从沙发上立起!
靳尧微笑了然:“不是,对吧?没有一个父亲会对自己的孩子漠视到这个地步,就算是家主,他素日里虽然很严厉,但他其实对许泽恩也是有感情在的,那我是谁?”
靳尧忽然轻呵了一声,“总不至于许泽恩才是你的亲儿子,我是你从哪里捡来的吧?”
“你胡说什么?”靳伯文撕扯着嗓音厉声道,“泽恩是家主的亲生儿子!至于你,你……”
靳尧凝神听着,他空茫的眼神直勾勾盯着靳伯文,仿佛在审视对方的灵魂,让对方再不能讲出虚假的谎言。
靳伯文颓然坐到沙发上:“你的确不是我的儿子。”
真相其实并不骇人,靳伯文说,“泽恩的身世你应该知道一点,他妈妈是家主的情人,也是家主真正爱的女人,还是我的……亲妹妹。”
“那我是哪里来的?我的亲生父母是谁?”靳尧的神情依然平静到木然,然而他咬紧了嘴唇,握在沙发扶手上的指节苍白,手背上每一根血管都在剧烈抽搐,像是下一刻轰击的血流就能从他的皮肤里迸射而出。
靳伯文不忍心看他,再冷漠再无视,这都是在自己眼皮子下长了二十年的孩子。
“你妈妈跟泽恩妈妈同天生产,也同天去世,你当时和泽恩在同一个婴儿房,我要抱走泽恩的时候他一直哭,无论怎么都哄不过来,只有把他跟你放在一起,他才不哭了,你是个孤儿,想要领养你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既然你们有缘,我就把你带回了南湖庄园。”
靳尧笑了笑,很少有人能笑成这个样子,嘴角弯着,眼睛里却带着悲苦:“同样的,你们也知道,许泽恩在许家孤立无援,而我,是一颗很好的,能对他掏心挖肺不离不弃的棋子。”
靳伯文无言以对,只能沉默着。
靳尧忽然放松了下来,倚进沙发里,长指在扶手上一下一下敲着,声音不疾不徐,他好像一下子缕清了所有的事实,把靳伯文那些难以启齿的话都说了出来:“你是许泽恩的亲舅舅,可能在许泽恩那里,你比家主跟他还要亲近,所以这别墅的保镖对你都不设防,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跟许泽恩的关系,你更不是第一天知道这里住的是我,你先前没有来提醒我,甚至之前你默许我的存在……但你今天却忽然来了,为什么?”
靳尧侧头,目光对准靳伯文的方向,那眼神温和毫无攻击性,但莫名让靳伯文背上沁出一层冷汗,“让我猜一猜,你说许泽恩要订婚了,这么大的事,一定会满京都都知道,而我没有听到任何消息,那么很明显,许泽恩没有完全配合你们,他甚至在竭力压着消息扩散,他是惹得周家不高兴?还是你觉得,我是个不定时炸/弹,许泽恩随时会因为我不联姻了?”
“靳尧,你……”靳伯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不用太惊讶,大人会老,小孩会长大,我当然不会永远那么笨。”
靳尧垂着眼:“很多事,我只是不想说得太明白......我知道你的来意,你对许泽恩的关心是不作假的,你是希望许泽恩能真的跟周四小姐订婚,结婚,生孩子,继承许家,按部就班地过他的美好人生,而不是跟我这个男人,一个瞎子,稀里糊涂搅和一辈子,你是这么想的,家主也是这么想的,归根到底,你们都是为他好罢了。”
“之前你们以为他只把我藏在外头养着,这无伤大雅,但是许泽恩要联姻的是周家,周家的分量更甚于许家,本来我只是一粒不起眼的沙子,虽然咯眼,但为了许泽恩你们能忍就忍了,可现在我成了一块巨石,一只拦路虎,你们不敢砸也不敢打,所以靳先生,”靳尧笑得嘲意弥漫,悲凉和讽刺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向靳伯文,“您在我这个养子离开十年之后,终于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靳伯文倒吸一口气,他来之前做过许多的准备,然而他无论也没有想到会面对这样一个脱胎换骨过的靳尧。
这孩子字字诛心,却句句属实。
靳伯文沉默许久,最后只问出来一句:“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吗?”靳尧抬起眼,迷茫的视线穿透过宽大的客厅,有那么一瞬,靳伯文以为他根本没有失明,靳尧的瞳孔聚焦在空气中明亮虚浮的一点,那是微尘凝聚翻飞的地方,是整个室内被阳光照透后最明亮的地方,“我会问清楚许泽恩,如果他依然觉得许家最重要,我会成全他。”
“那,”靳伯文狠狠咽了下口水,“如果他把你看得重于一切呢?”
“那我就陪着他,生或死,成或败,富或贫,年轻或苍老,”靳尧的声音平淡得近乎叹息,“我都陪着他。”
说完后靳尧站起来,径直往门口走。
“你要去哪里?”靳伯文赶紧问。
“去海恩。”
靳尧没有让任何人搀扶,他甚至拒绝让任何人陪同,他独自穿行过别墅小区盘桓曲折的道路,走到小区门口,自己拦下了出租车,如果不是他每走几步都要侧耳先倾听一下前方的动静,谁也不会认为他是个盲人。
他在海恩门口下了车,认出了那个保安的声音,那是当年给他打过电话的绑匪,彼时靳尧只觉得满心都是无奈和苍凉,许泽恩为了把他弄回京都,费了这样大的阵仗,这人简直是个疯子。
他让那个保安带着他一路去了许泽恩的办公室,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门板隔音很好,但是失明后的靳尧耳力更好,许家父子说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还有两个星期就是订婚礼,你别给我出岔子,还有,听说你一直在找眼科医生,你在搞什么名堂?”
“一个朋友眼睛坏了,我帮点忙。”
“你的朋友哪个需要你帮这种忙?别是外面又养了什么不三不四的小玩意!老四,靳尧那件事,我不希望再发生一次。”
“……我从来不养什么小玩意。”
“你知道就好,我当年栽培靳尧,是要他为你卖命,为你所用,你倒好,把人给我用床上去了!这小子跟他妈一样,在我眼皮子底下都能出幺蛾子!当年要不是他妈偷偷怀孕,还跟你妈同一天临盆,导致她的血液供不上,你妈也不会死……”
“父亲!”许泽恩的声音激动起来,“是我们欠了靳尧的妈妈,是我们许家欠靳尧一条命,不是他们母子欠我们的!”
“我真金白银供养她全家,就是因为她跟你妈都是RH-null血,她承诺了会为你妈妈供血,我才敢让你妈生你!这所有的悲剧都是因为那个女人不检点,跟野男人怀了孕,才连累你妈临产没有足够的血液!”
“我妈为什么会早产?那是姜书鸿买通人害的!姜书鸿是谁的老婆?说到害死我妈……这笔账到底该算在谁的头上?!”
“混账东西!这是你该跟我说的话吗?”
有什么重物砸到了肉/体发出沉闷的声响,最后又轰然落在地毯上。
“……你给我听好了,我能把你捧上来,就能把你摔下去,我欠你妈的,可我没欠你,老大的腿怎么废的,老三怎么死的,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许泽恩,你翅膀还没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