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我一跳, ”叶钦狠狠瞪了何玉谦一眼,“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我难道还能没钱花吗?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叶子行,大孩子了。哥一提钱,砸锅卖铁的架势都拿出来了。”何玉谦又呵呵地乐了两声,在叶钦膝头揉了一把:“到时候你哥真出了什么事儿, 也不至于合不上眼。”
虽然何玉谦的嘴平常就没个把门的,但是听他这么说, 叶钦心里头还是一咯噔:“诶我说何玉谦,刚出正月十五你这张就不会说吉利话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跟我说,别让我着急行吗?”
看叶钦有点急了, 何玉谦连忙拍拍他:“你哥逗你玩儿呢, 不急不急。”
叶钦冒着火,将信将疑:“真没事?”
“真没事儿。”到了红绿灯, 何玉谦又小心地把叶钦的座位放低了一些,“不是累了吗?你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烦人。”叶钦把安全带松开一点,蜷了蜷身子,背对着何玉谦,不搭理他了。
到了小区门口,何玉谦看叶钦已经睡熟了,也没叫他,直接把车开进小区里面。
一拐进叶钦家楼下的路口,何玉谦就看到了那辆张牙舞爪的蓝大切,驾驶室上靠着讨人厌的童峻。
他刚把车停好,那个高个子就晃着两条长腿走过来,轻轻在副驾驶玻璃上敲了两下。
不情不愿地,何玉谦按了一下那个画着小锁头的按钮,车门发出了开锁的“咔哒”声。
童峻轻轻拉开门,先把睡在副驾驶上的叶钦小心抄抱在怀里,才慢慢坐进来,重新关上车门。
他的动作很轻,叶钦几乎没有被惊扰,只是稍微挣动了一下,不像是要醒,倒更像是想要找个更舒服些的姿势。
童峻顺着他的力把他抱好了,一手护着他的后脑,一手顺着他的背温柔地捋,一直等他重新睡熟了才开口:“小何总,别来无恙。”
何玉谦怎么看他怎么讨厌,可是叶钦在他怀里睡着,看起来难见的踏实,竟有种十足依赖的样子。
他不由低声嘀咕:“你俩不是断了吗?他跟我说过,以后不见你了。”
“他说不见我,我也没强求他见我。”童峻手搭在叶钦的后腰上,熟练地揉捏着他有些僵硬的肌肉,“但是今天,我听尤金说叶钦是跟你走。我就觉得……叶钦不想见我那就先不见,但是小何总我可能不得不见一见了。”
“说的什么绕口令……”何玉谦顾着睡着的叶钦,声音不敢抬高,只是嘬了一口牙根,“尤金金这个叛徒!”
童峻一边安抚着怀里的叶钦,一边扭头看何玉谦:“小何总,你没告诉他,是不是?”
何玉谦的脸腾地红了,他知道童峻在说什么,却偏要和他打哑谜:“告诉他什么?”
“嗯,让我想想,这个事要从何说起。”童峻和人说话的时候,总是自带着一种怡然,让何玉谦老是忍不住地幻想自己能冲着他的漂亮脸蛋砸上两拳。可是童峻的拳头和脸蛋一样漂亮,平常人又很难讨到什么便宜,所以想揍他也只能憋着。
“啊,”童峻理出一个大致的思路,好整以暇地说起来,“之前我是不是提醒过你,要爱惜羽毛?但是我还是听说了你帮你表哥的酒庄走流水,走着走着就走出一个不小的窟窿。如果我算出来的那个数是对的,现在就算把你们兄弟俩的公司和场子全折进去,都不够填上这个窟窿的三分之一。我想问问你,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何玉谦咬着牙,有些说不出话来。童峻这几句话,虽然句句都见血,却也句句都是实情。
“避税,”童峻把叶钦后腰上的衣服拉平整,又摸了摸他的左腿,眼睛里有露骨的心疼,话却是对着何玉谦说的,“这个事办得太不聪明。如果我要做这样的蠢事,肯定是要藏得严严实实的,至少不能让我的同行闻见气味。可是你说,连我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能把这件事摸出来,韩山那个狗鼻子难道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你是说这次突击税检,”何玉谦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声音有些艰涩,“是韩山的人举报的?”
“还有你这个表哥,”童峻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也算是默许了,“做事也很有意思,酒庄的生意,反过来让娱乐业帮他洗。两个可能,要么蠢,要么坏,总之他不是什么好伙伴。”
“不可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总不能害我!”何玉谦的声音一高,叶钦有点不痛快地哼了两声。
童峻低头熟练地拍哄了两下,像是第一万次这样做,声音很轻地跟叶钦说:“没事没事,我在,还要揉揉哪儿?”
叶钦没醒,声音就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肚子。”
童峻把人往怀里拢了拢,手护住叶钦的下腹轻轻地摩挲了几下,叶钦微微挺起腰,居然伸手把童峻的脖子搂住了。
依旧得心应手地,童峻一伸手就把他接住了,让他舒服地趴在自己肩上。
哪怕知道叶钦的动作都是无意识的,何玉谦还是很惊讶:“他不是讨厌你,怎么还……”这么依赖你?最后几个字他没问出口,但他想童峻也能明白。
“他不舒服,睡着了会粘人一些,”童峻给叶钦揉着后颈,哄孩子一样极为宝贝地安抚着,“怀孩子太辛苦他了。”
何玉谦看着叶钦趴在童峻怀里又睡熟了,有些尴尬地捋了捋大腿:“童总,今天来见我,就是为了寒碜我吗?”
“我倒不至于时间多得没地方用,”童峻护着叶钦,轻声笑了,“小何总,我是来给你补窟窿的。”
何玉谦难以置信地瞪着童峻,像是想要分辨他话中的真假。的确,就他目前的这个情况,整个亳京能拉他一把再全身而退的,恐怕也就只有童峻这尊大神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呢?”何玉谦压着嗓子,怕童峻只是拿他寻开心,“我记得你说过,我是破产还是蹲号子,都和你没关系。”
“是没关系,”童峻手搭在叶钦腰上轻而慢地揉着,眼睛微微眯起来,像是在欣赏车窗外那棵掉光了叶子的银杏树,“但是叶钦喜欢你,要是你出事了,他会难受的。”
“而且,”童峻转过头来,很开心地冲着何玉谦笑了笑,笑得他后背一阵凉,“这个钱我也不是白送给你,算是一种投资吧。既然我的钱不能让叶钦开心,至少也要能让他避开不开心。要是你让他不开心了,我就会让你也不开心。”说完他又强调了一句,“非常不开心。”
何玉谦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瞪着童峻那张欠揍的漂亮脸蛋:“童总,四十点,不是小数儿,我不能保证什么时候能还给你。”
“钱应该在晚上九点之前到你公司账上,走的是商购程序,到时候有几份合同要你签,公司的股份我也需要割走百分之五十一。”童峻慢条斯理地说着,就像是在交待何玉谦去买几样下酒菜,“具体这百分之五十一从哪出,其他股东需不需要知道,都是由你来决定的。但在此之后,直到你把钱还给我之前,这家公司里的每一条决策都需要从我手里过一遍,其他事我不多做干涉,我决不允许洗/钱这种事再发生。”
一锤定音。
意思就是漂亮面子给何玉谦留着,童峻出钱,但是不干涉公司的事,只做个隐形大股东,不让别人趁乱分了何玉谦的权。
何玉谦早就对童峻的雷厉风行略有耳闻,但没想到他做事的手腕如此干净利落,轻而易举地给别人辟出一条生路来,却也没有一点贬低别人的施恩意味。
何玉谦看着童峻,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因为这种时候说感激的话,似乎有些太轻描淡写,但是其他的话,好像更说不出口。
“我说过,你的事情和我没关系,现在也是一样,只有叶钦的事和我有关系。”童峻用自己的大衣把叶钦裹好,“韩山我也会处理好,你那个表哥,我暂时不会动他,你和他关系好你自己解决。但是如果让我察觉有任何事可能会伤害到叶钦,我一定不会再手软了,你表哥也一样,你也一样。”
“我不会伤害叶子,”何玉谦看着童峻,喃喃地说,“我没打算让他掺和进这个事儿里来。”
自打童峻上车以来,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怒容,他的一双细长眼凌厉地把何玉谦望着:“天真。”
何玉谦被他瞪得垂下了头,他自己也觉得说了蠢话,叶钦就在他的公司里,又是他一辈子的兄弟,要是公司出了事,就算叶钦可以全身而退,也一定是不肯的。
“我送他上去,等他醒了,你就说是你送他回去的,不用提我。”童峻拉开车门,又把叶钦的帽子拽严了一些,小心地把人掩在怀里,不让吹到风。
何玉谦看着童峻下了车,有点不确定地说道:“童总,其实叶钦他……”
“我知道,”童峻回头对着他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都知道。”
第47章
山溪清冽, 金色的阳光匀匀地洒下来,在飞溅的水花中凝成一粒粒温暖的金黄。
少女忸怩地站在岸边,看着站在溪水里的男青年:“向阳哥, 水凉不?”
李向阳的裤腿挽到膝盖, 露出富家公子哥儿养尊处优的白皙小腿来。他一面把床单在水里头漂开, 一边抬起头, 一口整齐的白牙在落日的余晖里分外漂亮:“不凉。”
浅粉地儿印绿叶红杜鹃的床单中间沾着一块颜色已经变深的血迹, 在水里一浸, 又散出一些浅红来,像是活过来一样, 在水里俏生生地飘荡着。
“向阳哥, ”新月慌张地朝四周看着, 怕有认识的人经过,“你上来吧, 别帮我洗了,别人看见要说闲话的。”
李向阳弯着腰,把沾着血的那一块在水里揉搓了几下:“还没洗干净呢,你现在不要碰凉水,总不能叫你洗。”
新月捋着辫子梢, 又催他:“向阳哥,你上来吧, 我晚点自己洗就行。”
李向阳半蹲在水里,几下把那处血污揉干净,趟着溪水踩到岸边犬牙交错的石头上, 一把两把地, 水珠从转了几圈的床单里淌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李向阳留下的湿脚印上。
他的脚趾被溪水泡得有些发白了, 更显得白生生的,有种男孩子不该有的鲜嫩可爱。
“卡卡卡。”路寻声气得几乎发笑,严厉中带着一些无奈,“林,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叶的脚指头,新月是个不敢向心上人表白的小姑娘,不能有这么直白的眼神。”
“对不起,对不起。”林燕飞双手合十,朝着路寻声和叶钦道歉,“我就是没忍住,叶老师好漂亮,我就……害,我要是个男的就好了。”
剧组其他人被她的直爽逗笑了,路寻声也不由笑着摇摇头:“好在你前面的表现都很好,最后镜头也没落在你身上,要不然这一条再来一遍,叶不又要白白地在冷水里站一遭!”
“啊对不起对不起!”林燕飞看着已经被尤金金用毯子擦干净裹严了的叶钦,赶紧跑到自己助理那拿了一个保温壶过来,麻利地倒了一杯水出来递给叶钦,“叶老师,我带的红糖水,你去去寒气。”
尤金金往叶钦身前一挡,一边从自己包里翻东西一边嘟嘟囔囔地说:“不行不行,叶老师不能随便吃东西,我让他喝了你的水,回头我要挨说的。”
林燕飞撇撇嘴:“就你宝贝叶老师!连外头的一口水都不让他喝,谁管得这么严,你们何总吗?”
尤金金很快掏出来一个精致的小金属壶,倒了水递给叶钦,偷偷看了看叶钦的脸色才含糊着回答林燕飞:“甭管是谁管,既然交代了我,我就得给叶老师负责任。”
“行啦,”叶钦有点头疼地撇开尤金金,“让你们说得我好像生活不能自理似的,你先回去吧,我跟路导说几句话。”
尤金金有点委屈地看着叶钦:“那你晚上怎么回去呢?”
“最近有几场夜戏,我就先不回家里住了,剧组给定了附近的酒店,你放心吧。”叶钦小口把杯子里的热水喝完了,空杯子还给尤金金。
尤金金瘪了瘪嘴:“那不行,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住在外头的,让童……让何总知道了,还不骂死我。”
“你妈妈不是最近都在医院里吗?你这么两头跑太辛苦,晚上你还是应该去医院陪阿姨,我这边不工作的时候不用你照顾的。”叶钦系好鞋带,慢慢直起身,在尤金金肩膀上拍了拍,“《暖冬》拍戏紧,《盲僧》那边宣传也很忙,最近都辛苦你,我让财务给你多打了五千劳务,你给阿姨买点东西,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说。”
“哥……”尤金金还是有些犹豫,“我妈那边有护工的,你这……”他看了看叶钦的腰间,两条眉毛都快拧到一块去了,“你一个人在这儿,谁放心啊。”
叶钦刚准备说话,尤金金的手机就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匆忙接起来:“何总……嗯,哥在我旁边呢……啊?什么?怎么可能啊?……嗯,我把电话给他。”
“哥,何总找你。”尤金金脸色刷白地把手机递给叶钦。
叶钦知道肯定是出事了,但他也不是轻易就着急上火的性子,只听何玉谦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叶子,你那边没出什么事儿吧?”
“出什么事儿?”叶钦有些困惑地看了看四周,一切如常。
“那就八成是狗仔了,”何玉谦叹了口气,“网上传出来两张挺清楚的照片,拍着你的肚子了,角度挺刁的,能看出来不是胖了。你是想压着,还是怎么办?”
叶钦忍不住掐了掐鼻梁:“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