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今晚的确有事要做。
她准备亲自去找程温的爸爸谈一谈。
实在很难想象,程温那样软的性子,竟有那样强势的一个父亲。
病房的门被合上,屋内立刻恢复了安静。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查房的护士每到这个点都会来一次,不过简清任何人都不想见,也不愿意费力开口说话。
反正不需要回应,她们也会进来的。
很快,敲门声消失了,简清听到门‘吱呀’被缓慢推开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微微皱眉,觉得很烦。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带着试探的软糯低唤。
“阿清……”
简清倏得睁开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几秒后,鲤鱼打挺般从床上坐了起来,顾不上身上的疼了。
门口站着的男人身形清瘦,穿深棕色的机车加绒外套,围着黑色的围巾,乌黑清澈的双眼镶嵌在白净的小脸上,正担忧地望着他。
简清喉结鼓动,终于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
“……你怎么突然来了?”
程温还没开口,戴盛鼎从他身后走出来,淡笑着替他回答了。
“小温说你是他的朋友,他放心不下,我就陪他来看看你,好让他能放心。”
简清看向程温,见他点了点头。
苍白的面上笑容有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简清忍着膝盖的肿痛,下床站起来,局促地拉开床边的椅子,对程温道。
“进……进来坐吧。”
椅子只有一把,两人站着没动。
简清反应过来,手足无措地扭头看了看四周,指向靠墙的两把纯皮单人沙发。
“那里也可以坐的。”
戴盛鼎搂住程温的肩膀,走过去一人一边坐了下来。
气氛一度低迷。
简清觉得他们不自觉间透露出来的亲密真是碍眼,可是内心又不可控地因为程温能来看他而感到高兴,即使这份高兴中掺杂的更多的是心酸和涩然。
他眼角发红,面上始终挂着笑,一瘸一拐地到床头柜旁,弯身取出柜子里张嗔儿一早买的果篮,扭头对程温道。
“我这里有水果,你想吃什么?”
“……”程温张了张唇,想说自己来之前已经吃过晚饭了,现在不是很想吃东西。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简清突然打断了他,“我知道。”
“你喜欢吃蜜橘对不对?”
那会儿小傻子还没有失忆,生完孩子住在医院,殷靖南剥了蜜橘,简清洗了车厘子,同时递给程温,程温吃了殷靖南给的。
他还耿耿于怀了好久。
当时程温不愿意跟他在一起了,竟然说要跟殷靖南走,还是他用孩子威胁,才强行把他留下的。
后来在宝宝的满月宴上跟他求了婚,他才愿意再次向简清敞开心扉。
如今再看眼前,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不、不用麻烦了,我……”程温小声开口。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简清把果篮里的蜜橘全部拿出来,双手捧在怀里,走过去两个两个抓着放到程温和戴盛鼎中间的小桌几上。
明明是从前熟悉的爱人,此刻在程温面前却紧张得手都在抖,不听话的橘子滚了几个到地上,简清赶紧弯下身去捡,捡起来放到衣服上蹭干净灰尘,有些笨拙地剥开皮塞到程温手里,“……吃。”
随即他转身就走,准备再洗些其他水果。
程温刚才就注意到简清的走路姿势不对劲了,视线落在他的膝窝处,“阿清,你的腿……”
简清动作微顿,其实不是很想让程温看到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笑了笑,提着果篮就往卫生间走。
“没事儿,过几天就好了。”
高大的背影显出难掩的落寞。
程温的喉咙都跟着紧了起来。
简清就着藤条编制的果篮把里面的水果全部仔细冲洗过,出来的时候还往地上滴着水,他察觉到,又转身回去用毛巾把水渍擦干净,然后提着放到程温面前的地上。
忙完这一切,他似乎就无事可做了,僵硬地退到床边缓慢坐下,轻声道。
“还想吃什么,我帮你剥。”
戴盛鼎不动声色地笑道,“不必了,有我在,哪儿好意思劳烦你帮我照顾小温。”
简清点了点头,“也是。”
“真、真的不用了,我不饿……”程温捏着手里的橘肉,紧张地打圆场道。
简清抬头传递给他一个安慰的笑,“没事儿,不想吃就不吃。”
程温点头,“嗯……”
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空气中的尴尬。
是从戴盛鼎身上传来的,他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不得不出去接个电话。
扭头对程温道,“是工作上的事,我得去处理一下。”
“嗯,好。”程温乖巧地点头。
戴盛鼎起身,揉了揉程温的头,“小温乖,有什么话赶紧说,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等会儿还要赶着去参加我同学的生日宴。”
程温双手放在膝盖上,仍是顺从地应下。
等人出去了,扭头看简清,才发现他正看着自己,被发现后简清立刻垂下通红的双眼,坐在床沿的样子显得有些无措。
程温顿了顿,“阿清,你的身体……”
“身体没事了,挺好的。”简清笑道。
程温再傻也知道这是谎话,可是他又不会去戳穿他,只能换个关心的方式,“那你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呢。”简清温声回他。
“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吃呀?……”程温道忧心道,“这会儿都八点多了,医生说不按时吃饭对胃不好的……”
见他关心自己,简清高兴得很,“我现在就吃。”
他起身拿了保温盒到床边坐下,利索地打开,舀了一勺海鲜炒饭送到嘴里。
张嗔儿的手艺向来不错的,简清突然真的有了些胃口。
他咽下之后,又舀了一勺炒饭,递到程温面前,“你要吃吗?”
其实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爱人之间相互喂食,用同一副餐具吃饭都是正常的。
简清还没从那样的角色中真正转换过来,偶尔还是会产生一种其实两人还相爱的错觉。
这时,戴盛鼎打完电话推门进来,问程温可以离开了吗。
程温从怔愣回过神,起身道,“我……我要走了。”
简清抿了抿唇,把手收回来,声音哑了下去,“那你还来吗?……”
第162章 苛刻的条件
(昨天凌晨1点前订阅的宝宝回上章刷新,后面加了内容,不少呢)
程卫绝对是不允许程温到医院看简清的,是程温私下偷偷求了戴盛鼎许久,戴盛鼎才答应带他来。
来之前两人说好了,见简清没事就得马上走,不能待太久。
听到这样的问题,程温一时有点犹豫,垂在双侧的手无意识地微微收缩,“我……”
简清不愿意让他为难,立刻帮他做出了选择,“不来也没关系,我可以去找你的。”
“嗯……”程温眸子微亮,点了点头。
“走吧。”站在门口的戴盛鼎淡淡催促道。
程温朝戴盛鼎走了几步,回头对简清挥手,“那……阿清再见。”
“再见。”简清朝他露出一个笑。
“你要好好修养身体哦。”程温不放心地嘱咐道。
“好。”简清点头,握紧了怀里的保温桶,“我会的。”
只有这样,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冲上去将人禁锢在怀里。
房间的门被轻轻合上,外面传来戴盛鼎和程温逐渐远去的交谈声。
往往热闹过后的安静更叫人恐惧。
就好像被填得满荡的心脏忽然被人掏空了一般,原本装在里面的人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了。
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程家的门铃被人按响。
听到动静的佣人很快出来一探究竟,问清来人的身份后立刻恭谨地把张嗔儿请了进去,泡了一壶上好的茶叶给她倒上,随后上楼去请主人。
“老爷,有位自称是您朋友的张女士来拜访,您赶紧下去瞧瞧吧。”
书房内,程卫坐在书桌后,正低头查阅桌上的文件,闻言,他浓眉微拧,推了推鼻梁上的银边眼睛,思索了一番抬头道,“张女士?”
在法国似乎并没有姓张的女性朋友。
“是啊。”
“中国人?”程卫追问道。
“是的,看着很年轻,应该只有三十多岁吧,很是漂亮且有气场的一位女性。”家里的帮佣大妈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程卫笑了笑,摘下只有办公时才会戴的眼镜站起身。
“去看看。”
的确如佣人所说,女人漂亮且有气场,蓬松性感的长卷发披肩,着黑色收腰大衣,身形窈窕,静静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模样足够赏心悦目。
听到脚步声,女人扭过头去,程卫这才看清她的全貌,愣了几秒后,眉峰惊讶地微挑了起来,“张律师?”
张嗔儿从容地笑起来,起身走向他,朝他伸出右手。
“程先生,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程卫双手重重与她回握,惊喜之余,更多的讶异,“你怎么会突然到法国来?”
二十多年前,程卫曾经历过一场生意上的纠纷,如果处理不妥当,不但公司会受到侵害,他还会面临牢狱之灾。
相比法国的律师,他更愿意相信中国人,特意回国委托了一家金牌律师事务所来帮他处理这场官司,而当年被派遣到法国的金牌律师就是张嗔儿。
她用绝对强势的专业手段,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协助程卫收集到对方公司意图陷害的证据,漂亮地诠释了什么叫反败为胜,赢得那场战争的胜利。
程卫为了感谢她,开出千万年薪的条件,想请她做公司的代理律师,但被拒绝了。
那会儿张嗔儿刚刚怀孕,她不可能抛下家庭留在法国。
程卫欣赏这样的女性,同时也觉得惋惜。
“怎么?不欢迎吗?”张嗔儿打趣道。
程卫威严的面貌褪去,眼角笑出细纹,做了个请的手势,“当然欢迎了,快坐下。”
张嗔儿也不客气,抚了抚大衣下摆,在沙发上重新坐下,程卫亲自弯腰拿起茶壶给她添茶,“那么多年了,我老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哪里,您保养得也不错。”张嗔儿笑道。
“别打趣我了。”程卫把添到七分满的茶碗放到张嗔儿面前,退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笑得温和,“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帮忙的,一定尽全力帮。”
“当年你帮我赢了那么重要的一场官司,到现在都还没能好好说声谢谢。”
张嗔儿拿起茶碗,放到红唇边轻抿了一口,“程先生说笑了,我拿钱办事儿,没有什么谢不谢的。”
“不过我今天来,的确是有件要紧事,只有您能帮我。”
“也请您务必要帮我。”
“你说吧。”程卫摆了摆手,让欲上前添茶的佣人下去。
张嗔儿放下手里的棕色小茶碗,看向对方轻声道,“是有关孩子们的事。”
程卫没能反应过来,“什么?”
“其实前阵子得知程先生回国的时候,我就找过您了,不过您没肯见我。”张嗔儿笑着,言语中透出几分怅然。
在程卫内心的疑惑进一步加深的时候,张嗔儿继续道。
“简清是我儿子。”
程卫笑容敛去,眉间立刻拧了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当初不愿意见这位金牌律师了。
对方应该是以简清母亲的身份来发出邀约的。
长久的寂静过后,程卫沉声开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如果是别的事情,我可以考虑,唯独这件事不行。”
“我不容许任何伤害过小温的人再有接近他的机会。”
“你回去吧。”
他的态度明显不像之前那样热切了,甚至言语中掺杂着隐隐的怒意。
张嗔儿叹了口气,“程先生,我为简清曾经所犯下错向您道歉。”
“可是谁不会犯错呢。”
“他还很年轻,遇到小温的时候只有二十二岁。”
“那会儿他还不懂什么是感情,做出来的事情混账到极点,这个我没办法否认,也不想否认。”
“但我必须说清楚,人是会变的。”
“小温被绑架的时候,简清可以不顾性命去救他,被歹徒捅穿腹部,差点就死了。”
“程温也受了重伤。”程卫冷着脸开口道,“如果不是他的存在,我儿子根本就不会受伤。”
“这些事情也根本就不会发生。”
“是,这些事情是简清引起的,可却不是他能够阻止的。”张嗔儿声音柔柔的,令人无法反驳。
“倘若可以,他也不想的。”
“你知道吗,如果小温没被人从婚礼上劫走,他们现在已经是合法伴侣了。简清很爱他,他们一家三口会过得很幸福。”
“他哪里至于身上的伤还没好就千里迢迢地追到法国来。”
“你可以不相信简清的心意,但我是他的母亲,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
“简清是个很要强的孩子,他能为了小温不顾尊严跪在外面,就代表他愿意把心都掏出来给他了。”
“要是小温没有失忆,他又哪里舍得简清受这样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