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等无聊,便把车内的音响打开,介绍过一阵令人郁闷的路况后,音响中传来靡靡的音乐。一个目前日正当中的女歌手,据说是享有着天籁般纯净的嗓音,陶醉的开始哼起小调一样的歌,那种喝醉酒般的演绎方式,丝毫没有所谓"纯净"的感觉,反而让人感觉好象色情的挑逗。广播令人乏味,音乐又是"如此"而已,吴子键干脆把歌声当作催眠曲来听,反正等秦雅泽买完药回来肯定会敲自己的车窗吧,在路上枯燥地度过了接近五个小时,想要不犯困也难。
一曲既毕,接着又是一段路况播报,主持人操着忙碌的语气快速讲解某某地段发生一起车祸的情况,之后也不待人消化就飞快地插入过场的音乐,感觉好像要逃避那不好的信息。下一首是一个低音男哑着嗓子唱歌,再下面换成了面条一样抖着嗓子的男人在大唱特唱"应该在车底......",四五首歌过去之后,音响里突然冒出快板一样的节奏,吴子键从昏昏的意识中惊醒,伸手按下停止键。
秦雅泽还没有来敲车窗,吴子键看了一眼手表,不禁皱起眉头。二十多分钟过去了这家伙究竟买了多少药?
耳边突然快速地响过急救车的喇叭声,看着从窗外一闪而过的红色灯光,自己心里突然觉得那么不舒服。
搞不好他晕在里面了吧?
吴子键为自己无聊的想法而愤怒,音乐听不下去了,继续又等了将近二十分钟后,吴子键跳起来打开车门跑进药店。
两分钟之后,药店的门猛地被推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气的几乎跳脚的吴子键。他目不转睛、恨恨地盯着那横在地铁出口挡住自己视线的巨大广告牌,广告上那巧笑颜兮的内衣女模特笑得露出上下的门牙,仿佛在诉说着自己有多么愚蠢。
50
事实证明自己的确是被耍了。
当怒气冲天的吴子键打开秦雅泽的公寓房门时,迎入眼帘的却是刚从浴室走出来,半裸的对方。很显然刚刚惬意地蒸完桑拿,浑身冒着热气,只在腰间围了一小块浴巾的他,除了脸色比较憔悴之外并没有什么病痛的异样。明明看见自己一脸黑线地站在门口,他却像个没事的人一般轻松地打着招呼。
"呦,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看见自己站在门口不动,秦雅泽皱了皱眉头。
"你到底是进还是不进来,风都被你带进屋里了。"
吴子键发狠地笑着,咬着牙重重摔上房门。
"怎么,你的胃疼居然好了?"
秦雅泽好象没注意到自己诅咒般的口气,轻松地耸耸肩。
"哎呀,真是奇怪,吃了药之后马上就缓解了,幸好我有即使跑到药店里,虽然在路上折腾了一会儿,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
言下之意就是在吴子键在路上过分的关切都是根本不值得一提,这种想法更令自己火大。秦雅泽的床边放着还冒着热气的水杯和未关上的药瓶,看来是真的没什么事了,而且看他的表情仿佛也恢复了往日的轻闲和佻哒。他自顾自地对着巨大的穿衣镜擦拭起头发来。
镜子正对面的落地窗帘又忘记拉起来,同窗外一片黑黝黝的的天色相比,秦雅泽就像培养在水族馆的巨大玻璃水箱里的透明水母一样妖娆。
吴子键深深愤恨着如此没有廉耻又不知道感恩的男人。
"浴室的水放好了,你要不要现在就去洗一洗?趁着水还没凉哦。"擦好了头发的秦雅泽从抽屉里又拿出风筒,一边状极舒服地吹着飘逸的半长发,一边悠闲地对自己说,
"开了半天的车,一定很累吧。"
那轻松的话语就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深深地刺痛了自己,吴子键的心气得砰砰乱跳。
"你是故意的吗?"
"恩?"
"我是说,为了早点回来泡个热水澡,所以你就把我一个人扔在药店门口,像个贼一样偷跑回来?"
吴子键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并一步步向秦雅泽逼近。
"你是故意耍我玩吗,这样好玩吗?我等了你四十分钟你知不知道,他X的!"自己愤愤地吐出脏话。"你是不是神经出了问题?有你这种人吗,当自己还是小孩子啊,想怎么任性都行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吧。是不是我不进去找你你就永远不让我知道你已经先跑了,因为生气就把人撇在一旁自己逃跑的做法很愚蠢啊,该死的,你究竟把我当作什么人,傻瓜还是仆人!"
"我看你在车里睡得还挺香的--"
"那是什么狗屁理由!"
吴子键愤怒地一把扯掉秦雅泽缠在腰间的浴巾,重重地往地下一掷。
"你不要以为我好欺负!"
"我并没有那么想,而且想的恰恰相反。"
秦雅泽直视着自己愤怒到扭曲的脸,慢慢地,舔了舔嘴唇。
"那你说说,你这么干究竟是为了什么?"
自己不能理解,那缓慢的动作的意义,心理总是觉得问了也是白问,一定又会像以前一样被闪白着或者嘻笑着搪塞过去,但是不问个究竟的话,实在有点对不起自己胸中的那口恶气。
吴子键的怒吼好象没有对秦雅泽造成什么威胁,对方只是异常平静地面对自己。赤裸着身子也不去理会,他斜靠在自己与巨大的穿衣镜之间的墙上。
"我只是想向你表达同样的想法而已。"
"什么想法?"
"或许你心理从来也不觉得,但是我想告诉你,我和你,是一样的,我们是同一类人,也许表达的方式不同,但是我确信自己并不比你低下。"
吴子键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次的追问居然拽出严肃的问题。什么同一类型不同一类型,什么表达方式,自己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有好好想过。"那又怎么样......"这样的话,不知不觉就随口冒出来。
秦雅泽垂下眼睑。
"也许我没法做到你那么强势,但是我有自己的方法。不会甘心成为别人囊中之物。如果你以为我像你从前那些男人,可以随便欺骗、高兴就哄哄、讨厌就发泄一下,那你就错了,或许你可以对任意一个人这样,或许我也可以对任意一个人这样,但是你不能对我这么做。"
说到底就是指他是与众不同的吗?那么自己又处在什么位置?对方的话好象是告诉自己对他存在着义务似的,不过自己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我讨厌你对我说话的口气,也讨厌你任意干涉我的行为方式,总之在你的身上有我非常厌恶的东西。"
"是吗?不过话说回来,我对你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总要比你做的好吧。"
"那可不一定,如果我是半斤,你应该是八两,少和我辩论谁多谁少的问题。"
"没想到我们之间分歧会这么大。"
秦雅泽叹了口气。对着那索然耸肩说‘我不在乎'的吴子键笑了一下。
"其实你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别人眼里有多糟糕吧,在假期的这几天里,每天都在拙劣地表演着。是因为你说好我才想要出去玩玩,可是从头到尾你都只是在发泄不满而已。要是只有一个人让人讨厌也就算了,接着你又搞出和小鬼的关系干扰我的心情,你真以为我是在嫉妒你们吗,那就错了,我只是厌恶你们那副欲盖弥彰的样子罢了。"
吴子键什么也说不出来地看着秦雅泽把地上的毛巾拣起来。他垂下眼睛。
"其实我只是希望高高兴兴地玩几天而已,把一切都搞糟的人,是你。"
......
"这只是你一相情愿的说法不是吗,现在你说完了,剩下该轮到我了吧。"
吴子键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秦雅泽,让他就这么回到浴室里不好吗?虽然叫住了,但是自己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或许只是觉得不平而已,要是说到犯错的话,难道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不想就这么放走他,好象不这么做就会被否定掉一样,自己此刻心里就是这么个想法。
不能让这个男人把责任统统推到自己身上后就走个干净。
秦雅泽带着真正的疑惑回头看着自己。
"......我不认为还有再谈的必要。"
"是吗,可惜......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说说就了事的。"
自己走上前一步,用像要示威的眼神盯着对方。也想过先给他一拳再说,不过刚刚被人家提过讨厌暴力,现在就想用点不同的方式打倒他。吴子键抱起胳膊。
不管眼前的男人是认真地想要结束与自己的关系还是只是恶作剧而已,自己都不会容忍别人这么放肆地指责。要是结束也是在自己的意志之下吧,要由自己决断,就这样被否定了真不甘心。吴子键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被秦雅泽牵着鼻子走,或许散伙是比较好一点,不过那也是在终场的口哨由自己吹响时才可以。
"你的意思是自己受到了侵犯对吗?可是我并不那么觉得,更何况我反而倒有很多被你干涉的实例哦。"
"或许你我的看法不同......"
"这不是什么看法不同的问题,而是你这个人根本就是得寸进尺、无理取闹!我扪心自问,对你做过的事情可从来没干涉过,无论是你滑稽的竞选还是和中心医院那群庸医的私下关系,我可从来没过问过。倒是你管的比我宽多了吧,想和我抢职位不说,随意编排我的假期,甚至连学生你也捉弄,处处拆我台的人是你才对。"
在自己讲的慷慨激昂的时候,秦雅泽斜靠在浴室的门边,眼神飘向别处。
"你的暴力用太多了......"
"是吗?哈哈。"
吴子键夸张地抱住肚子大笑。
"拜托,你会说出这么纯情的话真是很搞笑。"
他注意到秦雅泽的脸倏地阴沉下来。
"那我又要说你什么呢?说你不止廉耻地扯谎还是恶毒的言语攻击?暴力只是表层不是吗?那个是我的方式,就和你随意耍弄别人时毫不留情的方式一样,如果真的讨厌的话就不要做那些让人讨厌的事岂不是更好?"
吴子键决定既然说出口就要硬到底。
"你知道你给我什么样的感觉吗?"
"什么?"
"你对我的限制太多了,说实话好象吃醋的妻子管制丈夫一样,要这样不要那样,不然就使坏。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你越是使出那些手段反而使我觉得你非常地在乎我,你该不会是对我动了真感情了吧,要是那样也未免太可笑了点。"
明明是摆着一副笑脸仿佛在聆听自己讲话,但是吴子键从秦雅泽的眼睛里却没有看出一点笑意,他就像一只受到威胁的野猫一样,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毫毛尽竖。
他在紧张,吴子键能看出来,但是自己却猜不透对方究竟在紧张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打破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的是秦雅泽仿佛放弃般的叹息。
"这样的话,看来我们之间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想也是......"
当自己随口应下来才想到,这么一来一切岂不是划上了句号?自己和秦雅泽的关系就此应该算是结束了吧,看起来仿佛是这样没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恃的两人却谁也不动一步。吴子键仔细回味刚才的对话,觉得真是索然无味到了极点,既然就这样分手了,那么之前那些争辩又是为了什么?或许自己和他的缘分已经到了尽头,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他那种无聊的假期旅游计划,使两个人都筋疲力尽的出游,白白耗费了五天的时间却只换来冷静的谈判着如何分手......
太倒霉了,简直赔到老家,越想越觉得不值得,越想越觉得之前的吵架都没有意义的吴子键,突然被心头冒出的一个想法吓了一跳:或许自己心里并不是真的想这么做。
自己抬起眼睛,和对面的目光相接触,秦雅泽露骨般地瞪着自己。
他会是什么想法,是不是也和自己想的一样?
越是怀疑就越想知道对方此刻的心情。吴子键并不认为自己是个拖泥带水的人,要是性交的对象彼此之间没有了感觉,就算分手也不可惜。再寻觅到新的猎物只是时间的问题。可是面对着秦雅泽仿佛凝固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心理的疑问就像气球一样膨胀,忍不住就去猜测对方的心情。再怎么说也是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东西,还没有享受够就这么白白放手绝对可惜,而且看起来对方好象也不是十分坚定的样子,不然已经提出分手的他,没有理由再容忍自己留在这里,那时一定会像抛弃大便一样甩掉自己吧。
虽说说出口的话不那么容易收回,不过吴子键觉得没有必要为了一句话就无谓的赌气,自己向前迈上一步。
"喂,你心理到底是怎么想的?"
对方一直看了自己好久才像回味般的回答,
"......你说呢?"
"我看--"
还未说出口的话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断了,有那么一刹那吴子键觉得秦雅泽仿佛也和自己一样既惊讶又无奈地大眼对着小眼。
门铃连响了好几声秦雅泽才懒洋洋站直身体,走到门口的他顺手从抽屉里取出钱夹。吴子键想起来,今天差不多该是房东收房租的日子,虽说那是个只要钱如期到手就不管其他的房东,但是被他看到自己这么站在这里一定觉得气氛怪异,也许会有不好的传闻。每次到这种时刻自己总是站到隔壁的厨房里去,免得产生不必要的麻烦,虽然现在大家刚刚还闹着分手,但这种时候两人还是很有默契地各司其位。
果然,隔着门秦雅泽问了一句‘谁啊',门外就传来一阵只有房东才会如此回复的急促门铃声。
秦雅泽看了站到厨房的自己一眼,转身拉开衣柜拿了一条半旧的牛仔裤穿上,然后打开门。
门外传来模糊交谈的声音,吴子键觉得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思索一下该如何转移话题和气氛。要是自己真的不打算和秦雅泽分手的话,挽留的话最好也是由对方说出口,自己需要慢慢思索,如何才能不露痕迹地收回那使自己后悔的激烈言辞。
脱下外套的自己,刚想坐到餐桌旁边静静思考,突然从门口传来"砰"的一声,吴子键从厨房探出头,刚还看到站在门外的秦雅泽被猛地推进屋里,紧接着自己还来不及反应,站在门外的人已经硬闯进来,抬起手毫不客气地重重甩了秦雅泽一个耳光。
51
有那么一会儿,吴子键还以为是遭遇了入室抢劫的歹徒。
怎么会那么倒霉,偏偏赶在我在场的时候发生这种事?吴子键虽然脑子一瞬间转了九九八十一个弯,但是还是反应不过来。按理说这种出租的房子应该不会成为盗贼的目标才对,而且哪有那种专门等五一假期结束才入室抢劫的傻瓜,如果只是要钱的话就算给他也无妨,可是自己这种委曲求全的姿态在秦雅泽看来会不会超难看的?......算了,吴子键心一横冲了出来。可是,当自己看清楚闯进来的人的面容时,一刹那间惨白了脸。
真是比撞到强盗还要倒霉的运气。
吴子键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噩梦,不然怎么那么多不好的事情都赶到一起发生,而且凑巧得也未免太离谱。重要的是,秦雅泽的地址自己并没有透露给任何人知道,而且两人的关系在学校一向也掩饰得天衣无缝。
可是妻子是怎么得到自己住在这里的情报的呢?
发生在一刹那间的事还来不及思考,妻子孙洁宜已经甩给秦雅泽第二个巴掌。
"贱人!"
随着她充满怨毒的骂声,吴子键吃惊地发现妻子看起来比想象中更加愤怒。
今年刚刚度过三十岁生日的妻子一点也看不出婚姻及家庭带给女人的沧桑感,光滑的脸颊仍旧像少女般细嫩,一根细小的皱纹都看不出来。不知是保养得太好还是背着自己偷偷做了美容,有时候吴子键甚至因为妻子脸上那充满神圣的青春而产生禁欲的想法。可是也正因为如此,此刻恼怒得仿佛母狮般的妻子也让人觉得分外可怕。这样的妻子,脸上没有一点因为笑容而勾画出的细致纹理,就像冰山一样棱角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