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风水轮流转,昨天乌央乌央地飞来一群野生黑天鹅,鸭子湖瞬间人气暴涨,一跃成为当红景观,挤破头都挤不到最佳机位。所以说真的不能凭白无故的小瞧了谁,不定哪天就有了出息,高攀不起了。
不远处的山坡上坐着三四个人,一人面前摆着一个画架,分别对着不同的方向写生。从随身携带的背包来看,他们应该是同一个绘画工作室的。
画室的名字叫“沉绪临。”乍一看挺有内涵挺有韵味,其实就是用三个老板的姓氏取的谐音,硬生生凑出来的。
“估计六点以后游客才会少一点了,你说这群黑天鹅胆子儿也挺肥,几百个人在挤着围观,还能跟没事鹅似的理毛。”说话这人咬字生硬,儿化音别别扭扭的用不明白。
“那叫胆儿,不叫胆子儿。”旁边的人纠正:“说不明白就别说了,混血小帅哥正正经经说点洋文不好吗?我能听懂。”
“我这叫入乡随俗儿。”
“哈哈哈哈俗儿。”
一声爆笑,惹得混血小帅哥不高兴了:“许泽,就算我们叫同一个名字,你也不能总是嘲笑我。”
许泽拿着笔想要绕开山下耸动的人头,但没绕开,随手把笔一扔,靠在三角椅上,“好的,陈泽同志。”
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山坡下匆匆跑了上来。那人穿了一条浅色的牛仔裤搭配了一件白T恤,头发有点长,将近一个月没剪了,发尾有点戳脖子,不知道哪找了一根小皮筋,绑了个三四厘米小揪揪。
正是刚离开又返回来的林聿言。
“钥匙钥匙。”他在许泽的工具箱里翻了半天,又在陈泽周围找了半晌,急得头顶冒烟:“我的车钥匙呢?”
许泽说:“没看见啊,不是在你身上吗?”
林聿言说:“没有。”又抬手看了眼时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不及了。”
许泽又帮他找了找,还是没找到,“丢路上了?”
林聿言说:“不应该,上山的时候还挂在身上。”他蹲在地上不停地翻着脚下的画具,希望车钥匙能赶紧跳出来。
许泽说:“找不到就算了吧,你今天也住这边吧,都是标间,刚好空了张床。”
林聿言说:“不行。”
“怎么不行?他不是出差了吗?”
林聿言又看了眼时间,说了句跟他年龄十分不符的话:“我们家有门禁。”
许泽嘴角抽了抽:“你二十六了,还门禁呢?”
“啊,有了。”林聿言从自己刚刚坐过的地方捡起一串钥匙:“我先回去了,周一见!”说完一溜烟跑到山底下,开着车走了。
陈泽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分析道:“门禁好像不是重点,我听说G再三强调,不让他来这个危险的景区写生。”
“那他岂不是惨了?”
“应该没事吧?G出差了,只要视频通话的时候他在家里,就不会被发现吧?”
林聿言也是这么想的,他开车跑了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夜里九点之前回到了家门口。
先平复了一下呼吸,又抱着画板从车上走了下来,打了个这辈子都打不响的响指,按下了密码锁。
眼前是一栋双层别墅,门口有两个车位,五年前买的。那时候林聿言和顾耀扬还没回国,等回来的时候,全都装修好了,就直接搬了进来。小区在临州市数一数二,具体多少钱买下来的林聿言也不知道,他已经没什么金钱概念了,只知道自己赚的和顾耀扬赚的都放在了一起,还不清也理不顺。
两人在他大学毕业那年领了证,顾耀扬也只打了两年的职业赛就直接退役了,开了家格斗相关的经纪公司。
这几年越做越大,已经不单单经营格斗范围了,如今涉及的领域多不胜数,林聿言早就数不清了。他没什么经济头脑,开始还会跟着参与参与公司的事情,后来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干脆老老实实的画画,回来以后联系到了许泽,连带一直想来国内发展的陈泽一起,开了家画室,平时教教学生,偶尔开个展览。
林聿言今天跑得有点累了,站在门口换鞋的时候,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幸好赶回来了,不然被顾耀扬知道他不听话乱跑,肯定又好几天爬不起来。虽然他人在外地出差,但是他爱记仇啊。还记得有一年林聿言在电话里大放厥词,隔了几个月回来,照样屁股遭殃。
正刚准备上楼洗漱,“吧嗒”一声,二楼的灯亮了。
林聿言立刻吓了一跳,看到楼上的人,差点把画板掉在地上,又猛地想起上面画了什么,急忙藏在身后。
穿着黑色衬衫的高大男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耳朵上换了一颗真的钻石耳钉,头发精短,眉目冷峻,带着说不出的成熟稳健,站在林聿言的面前,看着他。
林聿言又把画板藏了藏,故作惊讶地说:“诶?老公?”
“你怎么回来了?”
第52章
“这么晚?去哪了?”
说话的正是突然出差回来的顾耀扬,淡淡瞥了眼林聿言的画板,嘴角带着笑。这副笑容相当耀眼,比少年时还要好看。
但林聿言没敢细看,垫着脚亲了他一下。称呼和亲密的举动并不突兀,毕竟结婚多年,突然生疏了才会引发问题。
顾耀扬这些年越发精明沉稳,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抓住敌人的把柄,勒住对方的脖子。如果说十八岁的G是一只矫捷的猎豹,会在擂台上主动发起进攻。那如今的顾先生,就是栖身在丛林深处假寐的狮子,他懒得亲自动手,常常等着猎物主动上门,静待事态发展。
林聿言当年不懂他,现如今又太懂他。
毕竟狮子嘴边那一桩桩惨案,都是他用血的代价抒写的,光想起来就开始腰酸背疼,此时更不敢出一点差错。
“最近天气好,许泽组织画室的老师一起外出写生,路上有点堵车。”
这期间,不止顾耀扬发生了改变,林聿言也成长了不少,他自认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胆小爱哭的娇气包了。他有能力也有智慧跟“恶势力”抗衡,最终夺回一家之主的地位。
没等顾耀扬再次开口,林聿言就随手把画板倒扣着竖在门口的鞋柜上,自然而然地问:“你不是说还有一周才能回来?”
顾耀扬说:“事情提前完成了。”
林聿言又问:“吃过饭了吗?”
“还没。”
“那我去简单做点。”说完拽着顾耀扬的手,把他一并拉到了厨房。
这样就可以远离画板了,林聿言偷偷笑了起来,之后再跟他聊点别的,这件事就彻底瞒过去了。他其实偷偷犯过两次同样的错误,用了两次相同的方法,全都有惊无险,蒙混过关。
“邵征的女朋友真的怀孕了吗?”饭桌上,林聿言帮顾耀扬盛了一碗汤。他煲汤的水平大有长进,但其他菜色依旧马马虎虎,勉强能吃。
顾耀扬果然没发现异样,“嗯”了一声。
“那他们会结婚吧?”邵征一直跟着顾耀扬东奔西走,虽然表面上像个司机,但林聿言始终觉得他和顾耀扬是关系不错的朋友。顾耀扬面冷心热,嘴上不说,却帮了他很多。
“准备周一过去领证。”
“真的?”林聿言高兴地说:“太好了,那他如果有了宝宝,我们两个是不是就能叔叔了?”
顾耀扬点头,拿着勺子喝了口汤,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勾了勾嘴角,“听说是个女孩。”
林聿言惊奇地问:“这么快就知道了?”
“嗯,邵征最近一直都在为取名字的事情发愁。”
“女孩啊。”林聿言也跟着思考了起来,“不如叫美美?”
顾耀扬毫不客气地说:“如果生下来是丑八怪呢?叫美美不是在讽刺她?”
“怎么会?”林聿言说:“女大十八变,而且邵征又不难看,宋玲也很漂亮。”宋玲是邵征的女朋友,回国之后认识的。
顾耀扬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青菜,“很难说,就算父母长得不差,生出来的孩子也不一定好看。”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林聿言,黑亮的眼睛里闪着一丝捉摸不透的光,“就像那篇经典的童话故事,丑小鸭。”
林聿言还未察觉自己踏进一片笼罩着浓雾的森林,抬腿就迈进了一个圈。
“丑小鸭才不是真的丑,长大之后照样变成了白天鹅啊。”
“是吗?”
“当然了。”林聿言说:“你不会没看过这篇童话吧?”
“看过。”
“对了。”顾耀扬顺着这话题随意转了个话茬,他说得太自然了,以至于林聿言还没察觉出任何不妥,“我听说有个景区,昨天飞来了一些白色的天鹅?”
“是黑色的,来了十几只。”林聿言夹了几粒米饭放进嘴里,心里“咯噔”一下,又赶忙说:“好,好像是黑色的,我也是在网上看到的。”
“哦?”顾耀扬说:“去围观的人很多吧?”
林聿言点了点头,终于发现自己踩进了圈套。正常来讲,这种时候他不说话是最好的,但不说话等于默认,只好道:“网上说,游客都挤不动了。”
“那么多人,难道不会影响视野吗?”
“哈,哈哈。”林聿言干笑,还在做垂死的挣扎:“对于想要拍照的人肯定会有些影响的。”
顾耀扬好奇地问:“那对于画画的人呢?”
林聿言冷静地分析:“如果刚好画那个湖面肯定是有影响,但选择别的方位是没问题的。”
“许泽选了哪个方位?”
“东南……”林聿言脸色惊变,立刻捂住了嘴。
“嗯?”顾耀扬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问:“怎么了?”
“你……我……”他瞬间有点结巴,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暴露出来。
这种情况顾耀扬如果问“你选了哪个方向。”林聿言肯定会第一时间回答“我没去。”但他突然说一个不相干的人,林聿言第一反应绝对不是“我们都没去。”
太奸诈了,太狡猾了!
顾耀扬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三下,停了下来。
林聿言彻底放弃挣扎了,心想他知道了,就连之前蒙混过关的那两次,他也是知道的。
“老……老公。”他立刻吭叽了一声,想要缓和气氛,结果天旋地转,反应过来,人已经趴在顾耀扬的肩膀上了。
顾耀扬直接将他扛了起来,往楼上走。
林聿言心慌意乱,试图解释:“那里真的没事了,既然园区都已经对外开放了,就说明安全方面有,有足够的保障。”
顾耀扬冷淡道:“之前意外发生的时候,难道没有对外开放?”
“可,可能那个时候,景区负责人的安全意识还不健全,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而且曾经滑坡的地方都封锁了……”
“我只想问你一句。”顾耀扬打断他,沉声道:“如果滑坡再次发生,你又刚好在那个地方出事了。”
“你打算让我怎么办?”
“那,那应该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你觉得,我能承受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我……”
“林聿言。”
顾耀扬说:“你是不是还不清楚,你在我心里的地位?”
“清,清楚。”
“既然清楚,为什么还要去做这些伤害我的事?”
“我……”林聿言一时语塞,有些内疚地说:“对,对不起。”
顾耀扬不理,一步一步往卧室走,林聿言彻底慌了,扭着头小声求饶:“老公,老公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轻点,你这次轻点,我周一还要上课啊……”
“砰”地一声,卧室的门关上了,林聿言的哭喊声并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第53章
八年不短,足够一座城市,一条街道,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当年名不见经传,甚至连地图上都没有明确标出来的文昌街,早就变成了西城新区。简易楼棚户区也都拆除重建,变成了一栋栋漂亮的小洋房,住户换了一批又一批,笼罩在周围的犯罪传闻,也都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被人忘却了。
也不该说是忘了,而是当年在意那些事情的人都已经慢慢长大,卓航花了三千块钱买的论坛账号,也因为版主太久没有更新文昌轶事,就此打了水漂。最后一贴还是老大带着那位富家千金远走他乡,这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结局。
“我下个月就回去了,你现在住哪?”卓航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发展,为了当年那位学姐努力奋斗,竟然丢了游戏还有了不错的事业。他和林聿言自那年分开,再没见过,要不是偶尔视个频聊天,估计都忘了彼此长什么样。
林聿言今天外出招生,在文昌区新建的广场上搭了两张桌子,正夹着电话拿着笔,在白色的广告布上涂涂抹抹,回道:“中心区,你回来的时候提前说一声,我去接你。”
“行。”卓航刚想挂电话,又听着林聿言沙沙哑哑的声音,问:“你嗓子怎么又哑了?一个教画画的,也不用每天对着学生咆哮吧?”
户外的风一吹,吹得林聿言脸上有点红,随便找了个借口,挂了电话。
五月的天气开始变热,林聿言一反常态,穿上了连帽长衫,平时拉链只拉到一半,这回直接戳到了顶,但依旧没有挡住下巴上的那块暧昧红斑。
不用想也知道是人为造成的,衣服下面还有一大片,估计两个星期不能穿短袖,都得这么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