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嗯了声,说:“你已经找到嫌疑人了。”
“对。”黄霆说,“老板平时不出现,但在玩过密室逃生以后,他会出来朝玩家讲解。这个游戏大部分是他设计的,他对自己的作品挺得意。”
周洛阳明白了,黄霆加入那个交友群,并玩完了密室逃生全套,目标只是为了最后,见到出来为玩家讲解的老板,他应当在接手案子时就看过嫌疑人照片,这下对上了。
“只有你一个人在查这个案件?”杜景问。
黄霆说:“总部派了一名联合国维和部队退伍后的同事负责协助我,但直到现在,我们还没接上头,那小子感觉也不靠谱。”
“现在,我们唯一不能确定的,是这笔资金从哪里来,是什么性质的非法活动所得。同事怀疑贩毒,但我觉得从资金来源上看,不像。既然是人口贩卖,大概就清楚了。咱们来核对一下细节吧。”
杜景说:“我有一个预感,这个机构贩卖人口的动机,与密室逃生有关。”
黄霆思考片刻,皱眉道:“确实,人口交易不太可能挣到这么多。”
周洛阳:“????”
接下来,周洛阳就听不懂了,黄霆也不与他解释。片刻后,庄力来了,进来便道:“景哥好。”
“吃吧。”杜景只道,一瞥黄霆,说:“我们同事。”
“嫂子好。”庄力又朝周洛阳说。
周洛阳:“……”
庄力开始自己动手烤肉,坐在黄霆身边,看了看他,黄霆与杜景都没有说话,气氛很凝重。
“你怀疑和暗网有关系?”黄霆说。
杜景言简意赅道:“嗯。”
周洛阳道:“怎么扯到暗网上去了?”
黄霆朝周洛阳说:“你注意到了没有?咱们下午进去玩时,有工作人员全程在看监控。音乐的播放,以及升降机的操纵,都是人为干涉的。”
“啊是的。”周洛阳想了想,但这种游戏项目里都会有监控,一来防止玩家暴力破解;二来也好随时援助,以免幽闭症、怕黑或者心脏条件,情绪不稳定的情况发生。
接着,周洛阳忽然摸到了一点头绪,说:“你们怀疑,被带到东南亚的失踪者,会被……拉去玩这种真人杀戮密室,然后……直播供人娱乐?”
庄力一个哆嗦,说:“真的假的?!景哥,这么严重吗?”
黄霆捋了下头发,想了想,说:“现在最关键的,是弄到直播间的网址。”
杜景说:“弄不到,不用想了。你们自己知道有多困难。”
黄霆点了点头,朝周洛阳道:“我们确实有接触过相当规模的性变态与虐杀情况,在暗网上这部分相对而言比较常见,至于这种规模的真人游戏……还是第一次猜测。你为什么会有这方面的推测?”
庄力与周洛阳都没有吭声,杜景沉默片刻,而后说:“从被害人的学历、智商等水平来综合推测。先前的失踪者大多是本科生,差一点也是大专生,通俗地说,算是有一点聪明。如果只是简单地满足性变态欲望,通过网络直播点名虐杀,没有必要找这样的目标。只要身高身材、外貌年龄满足条件就可以了。”
黄霆点头道:“不失为合理推测。”
杜景说:“我始终也在奇怪,拐走青壮年受教育男性,目的为了什么?在云南甚至缅甸下手,人来得更快,还不会引起麻烦。现在想想,唯一的原因就是,有一些要求,只有这类人能满足。”
周洛阳顿时不寒而栗,从杜景与黄霆的话里,他拼出了一个情况的大概。
境外东南亚的某个机构于暗网上发布活动邀请,从各个国家、地区搜罗到合适的人选,强行绑架到机构所在国,为他们设计一个极其复杂的密室逃生又或是其他模式的大逃杀活动。
这个活动面向某些有特殊嗜好的人群,并不定时举行直播,付费入场,让人观赏犹如角斗场一般,人与人之间真实的、为了逃命而不得已为之的杀戮。
但它不可能有赢家,因为无论有多少人活下来,最终都会被灭口。于是,密室求生就成为了第一步筛选,选中合适的人后,再通过感情引诱,把被害人以旅游为名义带出境去。
杜景说:“暗网就像大海,网址如同无数个小岛,没有指南针,没有航海图,没有坐标,任何人都找不到它们。”
黄霆嗯了声,说:“需要引导,经常是一串密钥,或者一个U盘,甚至要把登录电脑做过改装,或者把手机直接邮寄给客户。”
杜景那话自然是解释给周洛阳与庄力听的,事实上连黄霆的话,也是朝两人说的,毕竟杜景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
庄力说:“隐藏地址么?我也听说过。”
杜景补充道:“没有这么简单,我在华盛顿工作时,看过几个网址,都是乱码。哪怕有网址你也登录不上去。”
黄霆与杜景再次陷入了沉思,黄霆最后说:“只能用现实手段进行追查,难办。”
说来说去,都是他们的推测,事实上他们既不知道人去了哪儿,也不知道洗钱资金是从哪里来的。
唯一掌握的线索,就只有密室逃生老板洗钱这桩案子,还没有确实的证据,更不能提前惊动犯罪嫌疑人,否则那些失踪的被害人,就再也找不到下落。
“我过段时间去胡志明市一趟,”杜景说,“国庆调休结束后的第一个周四前,有东西给我的话,把资料整理过来。”
黄霆说:“你怎么去?没有机构协助,你在越南与柬埔寨两地寸步难行。”
“苏富比,”杜景说,“我有邀请函。”
黄霆马上道:“带我一个。”
“自己想办法,”杜景说,“我也好几天没吃上肉了。”
黄霆:“…………”
周洛阳扶额。
第35章 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 杜景没有再与黄霆联系。
十月的宛市已有少许凉意, 周洛阳没有提议出去, 杜景便终日宅在家里,像从前待在寝室一般自然。加上那“队长”后,双方简短地聊了几句。周洛阳看了眼杜景的手机, 说:“你确定是他了?”
杜景唔了声,翻看“队长”的资料,通过昌意的渠道, 个人信息已经初步有了结果。
“队长”名字叫陆仲宇, 单身,山东籍, 家里养了一只猫,曾在一家销售户外运动器材的公司上班, 今年三月辞职。
“你们在聊什么?”周洛阳说。
“聊你。”杜景说,“他问咱们是做什么的, 还邀请咱们一起去徒步,或者旅游。”
周洛阳看了眼陆仲宇的朋友圈,说:“他泡上小祭司了么?”
“不清楚。”杜景说, “庄力正在监视他了。”
对这伙私家侦探来说, 要跟盯一个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杜景说:“他一直要求加你,提好几次了,你想加他么?”
周洛阳说:“算了,我怕不小心坏事。”
杜景说:“他对你一见钟情,这也许是个突破口。”
周洛阳:“这不好玩。”
杜景答道:“一见钟情是爱情的唯一方式, 就像得了霍乱。”
周洛阳自然知道杜景所指无非《霍乱时期的爱情》,那本书一直在他们的寝室里,也是周洛阳最喜欢的一本书。
周洛阳叼着笔,没有再延续这个话题,其间偷看了杜景两眼。而杜景则在准备胡志明市的资料,为接下来的行动作准备。
微信来了好几条消息,周洛阳想了想,说:“我加他吧。”
杜景便将陆仲宇的名片推送给周洛阳,说:“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周洛阳说:“只是想让你专心工作。”
那边很快通过了,周洛阳与陆仲宇打了招呼,对方问的第一句是【你和格鲁特在一起?】
周洛阳答了没有,陆仲宇便约他晚上出来吃饭,周洛阳问:【只有咱俩?】
陆仲宇没回答,五分钟后才问:【格鲁特要一起来吗?】
周洛阳自言自语:“这人该不会是瞄上我了吧?”
杜景没有回答。
“你在吃醋吗?”周洛阳打趣道。
杜景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用房东的健身器材做仰卧起坐,周洛阳租下这房子时没有搬走它,留下设施,可以给乐遥做一些简单的康复用。但他特地提醒了杜景,不要在乐遥回家时健身。
杜景说:“没有,只是触发了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周洛阳道:“什么保护机制?”
杜景做了两组仰卧起坐,说:“在FBI受训时,心理课程上所提出的,减轻情感障碍的疗法。探员需要选定一束“光”,围绕它建立精神上的自我防御机制,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亲人、孩子、朋友、宠物,甚至一棵树、一种气味。利用这个防御机制,把所有能造成心理创伤的攻击都挡在外面。”
周洛阳没听懂,低头回陆仲宇的消息,随口道:“哦,然后呢?”
杜景朝他解释道:“譬如说选定了‘母亲’,那么你执行任务时,任何考验都动摇不得你。因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着回家,见到自己老妈,换句话说,老妈是你活下来的唯一希望。”
周洛阳起初只是随意听听,正一心二用时,却被杜景的话勾起了兴趣。
“所以如果是爱人,”周洛阳说,“那么你们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爱人?”
杜景说:“不完全,但当你面临杀人,或是某种道德选择时,光的存在会极大地减轻你的痛苦。只要你想起,眼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下手就没这么难了。”
“啊,”周洛阳明白了,“相当于一个精神寄托。”
“嗯,”杜景坐着,漫不经心地开始练单手哑铃,说,“精神寄托。”
陆仲宇那边,话题没有多少铺垫,寒暄几句后,便问周洛阳:【格鲁特想追你,才带你来玩密室,他朝你说过吗?】
周洛阳不想回答他了。
陆仲宇又问了一句:【你喜欢格鲁特吗?】
周洛阳又问:“这个寄托是什么?”
杜景没有回答,把哑铃换到右手:“雇佣兵队长怎么说?”
“他问我喜不喜欢你。”周洛阳无奈道,“我怎么回答?”
杜景说:“照实说就行。”
周洛阳欣然道:“那我就说实话了。”
杜景没有回答,起身开始做双手哑铃的四组练习。周洛阳思考片刻,回复了陆仲宇。
五分钟后,陆仲宇那边来了一堆消息,周洛阳已经不想再和他聊下去了。
周洛阳回答的是:【是的,我喜欢他。】
陆仲宇的回复则是:【但我感觉你好像不太喜欢他。你在密室里挺高冷,对他爱理不理,不像装的。】
接着则是陆仲宇根据观察,对那天密室里,周洛阳看不上杜景的分析。
【我们没有在一起,不代表我不喜欢他。】周洛阳作出了有力的回答,【实话告诉你吧,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
陆仲宇:【我怎么感觉像是倒过来了?】
周洛阳:【随便你怎么想吧。】
周洛阳对杀人犯怎么想的并不关心,如果陆仲宇被确定嫌疑,也即意味着,这家伙间接杀了不止一个人。他做不到杜景那般平静看待死亡,利用感情进行欺骗与犯罪,是他最不齿的。
然而理智在不停地劝说他,陆仲宇还未被定罪,万一他是被冤枉的呢?先入为主同样对他不公平。
于是周洛阳按捺厌恶,回复了他一句:【你喜欢小祭司么?】
陆仲宇回复:【我对他没什么感觉,我不喜欢他那种类型的,不过我觉得,我得照顾他。教授对他带的那小子也是,你没发现么?教授也对你有点感觉,你们后来是不是一起去吃饭了?】
周洛阳:【你想太多了,只是当朋友认识。】
陆仲宇:【我可以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不等周洛阳回答,陆仲宇又发了条:【那天你最后为什么杀我?我不知道我的理解对不对。】
“怎么回答的?”杜景终于问。
周洛阳答道:“你不是让我照实说么?我就说不喜欢。本来也不喜欢。”
杜景嗯了声,答道:“这倒是实话,我也不喜欢你。”
周洛阳坦然道:“那就扯平了。”说毕起来换衣服:“我也想健身。”
杜景说:“别练得太结实,你现在的身材刚好,偏中性,偶尔能令我产生错觉。”
周洛阳说:“你自己也知道那是错觉,源自激素紊乱引起的。”
以前也是这样,杜景的躁狂相导致他长期持续性欲高亢、强盛,长时间找不到宣泄,便会转化为雄性动物的攻击欲望。但周洛阳总能在恰当时候把他安抚下来,事实上他觉得杜景的躁狂相比抑郁相阶段,好伺候多了。
周洛阳进房把睡衣换成运动服,杜景到餐桌前拿毛巾,路过周洛阳的手机,没有去看周洛阳与陆仲宇的聊天记录。
周洛阳上跑步机并看了眼杜景。
“杜景?”周洛阳停了下来,心道也许刚才自己又说错话了。
“我没事。”杜景停下动作,静了一会儿,明显地因喘气而肩膀起伏,周洛阳想与他运动一会儿,顺便说说话,杜景却道:“可能又转阶段了,让我自己待会儿。”
双相混合发作情况下,转阶段会带来很大的痛苦。周洛阳没有干扰他,杜景便起身走了。
抑郁、躁狂、抑郁、躁狂,与杜景重逢后,短短一个月多里,杜景混合发作的循环次数已经达到了四次,病情发展得比以前更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