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第二站去哪里,受害人想必不会做非常详细的计划,哪怕做了,也不会与朋友讲述。
但要如何追踪这条线路,实际上也相当困难。
“让你带的东西呢?”杜景说。
“景哥放心,”庄力说,“都带着呢。”
庄力打开一个小小的黑色盒子,说:“多亏嫂子的考古邀请函,我们带过来的所有东西,都没被海关刁难,申报是考古研究用的。”
“这是什么?”周洛阳吃着午饭,好奇地看了一眼,盒里全是圆形的贴片。
这天下午,他们去马里阿曼寺前走了一趟,这是一个印度教的寺庙。出来时,庄力找到机会,在拉客的黑车上全部贴上了这种贴片。
回到民宿后,庄力打开电脑,十七辆面包车各自行进的路线,全部显示在了大地图屏幕上,杜景开始分析他们的路线,黑车穿梭于胡志明市的大大小小的酒店,与重要景点之间,形成一张四通八达的、发光的网。
每个去过的地方都被标记出来,清一色民宿、餐厅、酒店、景点这四个区域,下班时间后,黑车则到处乱窜,直到十点后,各自回到司机的家中。
接着,所有热门景点前拉客用的面包车,都被庄力成功追踪了。
“逛逛吧,”杜景摘下墨镜,看看四周,说,“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劳逸结合,带你四处闲逛。”
第44章 现在
“咱们以前倒是从来没约过一起来越南玩。”
周洛阳忽有所感, 朝杜景说。
杜景在天后庙前买果汁, 顺手给周洛阳买了一包当地烟。周洛阳已经很久没抽过烟了, 拆开试了下,不太好抽。
“那个糖看上去不错,”周洛阳说, “烟的口感不行。”
杜景便把烟扔了,又给他买了包咖啡糖。
“胡志明市没什么玩的,”杜景随口答道, “游客大多去芽庄。”
周洛阳抵达越南后便换了身衣服, 与杜景各自穿上了观光客风格的花衬衣白短裤、运动鞋,一时没等到结果, 便在四周漫无目的地闲逛。旅行团在胡志明市安排的项目大多是一日游,第二天就会去芽庄等热门地区。
今天他们准备去拜访胡志明市的文物保护协会, 周洛阳很喜欢这里,哪怕行走在大街小巷, 看看法国殖民时期种下的梧桐树以及建筑。
“可我很喜欢,”周洛阳说,“因为它还有另一个名字, 叫作西贡。”
杜景出神地说:“我认识你, 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
“你居然还记得!”周洛阳说。
“当然,”杜景说,“我朝你借的第一本书,就是《情人》。”
两人并肩走着, 杜景忽然跳了起来,摘下头顶树梢上的一朵花,随手递给周洛阳。周洛阳接过,把它插在路边的栅栏上。
文物保护协会是个官方组织,靠越南政府的拨款养着,办公地点很小,是个两层的小楼。上次失窃案后,看得出门外多了临时增设的警卫岗哨,但也只是做做样子。
周洛阳进去与协会主席打过招呼,寒暄过几句,对方已经提前从陈标锦处得到消息,英语有很重的口音,翻来覆去说的无非也是文物保护问题,陈标锦还在香港,没有回来。
周洛阳告别离开时,站在协会一楼大厅里,扫了眼协会里的陈列与摆设。
“这些古董值钱么?”杜景问。
“价值连城,”周洛阳答道,“但就这么随随便便,锁在协会的大厅里,满是灰尘,难怪会被人调包,应该让黄霆过来调查下。”
杜景取出手机,拍了几张照,一时也没有工作人员阻止他们,然而就在离开协会、穿过一条洒满阳光的小巷时,周洛阳忽然动了动杜景,示意他看。
杜景稍转头一瞥,马上便搂住周洛阳,把他抵到围墙一侧,一手用壁咚的姿势撑在墙上,另一手揣在短裤裤兜里。
背后是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司机站在车外抽香烟,他不经意地朝巷内望来,看见的却是杜景挡住周洛阳的背影。
那景象看上去不过是一对在西贡随处可见的寻常小情侣。
司机便没有多看,仿佛源自直觉感受到了危险,吐掉了半截烟头,上车离去。
杜景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看也不看,探出小巷外拍了张照,收回来时,注视照片上的车牌。
“我怎么感觉那辆车好像在哪里见过?”周洛阳说。
也许在天后庙外,也许在马里阿曼寺,本地拉游客的黑车长得都差不多,破旧肮脏的车身,外头贴着斑驳的广告。
“你眼神不错,”杜景冷漠地与周洛阳对视,说道,“确实是其中一辆。”
“你全记得?”周洛阳道。
“大致上。”杜景拨通庄力的电话,同时将照片发过去,说:“看下这辆车打算去哪儿。”
周洛阳纯粹无意中一眼,却发现了某条至关重要的线索,这辆面包车不去拉游客,停在文物保护协会外面,本身就显得有点可疑。附近又没有景点,它来这里做什么?
庄力找到对应的追踪器,说:“S3A201车牌,今天没有载客,离开你们所在位置后往陶迭区的方向行进。”
“持续追踪。”杜景吩咐道,并挂了电话,在路上找了家咖啡馆,与周洛阳坐下,开始吃午饭,点了杯白咖啡。
“这里风景真好,”周洛阳说,“今天居然没有下雨。”
“风景有这么好看?”杜景说。
周洛阳吃着春卷,将目光移到杜景脸上,盯着他吃饭。
“总看着我做什么?”杜景又说。
“那你让我看哪儿?”周洛阳说,“看天花板吗?你还不是老盯着我看?”
周洛阳从下飞机时开始,便一直在想黄霆的话,想他与杜景的感情,想他们之间,会走到哪一步。
他俩在一起的时候,双方除非必要,都很少用手机,要么说话,要么看看风景,周洛阳也有点奇怪,每次与杜景在一起时,他的手机病便会自然而然地被治愈,环境也会随之安静下来。
“我要征用一下你的手机。”杜景说。
“老板请。”周洛阳说。
杜景接过周洛阳的手机,沉吟片刻,随手输入几个数字,成功解锁。
“还是那个密码。”杜景说。
“密码用习惯了,”周洛阳答道,“懒得换而已。你要做什么?”
“看一眼陆先生的朋友圈。”杜景说。
“陆什么?”周洛阳说。
“陆仲宇,”杜景道,“你的仰慕者。”
周洛阳哭笑不得道:“别乱开玩笑。”
要不是杜景提起,周洛阳差点都要忘记这人了,此刻他说:“你不是也加了他么?”
“他把我屏蔽了。”杜景随口道,点开陆仲宇的聊天界面,看见上一次,周洛阳与陆仲宇的聊天记录。
【你喜欢格鲁特吗?】
【是的,我喜欢他。】
【但我感觉你好像不太喜欢他。你在密室里挺高冷,对他爱理不理,不像装的。】
【我们没有在一起,不代表我不喜欢他。实话告诉你吧,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
【我怎么感觉像是倒过来了?】
【随便你怎么想吧。】
杜景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注视周洛阳,目光深邃而复杂。
周洛阳沐浴在落地窗外投进来的阳光下,梧桐树茂密碎叶下,日影在风的吹动下犹如萦绕的繁星,他的头发、他的睫毛、他清澈的双目、帅气且带着少许忧郁表情的轮廓,蒙着一层绒绒的光。
周洛阳:“?”
杜景忽然说:“你是不是被我折磨得也有点抑郁了?”
周洛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他喝了口白咖啡,那忧郁的神情化作茫然与不解,继而笑了起来。
“你以前很少有这种表情。”杜景拿着手机,嘴唇微动,似乎努力地掩饰着什么,语速变快了许多,又说:“是不是我总让你觉得不知所措?”
周洛阳答道:“没有,真的没有,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杜景眉头稍微皱了起来,握着手机的大手有点发抖。
“你怎么了?”周洛阳发现了杜景的异常,说,“不舒服吗?”
“没有。”杜景回过神,不自然地答道,“只是什么?告诉我!”
“喂,”周洛阳说,“老板?你没事吧?”
周洛阳在桌下轻轻地踢了他一下,杜景神色恢复了正常,摇摇头,仿佛想将某个想法从脑海中用力地摒弃出去。
他以拇指一划,一按,删掉了周洛阳与陆仲宇所有的对话。
周洛阳:“???”
接着杜景点开陆仲宇的朋友圈,周洛阳感觉到杜景也许又要转阶段了。
但他没有说,免得朝杜景造成心理暗示。他伸长脖子,看见了陆仲宇的状态。
“他也来了!”周洛阳惊讶道。
陆仲宇的朋友圈里,是胡志明市的景色,下面还有一个定位。
杜景按捺住自己的烦躁,说道:“很有效率。”
周洛阳难以置信道:“他把那小祭司带了过来?我没有加受害人的微信,早知道……”
“什么?”杜景不解道,“受害人?”
周洛阳与杜景对视,杜景解释道:“他就是受害人。”
周洛阳:“!!!”
周洛阳这才知道,原来他一直搞错了!
“那……诱拐他的人会是谁?”周洛阳说,“那小孩不是玩电竞的么?为什么……”
“他是越南裔,他的母亲是越南人,父亲是中国人。”杜景说,“庄力拿出来的调查资料你没看?就在桌上。”
“我……”周洛阳确实没看,毕竟他不想知道太多杜景的事,尤其当着庄力的面,免得让他们为难。
这下周洛阳全明白了——真正的目标受害人应该是陆仲宇,而那个扮作祭司的小孩,则是越南这边派出,引诱他上钩的人贩子!
“他会在酒店休息一下午,”杜景说,“明天再逛市区,接着再被抓走,还来得及。”
恰好就在此刻,庄力来了电话,说:“景哥,那辆车开往陶迭区的一个地址,这个地址没有明确的谷歌定位,是一个橡胶加工厂遗址。”
杜景戴着耳机,不等他下令,庄力又说:“我还查到了另外一条线索,景哥。一共有三辆车,这三辆车分别在天后庙、三角州、马里阿曼寺,都去过这个地方。距离司机家有二十二公里远,这地方也不是修车厂,我怀疑这里就是他们的中转站。”
“瞎子也能看出来。”杜景冷淡地说,“定位发到我手机上,把车开到我在的地方。”
杜景摘下耳机,看了周洛阳一眼。
周洛阳说:“侦查吗?我和你一起去,走吧。”
庄力把车开到咖啡厅外,两人上车,庄力盯着放在副驾上的电脑屏幕,追踪车辆的定位,那辆黑车开过去只停留了不到三分钟,业已离开。
【我要转阶段了。】杜景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朝周洛阳出示。
我的天,这下怎么办?周洛阳心想。
【躁狂吗?】周洛阳问。
【嗯。】杜景打了一个字。
周洛阳把手放在杜景手边,握住了他,杜景五指收紧,周洛阳与他手掌摩挲,继而十指相扣。杜景的力度有点大,握得他手指发疼。
他知道杜景正在忍耐,此刻他一定很想大喊大叫,或者是毁坏什么来发泄,然而当着庄力的面,他在努力地忍耐着。
越野车停在一个小村庄外,庄力下去买水,顺便侦查附近情况,杜景则快步上了村后的山坡眺望,拿起一个望远镜。
“没有建筑物,”杜景说,“树林里看不清楚。”
“别过去,”周洛阳说,“我怕附近有监控。”
近五百米外围着铁丝网,中间堆着几个废弃的轮胎,附近则全是树林,一侧还有个水塘。杜景跃下山坡,周洛阳说:“等等,杜景!”
杜景一指山坡,让周洛阳等着,周洛阳怕他忽然撞上对方的人,跟在杜景后头。
荒地上有几条车辙印,通往树林中央,杜景看了眼,周洛阳用望远镜远远一瞥,焦急道:“杜景,回来!”
但杜景没有听见,他不断接近树林,正要飞跃过一条水沟时,周洛阳却冲到铁丝网前,敏捷地追上了他,把他拖到水泥沟里,按住了他。
杜景挣了下,周洛阳焦急道:“树林里有人,刚才你没看见!”
杜景不动了,两人同时听见枪械上膛的声响、交谈声。杜景的眼神稍有变化,翻过身,压在周洛阳身上,以背脊朝外,顺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周洛阳心脏狂跳,杜景另一手伸进裤兜,戴上指虎,周洛阳把手按上他的凡赛堤之眼,正要旋转时,两人却同时听见脚步声离去。
周洛阳松了口气。
杜景没有说话,探出头看,两个本地人端着冲锋枪,上了另一辆车离开。
“这是他们接头的地方。”杜景说。
周洛阳说:“刚才他们万一朝这道沟里开枪,咱们就死了,你用背脊挡着也没用。”
水泥沟外是铁丝网墙,杜景哪怕骤然跃起,也会被铁丝网挡住,子弹却是挡不住的,稍微开几枪,就会把他们扫死在沟中。
“是的。”杜景说,“不知道咱们如果死了,凡赛堤之眼还能不能发挥作用。”
周洛阳想起他们最大的倚仗,就是时间的调转,曾经在时间回溯下,死去的人会复生,一切都回到二十四小时前,但最后仍然会造成死亡。而启动时间回溯的当事人,也即他们俩,死了又会造成什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