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带着周洛阳上车去,陆仲宇却上了另一辆车。杜景不住喘息,那几枚飞弹爆炸产生的弹片从他侧脸刮了过去,令他额头满是鲜血。周洛阳还在回头看俄罗斯商会,杜景却给他系上安全带,一踩油门,两人脱逃。
“现在怎么办?”周洛阳说,“去哪儿?”
杜景扔出一块表,落在车前,周洛阳接过,杜景又是一个急转弯,车险些侧翻。
“看看是哪一块。”杜景说。
“我不知道!”周洛阳拿着杜景抢回来的凡赛堤之眼,说,“陆仲宇怎么来了?”
“出门前我通知他的!他还在单枪匹马,查暗网的用户。”杜景说,“斯瓦坦洛夫斯基是其中一名用户,他想拿到几个暗网俱乐部的密钥。妈的,那小子太疯了,比我还疯,直接用无人机朝商会里射导弹……能用吗?得等中午十二点了。”
“我无法判断这块表是不是咱们的,”周洛阳说,“得找到修表工具,大概率不是,因为它停走了。”
“斯瓦坦洛夫斯基拿出来的时候,”杜景说,“我注意到了,它已经停走了,我们还有机会。”
周洛阳:“现在去哪儿?”
“店里。”杜景很快冷静下来,答道,“应该把乐遥一起带出来,我实在没有办法同时照顾你们俩,我尽力了。”
周洛阳疲惫道:“乐遥为什么会……我的天啊!”
“素普一定给他看了你父亲的死,”杜景喃喃道,“与他作了交易,让他在十二点前将凡赛堤之眼偷出来,只要不在咱们的手里,哪怕回到昨天的午夜,咱们也拿俄罗斯人没有办法。”
周洛阳握着那块不知是真是假的凡赛堤之眼,急促喘息,说:“可是乐遥为什么会知道……”
“你还没明白吗?!”杜景旁若无人地大声道,“你弟弟擅自动了不止一次光粒逆流转轮!乐遥也被认证了!就像咱们一样!每一次我启动时间回溯,他在宛市,在学校,一样也在不停地重复经历同一天!”
周洛阳:“!!!”
周洛阳的眼里带着恐惧,与杜景下意识地对视。
“别激动,”周洛阳说,“慢慢说。我懂了,一定是素普先找到乐遥,乐遥再告诉了他自己经历的怪事,可是乐遥为什么不朝咱们说?!”
杜景解释道:“只要是被这件装置认证过的人,不管时间在什么地方重启,他们都会在各自的地点被带回过去,所以斯瓦坦洛夫斯基首先要解决掉咱俩,否则一旦他拿到表,再回溯,表不在他的手中,他就必须来找咱们了。”
周洛阳终于明白了,也即是说,斯瓦坦洛夫斯基只知道凡赛堤之眼的力量,却不知道该如何让自己被它认证。
“当心!”周洛阳瞬间喊道。
杜景过十字路口,闯了红灯,险些撞上左转的车辆,两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你还记得怎么完成第一次认证的吗?”周洛阳说,“把血擦一下。”
杜景右手开车,左手拿着纸巾按在自己额侧的伤口上,答道:“先前想不通,但今天全懂了……这是一个类似于人脸识别系统的仪器,复位瞬间,将开始自动识别。只是人脸被改成了意识或者脑电波认证……”
“等等等……等红灯,”周洛阳说,“别莽撞。”
周洛阳打开收音机,听见早间新闻播报里,商会遇袭的快报,又马上把它关了。
“当时咱俩在它附近,”杜景答道,“于是完成了认证。我不知道乐遥在什么时候碰到它的……这又产生了另一个问题,算了,太复杂了,先不想了。”
杜景开车回到店里,蒋玉鹏正在店内开门准备营业,周洛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不是放假了吗?”
“什么?”蒋玉鹏同样一脸茫然,问,“老板放我假?你们总算回来啦?”
周洛阳想起来了,他们回到了一月三日,杜景没有去昌意,回来之后周洛阳也是第一次见蒋玉鹏!
“放你假。”周洛阳扶着杜景进店,杜景还在试图擦拭脸上的血,蒋玉鹏看见这一幕时惊了,说:“大老板!你没事吧!抽屉里有云南白药。”
“放你假,”周洛阳说,“先回去休息吧,去,这就去,别卷进这件事里,这是为你好。”
蒋玉鹏知道杜景与周洛阳估计又摊上事了,这话是明着保护他,马上点头,说:“我把店门给你们关上?”
“不能待在这里,”杜景环顾四周,说,“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带上你的东西,回仓库去。”
斯瓦坦洛夫斯基一定查过他们,周洛阳只得拎上工具箱,再次上车,杜景安慰道:“皮外伤,没大碍。”
回到那狭小的库房里,周洛阳开了灯,关上门,仓库内逼仄昏暗,却打扫得很干净。
“万一拆坏了怎么办?”周洛阳说。
“拆开看看,”杜景说,“别动里头的东西,看一眼就把表背盖回去,你能辨识?”
周洛阳无法判断,杜景为他清理了工作台,周洛阳心烦意乱,想到乐遥还在斯瓦坦洛夫斯基手里,当时一片混乱,他似乎看见弟弟从轮椅上摔了下来,只求他千万别被流弹击中。
“如果不是呢?”
周洛阳忍不住问了一句。
“如果不是,”杜景说,“也就证明真正的那块表,在斯瓦坦洛夫斯基手里,他一定详细问过乐遥,盘根究底,再三确认所有的细节,正常人会怎么说?”
周洛阳喃喃道:“乐遥不可能记得这么清楚,正常人碰上这件事,根本不会往表上联想,他只会回答自己无意中动过,具体动了哪些地方,一定记不清了。”
“是的,”杜景说,“除了我。”
“你都记得?”周洛阳说。
杜景答道:“我本来也不是正常人,我是精神病人。”
周洛阳哭笑不得,这话让气氛轻松了少许,斯瓦坦洛夫斯基一定在他们来之前,就再三盘问过乐遥……乐遥也许能勉强回忆启动它的经过,却是模棱两可的,斯瓦坦洛夫斯基才需要找杜景确认,套话。
换句话说,约他们见面的真正目的,前面说的所有信息……全是在套取如何获得认证的过程!这厮太狡猾了!而杜景一旦告诉了他,斯瓦坦洛夫斯基就会把他们灭口!
杜景没有催促,耐心地等待周洛阳。
“咱俩如果被杀会怎么样?”周洛阳忽然说,“可是哪怕斯瓦坦洛夫斯基先把咱们杀了,再使用时间回溯,回到我们还活着的那天,你我不就又出现了么?”
杜景在仓库里走了几步,答道:“他还有不少关键信息隐瞒着咱们,其中至少有一点与死亡有关。记忆……时间线只有一条,我想我大概能理清楚了。动手吧,看看是不是咱们那块。”
周洛阳在仪器上插好镜片,右手持镊子,左手持特制的螺丝刀,小心拆卸下表背上的钢螺丝。
“来开奖吧。”周洛阳取下背盖时,两人屏住了呼吸。
第70章 过去
“不是吗?”杜景问。
“不是, ”周洛阳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说, “这块表我拆过,非常确认。完蛋了,另一块在俄罗斯人手上, 他迟早会试出来的。”
他正想把背盖盖回去,杜景却道:“把它修好,再想办法。”
周洛阳根本没有心思再去碰它, 但想了想, 还是调节了传动轮与弓弦。
“有表带吗?”
杜景拉开抽屉,找到两根表带, 周洛阳接上表带,杜景随手拿来, 依旧戴上,在弹簧床前坐下, 开始沉默。
“怎么办?”周洛阳问。
“我在想办法。”杜景说。
周洛阳没有打扰他,仓库里目前还是安全的,想来乐遥没有告诉俄罗斯人, 他们的藏匿地点。可是乐遥为什么想这么做?唯一的解释, 只有一个,他想回到羽田机场车祸的那一天,挽救父母的死亡。
杜景什么也没有说,但想必他比周洛阳更清楚,他甚至没有怪罪乐遥。
“我帮你上药。”周洛阳说。
杜景稍稍侧过头, 把头凑到周洛阳身前,周洛阳拿着从店里带来的云南白药,给杜景上药。他没有包扎,只让他的伤口暂时敞着,杜景的发型是周洛阳带他去剪,并特地要求的。那天剪完,周洛阳还称赞他显得很精神。
仿佛感觉到周洛阳的目光,杜景侧头与他对视一眼,眼里带着复杂的意味。
“在想什么?”周洛阳低声问。
“想你,”杜景说,“想过去,时间的重置,与我们的未来将发生什么。”
周洛阳放下药,沉默坐着。
“我当时没听懂他的最后那段话。”周洛阳说,“他说的许多内容我都没明白,时间是单线的,不存在平行空间,穿梭时间的,只是我们的灵魂,过去也即记忆是什么意思?”
杜景想了想,解释道:“意识是超越我们所在维度的,这点我在华盛顿受训时,也了解过一部分。”
“所以呢?”周洛阳说,“这和时间有关系吗?”
“身体却在这个纬度里,”杜景说,“因为是物质。人的意识依附于身躯上,发挥作用,所以换个说法,灵魂只要在身体里,就会被现实世界的规则禁锢着。”
周洛阳可以接受这样的解释,杜景已经用最直白浅显的道理来告诉他了。
“时间就像一条长河,裹挟着万物在河流中往下游而去,而它……”
杜景手指点了点表盘,说:“可以让我们的灵魂暂时脱离身体,就像离开河流内部,到河面上来,原地等待,再沉入,进入到同一个坐标内,河流的同一个位置,但这个时候,长河已流淌过一天。”
“我懂了!”周洛阳马上道。
他们也许并没有进行所谓的“穿梭时间”,而只是意识进行了抽离,回到了前一天的自己身上!这么说来,斯瓦坦洛夫斯基口中的“记忆”,周洛阳仿佛也理解了其中的解释。
意识被抽离后,带回了未来一整个二十四小时里的经验,以及记忆!
他们看着杜景手上的另一块表,这个时候,水滴形的指针粘连着上午十点,卡在十点二十五分三十九秒处,以黏滞的态势来回跳动,就像发条被卡住了一般。
“又坏了。”周洛阳沉声道。
“不,”杜景说,“俄罗斯人正在调试。”
杜景望向仓库周遭,起身作了个实验,轻轻推了一下仓库里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垂灯,垂灯开始作简谐振动。
周洛阳发现了,那灯在荡下的过程里,忽然退回了不太明显的一段距离,又重复落下。
这个情景实在太诡异了,他们正在几秒几秒地经历时间退回!犹如置身一个卡带的视频中,只是这一视频,变成了现实世界!
“他在试凡赛堤之眼的更多功能,”杜景喃喃道,“他从乐遥那里问出来了。”
紧接着,仓库里所有的光消失了,背脊上的实感传来。
周洛阳在午夜,家里的床上睁开双眼。
“杜景?!”周洛阳带着恐惧问道。
“我在这里。”杜景马上坐起。
他俩同时回到了一月三日的午夜十二点!
“换衣服!”杜景说,“马上离开家里!”
“为什么?!”周洛阳说,“还没到一月四日的零点……”
杜景说:“之前我们触发的是个像闹钟一样的定时功能!把回溯的起点定在了正午与晚上两个特殊时间,凡赛堤之眼是可以随时随地发动回溯的!”
周洛阳换上衣服,打开乐遥房门,里面依旧没有人,桌上放着商会的地图。杜景拿了车钥匙,过来牵起周洛阳的手,说:“别看了!快下楼!”
“去哪儿?”周洛阳说。
杜景答道:“离开这里!那伙俄罗斯人很快就会找上门了!”
他们站在电梯里,周洛阳紧张无比,看着电梯不断下降,楼层上的显示先是到了六楼,又回到了八楼,再下到六楼。
“他还在调试。”杜景道。
这幕景象实在太诡异了,简直让周洛阳不寒而栗,但杜景紧紧握住了他手,他们就像两个无法对抗时间长河呼啸而来的渺小个体。
到了地下车库,杜景上得车去,周洛阳说:“现在要去哪儿?我们被困在这段时间里了!”
杜景说:“洛阳,听我说,我们还有机会。”
周洛阳上了车,杜景却没有开车,说:“他首先会让人来抓咱们,无论回到午夜十二点多少次,都不能落在俄罗斯人的手里。”
刹那间,两人又回到了午夜十二点,家里的床上。
周洛阳:“这混账。”
杜景:“走!”
他们飞快下楼去,斯瓦坦洛夫斯基显然尚未能精准定位在某一时某一刻,只能不停地将时间抵达十二点。
“我们要重复一样的事情几次?”周洛阳说。
“跑就对了!”杜景说,“直到他耐心耗尽!他抓不住咱们的!商会到你家有时间差,他在第一个午夜零点错过了部署,就注定抓不到咱俩!”
杜景把车开出车库,看见远处有黑色的大切诺基开了过来,围在楼下,又被他们逃脱了。
对方一打电话朝斯瓦坦洛夫斯基汇报,这俄罗斯商人又把时间回溯到了十二点。
周洛阳只得第三次开始逃亡。
“这太荒唐了!”周洛阳把车钥匙扔给杜景。
杜景说:“他很快就知道,有些事哪怕不停回档重来,他也办不到,这是世界计算机里早就写好的游戏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