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现代的人都过于喜欢关心宏大,超级英雄,超级巨星,广告牌,航母,宇宙,但实际上,我们却是活在很细小的个体里面的。”
谢执:“能看到这些细小的个体,我会觉得比较了不起。”
“所以你喜欢贾樟柯也是因为这个?”中年女考官接着发问。
“是的。”谢执想了想,说,“贾樟柯和本雅明有共同处,他们都关注着人,普通的人的生活。”
“也就是说,你也希望成为关注人个体的创作者?”角落的年轻女考官发问。
谢执:“是的。”
年轻女考官:“可是我好像看到你在媒体上的宣言,说你想为严肆创作,他好像就是超级巨星?”
谢执听完这个问题,忍不住莞尔一笑。
“这不冲突,考官。”谢执说,“斯蒂芬·金在多本作品中表现出了他的人文关怀,可是他的理想读者,却被宣称是他的妻子。”
“我为严肆的创作,首先的意义,就是将他当做我的理想读者而存在。”
“首先?”另一侧的年轻男考官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是的,有其次。”谢执到这里,已经彻底放松下来,侃侃而谈,“其次严肆对我而言,是作为一个人,一个足够微小的细节存在,而不是作为超级巨星而存在的。”
“那么,你的复试试卷呢?”主考官最后才开口,“那里面的爱豆也不是超级巨星?你仍然是在关注个体吗?”
谢执:“我在关注个体,爱豆和粉丝,也是人,我想考官们也看出来了,我其实写的就是两个普通人的故事。”
谢执:“他们没有什么超能力,也是被命运的洪流推动前行的,但他们自己本身也具有小人物的超能力,化为一盏弧光灯,把无望的爱照耀他人。”
主考官静静地看着谢执。
谢执看到考官没喊停,只是继续往下阐释:“贾樟柯在五十岁的时候,感慨时光流逝,可以拍出山河故人,王小帅因为生活经验,也拍得出地久天长,可这不是我能创作出来的剧本。”
谢执:“但是我的十九岁,也有身边的人事物,可以写一写我接触过的粉丝这个亚文化圈子里面的爱恨情仇,那仍然是值得关注的‘细节’”
主考官微微一笑,最后问:“那你谈谈你看过的书吧。最喜欢的哲学家?”
谢执:“卢梭。”
谢执:“他写忏悔录,鼓励每个人勇敢地活下去,不切实际的浪漫派,在我彻底走向悲观主义前,我想跟着他的步伐,往前几年。”
“好的。”主考再次笑起来,“浪漫是年轻人的特权。”
谢执微笑着看着主考官,没讲话。
主考:“无论你是否能够加入我们,我都希望你能够保护好你的浪漫,也保护好那颗落足于微的创作之心。能做到吗?”
“当然。”谢执微微挺直了脊背,“当然,老师。”
谢执走出考室的时候,心情和进去的时候已经截然不同了,虽然最后主考那么说,但他感觉……
他应该是过了。
谢执一路小跑下楼,刚刚跑到外面,就被阳光劈头盖脸地砸了一脸。
谢执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阳光后,抬起头,看向院内的那一棵枯树——碎金般的阳光从枯树的缝隙中洒出来,阳光擦过的树缝隙之间,能够看到刚刚长出的嫩绿色的芽。
春天到了。
谢执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回过头,严肆还没出来,谢执的眼睛在校园里转了几圈,最后定位到一个小卖部。
小卖部门口放了几种水果,应该有兼任水果摊的功能。
谢执向小卖部走过去,刚走近,正在晒太阳的老板娘就露出一个微笑:“小弟弟,吃点什么。”
“可以支付宝吗?”谢执问。
“行啊。”老板娘下意识去扯塑料袋,“吃什么水果?”
“橙子。”谢执从水果摊最外侧的橙子中摸出一个,递给老板娘,“能帮我切开吗?”
老板娘麻利地把橙子用帕子一擦,扔到白色的菜板上,刀起刀落,橙子一分为二。
老板娘还想再切,谢执却摇了摇手,一边制止,一边只拿起了半个橙子。
“剩下半个就给您吃吧。”谢执边说,边拿起手机,给老板娘看了一下,“我钱付好了。”
老板娘一头雾水,但反正钱也付了,她就心安理得地将水果吃掉了。
谢执举着半个橙子,穿过阳光,走到自己面试的楼面前,严肆还没出来。
谢执捏着橙子,从楼梯边沿的斜坡走上去,又从楼梯走下来。
“谢执。”
第三遍走上台阶,谢执还没转身,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谢执猛地转过身,只见台阶下,严肆走在阳光中,正快步向他走过来。
严肆往谢执这边走,春日的微风把他的围巾吹得在空中飘飞。
谢执看着严肆,到他走进时,往教学楼方向退了退,站定在和门齐平的位置,跳了一下,小步往前冲刺。
“严肆!”谢执快步地跑到台阶边,右脚落地,膝盖一屈,然后迅速腾空,“接我——”
谢执一跃而起,严肆张开胳膊,抬头看飞起来的谢执。
谢执逆着光起跳,整个人都笼罩在太阳的光芒之中,背景一片蓝天白云,好像是腾飞的鸟,谁都无法再禁锢他那样。
但下一刻。
严肆的胳膊一重,那只鸟抱在了他的怀里。
严肆紧紧地抱住谢执,目光在谢执脸上流转,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半只橙子递到了严肆的嘴边。
谢执笑着,拿汁水擦了擦严肆的嘴唇:“请你吃。”
“卧槽——文人的爱情,好浪漫啊!!!”
“这他妈,好青春啊!!!”
“爱情,是爱情呜呜呜呜呜。”
严肆张口才舔了一下,周围就想起了一片尖叫声夹在快门声,两个人这才意识到——对啊,他们哪次考试都不平静,这次显然也是有媒体跟的。
谢执听到快门声,终于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
“情难自禁……”谢执轻声说,“不好意思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严肆啃了口橙子,示意谢执拿好,“情难自禁,那就不用自禁。”
严肆一边说,一边将谢执放了下来,然后,他空着的那只手,直接将谢执没拿橙子的手牵到了掌心中。
严肆弯腰,向响快门的媒体鞠躬,谢执被他拉扯了一下,马上也反应了过来,和严肆一起鞠躬下去。
“我们艺考结束了。”严肆说,“谢谢大家关心,未来的路,也一起走吧。”
关于未来的路一起走这件事情……
媒体们统一有个感觉,这句话,可能不是和他们说的。
几家比较熟悉的记者各自对了对稿件,最后心领神会,发通稿时,统一题目——“严肆谢执:未来的路,我们一起走吧。”
媒体新闻的评论和转发瞬间就炸了。
评论:【一起走吧!!!!我的天!!!!我不敢相信这是他们亲口说出来的话!!!】
评论:【天哪天哪天哪,在艺考结束当天说未来的路一起走。是cp吗?是我的cp吗???是的!!!】
评论:【我头炸了,这么久了,我怎么还是没习惯这两个人到哪儿都能秀恩爱这件事情呢??】
评论:【卧槽卧槽这次媒体还配了抱抱的图????他们两个怎么抱在一起的???】
评论:【去看他们双人站的视频,是谢执从台阶上一个跳跃,严肆把他抱住的那种抱抱!】
评论:【飞扑吗?????我死了我炸了我没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评论:【这居然是真实存在于三次元的。】
评论:【害,我就问问,真的没有人嗑橙子吗?】
下面马上有人回复这个评论:【能不能展开说说呢?】
回复:【橙子,橙子怎么嗑??嗑小执请严肆吃水果?】
回复:【我来提示,是严肆初试朗诵作品那个作者的另一本书里的梗。】
回复:【呜呜呜呜我没文化我脑壳大,能不能有话直说啊。】
回复:【木心《琼美卡随想录》的俳句里面有这样一句话“我好久没有以小步紧跑去迎接一个人那种快乐了,那时的我,手拿半只橙子,一脸地中海的阳光。”】
回复:【……这就是所谓文人的浪漫吗??】
回复:【这特么,谁能想得到啊????】
回复:【绝了绝了绝了,这个隐喻他绝了啊啊啊啊啊!!!】
回复:【阳光阳光阳光,结合那个视频看,谢执确实好阳光啊!!!】
“……那时的我,手拿半只橙子,一脸地中海的阳光。”严肆拿着手机,将这句话念给谢执听,念完之后,他从床头柜上,摸到了橙子味的水性口口剂。
严肆挤了一手透明的水性口口剂,放到谢执鼻子边,笑了笑:“橙子,是这个味道的吗?”
“严肆,你别——”
别是什么意思?总之,橙子味的液体喂到了应该喂的地方去,过强的刺激激得谢执一跳。
谢执的话被严肆的动作掐灭,他语尾都走了音,浑身轻颤。
被阳光晒了一天的风从窗户吹进来,擦过液体时染了点橙子味,卷到满屋,都是橙子香。
作者有话要说: 看,挨批评了吧。【激动地搓手手】
第103章
谢执第二天是被闹钟吵醒的, 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面一股暧昧的橙子味,除此之外,没有人。
昨晚……
好像到最后又失去了知觉。
谢执根本没睡醒, 闭上眼睛, 从被子里面把手掏出来,往床头那边挥;不着寸缕的手臂干干净净, 凌空挥舞了一下, 连床头柜的边儿都没摸到, 十分徒劳地摔下来,摔在床上。
够不到……好难啊……
谢执艰难地睁开半只眼睛, 目测了一下自己和手机之间的距离,用最后的理智判断——翻个面应该就能到了。
谢执一边想,一边试图转了一下腰, 只是瞬间,他又缓缓地躺平, 用另一只手按住腰,低声“嘶”了一下,历经了千难万险, 才完成了翻身这个动作。
总算是够到手机了。
谢执把手机放到眼睛前,关闹钟的瞬间, 睁开眼睛瞄了一眼。
手指机械性地划过,闹钟被关闭了,但下一秒, 谢执的眼睛却骤然瞪大——妈呀,刚才闹钟上写了什么???
“给温编打电话。”
谢执眼睛睁大的瞬间,房间的门被推开,一股带着橙子香的风撞进来,和谢执的鼻子碰了一下。
谢执趴着,余光努力了再努力,也看不到门口那边的动静。
“能不能……”谢执趴在床上,“帮我翻个面……”
严肆:“……噗”
严肆走到床边,把自己端过来的橙汁放下,坐到谢执身旁,手掌放到他的腰上,轻轻揉了揉。
严肆的力度很合适,刚好缓解了谢执的疼痛,刚才还觉得要断了的腰被他揉了一会儿,僵硬的肌肉终于松了。
严肆左手揉谢执,右手把吸管扔进玻璃杯中,端下来,递到谢执的嘴边。
“又是橙汁啊?”谢执随口说,叼住严肆给他插好的吸管,喝了一大口。
“是啊。”严肆端着杯子,笑眯眯地看着谢执,“学习某个人,我也来点文人的浪漫。”
谢执刚准备说话,杯子就被严肆一撤,随手放在地板上。
严肆趴下身,在谢执背脊上面几厘米的地方悬空,轻声说:“在某些……特别的时刻。”
昨晚也是这个姿势,然后那个橙子味的东西就这么戳进去了,然后……然后……
严肆抬起一点头,看着谢执的耳朵——嗯,真好玩儿,耳朵又红了。
严肆混在娱乐圈多年,深知分寸的重要性,逗了谢执一句也不逗了,把橙汁端起来喂他喝完,然后把谢执的手机解锁,点开了温随心的电话。
谢执看到温随心名字出现在手机上,也不敢再乱玩,手忙脚乱一阵,清了清嗓子,电话通了。
温大编剧极其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喂,干嘛。”
“师父。”谢执说,“你在北京吧?”
温随心:“知道还问?到底干嘛?”
谢执:“是这样,我和严肆明天就要回重庆准备高考了。”
温随心:“嗯。”
谢执:“有一段时间不能和您见面,所以我们请您吃饭,当面和您告个别。”
这半年里,温随心帮了他们很多,师父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永远都是好师父。
“形式主义。”说话不好听的温随心在听完谢执的话后,不负众望地哼了一声,直接开骂,“有什么好吃的?时间多了闲得慌是吧?赶紧滚回去读书。”
“诶,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然后是温随心一声没压抑住的哎呦哎呦。
估计是被dia起耳朵扔一边去了。
反正再接电话时,电话那头就换成了师母,师母还是温温柔柔地,冲电话问:“是小执吗?”
谢执:“师母好,是我,还有……”
严肆:“师母,还有严肆。”
师母笑了起来,连忙说:“那确实还是当不起小肆一句师母——电话不会还你的,边儿去。”
前半句还是温言细语,后半句那就是粗犷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