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言在先ABO[现代耽美]——BY:生姜太郎

作者:生姜太郎  录入:04-13

  那只布偶熊是他妈给他的五岁生日礼物,那时候他们一家三口还住在新阳,一个南方二线小城市。
  他妈妈不会说话,买了个一按就能唱歌的小熊,在十多年前算是个挺稀奇的物件。那会儿他妈在化油器工厂打工,一个月工资也就三百出头,花了十多块给他买了这个小东西,把它挂在尚楚的钥匙上,五岁的小尚楚高兴的不得了,在床上跟着歌声转圈圈。
  他妈妈就坐在床沿,一下一下地拍掌,看着他笑,喉咙里发出“呜哩呜哩”的声音,她开心的时候就会发出这种声音,像是某种不成调的乐器,也像一段潺潺流过的溪水。
  ......
  后来他妈死了,尚楚就再也没用小熊玩偶听过歌。
  说明书上头说只要不浸水,玩偶一共能唱两百次歌,尚楚不敢听,怕听一次就少一次。但他的熊还是坏了,随着时间推移渐渐老坏,成了和他妈一样的哑巴。
  这只熊和他待了十二年,比他妈陪她的时间都长,现在也和他妈一样,说没就没了。
  尚楚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基地大门边,保卫室的保安眯着眼打量他,拿警棍敲了敲窗沿,警告说:“同学,进来就不能出去啦!”
  “知道,”尚楚踢飞脚边的一块石子,隔着铁门望了眼外头的玉米地,又转身往回走,像是自言自语,低着头嘟囔说,“没打算出去。”
  他这一天忙着赶公交、找路、办手续,玩偶熊掉在什么地方都有可能,他心里知道,找不回来的。
  -
  其实尚楚没觉得特别伤心失落,他对这种事情向来没什么执念。
  睹物思人这事儿吧,他妈刚去世头两年他还有点儿相信,久了就知道这都是那些写小说的瞎编出来赚读者眼泪的。
  睹物根本思不了人,他天天月月都带着那只熊,但还是在一天天、一月月的循环中忘记了他妈长什么样子。
  她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尚楚现在回想,只能模糊地勾出一个轮廓——她原本有一头长到大腿那么长的头发,后来剪了拿去卖钱,只剩一头齐耳短发;她很瘦,左边额头有个被酒瓶划破的伤疤,坐在床沿拍手,朝他笑,喉咙里发出“呜哩呜哩”的声音。
  她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做好早饭后骑着自行车去厂里上班,十一点下班,回家做午饭,等尚楚下课回来吃完饭,她洗好碗,才有时间在床上躺二十分钟,起来后又往厂里赶,一直到晚上五点半,回家后继续热饭洗碗擦地洗衣服。
  尚楚把她每天单调的活动行程写在纸上、贴在墙上,每天都要看好多遍,但“遗忘”这件事似乎是不可逆的,九岁生日那天他从梦中惊醒,抱着他的熊大哭了一场。
  梦里,他妈妈来给他过生日,坐在一样的位置,拍手“呜哩呜哩”地对他笑。这本来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但尚楚却发现她的脸已经模糊了——他已经开始忘记了。
  也是那天晚上,他爸喝醉了酒,把他贴在墙上的那张纸撕的稀碎,尚楚冲上去和他打了一架,被他按在门上狠狠扇了两个巴掌,扇的嘴里都是血气,站都站不起来。
  那是他九岁的第一天,像条死狗似的趴在门边,水泥地凉的刺骨,眼泪很咸。
  他趴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从地上爬起来,他爸躺在床上睡觉,鼾声如雷,浑身酒臭,裤子拉链开了一半,鞋都没脱。
  坦白说,尚楚有那么几秒钟想要拿菜刀杀了他,恰好他这时候翻了个身,粗壮的大腿“砰”一下砸在木板床上,尚楚一个瑟缩,还是怕了。
  他抱着他妈的骨灰盒跑到溪边,把一捧白灰洒到河里,喃喃说你别再来梦里看我了,你放心地走吧,你走了就解脱了,下辈子别再看走眼了——不对,下辈子别再做Omega了,你说你当年进城打工,被拐卖Omega的人贩子盯上,被搞哑巴了不说,还卖给了个畜牲,你投胎一定要小心啊,记得找个有钱人家。
  那天他本来把那只熊也一起随着骨灰扔进河里,带了最后还是不舍得,跳下河把它捞了起来,和它说就辛苦你多和我过几年苦日子吧,没了你我真的什么都没了。
  一语成谶,他果然什么都没了。
  -
  尚楚也说不上来现在是个什么感觉,悲痛欲绝倒也说不上,就是觉着心里有点儿不着地——他心里一直飘着一个风筝,虽然飞得越来越远,但始终有根线拴着,现在那根线也断了,他的风筝彻底没了。
  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圈,尚楚最后又走回了操场边。
  他趴在金属围栏上,仰头看着灰沉沉的天,神情专注,像是要从积压的云雾中找出什么——但最近雾霾严重,他怎么看都看不到风筝飞哪儿去了。
  -
  咻——
  头顶飞过去一架飞机,尚楚愣愣地看着它飞远,直到尾气也彻底散去。
  “没了也好,跟着我也是过苦日子,”他揉了揉鼻头,轻声说,“不过你又破又丑,又不能唱歌,没人会捡走你的,早知道当初把你扔河里......算了算了,以后等我发财了,我就买个大房子,把商店里你的兄弟姐妹全都买下来,每天听他们唱歌,看他们跳舞......”
  “咳咳......”
  尚楚一段独白还没讲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低咳,他吓了一跳,牙齿从舌尖上擦过,淡淡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尚楚回头一看,白艾泽站在几步之外的台阶上,双手插兜,神色有些不自然。
  “没打扰吧?”白艾泽眉梢一挑。
  “打扰了。”尚楚捂着嘴,恶狠狠地盯着他,“听到多少?”
  “刚来,大概从发财开始,”白艾泽还真老老实实地回想,“还有什么唱歌跳舞之类的?”
  “行了行了!”尚楚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一句话,“警告你啊,你最好当自己没听见!”
  白艾泽点点头:“嗯,没听见。”
  尚楚:“......”
  不知道为什么更生气了。
  两人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倚在栏杆边,隔着几米的剧离对视。
  尚楚捂着嘴,他的舌尖破了皮,尖锐的痛感从口腔传来,但他是第一名,绝不能在草包白艾泽面前流露出一星半点的痛苦神情,于是只能僵着脸,等着白艾泽识相点儿先离开。
  但白艾泽就是不走,悠悠闲闲地站在台阶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尚楚。
  他的眼睛形状狭长,眼尾上挑,生得非常勾人,此刻那双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警告的气息,像是什么凶狠的野兽;但偏偏他又忍着痛,眼眶里夹了一点儿生理性泪水,恶狠狠的眼神反而没了威慑力。
  有点像大哥家养的缅因猫,一爪子抓下来凶得很,挠到身上才发现是软和和的肉垫。
  白艾泽在白家、在私校接触到的都是一样的人,规整的仿佛从统一的精英模板里浇铸出来的,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神,很特别,很鲜活。
  “操!”尚楚见他八风不动的样子,忍不住骂了一声,“你待着吧,我走了。”
  “尚同学,”白艾泽出声拦下他,“能请教一个问题吗?”
  “什么?”尚楚转头,皱眉盯着他。
  “你刚说的唱歌跳舞,”白艾泽认真地问,“指的是包养小明星吗?”
  “......”尚楚额角重重一跳。
  白艾泽笑笑:“误会误会,开个玩笑。”
  -
  “走走走,去打篮球!”
  “刚那个香菇炖鸡吃了没?感觉可以啊!”
  “呸!老子吃出一根毛,卷卷的,呕——”
  ......
  后边一栋楼就是食堂,喧闹声传来,其他学员吃完饭,正朝这边走来。
  尚楚一顿,现在他嘴里都是血,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这个狼狈样子,于是退了两步,站到一根柱子背后。
  “尚同学。”
  白艾泽叫了他一声。
  “拒绝回答!”尚楚闷声闷气地说。
  白艾泽一哂:“接着。”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防霾口罩,抬手朝尚楚扔了过去。


第21章 白色毛巾
  尚楚回了寝室,除了白艾泽,其余四个人都在。
  宋尧正坐在床边解鞋带,见到尚楚戴着个黑口罩,问他:“你怎么戴个这玩意儿,还挺酷。”
  “雾霾大,”尚楚摘了口罩塞到口袋里,“防霾。”
  “嘿,还挺健康,”宋尧指了指书桌,“饭给你打了啊,一个香菇炖鸡一个干锅包菜,味道可以,就是油大。”
  尚楚说:“谢了。”
  宋尧摆摆手,把鞋往床底下一塞,脏了吧唧的外衣外裤也不脱,就这么大剌剌地躺倒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对了,刚楼管来发物资了,洗脸盆毛巾什么的都放架子上了,我帮你和老白把姓名条儿都贴上了已经。”
  窗边摆了一个金属置物架,从上到下正好六格,放着统一分发给每个人的洗漱用品。
  尚楚瞄了一眼,贴着“宋尧”名字的深绿色塑料盆放在第四格,他的在第五格,白艾泽的脸盆却翻倒在地,不锈钢牙杯倒扣着,白色毛巾上有几个凌乱的脏脚印。
  他眉梢一挑,瞥了眼房间里的其余几个人,秦思年趴在他的上铺床上,拿着根笔不知道在写什么;宋尧这二逼估计是吃撑了,眯缝着眼揉着肚子;张觉晓和于帆俩人在掰手腕比腕力;江雪城在自己的床上做仰卧起坐。
  这些人里,除了宋尧和秦思年,其余几个都对白艾泽有明显的敌意。
  宋尧是性格原因,他对谁都热情,恨不能把“友善大使”四个字儿挂在身上;秦思年......尚楚不确定是为什么,他猜测俩人在进青训营之前就有过交集,加上秦思年这个吊车尾总是弱声弱气的,估计不是会和人起冲突的个性。
  尚楚不想掺和这种无聊的小团体斗争,他来这儿的目的很明确——为了抢先拿到警校预录取名额。除了拿到“第一名”,其它事儿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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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脱了外套,坐到桌边,掀开塑料打包盒,饭菜香味扑鼻而来。尚楚夹了一筷子包菜放进嘴里,顿时被烫得倒吸一口气,舌尖的创口狠狠刺痛了一下。
  “怎么了?”宋尧坐起身问。
  “没事儿,”尚楚手掌放在嘴边扇了扇风,“烫着了。”
  “哎哟我操,”宋尧笑话他,“我家赫鲁晓夫吃饭都从来不会烫着!”
  “滚滚滚!”尚楚冲他比了个中指。
  另一边,江雪城做完几组仰卧起坐,满头是汗地穿鞋下床,打算去冲个澡。
  金属架靠在窗边,他要去拿自己的盆就必须绕过桌边坐着的尚楚。
  尚楚见他要过来,把椅子往里挪了挪,让出背后的一条道。
  江雪城侧身走了过去,拿脚尖点了点地:“东西掉了。”
  尚楚低头一看,黑色口罩从裤兜里掉在了地上。
  “谢谢啊。”他对江雪城道谢。
  江雪城没说话,从金属架上拉出他的脸盆,同时看了眼地上散落的白艾泽的东西,不屑地勾起唇角,发出了一声嗤笑。
  尚楚没错过这个表情,他弯腰去捡口罩,顺便瞥了眼江雪城脚上的拖鞋。
  鞋底是横条形纹路,和白毛巾上的脚印一模一样。
  尚楚轻哂,觉得这种行为荒唐又无趣,也不知道江雪城搞这些小动作是为了什么。
  他捡起口罩拍了拍,没有说什么,继续专心地吃他的饭。
  -
  这顿饭尚楚总共吃出了十二条菜虫,他往桌上铺了一张纸巾,淡定地把这些高蛋白尸体摆在纸上。
  收拾完垃圾,尚楚拿自己的毛巾脸盆去洗了把脸,回来时发现那条白毛巾上头又多出两个新脚印。
  他视而不见,转身爬上自己的床,爬到一半,眼角余光瞥见了桌上那个黑口罩。
  尚楚一愣,一跃跳下了地,抄起口罩扔到床上,重新顺着栏杆往上铺爬,爬到一半动作停了,愣在栏杆上想了想,又跳了下去。
  “你他妈蹦极呢?”宋尧伸出一个脑袋,“什么毛病?”
  尚楚神色自若,淡定地回答:“又不想上去了,想看看风景。”
  “什么好看的?”宋尧有点儿感兴趣,坐起身子问,“让我也看看!”
  “没什么,”尚楚双手插着兜,悠悠哉哉地到窗边站定,“看看外头的玉米地。”
  “哦,”宋尧重新软趴趴地躺了回去,嘀咕道,“玉米有什么好看的,就外头那些,赫鲁晓夫三天就能吃光......”
  尚楚看了会儿灰蒙蒙的雾霾,又偏头瞄了眼寝室里其他人,见大家都在干自己的事儿,没人注意这边,于是做贼似的弯下腰,捡起白艾泽的脸盆,迅速把牙杯和肥皂盒放进去,然后把脸盆塞进第六个格子里。
  地上还有一块毛巾,被踩得快要看不出原来的白色,尚楚皱眉盯着它看了会儿,把第五格脸盆中自己的毛巾扔进白艾泽的盆里,再把地上那块脏毛巾丢进垃圾桶。
  “你扔毛巾干嘛?”宋尧的声音突然响起,“扔了你用什么?”
  “我操?!”尚楚吓得差点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儿心虚,支支吾吾地问,“你、你就看见我扔毛巾了?”
  “对啊,”宋尧莫名其妙,片刻后眯着眼贼兮兮地问,“你还干了别的什么坏事?”
  “没!”尚楚松了一口气,踹了一脚垃圾桶,“这毛巾忒脏,扔了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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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半小时后,白艾泽回来了。
  他身上冒着热气,发梢挂着晶莹的汗珠,应该是去运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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