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楚一言不发,掀起被子盖住脸。
“但我同意阿楚的话,”下铺又传来了白艾泽的声音,“如果有Omega能够凭借实力进入警校,更加值得尊敬。”
尚楚悄摸摸拉下一点被角。
“迄今为止还没有Omega能考进去吧!”江雪城回嘴。
白艾泽游刃有余地淡然回应:“我很期待。”
尚楚笑了笑,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扬声说:“我也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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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当天一大早,青训营发布了上次小测的综合排名,前三名的位次依旧不变。
其余人匆匆看了眼成绩就背着包回家过年了,只有尚楚慢慢腾腾的,赖床赖到了大中午,懒洋洋地睁眼一看,白艾泽竟然也没走?
“你怎么还不回家?”尚楚似乎有点儿着凉,声音沙哑,“快叫个车回去,你家人该等急了。”
白艾泽递上保温杯,尚楚很自然地接过杯子,喝了几口热水。
“就回了,一起?”白艾泽问。
尚楚的表情有霎那的空白,其实他还没想好今儿回不回去,但他不想让白艾泽发现他身上那些糟糕的东西,于是挑眉一笑,痞里痞气地问:“你等我啊?”
白艾泽“嗯”了一声,反问道:“不然呢?”
尚楚得意的就差尾巴翘上天:“你怎么和我的小媳妇小白一样,粘人的很!”
白艾泽瞥了他一眼,揶揄道:“哦?你更喜欢小白?”
尚楚跳下床,边穿袜子边说:“小白可好了,每天都和我说‘老公辛苦了’、‘老公么么哒’、‘老公爱你哟’,啧啧啧,多甜蜜啊!”
白艾泽哭笑不得:“尚同学审美果然小众。”
“不然怎么能看上你呢?”尚楚对答如流。
白艾泽清了清嗓子,抬手摸了摸耳垂。
“不过,”尚楚瞥了眼白艾泽,带着点儿试探意味,“小白虽然是二房,但他是个Omega,你能接受吧?”
Omega?
白艾泽心头一沉,想起他曾经给宋尧分享的那些AO碟片,难道他还是喜欢Omega?
“不接受。”白艾泽生硬地回答。
尚楚一僵,白艾泽的“不接受”是什么意思?
不接受二房小白?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接受Omega?
“虽然我们俩都是Alpha,”尚楚委婉地表示,“但我们这种情况吧,嗯......确实比较少,Alpha和Omega的配对还是比较合理的,你看你哥和小蜜桃不就很般配吗?”
小蜜桃?
尚楚好像说过小蜜桃是他的梦中情人?
“不合理,不般配,”白艾泽皱眉,试图掐灭尚楚脑袋里对于Omega的一切幻想,“叶粟除了长得还能看,其他地方一无是处。”
尚楚一愣,没想到白艾泽对于Omega伴侣那么抵触,于是问:“你这取向......就是你喜欢Alpha这事儿,天生的?你就从来没想过找个Omega?”
“没有,”白艾泽坚定地回答,“你也不用想了。”
尚楚:“......”
完了,白艾泽天生就喜欢A,这下彻底完了!
他掏出手机,打开“童养媳养成”小游戏,试图挽救一下:“你要不玩玩这个游戏?小白虽然是个Omega,但他很好的......”
白艾泽突然皱眉,定定地看了尚楚半响,才压着嗓子说:“不喜欢,小尚小小尚我都不喜欢,只喜欢尚楚。”
他这语气有种微妙的委屈,这种气质出现在白艾泽的身上,有几分奇异的矛盾,但却意外的让尚楚心软。
尚楚扑哧一笑:“知道了知道了,什么小白小小白,我都不要了,二房三房都不娶了,就娶你,好吧?”
白艾泽下颌一抬,一副“你早该这样”的表情。
尚楚哑然失笑,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只要他确定白艾泽喜欢的是他就够了。
不是什么小尚小小尚,是他尚楚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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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二更,大家先睡哦~
第57章 除夕夜
白艾泽打了辆车,先让师傅去了趟金座广场,尚楚先下了车,再调头去西郊的一个花园别墅区。
尚楚在路边笑眯眯地和白艾泽挥手道别,等到车屁股拐了个弯,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原本上扬的嘴角一点点地下拉,最终成为了一条平直的线。
商场里大部分店面都关门了,音乐喷泉也停了,广场上到处都是喜庆的大红色,红气球红条幅红灯笼,扎眼得很。
尚楚摸出一根烟,在路墩子上蹲了会儿,香烟抽了半根,他掏出手机瞟了一眼,这二手破机子安安静静的,没有未接来电更没有短信。
“操!”
等反应过来自己在期待什么几把玩意儿,尚楚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接着重重吸了口烟,把剩下半根烟按在路墩上碾灭了,起身打算随便找个还在营业的网吧凑活一宿。
他戴上外套自带的帽子,摩擦了几下手掌心,这才觉得热乎了点儿。
尚楚在城中村和金座间那条小马路上来来回回走了几趟,走到路口的第一次心里想着“今晚应该没有网吧开着吧?要不回去算了”,第二次心里想着“就算有网吧还开着张,里头要是就他一个人,那多丢脸啊!要不还是回去算了”,第三回 又对自己说“别人都在朋友圈发年夜饭照片,就他在网吧吃十五块一桶的泡面,我操那也太惨了吧!要不就回去呗”......
一个人走来走去徘徊了好几遭,尚楚自嘲地想着这回儿要是飘点小雨,再给他把油纸伞,连妆都不用化,直接就能cos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Omega。
他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说服不了自己回到城中村那个没有暖气、四面漏风的小屋里面对尚利军。
第八次走到路口,尚楚脑子里出现一个声音,对他说回去吧,至少今天应该回去,他妈还在的时候,一年到头最重视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尚楚也忘了是哪一年,那会儿尚利军在一家玻璃切割厂打工,足足有两个月没喝酒,叫喊和打骂难得的在这个家里消失,那段时间哑巴的开心溢于言表,比划着说你爸爸这回真的改好了。那年除夕,他们一家三口去新阳的坝下看烟花,有个卖皮鞋的地摊还摆着,尚利军买了双三十五块的褐色皮鞋,穿在脚上神气的不得了。哑巴鼓着掌,嘴里发出“呜哩呜哩”的声音,对丈夫竖起大拇指。
那一幕是尚楚迄今为止的记忆中、少有的关于家庭的温情场面。
尚楚的兜帽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小半张脸,他吸了吸鼻子,脚尖一转,朝城中村的巷子里走去。
他被自己记忆里那一点点残留的温情说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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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楚拧开门把,听到里头传来一声“谁啊”,他手指一缩,依旧推开了木门。
尚利军坐在桌边,转头看见回来的是尚楚,脸上浮现出了惊讶、愧疚、后悔等等情绪,但很快,他有些紧张地笑了笑,双手在衣服上抹了抹,说:“回来啦?回来了好,回来了就好......”
“嗯。”尚楚脱了鞋,淡淡地应了一声。
“回来怎么不说一声,”尚利军局促地看了看桌上摆着的两个盘子,都是昨天的剩菜,“我都没准备什么吃的,我、我现在......”
“不用。”
尚楚把手里提着的塑料袋放到桌面上,里头装着他刚刚在巷口卤味店称的猪肘和鸡翅尖。
“你坐,坐这。”
尚利军起身去给尚楚拿碗筷,尚楚注意到他额角有一块结了痂的伤疤,走路姿势也一高一低,左脚脚踝红了一大片,高高肿起。
“你腿怎么回事。”尚楚问。
尚利军的背影一僵,讪笑着回答说:“走路摔了,摔了一跤。”
尚楚嗤笑,他心知肚明这根本不是什么摔的,就是尚利军不知道在那里发酒疯被人打了。
但他懒得戳破,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两个盘子里装着发蔫的小白菜和发干的咸鱼,尚楚端起两道剩菜,径直倒进了垃圾桶。
“倒了好,”尚利军讷讷地说,“除旧迎新,剩菜倒了好,倒了好......”
他说话时候眼神游移,根本不敢看尚楚。
这种状态尚楚太熟悉了,尚利军的人生仿佛只有两件事——发疯的时候对人喊打喊杀,清醒的时候就陷入永无止境的悔恨。
父子俩安安静静地坐在同一张餐桌上,谁也不说话,客厅里小电视放着春晚前的预热节目,热闹的有些刺耳。
“你吃这个,这个肥。”
碗里突然被放进一个硕大的猪蹄,尚楚眼也不抬,冷淡地说:“谢谢。”
“不客气,”尚利军紧张地抿了抿唇角,又小声说,“和爸不用这么客气......”
尚楚没有回话,于是简陋的厨房又陷入了沉寂。
良久之后,尚利军看了尚楚一眼,左手五指紧了紧,手掌按上尚楚肩膀,像个真正的父亲那样关心道:“在那个训练营感觉怎么样?有把握考上吗?”
“还可以。”
尚楚往边上挪了挪椅子,尚利军的手僵在空气中,他有些无措地眨了眨眼,装作自然地接着问:“饭吃的饱吗?钱够不够用?”
“挺饱的,够。”尚楚依旧言简意赅,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那就好,”尚利军眼角有点儿湿,又喃喃重复了一遍,“那就好,你过得好就好,我挺记挂你的......”
尚楚“啪”地放下筷子,冷笑道:“记挂我?两个月了,一个电话也没有,这也叫记挂我?”
尚利军一愣,挪开脸看着发黄的墙壁:“我有时候挺想打的,但就是......不敢,也怕打扰你......”
尚楚从背包里拿出两罐啤酒开了,自己仰头喝了一大口,把另一罐重重放在尚利军面前:“喝点儿呗。”
“不喝了,”尚利军摇头,“以后都不喝了.......”
“少他妈放屁!”尚楚毫不留情地嗤他,“你这话说过几回了,你自己数数,数的清吗?”
“这回是真的,”尚利军张着眼睛看着他,咽了两口唾沫,“真的改了,真的。”
尚楚一口气喝下去半瓶酒,抬手抹了抹嘴角:“去年爷爷肺炎住院,你说你要回新阳照顾他,我给你两千块,你拿去干嘛了?”
尚利军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这个干嘛......”
“前年暑假,我送牛奶的时候摔骨裂了,不能去高中报道,你替我去,报名费1200你拿走了,哪儿去了?”尚楚笑得很张扬。
尚利军摇头,呼吸有些加重:“我不是人,你别说了......”
“我妈刚死那年,你有天晚上说去给我买牛奶,去了就没回来,我一个人在家里锁了三天,最后快饿死了,从二楼跳窗下去,摔断了一条腿,你去哪儿买牛奶了?”尚楚把酒往他面前送了送,“喝点呗,喝了好聊天。”
自己做过的那些丑事一桩桩一件件地被儿子摆在台面上,尚利军猛地一拍桌,红着眼眶说:“我不是人,我他妈不是人......”
“你不是,”尚楚把啤酒瓶往地上一摔,“我六岁那年你拿菜刀架我脖子上还记不记得?你说你死可以,但我要跟着你一起死......”
尚利军抬手遮住眼睛,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春晚开始了,开场曲挺欢腾的,尚楚埋头啃完一个翅尖,背上靠在脚边的背包:“走了。”
尚利军终于从手臂里抬起脸,眼角又湿又红,他擤了把鼻涕,也不挽留:“等等,爸有东西给你。”
尚楚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进了里间,又一瘸一拐地挪出来,把一叠零钞塞到他口袋里。
“你吃饱,穿得暖点,照顾好自己,”他顿了顿,又说,“我挺好的,就这样就挺好的,你过好你自己的,别操心我......”
尚楚一个字也没说,拉上外衣拉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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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最中心,尚楚步履匆匆,穿着黑色棉衣和黑色长裤,几乎融进了夜色之中。
他在打车软件上叫了一辆车,也顾不上除夕夜的车费涨得有多离谱,报了一个地址后就合上了眼假寐。
城市的另一端,在首都最高级的花园别墅区里,白艾泽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家里的阿姨正在摆碗筷,见是他回来了很是开心,立即上来迎他,埋怨道:“大过年的,怎么回来这么晚,张姨菜都摆一桌了!”
白艾泽笑着脱下外套:“打车不好打,我妈在吗?”
“在书房呢!”张姨往楼上瞥了一眼,踮起脚凑到白艾泽耳边,“你妈念叨你一天了,她还不容易在家过一次年,心里就惦记着你早早回来呢!”
白艾泽心中一暖,乔汝南竟然在家里等他?
在白艾泽的记忆里,乔汝南很少在家过过年,要么就是在国外出差,要么就是参加什么重要的商务酒会。这几年除夕,偌大的别墅里就只有他和张姨两个人,一桌子丰盛的菜往往动了几筷子就浪费了。
张姨带了白艾泽十多年,一眼就看出这孩子心里开心的不得了,在他后腰一推,努努嘴:“快上去和你妈说声!”
“好。”
白艾泽把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正要上楼,就听见楼上传来一道沉静的声音。
“艾泽,回来了?”
他抬头一看,乔汝南站在二楼的栏杆前,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妈妈等你一天了。”
白艾泽回答:“嗯,回来了。”
乔汝南走下楼梯,即使是在自己家里,她依旧精致的如同油画里走出来的一般。一件贴身的乳白色丝绒连身长裙完美地衬出了她依旧窈窕的身材曲线,长发挽在脑后,鬓角有几缕精心打理的碎发垂下,发簪上镶着一颗罕见的祖母绿翡翠,耳朵上带着价值不菲的珍珠耳环,脚上踩着一双夺目的艳红色高跟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