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这样敬意十足的语气说话时,乔汝南放倒松了一口气,仿佛他们母子二人的关系本该如此,这才是正确的轨道。
“你爸爸有爱人,有儿子,生活美满,”乔汝南攥紧手边的咖啡搅拌棒,好像要抓着点什么东西才能底气开口的样子,“我只有你了,艾泽,你也要背弃我吗?”
白艾泽已经恢复了理智,眼里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地说:“我又有什么呢,妈。”
他又有什么呢,他连一个家都没有,白书松和付世恒的家不是他的家,白御和叶粟的家不是他的家,这个冷气打到16℃充满高级感的地方也不是他的家。
说白了,他什么也没有。
乔汝南闻言背脊一僵,她深吸了一口气,避开这个难堪的话题,重申道:“我不同意你上警校。”
“我一定要上。”白艾泽直面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要用你爸爸的势力来压我吗?”乔汝南有些刻薄地笑了一笑,“在你通过你爸爸进了青训营的那一刻,艾泽,你已经背向我走向他了。”
白艾泽站在钢索中间,两端分别是他的父母亲,他连转脸朝父亲那边多看一眼都是错的。
他真的很累了,没有心力再和乔汝南多说什么,顾自转身离开:“我没有。”
到了楼梯转角,他听见乔汝南问:“艾泽,我从来都不明白你的诉求是什么。”
“一颗鸡蛋。”白艾泽脚步顿了顿,上了二楼后对着楼下淡淡道,“加件外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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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回房间,尚楚的电话就进来了。
白艾泽觉得自己状态不好,所以没有接,回了条消息过去说太晚了要睡了。
过了一会儿,尚楚给他发来一个链接,白艾泽点开一看——经典爆笑幽默笑话大集。
他扫了一眼,第一个笑话还有点儿恶俗,说的是一个Alpha去内衣店给老婆买胸衣,又因为不知道准确大小,只好用食物来形容,店员问是不是木瓜,他回答不是,又问是不是苹果、猕猴桃,他答还要再小点儿,店员说那就是鸡蛋了,Alpha高兴地说这回对了,不过是煎过的鸡蛋!
白艾泽还真被这无聊的笑话逗乐了一下,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见着手机有条消息,问他笑了吗,他头上搭着一条干毛巾,发梢上挂满水珠都顾不上擦,打字回道笑了。
尚楚又问看到哪里笑的,他想了想,回答说煎蛋,尚楚那头显示“正在输入中......”,输入了老半天才发过来一句:
——开视频,给你煎个蛋。
白艾泽坐在椅子上,看到手机屏幕上出现尚楚的脸,胸膛里那股火突然就平息了,还挺神奇。
“发什么愣,想什么呢?”尚楚把手机靠在床头,自己光着膀子趴在床上。
“在想神奇。”白艾泽笑了笑。
尚楚问:“什么神奇?”
白艾泽说:“你。”
尚楚也没问为什么,骄傲地吹了声口哨:“那可不,楚楚老公魔力无边。”
白艾泽的发梢还往下滴着水,水珠顺着擦脸挂在下巴上晃了晃,又“啪”地砸到锁骨的凹槽里。
尚楚盯着那滴水珠看了半响,眼神都发直了,就差冲破屏幕过去舔两口。
“发什么愣,想什么呢?”白艾泽问了他一句一模一样的话,随意甩了甩头。
操!怪性感的!
尚楚讪讪地挪开目光,说:“你胸肌怎么练的,怪结实的......”
“腹肌也不错,阿楚想看看吗?”白艾泽问。
尚楚哼了一声,小声嘟囔道:“又不是没看过,腹肌再往下那玩意儿都看过......”
“什么?”白艾泽没听清。
“没,”尚楚赶忙摇头,问他,“累不累。”
白艾泽仔细想了想,看着尚楚笑了笑:“刚才有点儿,现在不累了。”
尚楚也盯着他,伸出手指对着屏幕上他鼻尖的位置戳了戳:“如果你累了,我也能背着你,就像你背我那样。”
白艾泽心头一暖,静静看着尚楚水光潋滟的双眼,良久后才说:“你没有胸肌腹肌,背得动吗?”
“操!别小看人!”尚楚振振有词地反驳,立马又心虚地补了一句,“我可以骑自行车载你啊!”
“这倒是可行,”白艾泽想到那个画面觉得还挺好笑,于是和尚楚俩人隔着手机屏幕傻乐了半响,又问,“不是说要给我煎个蛋吗?煎蛋呢?”
尚楚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伸直手臂把手机高高举起:“喏,煎蛋。”
手机屏幕里出现了从脖颈到肋骨的一段位置,尚楚很瘦,但肌肉线条却很流畅分明,有种少年独有的力量感,丝毫不会显得孱弱。
白艾泽的目光自上到下地游移着,把他每一寸肌肤都纳入眼帘,呼吸不由自主地绷紧。
“行了,”尚楚收回手,摄像头对着自己的脸,嬉皮笑脸地说,“看完了,该睡了。”
白艾泽抿了抿唇。
尚楚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说:“要不你今晚裸睡吧,省得明早洗内裤了。”
白艾泽无奈地笑,说:“比起洗床单,我更愿意洗内裤。”
“要不睡地上得了,”尚楚诚恳地建议,“多方便!”
“胡闹。”白艾泽笑。
“挂了啊,该睡了,要不明儿起不来床该迟到了,我还等着拿最佳员工呢。”尚楚说。
两人互道晚安后挂了视频,白艾泽随意擦了擦湿发,躺倒在床上,对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然后打开了手机相册。
他刚刚截图了。
煎蛋?
他看着画面忍不住笑,这比喻还挺形象。
他看了会儿就觉着热,刚想手动给自己散散热,尚楚又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是一张照片。
白艾泽点开大图一看,是一张粗糙简陋的画。
画面上是一个小房子的平面图,标出了厨房、客厅和卧室,客厅里画着一张沙发和茶几,卧室是一张巨大的双人床,床边摆着一个三层柜子,里边放了一些奇形怪状的小东西。
白艾泽仔细辨认了半响才认出来,那些是小熊玩偶,穿着各种衣服的小玩偶;床头另一边放着那株相思树,小树苗已经长大了,不再套在玻璃罩子里,足足有床那么高了。
他眼眶一热,把图片拉到最下方,那里写着一行字,字迹嚣张。
【第一名尚楚和第二名白艾泽的家】。
这混账东西,这种时候都不忘了要压他一头。
白艾泽哑然失笑,仔仔细细地看着这张黑色水笔画出来的草图,良久后才点了保存,笑着合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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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录取通知书寄到了,请各位新生于八月二十九号上午十二点前前往首都警察学校注册,一旦错过时间,则视为放弃录取资格。
二十九号早晨,白艾泽提着行李箱下楼,乔汝南坐在沙发上。
“艾泽,打算出门吗,去哪儿?”
白艾泽站在楼梯上扫了一眼,门口守着几个身材壮硕的男人,统一穿着黑色西服。
“您从公司调来的?”白艾泽冷声说,“乔总,这么兴师动众,没必要吧?”
张姨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安地站在楼梯边,看了看这对母子想说些什么,又被这冰冷的气氛吓了回去。
“你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你的能力我是清楚的,非常有必要。”
乔汝南今天的妆容比往日更加精细,甚至戴上了那条翡翠项链,显得华贵且疏离。
白艾泽只在泛黄的旧照片里见过这条价值不菲的项链,那是他和父母唯一的一张合照,乔汝南也是画了这样细致的妆,戴着这条翡翠项链。
“行。”
白艾泽一脚踹在行李箱上,箱子滚下楼梯发出巨大的声响,张姨吓得浑身一颤,哆嗦着说:“艾、艾泽,有话好好说......”
白艾泽攥紧拳头,眼底一片阴霾,还是选择一言不发,转身上楼。
乔汝南笑了笑,故意拔高音量:“打算找你爸爸求助吗?”
白艾泽没有理会。
乔汝南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语气里有明显的愤恨、不甘,还夹杂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他过来又能怎么样,没用的。”
第72章 夏天的风
乔汝南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商人,在商界势力根深蒂固,她一直努力将儿子栽培成自己的继承人,以继续**她的商业帝国。白艾泽确实没有让她失望,成长为了一名出类拔萃、能力出众的Alpha少年。
凭心而论,乔汝南并非严格意义上的独裁大家长,她在自己能够容忍的范围内给了白艾泽足够限度的自由。白艾泽不愿意出国深造没问题,白艾泽要上国内任何一所大学都没问题,白艾泽要学习任何专业都没问题,但他不能上警校,他不可以在任何与政界相关的领域停留。
白艾泽选择去警校,对她而言无疑是一种可怕的暗示,不仅仅是因为这么做违背了她的意志,更是因为这代表着一种决然的背叛——代表着他选择了他的父亲。
乔汝南决不接受这种事情发生,她的人生迄今为止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当年的一次失控已经是意外,是完美画卷上落下的污点,她绝不允许出现第二个污点。
这位强悍精干的女性Alpha素来杀伐果断,她为了拥有最优秀的基因、亲自诞下最优秀的继承人,不惜代价和另一位Alpha结合,甚至移植了受孕率较高的人造子宫、长期服药提升受孕几率;伴侣不愿意和她发生关系也无所谓,她接受人工授精。
Alpha要违背生理规律受孕是一个漫长且煎熬的过程,她在生产时刻遭遇大出血险些丧命,生死关头手术室外却只有助理拿着一份重要合同在等待。
乔汝南从来没有“后悔”这种无用且软弱的情绪,白艾泽是她一意孤行非要生下来的,她给他最好的生活条件,送他去最好的学校,给他请最好的老师。作为她的儿子,白艾泽的出色是理所应当。他考了几个第一、拿了多少学科竞赛金奖、在什么比赛中赢得榜首都无需向她通知,只有当出现失利,那么则必须向她汇报。
这种情况只出现过一次,那年小艾泽七岁,给她打来电话,沮丧地表示今天的钢琴比赛遗憾输给了另一名小朋友。乔汝南当时在遥远的北美参加一个国际商会,在冰冷的会场冰冷地问他:“为什么呢?”
——你为什么会输呢?
小艾泽愣住了,他是个心胸开阔的孩子,原本只是有稍稍的失落,听到这个问题后却差点儿掉下眼泪,哽咽着向电话那头的母亲道歉。
正如当年她不明白乔汝南的儿子为什么会输,不明白小艾泽有多少个早晨在餐桌边等她一起吃一餐早饭,不明白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母亲能给他剥一颗鸡蛋,就像她现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那个青训营,为什么要上那个警校,为什么要喜欢一个毫无背景的男孩,又是为什么一定要走。
其实白艾泽只是想跳下钢索。
原因再简单不过,没有什么对父亲的讨好,亦或是对母亲的背叛,他只是想摆脱这种亦步亦趋、举步维艰的境况。他的双脚已经被锐利的钢丝磨破了,他只不过是想跳下去,去一个母亲庞大的势力和威压无法企及的地方,换取一些自由喘息的机会和权利。
更何况,还有尚楚在落点等着他,在下面朝他招手,喊他快点来搭建第一名尚楚和第二名白艾泽的家。
总之跳下去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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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艾泽很想跳下去,但跳窗的计划似乎行不通。
他在二楼窗台,无奈地看见底下守着三个黑色西装,戴着无线耳麦严阵以待,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迅速汇报道少爷正在二楼南边第二扇窗户,准备跳窗逃跑。
“......辛苦了,天气热,喝点水。”白艾泽扔了两瓶矿泉水下去。
“少爷计划用药迷晕我们再跳窗逃跑。”窗台下传来声音。
“从医学角度说,并不存在令人吸入几秒就不省人事的药物,”白二公子扶额,尽职尽责地科普,“从法律角度看,国家明令禁止这类药物交易。”
黑西装不为所动地踢开脚边的矿泉水:“少爷正在和我们拉近关系。”
“抱歉让你多虑了,我暂时没有这样的想法。”白艾泽面无表情地合上窗户。
硬闯显然并非明智之选,能被乔汝南雇佣的人都有些来头,如果他现在下去硬刚,离开几率小,受伤几率大,那就得不偿失了。
现在是早晨七点十分,还有时间。
白艾泽非常镇定,在心里权衡了各种办法,让阿楚宋尧他们过来帮忙?不行,万一连累了他们也错过报到怎么办......一番思量后,最直接也最有效的解决方法仍然是请白书松出面。
他拿出手机,按下通话键后突然一顿,爸爸一定不愿意再和妈妈有丝毫接触,付叔叔也不会愿意的,他又何必让父亲难做、让所有人都难堪。
“艾泽?”在他犹豫间电话接通了,白书松心情很好地说,“怎么这么早?世恒昨天还说要送你去学校报道,我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大男孩还要家长送,丢不丢人......”
“是艾泽吗?”那头传来报纸翻动的声音,付世恒在一边笑,“不管多大我看着都是个孩子,当年阿御出国就没送成,这回艾泽就在家里读书,你还不让我送一送,非要我留个遗憾才满意,我说你就是居心不良。”
“不用送,”白艾泽指尖紧了紧,“爸,有件事请你帮个忙。”
“嗯?”白书松笑着说,“难得你主动找我帮个忙,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