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楚很是着急:“没被发现吧?那人没去告发吧?”
“没被发现,”白艾泽摇头,“我把的风。”
“......你他妈倒是机灵,”尚楚嗤了一声,“他没去举报你们啊?”
“他不敢,”白艾泽放下棉签,淡淡道,“我告诉他,如果敢去举报,我可以让他在学校里待不下去。”
尚楚被这标准的霸道总裁式发言弄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没好气地说:“牛逼,二公子真牛逼,你真有办法让他待不下去?”
“没有,”白艾泽笑了笑,“吓唬他的。”
尚楚一脚踹在他小腿上:“靠!他要没被吓着真去告发你俩了,你他妈现在就完了你知不知道!”
白艾泽把最后一层药粉小心地覆盖在创面上,声音很轻:“完了就完了。”
尚楚愣了愣,片刻后叹了一口气,牵着白艾泽的手摇了摇:“你可不能完了,你要是完了,谁给我擦药啊。”
白艾泽看着他不说话。
尚楚在他眼皮上亲了亲:“我还没完呢,现在不是还没动静吗,说不定我就能绝地逢生东山再起了,电视剧里男主角都拿的这个剧本,你这种的就是个男二号,一路顺风顺水的,没看头,一点看头都没有。”
“你是男主角。”白艾泽说。
“你要好好睡觉知道没,”尚楚在他眼眶的位置轻轻按了按,“男主角身边要是没了男二号,那也没看头;要是这个男二号是个熊猫眼,那更没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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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处逢生一般能被称为是奇迹,奇迹之所以是奇迹,意思就是发生概率极低。
整整一周,尚楚被拎着见了各种领导,去了各种莫名其妙的组织,他一边筋疲力竭,一边却还抱有期待,或许有谁能为他说句话呢?或许医院那边能出来说这个药根本就不会增强他的身体机能,或许什么政治处啊教育厅啊会有个Omega领导出来说为什么Omega就不能进警校当警察,又或许学校能因为他一贯的出色成绩而再给他一次机会,或许呢?
白艾泽给他打印出了这两年的成绩单,又把他入学以来拿过的奖项评过的先进都整理出来,尚楚去哪儿都随身带着这些,但他根本就没有机会拿出来,没人关心他排第几名,没人想知道他为了这个成绩做了多少努力,Omega这个性别犹如一张遮天蔽日的黑色幕布,把尚楚从头到脚整个牢牢罩住。
他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跑,一张表格一张表格的填,可别人只说你是一名Omega,政策规定了Omega不建议报考警察学校,说你这种行为是严重的欺瞒和造假,你罔顾纪律你目无规矩,你大错特错!
他什么办法都没有了,除了咬着牙挺着身板说“你们这群废物没一个比得上我”,他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他总不能这种时候还让别人看出他有多害怕、多慌张,他被开除了就什么也没了,总得为自己争口气。
尚楚发了会儿呆,准备收拾行李,门外突然来了两个人。
“尚楚是你吧?”其中一个对他笑了笑,“去趟行政楼301会议室,有领导找你。”
“谁找我?”
尚楚一愣,能见的领导他早都见了个遍,现在还能有谁要找他?
“公安来的,”另一个看着面相严肃些的催促道,“快点儿,白书记也到了,都在等你一个!”
第91章 毕生理想
会议室里的阵仗比上回还大,十来个校领导陪坐似的坐在长桌两侧,正中间主位上坐着两个尚楚没见过的人,坐在左边的看起来要严肃些,穿着板正的制式警服,肩章上一枚银色橄榄枝缀钉两枚四角星花。
来的竟然是一位二级警监?
公安那边怎么会插手学校的事?
尚楚神色一凛,虽然想不通其中机窍,但他对于警服、肩章这类标志有种直觉性的敬畏,不自觉地放平肩膀、挺直背脊。
相较之下,坐在右边的那位就显得随意不少,穿着常见的白色衬衣,领口处那颗扣子没有扣上,大约五十来岁的年纪,五官极其硬朗,气质刚毅却不过分外放,周身散发着恰到好处的威严感。
能和警监一块儿坐主位的,肯定来头不小。
“刘局,书记,”教导主任在一边苦哈哈地介绍,“这就是尚楚,他刚刚那个发言实在太令我们心痛了!我们已经对他反复做了心理疏导,本以为他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谁知道这学生冥顽不灵,竟然当着两位的面大放厥词,这我们也没辙了,这种刺头学生两位领导看怎么......”
尚楚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敢情是位书记。
他敏锐地注意到,自打他一进门,这位书记就一直用审视的视线上下打量他,目光并没有恶意,甚至算不上严厉,似乎还带着点儿隐隐的......好奇?
尚楚被打量的浑身不自在,他这段日子前前后后见了不少所谓的大人物,领导们多少都有些架子,淡淡地瞥你几眼就算正眼瞧你了,哪儿有人像这位书记似的,一双眼睛就和黏身上似的,把人从头发丝儿到脚尖都齐齐整整看了个遍。
操!他老盯着我干嘛!
尚楚抿了抿唇,那股子倔劲儿和不甘又冲上脑门了,他下巴一抬,也直直地看了回去。
两人这么一对视,那位书记不知怎么的,竟也不觉得冒犯,反倒是笑了一笑。
尚楚一愣,总觉得他眉眼间有几分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主任还在一边痛心疾首地批斗尚楚,话里话外都在撇清首警和这事儿的干系,还说尚楚的发言稿他检查确认过,谁知道今天早上这学生竟然不按稿子进行检讨,实在是顽劣不堪,并请两位领导放心,首警绝对严惩不贷,杜绝这类现象再次出现在校园里!
这类陈词滥调尚楚在一周之内听了不下几十遍,他对这种指责已经相当麻木了,直到主任说“坚决不能让Omega出现在我们的校园中”,他突然勾唇冷冷一笑,发出了一声低嗤。
“你什么态度你!”主任大发雷霆,“简直是无可救药!”
那位刘局边听边用食指指尖轻轻地敲击桌面,脸上始终波澜不惊,没有丝毫表情。
招生办来的负责人也开始发起了牢骚,两人一唱一和,把尚楚贬的一无是处,尚楚却像是没听到似的,脸上有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书记突然咳了两声,插话问道:“有水吗?”
“有的有的!”主任立即招呼一边候着的办公室助理,“快去倒杯水!”
“你要吗?”书记对尚楚一颔首。
尚楚一时没反应过来:“我?”
“对,要水吗?”书记又问了一遍。
尚楚一愣,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于是摇了摇头:“不用,谢谢。”
“也对,你们这年纪的孩子都不爱喝水,就喜欢碳酸饮料。”书记说了一句,摊开眼前放着的文件夹,扫了眼尚楚的档案,又抬头看着他问,“尚楚是吧?你......”
“是Omega,Alpha是打药装的,原因时间和其他材料都报上去了,你手里的档案夹里有,翻翻就能看到。”
尚楚已经疲于应对“你是不是Omega”、“你为什么装成Alpha”、“什么时候开始的”、“通过什么途径实现的”这类问题,于是极其冷淡地扔下一句话,让这位书记想知道什么自己找去。
反正他也要收拾行李滚蛋,明天就不知道去哪个工地搬砖了,这时候他也不怕得罪这些个狗屁大领导。
教导主任有一点说的没错,尚楚这人骨子里确实是挺叛逆的,越到这种要把他压垮的紧要关头,他就越要把身板挺得笔直,比钢板还直!
书记点头“嗯”了一声,唇角有不明显的上扬弧度:“我是要问,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树枝划的。”
尚楚开始有点儿摸不着这位大人物的套路了,要批判他就直接来,拐弯抹角的算怎么回事?
难道要走怀柔政策?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好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错在哪儿,最后当众表演个痛哭流涕,哀声说我一个Omega确实不该妄想混入警校破坏警务系统的纯洁性,多谢各位老师令我迷途知返回头是岸......
他在脑海里幻想了一出荒谬的情感栏目,对面坐着的书记又开口问话了。
“看起来伤口不浅,”书记凝眉看着他脸上那道已经结了痂的伤口,颇有些忧心地问,“会留疤吗?”
尚楚淡淡道:“不清楚。”
“最好去医院处理,”书记说,“留下疤痕始终不好。”
“......好。”
这书记业余时间是在居委会兼职的吧?
学校里其他老师虽然也觉得这俩人的一问一答有些诡异——好像和今儿的主题没什么干系,但大人物在问话,谁也不敢贸然打断。
“资料上你净身高180?”书记又抛出一个神似居委会大妈给人张罗着找对象时候才问的问题。
“上个月刚量的。”尚楚回答。
书记接着问:“这一两年来有长高吗?”
尚楚:“没有。”
书记点点头:“嗯,这个身高够了,不要高过187。”
187又是什么东西?
尚楚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到一点,白艾泽的身高就是187,不过这位主任提这个数字有什么深意?
书记翻了一页档案资料:“你户籍在新阳,将来打算回南方吗?”
“老白,”旁边坐着的那位刘局听到现在,总算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屈指扣了扣桌面,打断道,“说正事。”
姓白的书记向后靠在椅背上,抿了口一次性水杯里的凉白开,颔首道:“别紧张,就是随便聊聊。”
尚楚也站的有些累了,紧绷的背部肌肉放松了些许,瞥了眼墙上的时钟,晨会结束后白艾泽肯定会去寝室找他,没见到他人估计这会儿正在着急,于是皱眉道:“您还有什么问题?”
“你刚才说,全校的Alpha,没有一个比得上你?”白书记饶有兴味地问。
“是。”尚楚点头。
“但这两年的成绩单却显示,”白书记从文件夹中抽出其中两页,两指按着推到尚楚面前,“有位叫白艾泽的同学,成绩始终在你之上。”
尚楚低头看了看那两页单薄的纸张,他的名字出现在第二行,排名一栏中的阿拉伯数字标着“2”。
“我会超过他,”尚楚抬头看着白书记,“总有一天会。”
可惜就是没机会了。
他总在想着要超过白艾泽,要做第一名,可惜以后再也没这个机会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局开口问:“首警人才济济,你就不担心排名在你之后的Alpha,哪天就超越了你?”
尚楚轻轻一笑,神情有几分倨傲:“不可能。”
刘局上身前倾,紧紧盯着他,目光犀利:“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尚楚寸步不让地看回去,拿起那两页成绩单扬了扬,不卑不亢地驳斥道:“事实已经证明了,不可能。”
“他那都是打药打出来的成绩,”主任斜眼瞟着尚楚,“我们学校的Alpha都是全国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如果尚楚不打药,他们怎么可能输给这个Omega?”
“你的成绩是打药打出来的吗?”白书记问。
打药打出来的?
除了鼻血、耳鸣和晕眩,别的他什么也没打出来。
尚楚嘲讽地一笑:“医院应该已经给出过化验证明,我长期使用的伪造剂到底有没有这种功能,各位应该比我更清楚。”
“化验也有查不准确的成分,”教导主任忍不住插嘴,“否则一个Omega,怎么可能有这种成绩?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说的?”
“确实不太可信,”白书记淡淡道,转头问刘局,“老刘,你信吗?”
刘局看着尚楚沉思片刻,问道:“你不打那些乱七八糟的药,还能有这个成绩吗?”
“就用你这个Omega的身份,”白书记笑了笑,把尚楚的那两页成绩单从中间撕碎,在清脆的撕裂声中问,“能堂堂正正地拿到第一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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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楚走出会议室的时候脚步是虚浮的。
他此时有点儿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意思,意识极度恍惚,好像做了一场梦似的,浑身上下出了一身的汗。
下到了一楼,白艾泽在楼梯边等他,尚楚停下脚步,愣愣地看了白艾泽几秒,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白sir,有个事儿和你说声。”
白艾泽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了看他的伤口,皱眉道:“先回去涂药,你是不是又去挠了,和你说了多少次......”
“那个,”尚楚眨了眨眼,声音轻飘飘的,和犯了癔症似的,“先和你说个事儿。”
“什么?”
尚楚的眼神飘了一圈,飘回白艾泽脸上:“我好像暂时不用被开除了?”
“嗯,”白艾泽没有一点意外,只是点了点头,“回去擦药。”
尚楚“哦”了一声,跟在他后头走了。
走出去十多米,尚楚突然“操”了一声,像是从梦里醒过来似的,激动地喊道:“老子没被开除啊!我操啊!我不用收拾行李了!”
白艾泽无奈地笑了笑:“尚警官,再不回去涂药,你脸上的伤就僵了。”
“小白!我还能继续读书!”尚楚双眼放光,拉着白艾泽的手不放,“我靠!和做梦似的!”
“好好好,知道了。”白艾泽怕他蹦的太高又被树杈子划着哪儿,按着他的肩膀,“不是做梦,阿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