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紧张地等了半天,没等来什么动静,安平干巴巴地解释道:“阿七前辈……那什么之前,神识太弱,力量失控。”
梅墨瞪圆了眼睛,赞叹道:“不愧是七杀剑神!不过你说的不太对,单是伪神境的灵力是做不到的,这是他在剑道大成后数次出手所致。他杀了很多。”
梅墨最后一句话说的模棱两可,安平又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他问道:“我可以做到吗?”
梅墨昂首道:“我可以做到!”
安平面色不虞,又嘟嘟哝哝起来。梅墨踹了他一脚:“你怎么这么小气。”安平哼哼道:“谁叫你们都……”
“别。”梅墨嗤笑一声,“你自己想想,是阿七嫌弃你。”
安平大吃一瘪,闭上了嘴。
正当两人以为这片遗迹里没有别的“活人”,准备强行破阵去探索下一处的时候,一个雪堆动了动。
安平的眼睛一下子红了。那一瞬间,他感到呼吸困难,嗓子发痛嘴巴发干,像被人照着太阳穴捶了一拳。
在梅墨出声询问之前,他已经化作一道残影冲了过去。
他手脚并用地从雪堆里把梅七刨出来,一把抱住这具冰冷的躯体,企图让他暖和一点。可笑的是,梅七摔下来,又在这种地方趴了这么久,却因为无人打扰的缘故,骨骼内脏的伤势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他在方才的幻境里做的,仅仅是一种自我安慰罢了。事实是他没有弥补任何事,在平王战死之后,在安平出生之前,梅七像一条失去了主人的狗一样被赶了出来。那些凡人打不开城门,于是他得自己爬到这么高的城墙上,然后跳下去。只有这样,他才不会伤害任何人。
“梅七”想说什么,张了张嘴,里头冻结的血和冰咔咔作响。他费力地吐了些冰块掉,半天才找回舌头,主要是他一直挣扎着抬手,有时候就忘记嘴里这回事了。安平一把捞起他抱在怀里,那两只破破烂烂的手一搁在他的小臂上便刷地勾住——安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直接给他抓骨折了!
但安平愣是连口冷气都没抽,顾不上梅墨还在边上看着,脸贴着脸给他输送灵力。他主修的是火属性的道门功法,有绵绵不尽的温暖灵力可以浪费。他哆嗦着嘴唇,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和梅七哪个更冷,不住细碎地道:“没事了,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梅七僵硬地抓着他,不管不顾地往他身上凑,好像只要有个活人肯靠近他,哪怕是为了捅他一刀,他也需要。安平口中的热气喷在他的嘴唇上,轻声道:“我回来了,我需要你。我不会再离开了。”
梅七朝他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蹭了蹭他的鼻子。城外的风又吹了起来,梅墨左脚后撤一步,口中无声地数着妖物的数量,手中无形剑气做好了准备。既然安平会被“梅七”抓骨折,那就意味着幻境并不完全是假的,被妖物攻击仍然有受伤的可能。
就在此时,梅七在安平怀中狂躁地挣扎起来。
“妖、妖……”梅七憨傻的笑容逐渐狰狞,忽然有气无力地咆哮道,“杀!我、杀!全、杀了!”
这么一会儿他就已经不记得自己还被安平抱着了,十指摸索着要爬起来去杀妖。安平见他双眼浑浊,显然是看不清楚什么的,自然也认不出他。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梅七”再怎么说也是一位能叫九品大修士闻风丧胆的杀神,安平根本拦不住他,反而被他折断了另一边小臂,眼睁睁看他反手凝剑,冲进战场。
七杀剑剑气冲天,甚至在剑气到达之前,那些妖兽所处的空间就已经被梅七压得爆裂塌陷。只一瞬间,战场上便一只妖兽也无,只剩下新成型的空间裂缝四处游荡。
他杀气腾腾地拦在平城城门前,睁着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四处张望,然后转身朝安平露出一个温柔却难看的笑容,讨好地道:“没啦。”
接着,他走过去,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抓起安平的,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好啦?”
安平木然点点头,缓了缓,拍拍他的脑袋,笑道:“对,我来带你回家。”
七杀剑从手中消失,“梅七”快活地将他扑倒在地,紧紧抱着他,带着狂热的胜利的喜悦,在穿过云层的苍白的日光之下,一边笑着,一边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安平跪在地上。直到一方大印从天而降,在他头上撞了一下,弹跳到地上,滚了两圈,他还望着自己折断的手臂。一行鲜血从他额头上流下来,沿着下巴落下去。
※※※※※※※※※※※※※※※※※※※※
但是我拒绝:JOJO④,岸边露伴经典台词。
第31章 圣女杀鬼-8
安平与梅墨潜入五毒城的第二天是个晴天,云理的天空上飘荡着丝丝缕缕的白云,日光温和地照耀下来,叫整座城市都变得暖融融的。
梅七和沈师傅一人一只摇摇椅,瘫在小饭馆的院子里晒太阳。一真一假两个老头儿居然也找到了些共同话题,这时候吃完早茶,便休息了起来。
梅七最近更嗜睡了,他在想要不要再蹭蹭安平的雷劫。上回在十三城被雷劈了之后,他的精神头好了几天。可能是进阶金丹的雷劫不够劲,但梅七又怕真提升了安平的雷劫威力,两人还没打到最终boss就做了亡命鸳鸯。
这事他没跟沈师傅说,倒是沈师傅不知有什么奇怪的想法,连续两顿做了相当养生的菜,茶也不上了,换成牛奶,点心盘里万年不变的是酸角糕。机智的梅七连忙百度,发现这老头特么以为他安胎呢,喷了。他解释了半天,沈师傅才失望地接受现实,末了还跟他科普修仙界已经达到了某种程度的生育自由,换成灵气更充足的时候,男女结婚男方要是入赘的还得负责生俩大胖娃娃呢。
梅七闻言倒抽一口凉气,祸水东引,跟老头说起了杨无邪和肥遗的事。老人家对这种传宗接代的八卦尤其感兴趣,当场一拍大腿,骂道:“那娘们儿不怀好意,就是来拐骗杨小子的!您也别被骗了,肥遗神兽可有两颗内丹,轻易死不了。不成,我们得打个报告,年轻人见识短浅,可别心一软被骗了……”
于是两人动身去五毒城找云秀,好让她联系军部。杨无邪那日身受重伤,据说在人间界休养了没一会儿又跑回了灵界内城坐镇。
他们动身的时候,云秀正站在城主府的湖面上,忽然眼睛一睁,从一片阳光里抓出一张薄如蝉翼的文件。而在五毒城中,一队队全副武装的炼气修士水泄不通地包围了城主府所在的大湖。那些士兵五人一队,神情严肃地把守着一门冷意森然的武器。他们的护目镜上反射出的景象,竟是一座直冲云霄的华丽门户,每个方向的士兵看到的都是正面。
云秀神识扫过那份文件,凝重地沉思片刻,忽然转身在五毒城内中气十足地喊起来:“同志们注意了!行动收网,战斗准备!给你们一个小时,写好遗书,该结婚的去插队登记,其他人帮忙筹备一下,一小时后主楼集合,要拼命了啊!”
话音刚落,一名眼镜男叫道:“厅长!车借我用下,您的车跑得快,还能违章!”
云秀笑道:“好!别撞到人就行!今天我请客!”
眼镜男挽着一名染了蓝灰头发的女子跳上车,兴奋不已,登时又有两对新人冲来要拼车。有人吹口哨笑道:“小辰!看不出来啊,你居然得手了!”
被叫到的那名女孩嫣然一笑:“托阿云的福!我看他更想娶这辆车哩!”她的准新郎连声辩解:“我没有,我是真心爱你的,坐这车就是个添头……”小辰怒道:“好啊!感情老娘就是个添头?!”
又有一名壮汉捶胸顿足,后悔不迭:“老子要是不装比退婚,车上就有我一个了!”
然而再怎么后悔也晚了,今日的三对新人已经开着车,越过那些士兵狂飙出城,其他人迅速动作,备份文件,封锁建筑,另一批人各显神通,在湖边催生鲜花拱门与各式灵树,麻利地布置桌椅准备婚宴。云秀自己也分成两道人影在其中忙碌,耳朵上的“五”字银环光芒炽烈,竟是要准备人手一份的五毒神酒。
梅七与沈师傅进城的时候,湖面猛地翻滚扭曲成一个巨大漩涡,一时间灵气冲天。梅七霍然上前一掌拍下,临时镇住封印的暴动。
云秀远远喝了声“多谢”,一手拿着个酒杯,边喝酒边赶过来,嘭地冲着湖面打出一道法诀。梅七刚刚带着沈师傅进城,不明所以,云秀将酒杯塞给他,笑道:“阿七,你也去那边喝杯喜酒。等你家小辈出来,你要接好,我们马上开始战斗!”
沈师傅朝云秀一拱手,也不说什么,带着梅七往婚礼现场疾行:“那得快些了,尊者。”
梅七心里疑惑,赶着开战前结婚是为了抵抗打完仗回老家结婚flag吗?那倒也不失为一种正确选择。沈师傅察言观色,解释道:“我们五毒城的习惯,开打前办个婚礼,冲冲喜。”
梅七笑道:“图个吉利,战时也发挥得好些。那我就去蹭吃蹭喝啦。”
沈师傅这回没拍马屁说什么“您吃他们的喜酒是他们的荣幸”,红光满面地在一片欢迎声中向梅七告罪离开,撸起袖子去厨房那边露了两手。梅七还有些灵果灵液,也都拿出来给大家分了,晴妹小跑过来拉着他的手臂请他入席。
婚礼时间紧迫,但该有的都有,五毒城的公务员们各显神通,道门修士引下龙凤呈祥的天象助兴,专修幻术的同志在新人脚下铺开朵朵鲜花;修音律的背后长出手臂与头颅进行演奏,香风彩蝶缭绕不绝;带灵凤血脉的女修背展双翅,高声宣布仪式开始。云秀匆匆赶回,带头鼓掌喝彩。
众人说笑着,梅七忽然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晴妹给他倒了杯酒,问他怎么突然笑得这么开心。他摸了摸脸,洒然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好像……好像有很不好的事被解决了。”
他确实不知道,只觉得某种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忽然之间消失了。这也许和五毒城里的两个小鬼有关,也许没有。但此时,他感到轻松至极,甚至想提剑起舞,告诉每一个人他很开心。
梅七看起来的确不一样了。原本他笑起来,说是平易近人,更像一种礼貌之至的阴郁。现在,那双乌黑透亮的眼睛里闪现出了真正的快乐的光芒,原本唇红齿白、眼睫乌黑的面孔越发色彩鲜明,像春日第一个花蕾悄然绽放的瞬间,像初入江湖的少年人一般神采飞扬、天真快乐,好像世上从没有什么比喝不到一碗好酒更大的挫折。
晴妹不禁愣住了,连那边正在祝酒的新娘子都捏坏了酒杯,脸上飞起一片红晕。接着后者与她同样失态的新郎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互相指责对方见色起意,在同事们的起哄声中踩在桌子上喝起了交杯酒。晴妹反应过来,笑得花枝乱颤,给他敬酒道:“借前辈吉言!前辈这样的大修士,直觉通常很准,看来今天我们要打大胜仗了!”
梅七闻言,居然没觉得这是个flag,豪情万丈,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不知哪来的自信,朗声道:“好!今日就叫你们见见七杀剑神的手段!”
云秀连忙道:“你就算了!你自己知道情况。叫你那徒子徒孙出出力,就当是破坏封印的赔偿了。”
梅七也没被打击,趁人不注意给自己换了杯快乐水,笑道:“客随主便。”
五毒城到底算军区,一小时一秒没多一秒不少,时间一到众人井然有序地大袖一挥,分别收好桌椅板凳与亭台楼阁。接着云秀便祭出一只略显黯淡的铜炉,一口精血喷在其上,沉声喝道:“起!”
两只皓腕上的六只镯子同时光芒大盛,铜炉加速旋转变大,飞向原本云秀的办公楼所在之处,排开四周湖水,露出底下巨大的五行法阵。阵中,五头被黑链禁锢在节点处的妖兽嗅到了封印松动的气息,正兴奋地嘶吼。
云秀冷哼一声,那五毒妖兽便昏死过去,不省人事。封印的波动越发明显,灵气吹得她黑发乱舞。她飞向湖上,面色凝重道:“同志们!一切按计划进行,成败在此一举!多余的话我不说了,希望大家大胜而归!”
修士们齐声呼喝,整齐地编队上船,梅七也右腿后撤一步做好接应准备。一时间城内寂静无声,只余封印上方愈发暴烈的灵气波动搅动得空间猎猎作响。
忽然,云秀暴喝一声“走!”,湖面上彩光氤氲,一片修士整齐地消失,梅七白影一闪,从人流中拎起梅墨和安平就闪至岸边,紧接着战圈外围修士发动热武器一轮齐射,轰击从封印中冲出却还未散开的中高阶修士,这时剩下的修士们才齐齐出手,炼气士们井然有序地撤出五毒城,往各方去维持秩序。
梅七对这个副本有些印象,总之是安平和梅墨误打误撞撞破了鬼修与灵界妖族勾结的阴谋,原作高义就是在一条支线里牺牲的。不过整体他不担心,五毒城准备得很充分,连必要时的牺牲顺序都安排好了。
看到梅七的瞬间,梅墨呼了口气,安平眼眶一红,竟然不管不顾地冲上来就往他怀里扑,他闪避了两次,安平居然急了,动用了两种神通三样法宝,一个快一米九的大高个愣是强行钻进了他怀里。
梅七顿时有点不好,一边熟练地搓他的狗头,一边挤眉弄眼地问梅墨怎么回事。梅墨深沉地拍拍他的肩膀:“您辛苦了!”
卧槽。不要啊。不是本人,不要乱说啊。怎么还替人卖惨呢,别啊。梅七都准备好慈祥地问安平是不是被梅墨欺负了,这时候哭笑不得:“你乱讲什么,我今天正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