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七大笑:“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好好想想,你也好好想想。我走啦!”
他一振袖,转身推门而出,仰头望向杭城夏夜里笼罩着一层潮气的明月。
梅七说:
“安平小友,祝你平安。”
七杀剑气势如虹,一路在小院与大岛的禁制上斩开小口,在缺月底下像一道流星一般,一闪而过。
安平一只脚踩在门槛上,最后还是没有跟出去。他吹了口气,熄掉院内所有的灯,仰头望着被万家灯火映得发红的夜空。月光静静地照下来,庭院里漆黑一片,只有湖面上还有些微粼粼的水光,荷花荷叶在暖风里倦怠地晃动。
梅七掠过梅家庄那一片高山的时候,梅墨正好带着明天启回了梅家庄,前者做贼似地把邪教少主安排进自己的闻画阁,警告他不要到处乱跑。
他们两人此前一直在灵界,一边疗伤一边打游击,做掉了几个关键人物之后,拍拍屁股跑了,留下万龙渊和凤雀山脉打得不可开交。明天启此行只派了一具**过来,本体还在灵界,否则没有渡劫期少主坐镇的灵界人族马上就会被妖族击溃。
原本梅墨拒绝了他“在游戏后送女士回家”的好意,但他非要跟上来,梅墨跟他混熟了也觉得挺好玩的,就带上了。但毕竟人家是邪教少主嘛——现在是教主了,虽然行为上可以先斩后奏,程序上还是要先禀告家里人一声的。
第二日,梅墨去家主梅庸那里报道,同他说明了一下情况。老头震怒:“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何况那还是邪教中人,画画,你是被他骗了啊!”
梅墨诚恳道:“老爹,他是自己人。”
“什么时候就成自己人了?老夫不同意!”
长老堂的诸位一直关注着内堂动静,此时纷纷出关,一个个惊恐不已:
“不错!明天启此人性格乖戾,作恶多端,画画你还年轻,缺乏经验,看不破他的伪装是正常的。”
“但是常识还是要有!邪教少主,天知道他残害了多少我族同胞!”
“给爷爷检查一下!画画莫不是被那明少主下了禁咒?”
“若你是被胁迫的,今日梅家便血战到底!”
梅墨挠挠头:“不是啊,首先你们也打不过他……那不是重点。张将军给他办了入○手续,确实是自己人。现在还没有支部有意接收,他就想加入我们支部。”
此话一出,长老堂就有点为难了。自家支部里都是自家人,这在各大修仙世家门派里已经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但肯定不能拿出来做拒绝的理由。
一片寂静中,梅墨翻了个白眼:“各位爷爷,别担心啦。他要是敢胁迫我,我就杀了他再自杀,轮不到你们的呀。——啊对啦,我这回在灵界杀了好多妖兽和大修士,三爷爷炼制的那件法器是不是缺一颗火属性的大乘妖丹?我带了两颗回来,您看看合不合适。”
说着她便高高兴兴地往外掏伴手礼,对每位爷爷都说了些好话。梅庸发现自己这独女居然不是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送的礼都是这几位长老喜欢或最近需要的,不由神色稍缓。
气氛好了一些,所有人都不再提起明天启加入支部的事,倒是梅庸被这事提醒,一拍脑袋,长叹一口气:“各位长老,上面有新指示下达。”
几个老头相互看了一眼,大长老肃然道:“家主请讲。”
梅庸掏出一份文件:“由于灵界形势转变,徐司令要求全国所有修仙门派家族,凡元婴及以上修为修士出关后立即到天一城报到,家主掌门等另作安排。具体的各位可以看一下这份文件,届时我们梅家可能跟我一起去三辰城,也可能被打散,我安排好后事就动身。”
梅墨头一回听说这事,也愣了一下。几位长老倒没怎么抗拒,传阅了徐涛盖了章的文件,便各自回府收拾法器符箓。梅家效率很高,中午安排了宴会,下午几位长老便在梅谦的带领下去管理局坐飞机了。
明天启一直优哉游哉地躺在梅墨房间里网上冲浪,梅墨匆匆赶回去一趟,叫他去找一下安平和梅七。两人自然又斗嘴斗了一刻钟,正要各自行动,就听得梅家庄东边爆发出一阵巨响,天空雷声隐隐,火光冲天。
梅氏祠堂熊熊燃烧的火光中,安平抱着长生剑坐在门槛上,头顶是吱嘎碎裂、往下掉落的焦黑梁檩。
梅墨赶到的时候,安平正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望向远方。她从没有见过那么阴郁狠厉的眼神,不要说安平,就连灵界最凶恶嗜血的妖兽都不会有这样的目光。
安平缓缓站起来,收敛起了那种叫人恐惧的气势。他平静道:“前辈已经出发了。我反对一下封建迷信活动,问题不大吧?”
他瞥了梅庸一眼,提着剑旁若无人地往山下走去。掠过水面,行过高山,穿过结界,消失在了西湖的夏日里。
梅庸胡子抖了抖,挥手灭了火,没再管别的,叫梅墨跟他回议事殿商谈十三城的事。
梅庸自己修为只有化神期,身为大家族的家主,还是一个支部书记,却必须要顶在最前线。徐涛安排他去的三辰城没有灵界内城,但通道对面就是万龙渊的一处直系据点,要是战斗爆发,他几乎没有活路。梅墨是他的独生女,小一辈里天赋和心性最好的一个,关键时刻也足够狠心,他便想将梅家托付给她。
“我替您去不就成了?”梅墨轻快地道,“我已经找回状态了,眼下正需要一个契机证道。老爹,你不会阻碍你宝贝女儿的仙途吧?”
说完,她一掌劈晕梅庸,拿一捆战利品龙筋将他五花大绑,大摇大摆出门去也。
明天启正躺在一株杨树上,掌心旋转着一株不断变幻形态的不知名花卉。他的短靴上挂下几条锁链,长风衣的衣角在风中翻飞作响。
明天启不说话的时候,的确足够英俊潇洒,一双噙笑的碧绿眼睛不怒自威,鬈发在耀眼的阳光下显得色泽浅淡了一些,好像一桶粗暴熔化的黄金。
蝉鸣声中,梅墨抬起头,随口道:“走吧。老爹同意了。”
“他同意了哪件事?”明天启长腿一收,轻盈地跳下树来。
梅墨耸耸肩:“全部咯。他老啦,本新时代花木兰准备代父从军了!”
明天启挑挑眉:“他确实老了,所以你确定下手没太重吗?”
梅墨顿了一秒,狐疑道:“不会吧。”
两人紧张地步子一拐,摸进殿内张望一头,见梅庸只是很没形象地躺在地上,没受什么伤,便不再担心。明天启好心地将他放在一张太师椅上,摆了个自认为很帅气的姿势,拍拍手继续和梅墨往外走。
到了外门所在,梅墨对着结界打出一道法诀,等它放开禁制。明天启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梅墨忽然道:“谢啦,教主。”
明天启无辜地眨眨眼睛:“什么事?”
“我想起来啦。”梅墨转过身面对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严肃道,“这儿就是被你打塌的!”
明天启瞪大了眼珠子,旋即大笑出声:“不错。你准备什么时候长回去?”
梅墨想了想,懒洋洋道:“到了三辰城再看吧。还差一点!”
明天启脸上露出真诚的微笑:“你同你十六岁的时候没有一点变化。”
“不。”梅墨轻笑一声,跃出结界,朗声道,“我比重修之前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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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知世界爆炸:《奥术神作》梗,大概就是科学家互相甩论文,己方理论被推翻就会爆头的设定 (?)
心照不宣的默契:那个富二代带女朋友去吃牛排,蘸酱还是粉的梗
第61章 梅墨杀神-5
六合城是有灵界内城的。
梅七犹豫了半天,在人间界的部分闲逛起来。由于背靠灵界壁垒,六合城的人界部分同十三城比较像,离城市极远,但设施齐全,除了饭馆超市,还有幼儿园和中小学。当然,除了必修的通识课,里头的学生大多数是修仙的,不修以后也得留在九州十三城搞后勤。
时值盛夏,社畜不放假,修仙学生也不放假。梅七倒也不觉得热,买了杯冷饮沿着绿化带四处张望的时候,看见前面的“北极星幼儿园”里,一个小道士咬着一柄拂尘跳下围墙。
梅七心里吐槽你怎么这么熟练究竟逃过几次学了,眼睛盯着道路另一侧的符纸专卖店。小道士却是吓了一跳,一甩拂尘,恭恭敬敬地作揖道:
“这位神仙姐姐,可否当做没有看到?”
梅七一口气没上来,往后退了两步,道:“不是姐姐,是爷爷。小朋友看清楚了?”
听了这清朗的声音,那小道士抬头看清楚了梅七的身量,便也不生气,将拂尘甩去另一个方向,恭敬道:“哦,神仙哥哥。您要去哪里?”
梅七道:“是人不是神仙……算啦。你为什么逃学?”
小道士逃学被揭穿,顿时脸上有点挂不住,支支吾吾老半天,说不出谎话来。他这副样子颇有点像这几日的安平,梅七便笑道:“我小时候也经常逃学。你一个人要去哪里?”
小道士一本正经:“贫道想出城去打电动。”
梅七缓缓排出一个问号。
他道:“大一些的村镇离这里都很远,你不能御空飞行,也搭不到车,就算辟谷了,身体也好,怕也要走上一个星期。”
小道士道:“谢谢大哥哥。这些我知道,也不会劳烦哥哥带我。”
梅七在他面前蹲下,柔声道:“你是不是被同学欺负了?”
小道士摇摇头:“不。同学们只是不喜欢跟我待在一起。”
梅七道:“这就是被欺负了嘛。你家长呢?这个总要管管的。”
小道士说:“爸爸和祖父都不管。”
梅七问:“这也太过分了。”
小道士安慰道:“祖父是儒生,爸爸是和尚,我是道士,所以他们不管。”
梅七一愣,便决定不再问他家里事,起身笑道:“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带你一程吧。”
小道士一下就高兴了:“真的可以吗?”
梅七一甩手化出一柄长剑,挑眉道:“是啊。这种家长嘛,就该叫他们担心担心,吃个教训。”
小道士便犹豫起来:“会不会给你……您添麻烦?爸爸和祖父都很厉害的。”
梅七大声笑道:“没我厉害!小朋友,走不走?”
小道士不再犹豫,跟着跳上剑身,两人刷地穿过六合城大阵,大阵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自动合上了。
两个小时后,梅七和小道士坐在甜品店里吃雪花冰。他这才知道小道士是第一次离开六合城,连电动都是听幼儿园的同学讲的。
他被烦了一路,却也没有不高兴,耐心地回答小道士的各种为什么,就像现在:
“那边的姐姐们是在拍照吗?”
“对的。”
“吃点心为什么要拍照?”
“网红打卡。”
“什么是网红打卡?”
“漂亮姐姐到很多人喜欢的地方去拍照。”
“那她们为什么不拍你?”
梅七迷惑了一会儿,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因为我用了心理学隐身。你好好学习,以后也能学会。”
小道士点点头,严肃道:“电动的确不好玩。”
两人在城里逛到天黑,梅七感应到了许多修士的灵力波动,笑道:“六合城的人来找你啦。”
小道士顿时有些心虚,但没说什么,抓着梅七的衣角舔手里的冰激凌。
自从修了仙,梅七腰不疼腿不酸,一口气熬十七八个大夜再来顿烧烤都没问题,此时意气风发道:“大晚上的就该撸串!小道士,我们走!”
小道士唯唯诺诺,跟着梅七去吃烧烤。他从小严守清规戒律,修仙人也不注重饭菜的色香味,一开始便有些不习惯烧烤的重口味。但毕竟年轻,很快跟上节奏,一手烤翅一手果汁,拂尘被草草插在后领子里头。
梅七看他吃得满脸都是,笑出了声。小道士问他笑什么,他说:“你很像我朋友,不过他吃起东西来倒是——优雅?是这种感觉吧。一开始我居然没发现。哪有穷小子那样吃东西的?”
小道士安静地喝了口果汁,梅七拿手指敲敲脸,忽然道:“小孩子的直觉比较准。你觉得有没有人在往我这边看?”
小道士咽了口烤年糕,舔舔嘴唇,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梅七叹了口气。小道士好奇道:“你好像很希望有人跟上来?”
梅七正要说“莫须有的事”,又改了主意,大大方方道:“对。他这个人啊,要是没跟上来,一定是太伤心了。但我总不好因为担心就回头去安慰他,还有正事要做呢。”
小道士不明白:“你们不可以一起做吗?”
梅七道:“我不想连累他。”
小道士说:“也许他想被连累。”
梅七笑道:“是啊。他想的。”
小道士不明所以,继续吃烤串。
街市逐渐安静下去,客人们一个接一个互相搀扶着回家,店家也准备打烊。黑暗里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执法修士来,小道士有些紧张,梅七不以为意,反倒故意大声道:“小道士,你在学校被人欺负,有没有跟你家长说过?”
小道士老老实实:“说过,祖父说是我的错,爸爸说他读书的时候也欺负过人,我们家是遭了报应了。”
梅七顿时怒道:“你爸犯的错凭什么叫你承担责任?我看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就想着逃避呢。我替你去揍他!”